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破晓,雄鸡高昂的叫声预示着全新一天的到来。
昨夜似乎下了一场细雨,空气中如今充斥着迷蒙的水雾,在初生的太阳下显得五彩缤纷,煞是动人。
渡世峰上,瑾玥然抱着双膝望着下方的云海,双目无神不发一言,耳畔边传来不远处的飞瀑冲击水潭轰隆之声,杂乱如麻的心绪使其却是充耳不闻。
蝉儿在数丈开外看着自家小姐,晶莹的大眼睛里布满了浓浓的担忧之色。她明白,小姐变成如今这幅样子的原因就是出在两天前的那封信上。
两天前,了缘带莲生去藏经阁见无明之后,心言便送来一封信说是山门前的一个中年男子给的,要交于瑾玥然姑娘并且让她亲自拆封信件,不要假手他人。
“给我的?”
瑾玥然神色略显茫然,会是谁给自己写信呢?家里?记得当时已经给家里寄过信报平安了呀,难道家里出事了?
接过信件,回房拆阅。尚未铺展开信纸,便见到了一抹一闪即逝的亮光,一股沁人心脾的馨香扑鼻而来,好似黄昏日落时侵染的晚霞。
“落霞香,沉舟纸。”
“是家里的信件。”
瑾家,也算是平阳城中的名门望族,发家史极为引人注目,瑾家第一代先祖原是西海内陆里的一个商人,以倒卖古董为生,因得罪了当地的一个小家族而被坑害,家产充公,放逐出居住地,终生不得返回。
在历经千辛万苦,无数次死里逃生后来到了东际之陆,在平阳城后的大青山上的一处岩洞中发现了沉舟木的种子,他欣喜万分,这就是未来的立身之本呐!于是在岩洞中吃住三载,呕心沥血,终将沉舟木培植成功。沉舟木,是一种极为少见的木类植物,生长条件苛刻,极难成活,成年活木上下显现淡淡的金边,并会发散一种极为独特的香味,犹若落日之时的晚霞。坚硬无比,刀剑难伤,拿在手中却极为轻巧,似没有丝毫重量,但若放置于舟船之上,便立时带着舟船直沉水底,端的是无上妙物,另外还兼驱魔辟邪,治百病,保卫家宅之功效。
他将割下来的一小块偷偷带回城中找了家当铺出售,赚的第一桶金后便一发不可收拾,之后财运亨通,一帆风顺。买下了平阳城中地段最好,面积最大的一片宅子,挂上瑾府的匾额。又花费无数钱财,招揽了一大批武道高手为之护卫,钱权武力皆有之下,收购了城内大大小小的商铺,他则成了最大的老板,在给城主府送出一条沉舟木的树枝后,也获得了平阳城城主的支持,彻底站稳了脚跟,成了平阳城内最有声望同时也是势力最大的家族。
十年后,他又发现平时所用的纸柔韧性和透墨性太差,试着将沉舟木做成了纸张后发现各类性能远超其他类型的纸张,慧眼如炬的他又再一次抓住了商机,将沉舟纸推广而出,一时间造成了“平阳纸贵”的奇景。
由此瑾家开启了一百多年的辉煌时代。
……
瑾玥然将信件取出展开后发现的确是家里的来信,而且还是娘亲亲手书写。大致内容就是无根花已收到,化成汤药服下后感觉好多了,不要太担心,另外就是一个母亲对子女出门在外之时的各项叮嘱云云。
“的确有很久没有回家了……好想娘亲。”
瑾玥然触景生情之下不禁红了眼眶,捏着信件的手指轻动之下发现还有一张纸垫于下方,由于太薄导致没有第一时间发现。
“咦,这是……”
一看之下,瑾玥然立时瞪大了双眸,精致的小脸上涌上了一抹愤怒之色,但转眼又变成了一副无奈哀伤的模样。
全身脱力一般倒在了一旁的椅子之上,愤恨、不甘、委屈种种负面情绪一瞬间填满了她的整个身心,终究只是个不满二十的少女,信中所言的事已超出了她的承受范围。
哪怕这件事之前已经注定。
她在房中独坐了一整晚,泪珠似线般滑落,打湿了地板,也打碎了她的心。
正午已过,蝉儿本想着让自家小姐多睡一会儿,便不打扰她,但都快过了午饭的点却也不见自家小姐出来,顿时忧心,便来到门前扣门轻唤:“小姐,小姐,你起来了吗?该吃午饭了。”
过了半晌,却也没见小姐过来开门,屋内好似也无任何动静,蝉儿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担忧,猛的一推,身形立时一个踉跄。原来屋门并未上锁,屋内也空无一人。
四周都看了看,没有打斗的痕迹,也没有遭人入侵的迹象。眼中突然有件物什一扫而过,转头一看,是一个信封,已被拆阅,正是昨天被心言拿过来送给自家小姐的那封。
“难不成,那封信件……”
蝉儿虽是女流,但却并不是花瓶,脑子一转便已想到了事情的关键所在,眼眸一扫便看到地上的两张信纸,其中一张显得更为的轻薄,蹲身拿起,用手指搓了搓。
“是府上的沉舟纸。”
蝉儿将那薄薄的信原原本本的浏览了一遍,怒火不禁蹭蹭的往上窜。
“柳方行,你太过分了!!”
原来那薄信中所言的是登天宗真传大弟子柳方行突然临至府上,又带来大量珍宝礼物,欲将婚礼提前于八月十五举行,并且提出要和瑾玥然先见上一面,若见不到,则会在瑾府中常驻不离。瑾母心知女儿对这柳方行并不感冒,奈何柳方行背后站着的是天下三宗之首的登天宗,他本人更是定性之境的强者,瑾府虽然雄霸平阳城,也算一方豪强,但对于登天宗而言不过蝼蚁。故府内上下无人敢提出反对之意,瑾母趁回房之际偷偷于家书中另藏信纸,说明一切,让瑾玥然做好准备,她则帮忙尽量拖延。
捏着信纸的手指关节已微微发白,显然是用力过度的结果。深呼吸放松之后,蝉儿将信纸折叠贴身藏好,转身出了门。
“现在还是找到小姐要紧。”
渡世峰面积太大,一个人找太过浪费时间,蝉儿从袖中找出一颗水滴般的透明小珠,这是先前心言在早先给予蝉儿的传音珠,放在手心将想说的话默想一遍再捏碎,他便能知晓前来。
两个时辰后,蝉儿收到了心言的传讯,只有三个字。
望天崖。
望天崖是渡世峰上唯一一座高崖,高耸巍峨,下方是常年不散的浓郁云海,深不见底。无论天晴天雨,皆可见云海翻涛,波澜壮阔,端的是一副绝妙奇景。还有每日朝阳初升的亮丽晨曦与夕阳西下的落日余晖,这望天崖上便是最好的观景所在,不过也只有每代的禅院方丈才能体会的到。
“早些年了缘刚开始修行之时,这望天崖便是他常来之所,一待也是一整天。”
苍老但不失和蔼的声音从背后响起,瑾玥然蓦地从内心世界中惊醒。
“谁?”
猛的一回头却发现背后空空荡荡,毫无一人。
“老衲在这。”
闻言,瑾玥然又是一惊,发现一道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自己面前,却让人又有种他已在那儿站了许久的感觉。长须飘飘,麻衣僧袍,苍老的面容上布满了风霜,包含智慧的双眼深邃犹若星河大海,引人万分。
不是无明又是何人。
“前辈……”
瑾玥然垂着头,低低的唤了一句,像是做错了事怕长辈责骂的孩子。虽然并不认识眼前的老人,但看着年纪挺大,应该是禅院中的老一辈人,叫声前辈也是应该。
无明咧着嘴笑了。
这女娃娃,倒是可爱的紧,难怪那小子对你与众不同。
“不用多礼,丫头为何一个人在这?”
无明其实心里已有猜测,不过毕竟女子内心多变,要说出来并不准确,那就丢人了,倒不如诱着对方将事情讲出,再予以帮助,会来的更好些。
“……”
见对方想说却又说不出来的样子,无明眨了眨眼,探问道:“莫非是家中出了什么变故?”
瑾玥然身体一抖,刚有所缓解的面色又变得凄苦起来,泫然欲泣。
见之这般,无明心中一动,怕是八九不离十了。
“丫头莫哭,老衲自有办法帮你。”
瑾玥然抬起头,雾气迷蒙的双眸望着无明,面对闪动着希望之光的亮丽双眼,饶是无明近三百年的修为,竟也有种抵抗不住的感觉。
“这女娃娃,果然是人间绝色,再过几年恐怕天下无人可以在姿色上与其比肩。”
佛门中情字一关最为艰险,稍有不慎便会坠入深渊无可自拔,了缘想过关有点难度啊。无明微微一怔便已醒转,内心却也不由的感叹道。
无明闭眼合眸,收拢袖中的双手略掐印决,“有了。”
瑾玥然眸中希翼之色更甚。
“你在此处静待片刻,助你渡关之人随后就来。”
言毕,身形极速淡化,随风而去。
快的连瑾玥然回话的时间都没有,张张嘴无声的吐槽了两句后又无力的蹲坐了下来,无神的望着下方的云海。
流云飘渺依旧,云涛浪卷依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