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将近一年艰苦卓绝的训练,现在阳皓已经可以做到自主翻身,自己上下轮椅,在地毯上轻松爬行了。
这一阶段,医生开始对他进行站立训练,首先是扶助站立,也就是在教练的帮助下或者在亲人的辅助下每天站立至少三个小时以上。其次是杠杆站立,阳皓每天扶着单双杠站立的时间,往往超过五个小时。最后才是自主站立。
能够早日丢掉双拐,站起来重新走路,是我和阳皓最大的心愿。当然,想要扔掉双拐,真正重新站起,那是一个遥远的梦想。
这每一种站立的过程,写在纸上只需要聊聊几笔,而阳皓每完成一个这样站立的过程,都需要几个月甚至大半年的时间。这过程单调而枯燥,痛苦又劳累,毫无乐趣可言,也看不到任何希望。
可是为了早一天站立起来,不管这过程有多痛苦,希望有多渺茫,阳皓始终默默地坚持着,每天风一程雨一程,泥一身汗一身,他在抗争,他在拼命。
为了更好地配合治疗,我每天都要帮阳皓进行长时间的按摩,以免他的双腿肌肉萎缩。
另外,除了使用药物以外,我们还请来有经验的老中医,定期为阳皓实施针灸治疗,打通他的经络,以期达到更好的治疗效果。
这天,趁阳皓午睡未醒,我一个人来到医院后面的小湖边,坐在湖边的长椅上。这一年来,虽然因为照顾阳皓非常劳累,我很少有坐下来好好休息一下的闲暇,最忙的时候甚至都没有时间去想起秦天,可是我并没有忘记秦天。
为了不让阳皓多心,我很少与秦天联系,那个熟悉的号码,我偷偷拨了一次又一次,我好想听听秦天的声音,可是每一次还没有拨通又被我无奈地挂断。
我几乎每天都要给秦天写一条长长的短信,告诉他我对他深深的牵挂与思念,可是我却连草稿箱里都不敢保存,一字一句地编写,一字一句地删除。
我常常盯着显示屏上“您的信息已全部清空”这几个冷冰冰的文字呆呆发愣,仿佛我的幸福也早已被这残酷的命运全部清空。
我知道阳皓的康复遥遥无期,我不应该再想着秦天,更不应该让秦天还对我心存幻想,可是我不知道要怎样割舍这份感情。每次与阳皓在一起,只要阳皓对我稍微有一点点亲热的表示,我都会不由自主地抗拒。
我总是无法避免地要想到秦天,想起与他一起共度的那些快乐或者艰难的日子,想起我们曾经相约即使遇到再大的风雨,也绝不放弃。
乐莫乐兮新相知,悲莫悲兮生别离!!!
“请问,你是阳帅的妈妈吗?”我正沉浸在对秦天刻骨的思念中,忽然听到有人问我。
抬起头,我看到一个年龄与我相仿的女子,正微笑着站在我面前。这个女人不是很漂亮,却有一种特别的气质,优雅从容,恬静端庄,让人感觉特别舒服。
“你是……?”我并不认识来人,却无端觉得亲切,我感觉她和我有许多相似之处,像是相识多年的朋友一样。
“我是阳帅的班主任,我叫林萍。”林萍大方地朝我伸出手来。
“你好,林老师,我就是阳帅的妈妈桐若雨。我多次听季节和阳帅提起过你,没想到你这么年轻。”阳帅的班主任亲自来找我,我很意外,也很高兴。
一年了,因为阳皓离不开我,所以我一直没有时间到阳帅的学校去看看,也一直没有时间同他的老师们聊聊,没想到今天却意外地见到了他的班主任,更让我感到意外的是阳帅的班主任竟然是这样年轻,这样优雅。
“若雨,我们年纪应该差不多,我还知道你和我是同行,我们都是当老师的,你就叫我林萍吧。”林萍随意地在我身边坐下来,向我伸出手来,“我听季节说你们是好朋友,我和季节也很谈得来,我很希望我们能成为朋友。”
我虽然对林萍的突然到来有些意外,却很喜欢林萍的坦诚与直率,于是我握住林萍的手,欣悦地笑着对她说:“林萍,我很高兴能和你成为朋友。”
“若雨,我就知道你是个爽快人。”林萍淡淡地笑了笑,开门见山地对我说,“既然我们是朋友,那我就不绕弯子了。若雨,我今天来找你,是想向你打听一下秦天的情况。”
“秦天?你是说原来海阳一中的秦天?”我深深地望了林萍一眼,她虽然笑容清浅,但是我看得出她眼中的关心和迫切。秦天曾经是海阳一中的老师,他和林萍应该曾经是同事,所以林萍认识秦天是很正常的。
可是,我从来没有听秦天提起过林萍这个名字,然而刚才林萍提到秦天时的那份掩饰不住的关切,分明告诉我秦天和林萍之间的关系非同一般,难道他们之间有什么感情纠葛?
可是转念之间,我又否定了这一可能,因为我知道秦天到海阳一中时已经和曲梅结婚了,而且他和曲梅当时已经有了秦睿。以秦天的稳重,他不可能在这个时候与别的女人扯上什么不正当的关系。
秦天离婚以后,方菲一直守在他身边,直到两年以后与我相遇,就算秦天和林萍是同事,他们之间应该也不会有什么感情的纠葛。
这些天我一直在想办法寻找方菲,莫非林萍是为方菲来的?
可能是看出了我眼中的疑惑,林萍笑着向我解释,“若雨,我和秦天十多年前就认识了。”
我笑了笑,“你们是海阳一中的同事吧?”
林萍的眼神突然黯淡下来,语气中带着显而易见的酸楚,“不,我们不是同事,若雨。我调到海阳一中之前,秦天已经离开了海阳一中。所以,我找了他很多年,一直没有找到他,直到昨天,我突然听阳帅说,他的老师叫秦天,我才知道秦天在澐水。”
“那,你是怎么认识秦天的呢?”林萍这样的神情,越发让我感到疑惑。按照他们的年龄,他们不可能是同学,可是从林萍的眼里,我明显读出她对秦天有一份不同寻常的情愫。
“若雨,待会我会把我和秦天的事情告诉你,我现在只想请问你,你们现在还有联系吗?如果你能联系到秦天,你能告诉我秦天的电话号码吗?”
林萍的迫切让我再一次陷入了深深的迷惘之中。如果林萍和秦天没有很特殊的关系,如果不是关心则乱,以林萍的身份以及她优雅从容的气质,她不应该在一个初次见面的外人面前如此失态。
“林萍,我和秦天偶尔还有联系。”我抬眸直视着林萍,如实地对她说,“不过林萍,请你原谅我不能贸然答应你把他的号码告诉你,我得征求一下秦天本人的意见,或者你得给我一个可以说服我的理由。”
“我理解,若雨,我知道我提出这样的要求很冒昧,可是我真的很想知道他现在的近况。”林萍没有回避我的目光,她只是稍稍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缓缓地说,“我想知道,这些年,他过得好不好?”
“林萍,你和秦天多年不见,我很理解你的心情。可是我还是希望你能告诉我,你为什么一定要知道这些?”我静静地望着她,等着她给我一个解释。
“若雨,我知道你一定很奇怪,为什么我这么关心秦天,我这就把一切都告诉你。”林萍从我身边站起来,缓缓地走到身旁的柳树下,望着一片新绿的依依垂柳。
“我和秦天的前妻曲梅是高中同学,也是室友。我是在曲梅的一次生日晚会上认识秦天的。我不怕你笑话,第一次见到他,我就不可救药地爱上了他。可是那时候秦天的眼里只有漂亮的曲梅,我不知道你有没有见过曲梅,没有几个男人逃得过她的美丽。”
我笑了笑,没有打断林萍,听着她静静地往下说。
“所以我从来没有想过要与曲梅争夺秦天,我只能把我对他的感情深深地埋在心底。他从来都不知道我是那么深深地暗恋着他,甚至可能都不会记得有我这么个人。后来他大学毕业后分配到海阳一中,与曲梅结了婚,并且生下了他们的孩子。”
“为了秦天,我高中毕业后报考了师范大学,选择了和他一样当一名老师,大学三年,我努力充实自己,争取做到和他一样优秀,和他一样出色。可是我却只能远远地关注着他,默默地为他和曲梅祝福。”
“几年后,我在无望中与爱了我很多年的另外一个老师结了婚,远远地离开了海阳,我以为婚姻与距离可以让我得到解脱。”
说道这里,林萍停顿了一下,似乎陷入了某种深沉的痛苦之中,很久才接着往下说:“可是婚后我才发现,我不但忘不了他,反而让我陷入了更深的痛苦和矛盾之中。两年后,我毅然离开了那个男人,只要知道秦天是幸福的,我打算不再结婚,就这样默默地想着他过一辈子。”
“直到五年前,我因为父亲去世回了一趟海阳,却意外得知秦天和曲梅早就已经离婚了。于是我想方设法调回了海阳一中,然而命运弄人,等到我的调令下来的时候,秦天却突然离开了海阳。他让校长封锁了关于他的一切消息,学校的同事都不知道他去了哪里,直到昨天偶然听阳帅提起,我才知道这几年他一直在澐水支教。”
听了林萍的讲述,我明白了林萍和秦天之间,其实就是林萍一厢情愿的一场单恋,难怪秦天从来都没有跟我提到过林萍这个名字。
可是此时此刻,我对她没有任何耻笑和嘲弄,我只是为她满怀心痛,满怀同情。我没有想到,林萍和方菲一样,她甚至比方菲更傻,竟然苦苦暗恋了秦天这么多年。
我问林萍,“林萍,你的意思是,你想去澐水找秦天,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