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密林时,已是近乎傍晚,踏着夕阳而行的两人,一前一后,距离似远似近。往往一个人停步下来,另一个也会驻足而立,偶尔回头目光相接,却又一触即收,装作未曾看见。这两人,说是情侣却又不像情侣,令人一时间无法摸清他们的关系。
刚从小树林出来,关系微妙,一对男女……符合这些要求的大概也只有仲漓与云随雁二人了。
之前一段时间里发生了什么,不得而知,只是两人身上的衣衫已是焕然一新,面上也是尘土尽去,甚是光鲜,似已是梳洗打理了一番。
仲漓再次停下了脚步,扭头看向了身后的云随雁,道:“云姑娘,咱们再这么走走停停下去,怕是晚上又要露宿野外了。”
云随雁假装看着周遭风景,未去理他。
仲漓眼睛眨了眨,接着便身形一闪,幻影般掠至云随雁身侧,伸手揽住她的纤腰,飓风般往前飙驰而去。
他倒是心细的,内元外放在云随雁身前形成了护罩,免得她被高速飞驰中带起的罡风所伤。
“你干嘛,放我下来。”
云随雁不爽的嚷嚷,她自是不习惯被男人搂着腰飞速奔跑着,却没发觉她整个人都已快像八爪鱼般缠在了仲漓身上。
仲漓修为高深,云随雁虽是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在了他身上,但依旧是轻若无物,速度不仅未减分毫,反而有再度上升的趋势。
“后面又没凶兽追,你跑这么快作甚。”
见云随雁发问,仲漓道:“你不饿吗?要知道中午到现在我们可是粒米未进。”
仿佛应和着仲漓的回答,云随雁腹中恰巧咕咕地叫了起来。
“呀……”
对于女儿家而言,在异性面前表现出这一面,无疑是很失礼的,云随雁白皙的俏脸上顿现羞涩的飞红。
仲漓却不会这么想,只是正常的生理反应罢了。
仲漓内元运转,速度再度增上三分,已然回到了平罡的洞府中。
而此时平罡屋内……
“这气息……仲漓那家伙回来了?”
平罡猛地从床上跃起,衣服都未来得及穿上,留下犹若海棠春睡未醒的琴雅一人,已是飞跑了出去。
门是书凝开的,她看到仲漓,便要一礼,但看到仲漓身后的云随雁,却是楞住了,微缩的瞳孔显示着她内心的惊讶。
“这是内子。”仲漓笑着解释了句,云随雁已是走到近前,不着痕迹的伸手用力掐住了他腰间的软肉。痛感并未令仲漓改色丝毫,倒是他见得书凝愈发古怪的神色,却是疑惑了起来。
“书凝姑娘可是认得这位云姑娘?”
“先生见到我家主人就知道了,请进。”
书凝并未多说,侧身行了礼便领着仲漓进了客堂。
平罡已是在用着膳食了,十八碟玲珑别致的菜肴显然出自名厨之手,造型优雅且香气扑鼻,极为勾人食欲。
“来的倒是正好,菜刚上的,过来一起吃吧。”
平罡不经意的回头,却是蓦地呆住,唰的起身似不敢置信的再度一看,“随雁?!哈哈,你竟然自动上门了。”
激动的叫嚷声蕴着藏不住的欣喜,平罡的邪魅脸庞上,嘴角开心的都快咧到了耳根,但下一瞬却又回复了平静,甚至带上了些许惊疑妒忌之意。
他看到了云随雁搭在仲漓臂弯里的玉手和紧靠在他身上的娇躯。
云随雁没想到仲漓这臭书生来的地方,竟是自己最为讨厌之人的居所,这令她极为气恼,但又转念想到,仲漓应该不知晓自己对平罡的厌恶,便瞬间想到了让仲漓做挡箭牌的办法。然她毕竟不是工于心计的女子,还是传音解释了句:“这人很讨厌,一直阴魂不散,你既然把我带进来了,就得帮我。”
随后身子便贴紧了仲漓,又把手掌搭在了他的臂弯,一副浓情蜜意热恋中的情侣样子。
以仲漓的修为,自他踏入客堂的一瞬间,便已从平罡身上涌动的气机中察觉了些许不对,当平罡变色的前一瞬,气机波动异常剧烈。自己与平罡虽谈不上是至交好友,但也绝不是生死仇敌,更没有利益上的直接冲突,想来唯一能使平罡脸色骤变的原因,也只有身后的云随雁了。
想到此处的同时,仲漓亦是想起了当时在撼山渔佬阴瞳处,听到的那段话。
……
“嘿嘿,那奸商最近又物色了个女人,想让她当自己的鬼新娘……”
鬼新娘。
奸商指的自然是平罡,鬼新娘……如今看来就是云随雁了。
思及至此,仲漓目光亦是变得锐利起来。
无形的眼神交锋,激起道道火花电闪,以云随雁的修为,自是无法真切感受到两人交手的激烈,但隐隐能感受到客堂内的温度上升了许多,突生的燥热之气亦不由的令身心烦躁起来。
突然,平罡开口言道:“仲漓,随雁她为何会跟你一道而来?”
“喂,老娘又不是你什么人,老娘乐意跟谁在一起就跟谁在一起,你管得着?”云随雁极是不满的道。
平罡顿时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这时,仲漓顺势答道:“清晨在绮山观日出时,正好碰见了云姑娘,我二人相谈甚欢,这眼看即将入夜,便想着来你地方打个牙祭。”
平罡面色淡淡,语气倒是平静了许多,“哦。既如此,那便入席吧。”
云随雁本是不愿,但她本就贪吃,腹中空空加上佳肴在前,自是抵不住这等诱惑。再者,有仲漓在身旁,料想平罡也不敢有什么过分的举动。
一顿饭,平罡吃的索然无味,倒是云随雁与仲漓二人,一心扑在了盘中食物上,将十八碟菜肴一扫而光,差点便吃撑了。
……
平罡的后花园内。
此时正值百花齐放,群芳争艳之季节。平罡作为爱花之人,花园之中自然少不了各色奇花异草,但站于园内的两人,此时毫无赏花的兴致。
“我的确没想到,她便是阴瞳所言,你所要娶的鬼新娘。”
“那么,你还是要抢我的女人?”
“她都未曾承认与你有半点关系,你岂能如此坏她名节?若她喜欢你,我自然不会管。但如今就她对你的态度而言,你俩根本没戏,我既与她相识一场,你若硬逼她下嫁于你,那我就非管不可。”
平罡嗤笑出声,“别把自己说的这么高尚,你也对她有意思,想争便直言,何必如此作态,徒惹人耻笑。”
仲漓目光平静,纯粹而自然。
平罡神色微凛,桀骜而骄狂。
两人皆是人中翘楚,自古一山难容二虎,除非一公一母。
现在的情况却是二公争一母。故而……
下一刻,刀兵顿起!
唰!
仲漓风流扇一抖,震散了平罡凌空点射而来的幻鬼指劲,显得甚是潇洒自如。反手扬起,穿花蝴蝶般的扇舞攻势便已劈头盖脸的打向了平罡,平罡一身所学中最为令人头疼的便是这如鬼似魅的迷离身法,仲漓也并未想着这普通的风流扇招能够对平罡产生压制,仅是用来试探的招法罢了。
两人身形虚实交错,拳脚相触间已是过了三四十招,若非刻意的控制着内元的散溢范围,这片花园早已变为废墟。
嗖嗖嗖!
三道扇形气刃呈“品”字形轰向平罡,光是那边缘处空气隐隐扭曲的迹象,便已无声的证明这气刃都多锋锐可怖。
平罡自然不会傻到用肉身去硬抗,但他亦是明白想用身法躲避更无可能,仲漓根本不会给他留有任何躲闪的余地。
哒啦啦!
平罡袖袍一卷一放,不下数百道的黑影激射而出,换做旁人或许尚未反应过来便已被打成了筛子。
然而他的对手是仲漓。
以仲漓之眼力,自是瞧得分明。那数百道激射而来的,不是别的,正是鬼商人平罡赖以成名的招牌兵器:黑心算珠。
每一颗都是由平罡采用埋于地底百年以上的黑钢钻混入陨铁精金,细细煅烧三年而成,单用指力弹射,都有穿铁断金之能。附着内元后,威力更是巨大,哪怕练有无相罡元罩之类的横练外功加身,也难以抵挡,哪怕不死亦会重伤。
轰!
大地似乎震颤了一下,一道漆黑裂缝自仲漓脚底显现,下一刻!一块高足十丈的泥墙在轰隆声中倏然立起,土黄色的外表上弥漫着淡淡青意,隐有生机勃发之感。
砰砰砰砰!
震耳欲聋的一连串巨响带起的音波,令花园内的奇花异草顿时四处摇摆起来,根系较脆弱的花草已然摧折断裂,平罡没有时间心痛,他的注意力完全沉浸在刚刚短促的交手中。
数百道黑心算珠齐出的威力,他再了解不过,这是比朝廷的万箭并流更为恐怖的绝大杀器。然而,现实却是被仲漓一道随意而出的泥墙所挡,这在以往是根本无法想象的事。
“这墙,有古怪。”
平罡眼神灼灼,得益于作为商人的敏锐触觉,第一时间他便拿捏到了关键。
击打在泥墙上的黑心算珠,几乎都被深深嵌在了泥墙之中,偶有几颗打穿了泥墙,却也是失去了控制般滚落在地,连表面天然的光泽都暗淡了不少。
“予取予夺,当真霸道!”
虽说是敌手,但平罡也不禁为此感叹道。
嵌入泥墙中的算珠,似被一股力道紧紧吸附,任凭平罡气机如何牵引,皆是无法脱离而出。
到了这一步,怕是战况输赢已然分明,但平罡却是笑了,他看着仲漓的面庞,张口做了个唇形,却是令仲漓感到了略微不妙,身形暴退数十丈。
便在他身形闪退的瞬间,他的感觉陡然应验。
“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