墨染沉香
城主龙傲天的寿筵,办得分外热闹。
连枳子城也有贺礼送到。虽然只不过是一束枳子花,可那枳子城的名头在那里摆着,就算是一片花瓣,也是莫大的荣耀。
因此龙傲天在大厅单独为它设了一桌,确保每个入厅的人,都能看到。
另一样他看重的礼物,则是一副画。
那副水墨画,现在就挂在他背后。他只要一回头,就能看到那副画。
不过他已经不必回头看了,那画,已在他的心中。
画上的苍首蚩龙隐于云中,只露几节身躯在外,逆鳞戟张,有说不尽的狂傲之态。
落款是三个小字,韩墨香。
龙傲天记住了这个名字。
至于送画的人是谁,龙傲天已经记不起来了。
韩墨香的桌子上,放着一张请柬。
请柬是纯金打造,以宝石嵌出字来:龙府有沉香木亭,可堪赏玩,龙某有幸,请墨香先生一观。
字里行间散发着一种傲气。
堂下等着的下人也是傲气十足:“韩馆主,我家主人已等候多时了,还请馆主移步。”
“哦。”难怪没写时间,原来是请柬送到,人就得跟着去。这请柬,不是为了邀请,纯是为了显摆。
韩墨香起身,取伞。
那下人轻轻巧巧的跨了一步,就挡在了她面前:“馆主伞中有剑,我家主人见不得五金之器,还请馆主海涵。”
话说的客气,但语气里可是有着不容置疑的态度。
而且,这下人一步就挡在了韩墨香的身前,武功可是高得出奇。要知道,韩墨香可不仅仅是画馆的馆主,她还有一个名号,叫做天下剑主。
凭的,就是这把伞剑。
相传,枳子城主刀小桥是在见过她的剑法后,才弃剑用刀的。
这样一个人,居然被一个下人拦住,可想这个下人武功有多高。
至于主人的武功,还是不要想了。恐怕是想破头也想不出来会有多高。
韩墨香无奈,回几案取纸笔。龙傲天找她,想来无非是想要画像罢了。
这也不行。
那下人又拦在身前,躬身道:“笔墨纸砚,龙府齐备。还望馆主这就启程,否则我家主人发怒,只怕小人的草料不保。”
韩墨香只得上轿。
沉香亭建在龙府的龙潭里。
龙府就建在城里的风水宝地,龙潭则占了风水眼。
如果说这城是一条龙,那龙府就是龙头,龙潭则是龙目,沉香亭,是目珠。
龙傲天端坐沉香亭。
这亭子,占尽全城地利,又有地气相辅,只要能坐在这里,他敢和天下相争。
只恨这一城之地,撑不起他的野心。
这些年来,他的雄心也消磨了,只求万世留名,不求千秋万岁了。
像龙傲天这样的人,是不会满足于只留下呆板的画像,让后人评说的。
他需要把自己的神韵也融入画像中,只有那样,画上的龙傲天,才算得上是形神兼备。
因此他需要韩墨香来为他画像。因为画师虽有千万,可是能画出一个人的神韵来的,只有这个韩墨香。
他看着面前的韩墨香,轻声说:“我知道,你是来杀我的。没人委托你,你只是觉得我太过霸道,百姓因而流离失所,所以想替天行道,杀了我,救黎民于水火。”
韩墨香面无表情。
龙傲天接着说:“你知道我需要一个人来为我画一张像,所以,你才用那副图来引诱我,以便行刺,对吗?”
他一顿,见韩墨香默认,又说:“这样罢,你为我画一张像,一张足以传世的像,我就给予你公平一战的机会,你可愿意?”
韩墨香不置可否,只是说:“笔墨伺候。”
这个人,虽然恶名在外,但的确是个人物,一个值得遗臭万年的人物。韩墨香想:也值得我一画。
笔墨上来,她又要了一架屏风,蒙上熟绢。
然后,深深的看了龙傲天一眼,龙傲天只觉双眼一痛,杀气顿起。
韩墨香已然动手。
龙傲天想不到,韩墨香居然在没有称手兵器的情况下就动了手。
不对,是没有兵器。
她身边,唯一能称得上“兵器”二字的,只不过是砚台和笔而已。
根本不合用。她的兵器,是伞中剑。那剑上镶有异宝,配以鸿蒙真气,的确有开山裂石之能。
可是,她在没有剑的情况下就敢行刺,难道是情报错了?
管他错没错呢,你韩墨香不肯画,我龙傲天就活到下一个韩墨香肯画为止。
至于眼前的这个,当然得亲手杀了她。
他起身,双掌一立,护住要害,劲力含而不吐,只等韩墨香攻来。
韩墨香敢来,自然有敢来的底气。
她趁龙傲天不备,以目中剑之力伤了龙傲天的双眼,借他双眼不便之际,已绕到了龙傲天身后。
伞剑上的异宝,早已取下,镶在龙府的笔上,倒也合用。
韩墨香一手托砚,一手执笔,轻叱道:“城主图像,必然传世,还请安心上路!”
龙傲天一惊,回头。
身形将转未转之际,韩墨香已然攻来。
用的是墨汁。
她右手笔在砚中一蘸,随即便把墨汁挥出。那墨汁中暗含她的剑气,径直穿透龙傲天的身躯,击到屏风之上,方才止住去势。
只一剑,龙傲天就动弹不得。
韩墨香右手如风,片刻间,一砚浓墨就经她之手,洞穿了龙傲天。
妙的是,屏风并无丝毫破损。韩墨香力道拿捏之准,放眼天下,只怕也再无第二人了。
屏风上,现在看起来只是一片黑红相间的污渍。仔细看去,才能勉强把它和龙傲天联系起来。
不过,再经韩墨香的妙笔勾画一番,龙傲天的图像,可就栩栩如生了。
最后,再含一口酒,喷于画上。
此时的屏风上,龙傲天神态倨傲,左手提一颗人心,放在眼前欣赏,右手自然垂下,指尖犹滴鲜血,脚下影影绰绰,似有无穷尸体……
的确是一副足以传世的好画。
只可惜了那沉香亭,被溅出的浓墨浸染,再也无法洗去。
毕竟,浓墨溅出时,也是沾染了带有金灵珠之力的剑气。
那剑气,足以入木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