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灰人影静立了许久,柳方行自然乐的在一旁等待,他料定对方一定会服软。
果然,一盏茶后,淡灰人影吐出一口浊气,绷紧的身体骤然一松,开口道:“但愿你会遵守承诺,不然我哪怕是拼个魂消魄丧,也绝不让你好过!!”
猩红的眼珠直勾勾的盯着柳方行,感受到对方的沛然杀意,柳方行也微微一凛,略带正色的道:“我柳方行以登天宗真传弟子之名起誓,若不能帮你达成心愿,甘愿受天雷临身,万刃剜心之刑!!”
或许是这毒誓起了效果,淡灰人影深吸了口气,无一处好肉的面部抖了抖,“我那仇人修为极高,以你现在的修行水准,哪怕去了也是寻死无疑……”
柳方行眉头紧皱,“到现在为止你也没跟我说过那仇人到底是谁?撇开修为不谈,你总得跟我说说对方到底是什么身份,长得什么模样吧?”
淡灰人影似是回忆起了那天的事情,浑身不由剧烈震颤起来。
那一片印染天际的耀目金光;那一道自天外而来,伴随着强绝压力奔袭而至的“卍”字印记;那一身月白僧袍,宛若真佛的年轻僧人……
这已经成了他内心深处最为可怖的噩梦,强的让人绝望,强的让人无法反扑,强的让他一身甚为自傲的修为变得如此可笑。
看着淡灰人影因恐惧剧烈颤抖的身体,回想起当初刚见面时淡灰人影那不可一世的骄狂傲气,柳方行突然觉得自己刚刚如此赌咒发誓似乎有点冲动了。
心下不由的微微烦躁起来。
虽然说他对自己是极为自信的,登天宗内部的宗门大比他连续七年都是第一,连门内长老他都有一战之力。但他却也明白,眼前这个人,生前的修为一定了不得,能让他如此恐惧害怕之人又是何等强者?
他不由心生向往,想一睹那等强者的风姿,然后杀了他,来作为自己能更往前一步的踏脚石。
淡灰人影已从恐惧中恢复过来,柳方行脸上的病态笑容他自然也是看在眼里。住了柳方行泥丸宫这般许久,他现在是抱着什么想法那自己是一清二楚,当下不由的嗤笑出声。
“你笑什么?!”
柳方行心高气傲,哪里容得下他人的嘲讽嗤笑?当下便怒喝出声。
淡灰人影也不回答,不见得他有所动作,桌上的茶壶便轻轻震动起来,叮当一声轻响,茶盖弹起落于桌面上来回滚动,柳方行见之不明所以,这是作甚?
淡灰人影很快便回答了他这个问题。
轰轰轰!
小小的一个茶壶中竟然激荡起长河大江般的咆哮怒号之声,柳方行只觉眼前场景急速变化,自己仿佛置身于一片广袤阔海之上,海浪汹涌,一次翻腾便是一次天翻地覆的冲击。
“吼!”
大浪滚滚,正当柳方行错愕间,耳边霎时惊起一道震天憾地的高亢龙吟之声,声势浩瀚,音波袅袅散开,无形的空间都有颤动不稳之迹象。
柳方行只觉耳膜剧痛,龙吟入耳,脑髓欲裂之感随即而来。
啊!
柳方行欲提内元护耳,隔绝音波侵犯,却骇然发现丹田空空,竟无一丝劲气游荡!近三十年苦修,一朝回到解放前。柳方行顿感胸口一阵拥堵之意上涌,张口欲呕,却只一道血线喷射而出,再无他物。
心头逆血一出,胸口堵塞之意全无,柳方行却无半点喜意。
淡灰人影的突然暴起,令柳方行感到措手不及,莫名消失的丹田内元更是让其摸不着头脑。大凡高手对决,毫厘之差便可影响全局,柳方行先机已失,因震惊之下反应又慢上一拍,胜负便已见分晓。
浪涛形成的硕大巨龙挥舞着锐利锋芒的龙爪朝着柳方行轰击而下,柳方行虽然功力不存,但伴随多年的警觉性犹在。
逼命一刻,再无保留!
一声怒喝,飞身而上,迅疾抬腿斜劈而下,力道足以分金裂石!他明白,没有内元加持,这一腿下去最大可能就是落得个骨断筋折的下场,但高傲的内心不容许自己只能坐着等死,哪怕注定要死,也要死的轰烈。
就在两者接触之时,水龙大口猛的一张,却是将柳方行整个人吞了进去!坠入海中,再无踪迹。
“桀桀,老夫这‘千机水龙吟’可还入得你眼?”
淡灰人影略带自傲的话语仿似从遥远时空而来,一动未动如若雕像的柳方行身躯陡然一震,眼前景色立时变换,什么阔海长江,什么水涛巨龙统统都消失无踪。他并没有死,丹田内滚若浪涛的雄浑内元依旧在涌动咆哮,脚步更是一动未动,若不是衣袍已湿透外不禁让人认为先前的一切不过是一场梦……
柳方行猛的打了一个激灵,看着淡灰人影的眼睛深处,渐渐攀上了一抹浓浓的忌惮之色。
先前自己对他的了解还远远不够,哪怕现在的他只是道残破的阴神,但至少百年的底蕴在那,有什么自己所不知道的后手也很正常……先与其虚以为蛇一番,再做计较。
淡灰人影静静的站在原地,嘴边洋溢着止不住的冷笑,柳方行如临大敌的样子让他觉得身体内泛起了些许莫名的快感。先前那招“千机水龙吟”本是他压箱底的绝技之一,出招要求极高,以他残存的阴神原是无法发动的。但寄存于柳方行泥丸宫内的日子里,以秘法极缓慢的抽取柳方行的精神之力,配合自身剩余的阴神元气,趁柳方行自得之际陡然发动,这才一举建功。
各怀心思的两个人彼此默不作声,眼神中透出的激烈交锋连空气都不由为之一静。
变化总是在突然间产生。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两人同时大笑,笑声愈发的大,却似只在屋内回荡,丝毫没有外泄。
“徒儿柳方行拜见师父!”
柳方行一撩下摆,双膝顺势跪地,纳头便拜。
“好好好,乖徒儿请起。”
淡灰人影此刻早已是收敛了冷笑,转而换成了一副慈祥和蔼的笑容,虽然他那烂脸上的笑容实在不敢令人恭维。
柳方行眼眶含泪,情真意切的道:“先前徒儿无礼冲撞了师父,着实不该,恳请师父重重责罚!”
淡灰人影似也被这包含愧疚,深情动人的话语所打动,浑浊的老眼中也泛起了一丝泪光,言道:“方行你说的哪里话,你年纪尚幼,有此举动也是一时冲动,为师又怎会怪罪与你呢?快快起来说话。”
“谢师父!”
柳方行抹了把脸上的即将溢出的泪珠,抱拳言道:“眼下第一要务便是替师父报仇雪耻,还望师父说出敌人下落,徒儿这就回登天宗带齐人马布下阵势,将他首级取来奉上。”
若不是深知其为人,还真的会以为他是个尊师重道,忠心耿耿的好徒儿呢……
淡灰人影深深的望了柳方行一眼,缓缓道:“敌人实力强横,且背景亦是不弱,恐怕你就算发动登天宗的人马也无法成事。”
“究竟是什么人?!”
柳方行不敢相信,这世上还有连登天宗出马都无法拿下的人存在。
“无、忧、禅、院!”
淡灰人影顿了顿,咬着牙说出了这个他永远都不想提起的宗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