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时代中文网 > 东方玄幻 > 凡僧录 > 章节目录 > 第一百零七章 慈悲
第一百零七章 慈悲
书名：凡僧录 作者：闲人不二 更新时间：2017-08-08 10:37 字数：3145
老僧诵经文的语速不快不慢，却有种奇异的佛韵在其中，周边有些发黄的枯草受到影响，竟隐隐有再度抽芽变绿的迹象。
不一会儿，九九八十一遍往生咒念诵完毕，老僧回向给一村亡灵后，便拾起钵盂和锡杖起身。
哗哗哗！
是水流的声音。
他还听出了些不一样的动静。
他辨别着水流声传来的方向，急步赶了过去，一步三尺，毫无偏差，观其呼吸与赶路方式，想来也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
越往里走，脚下土地越发的潮湿，水声近在眼前。
原本该是条土路的窄道上，却是流淌着一条极为清澈的河流，老僧逆流而上，寻着源头而去，他无法保证此处地貌的改变会带来怎样的后果，他只想做些自己认为正确的事。
包括救人。
……
噼啪！
天际阴云涌动，酝酿许久的惨白雷光短暂照亮了沉没在黑暗中的桂花村。
桂花村，已是彻底消失在了世间，遗址也是被大量的地下水给冲刷殆尽，这里已变作了一条蜿蜒的河流，顺着人工开凿的河道，流向远方。
一座看上去新搭好不久的茅草屋便建在河边不远处。
屋子虽小，却五脏俱全，厅堂正中的桌前，供奉着一座金佛像，想来这屋子的主人定是佛教徒了。屋中一切生活所需，整齐有致的码放着，但壁橱上大多的空间都是被些瓶瓶罐罐的药材所占据，下方亦有着新鲜采摘而来的药材。
一道身影弯着腰正守在一瓦罐前，似在煮药，忽而他揭开了瓦罐的盖子，空气中顿时弥漫着中药独有的那股味道，涩而苦，久闻而带点微香。
他取了布来，端起瓦罐，将药倒入了粗碗中。
转过身来的他，灰白寸头，样貌苍老，一身衲衣，赫然便是先前在路上超度亡灵的行脚老僧。
只见他端着碗，过了厅堂推开门，走进房中，房内放置着两张床，两个被几乎包裹成木乃伊的人正躺在上头一动不动。
百里焕很难相信自己还能活下来，在那种可谓必死的局面里。一天之内连续遭遇中毒、骨折、全身多处剑伤以及擦伤，内伤严重，外加水淹……他想，天下间应没有再比他更倒霉的人了。
但他真的活下来了，他也清楚是面前的这个老和尚救了他，在他即将溺死之时，将他从水里捞了上来。
他尽力用余光看向了躺在他隔壁的倒霉孩子，不得不说这老和尚的力气还真大，一次背俩还能走得如此远。
“施主醒了？”
这声音，醇厚且慈和无比，令人不由的心生亲近之心。百里焕想点头，却发现脖子已被固定了住，没法动弹，只得看着老僧道：“多谢老法师救命之恩，百里焕谢过。”
老僧走近前来，扶起了他，递过药碗道：“百里施主，喝了此药，对调理内伤有好处。”
百里焕伸手接过，看着药碗中黑糊糊般的药液，深呼吸了一口，也不怕烫便咕嘟咕嘟灌了下去。
这药甚苦，百里焕虽未尝味道，却也免不了感受到舌苔上所残留的苦味。看着百里焕几乎皱成了一团的脸，老僧笑了笑，转身又去取了一碗回来。
“不是吧法师，又来？这药真的太苦了些……”百里焕哀求道。
可老僧却只是笑着摇头，递过碗来，示意他喝掉。
百里焕无奈接过，踌躇了下便闭眼喝了下去。
“恩？”
“如何？施主可尝出什么味道了吗？”
“甜的。”
“还有呢？”
百里焕又喝了一口，“有点酸。”
老僧点点头，“哦，酸的，那再尝尝。”
百里焕依言照做。
“……辣的！好辣，又辣又咸。”
老僧突然大笑，“施主，可喜可贺啊。”百里焕不明所以，只是喝碗药，有什么可以恭喜的。
“法师，这喜从何来？”
“人生五味，酸甜苦辣咸。施主一日之内，遍尝五味，这不可喜吗？”
百里焕听得一怔一怔的，细想之下愈发觉得老和尚的话极富禅机，不由面容渐肃，抛开无法看穿的修为，光是佛法上的能为，这老和尚就是个妥妥的世外高人。
“不知真佛当面，百里焕失礼了。”
老僧摇摇头，道：“施主莫要如此，老衲当不起如此称赞，老衲不过是一弃僧罢了。”
弃僧？
看来又是一个有故事的人。
但百里焕并未好奇询问，他恭敬的道：“法师佛法精深，百里焕拜服。只是不知法师为何会路过此地？这鸡凉山中人烟稀少，若是化缘大可去往霸憷城中，如今佛门虽不像以往那般昌盛，但城中佛教信徒数量颇多，若法师前往，定会受到极好的礼遇……”
老僧眼露三分悲戚，叹道：“鸡凉山中的桂花村村长是老衲故友，此次老衲本想助其过这死劫，但终究还是晚了一步……唉，时也命也。”
百里焕虽为冷血杀手，但毕竟善根未泯，此间亦是受到感染，心头微酸。正待宽解老和尚几句，却见老和尚再度合掌道：“却是要感谢百里施主为这一村性命报了仇，消解了他们的怨气。”
百里焕闻言愣了住，“法师这话从何说起？”
他帮一村老小报了仇？但他在村中除了宰了三个照影宫绝字部丁等一级杀手之外，并未有杀过其他人，反而被嬴影和司空染二人先后打成重伤。
莫非……莫非嬴影并非真凶，真正杀害桂花村村民的，是那三个白痴杀手？杀人还要挖走他们的双眼，这等伤天害理的变态行径，早知便多给他们点几下了。
百里焕脑筋转得飞快，几番思考后便得出了真相。
老僧颔首，道：“想来施主已是猜测到了。”
“可，可是那嬴影明明跟我说是他亲手杀害这一村老小……”百里焕目露疑惑。如果嬴影不是杀人凶手，他当初又为何如此说。
自己往自己身上泼脏水？
这对他有什么好处？
老僧道：“百里施主仔细想想，那位嬴影施主是在什么情况下跟你说起的此事？”
百里焕依言照做，他突然间便想到了一个令他哭笑不得的可能。
“那时候他一直不停的问我问题，我身心俱疲，懒得回他……”
老僧了然的点头，伸手一指道：“这位嬴影施主虽然一身杀业，罪孽深重，但善心未泯，故尚有回头的机会。”！ ！
“法师……你说，我旁边这个连他亲娘都认不出的玩意儿，是嬴影？！”
百里焕不敢置信，他亲眼看见嬴影被司空染那个炫富男打成了半残，最后又被恁大的巨剑穿胸而过，还活着？
这生命力比蟑螂都强了……
百里焕嘴里啧啧有声，看着身上纱布比他厚得多的嬴影，嬉笑道：“我说嬴影啊，咱俩这回也算是难兄难弟了吧？都被打得濒死，还能被老法师救回来，天不亡我们呐。”
“法师，我想说，他伤成这样，复原的概率有多大？”
老僧闻言摇头，“这位嬴影施主全身骨折，经脉尽断，一身内元皆是散去。这修为，是保不住了的，但伤势复原，只是时间问题。老衲已为他服了续命之药，只待脏腑愈合，便可送他入药桶中浸泡，百日之后，自能下地行走。”
不知为何，听到嬴影无法保住修为的瞬间，百里焕的心竟是隐隐颤动了起来。或许这是同为杀手的感触吧，苦苦修行而来的内元，一朝付之一炬，对于习武之人而言，这比死更痛苦。
“他，怕是无法接受这个结果。”
“这就需要百里施主你从旁协助老衲了。”
百里焕正想应下，却是想到牢主所吩咐的任务，他道：“法师，并非百里焕不想帮您，只是在下要事在身，若过了约定时间，恐……”
老僧笑了笑，道：“施主且在此安心养伤，一切后果，老衲一力承担。”
绝死牢主何等能为，光是四天王的力量便足以屠灭一实力不凡的宗门。老和尚虽神异，佛法精深令他折服，但武道实力怕是不会强到哪儿去，百里焕岂会让救命恩人白白送命，故而他说道：“法师，这万万不可，你不知……”
“施主出身绝死牢，而绝死牢主老衲亦与他有过一面之缘。”
老僧的这话无异于一颗重磅炸弹，炸的百里焕七荤八素，头晕不已，生生将之后所讲的话咽了下去。
这老和尚竟与牢主是旧识？！
他知道我是绝死牢的人？！
老僧拉过一旁的一把小椅，坐下来道：“并非老衲有意查探，只是先前为百里施主你换药的时候，你腰间滑落的那块腰牌上，注明了你的背景。”
百里焕立时摸了摸腰际，那块腰牌还在，看来老和尚并未说谎。
“三十年前，老衲遇上了那绝死牢主，仅是交谈了寥寥数语，便再未见过。如今，怕是老衲站在他面前，他也是认不出来了吧。”老僧颇为感慨道。
“法师，你可知你这样是在勾引百里焕的好奇心？只怕你再讲下去，我便忍不住要追问了。”
百里焕摊了摊手，惹得老僧发笑道：“时间还长，施主若有兴趣听，老衲可以细细讲来。”
二人这一聊，便是一个下午过了去，临近傍晚，老僧起身去准备晚饭。
“还不知您的法号？”
老僧的脚步一顿，未有作答。
过了会儿，灶房中响起切菜之声时，一道醇厚慈和的嗓音传入百里焕房中。
“老衲法号：慈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