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江流从开始记事起,就知道自己和别的小孩不一样,别人家的小孩在每天太阳落山的时候,总会有父母跟在他们屁股后面,追着,喊着,揪着他们的耳朵带他们回家吃饭,而自己则只有一个五十多岁的爷爷每天在家里等着自己。
陈江流曾在某个深夜睡不着的时候问过自己的爷爷陈老四,自己的父母在什么地方。
陈老四起先怎么都不说,后来有一次终于拗不过陈江流哭着吵着要父母,陈老四这才终于说了出来,原来陈江流的父母在陈江流很小的时候就出去了,一直没有回来。
等到陈江流更大一点的时候,他才从左右邻里的口中知道了自己真实的身世。
在陈江流居住的陈家村外有一条蜿蜒的河流,这里的人们把它叫做翠柳江,虽然只是条小河流,但是它的源头却是那条横贯了整个大唐帝国的长江,这里的人因为他是长江的一条支流,于是也给它取了一个带江的名字。
而陈江流就是十几年前,被他如今喊做爷爷的老人从那条江里捡回来的,也因此给他取了江流这样一个名字,至于他的父母,没有人认识,就是那个捡自己回来的爷爷也不知道。
陈江流从被陈老四抱回来起身上就带着一块翠柳色的玉佩,上面还雕刻着一只栩栩如生的大鸟,爷爷告诉他这只鸟可是大有来头,鸟的名字叫做朱雀,是四圣兽之一,这枚玉佩也是他那不知道在何处的父母给他留下的唯一一样东西。
陈江流其实在村子里的名声并不好,并不是因为他这个人喜欢调皮捣蛋,反而他这个人很文静。村里人不怎么喜欢他的原因其实有两点,
其一,陈江流的眼睛和别人不一样,他是双瞳。根据村里不知道从什么时候流传下来的古话,双瞳是不好的象征,尽管它是祥瑞的东西,但是拥有这双眼睛的人身边总会出现灾难。
其二是因为自从那个被陈江流喊做爷爷的陈老四把他从江流抱回来之后,村子里每年都会出现奇怪的事情,要不就是连着遇见干旱,或者是暴雨。
陈江流其实不怎么在乎村里人看他的目光,他唯一在乎的事是去村里的私塾上学。
但是村子里的那个私塾先生不怎么喜欢他,甚至可以说是厌恶他,没有人知道是因为什么。
当初陈江流六岁的时候,到了该上学的年纪,陈老四因为身上没有多少闲钱,所以准备拿着家里仅剩的两只下蛋的母鸡,带着陈江流去找了那个私塾先生,但是对方却是毅然决然的不肯收下陈江流。
那时候的陈江流虽然年纪还小,但是对那一幕却是记得很清楚。
那一天,自己满头白发的爷爷差一点就给私塾先生跪下了,但是对方还是拒绝了他,陈江流也是个倔脾气,看着对方不管怎么说都不愿意接受自己,也就不愿意继续求他了。
最后,陈江流没有上私塾,那两只下蛋的母鸡却是留在了私塾先生家。
再后来,在某一个除夕夜过后全村人看着他的眼神都变了,不再是之前的厌恶,反倒是看向他的眼神里面带了一丝惊惧。
也就是从那个除夕夜之后他的爷爷陈老四却是一直没有回来,等到村里的猎头陈二牛把陈江流再熟悉不过的漆黑拐杖交给他,并且跟他说明了自己爷爷陈老四的下落,才十几岁,还没有成年的陈江流哭成了一个泪人。
以后的每天清晨和傍晚,村里人都会看到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坐在村口的柳树下,嘴里碎碎念着,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陈江流也不想告诉别人自己在说些什么,只是从陈老四离世之后,陈江流就再也没有和村里的其他人说过话,尽管现在村里人对待他的态度比以前要好上不少,但是他再也没有和他们说话的兴趣了,尽管是儿时的玩伴,他现在看到他们最多也就是笑一笑。
在陈江流成年的那天夜晚,他做了一个梦,梦见陈老四和蔼的看着自己,还用手摸了摸自己的头,跟他说了一个秘密。
但是第二天等他醒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完全不记得在梦里陈老四都跟自己说什么话了,他唯一记得的只是陈老四和他说的在房间的床铺下面压着一页地图,那张地图会指引着他去往大唐帝国的首都长安,而他的父母很有可能现在就在长安。
第二天醒过来的陈江流翻开了床上铺着的床褥,果真在床铺下面找到了一张不知道存在多长时间的地图。那张地图已经泛黄了,上面的字体更是不像现在的字,倒是像很久之前的字体。
虽然陈江流没有上过私塾,但是陈老四为了圆他这个梦,还是尽量的把自己认识的字全都交给了他。
陈江流手上握着这卷地图,突然间哭了出来。
当天一早,他就收拾好了包袱,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只是随便带了几件衣裳。他杵着陈老四留下的那根漆黑的拐杖就出了门。
当他经过村口的那颗柳树的时候,他没有急着离开,反倒是上前抱住了那株柳树。
柳树早已同灵,知道这个孩子终于要离开这个小村庄了,它似乎很欣慰,又有一丝的期待,伸出一枝柳枝在陈江流的脑袋上摸了摸。
陈江流抬起头,刚好看见初生的朝阳透过柳树茂密的枝叶照射到他脸上,那一刻他似乎看见了陈老四正对着自己在笑,但是当他揉完了眼睛之后,才发现刚刚看到的那张面庞却早已消失不见。
他最后还是依依不舍的看了一眼村口的那株柳树,转过身子,没有回头,朝着远处的长安城迈步走了出去。
长安城距离这个陈家村很远很远,陈江流更是翻山越岭,走了不知多久才远远地看到了那座矗立在大地之上,高高耸立着的摘星楼。
“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这是陈老四跟陈江流说过的一句古诗,据说是某个诗人做就的,是专门来形容长安城内的那座摘星楼的。
陈江流看着远处那幢高高耸立的高楼,脚下的步伐便得更加坚定。
距离长安城百里之外,就开始又一条宽阔的道理笔直的通向长安城。
陈江流也开始踏上了这条笔直的道路。由于快到秋季了,道路两旁栽种的谷物已经开始成熟。陈江流此刻走着的这段路的两旁有着一片玉米地。
突然,玉米地里发出了一阵响声,陈江流好奇的看了一眼。在那片玉米地里,开始逐渐有着几颗玉米杆子开始发出摇晃,看着那道摇晃的轨迹,似乎是朝着陈江流来的。
陈江流站在原地,手上却是那起了那根随身带着的漆黑的拐杖。
一道人影突然从玉米地里窜了出来,然后不偏不倚的撞在了陈江流的身上,两个人一齐倒在了地上。
陈江流起身看了一眼那个撞到自己的人,是一个跟自己年龄差不多大小的少年,身上穿着雪白的服侍,腰际还别着一枚玉佩。
或许是因为刚刚撞到了自己,导致和自己一起摔倒在地的缘故,原本那个少年身上洁白如戏的衣服沾染了丝丝灰尘。
那个少年站起身子,看了一眼之前撞到的人,也没有说声对不起,也没有去拍打自己身上沾染的灰尘,而是把之前因为碰撞而掉在地上的玉米重新捡了起来,然后准备继续跑起来。
但是紧跟在那个少年身后,两个大汉从玉米地里也钻了出来,其中一个看见正准备继续逃跑的少年,一把上前抓住了他的衣领。
“你倒是继续跑啊。”另外一个大汉走到那个年轻人身边,从地上随意的捡起了一块石头,在自己的手上掂量着。
“你放开我,我就不跑了。”那个被人抓住衣领的年轻人好像完全不怕这两个大汉,脸上带着一丝笑意。
“小东西,你偷了我的玉米,现在还想让我放了你?”那个抓住年轻人衣领的大汉听到这个年轻人说的话,不禁带着一丝怒容呵斥道。
倒是那个年轻人很干脆的送来了怀里抱着的几颗玉米,然后拍了拍手。
“读书人的事,怎么能算是偷,我这叫拿,现在我不要它们了,你也要松开我了吧,你再抓下去就要把我的衣服抓坏了。”
那个手上拿着石头的大汉看着年轻人的动作,听着他说的话,似乎真的生气了,那起那块地上捡的石头,就准备朝着那个年轻的人的头上拍下去,但是却被一只在旁边看着的陈江流给栏了下来。
“这些玉米多少钱,我帮他买了。”陈江流一边说着话,一边把那个已经被大汉松开衣领的少年给拉到自己的身后。
“你想买,对不起,现在老子不买了,你跟这个人是一伙的吧。”那个大汉似乎因为被陈江流跟拦下了,显得有些窝火。
说完那句话,这个大汉朝着另外的一个大汉使了一个眼色,两个大汉开始撸起袖子朝着陈江流这边走了过来。
陈江流看着面前这两个人气冲冲地朝着自己走了过来,下意思的朝后退了一步,但是那个被他拉到身后的少年却是走到了陈江流的身边,朝着他露出了一丝笑容,然后抬起腿,飞快的在两个大汉的胯下踹了一脚,然后一把拉起陈江流的手。
“跑。”
两个年纪相仿的少年,开始在通往长安城的那条大道上奔跑着,似乎感觉跑的地方够远了,两个少年就那么站在原地喘着粗气。
那个白衣少年把手伸进怀里,掏出了两个果子,也不准备洗一洗,直接用身上的衣服檫了擦,然后把其中的一个扔给了陈江流。
“我叫孔亮,你叫什么?”
“我叫陈江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