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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一章 酆都鬼城
书名：凡僧录 作者：闲人不二 更新时间：2017-10-03 11:26 字数：3146
冷风吹拂，悠悠醒转，入眼处，一片漆黑。
只有远处的一道泛着红意的池子，咕嘟咕嘟冒着泡，令人作呕的刺鼻气味不住涌进鼻腔，呛得姜清野不断咳嗽。
咻！
一记冷鞭带起细微的破空声抽在了背上，激得姜清野双目凸出，嘴巴顿时张至极限，他无法形容这种疼痛，这一鞭子好似抽在比纸更薄的灵魂上，灵魂挨鞭子的疼痛，未经历过的人根本难以想象。
但他忍住了不发出声来，既是怕发声后强烈的声响撕裂声带，更是怕叫出声来后再度挨上一鞭。
他回头想看看是谁抽的这一鞭，却不料又是一鞭落下，正抽在他的脸上。那一刻，他只觉自己的脸彻底裂成了两半。
呼！
阴风一送，姜清野颤了颤，恢复了些神智，他这时方才看清抽他鞭子的是个青面獠牙，身高不足三尺的小鬼。
“诶，好了，不用动鞭了，你下去吧，这人我们带走。”
牛头的声音自后方传来，青面小鬼立时脸露恭敬，躬身退走。
马面道：“姜清野，起来吧，先入血池洗掉你的阳气，然后随我们进酆都城。”
姜清野龇牙咧嘴，身体上残留的疼痛让他说不出任何话来，毫无反抗之力的被马面拖着站起，一步步挪向了血池。
血池的水粘稠浑浊，臭气熏天，偶有断骨残肢漂浮其上，甚为恶心，姜清野犹豫着，不敢动作，马面已是飞起一脚，将他踹了下去。
嘭！
溅起的血浆挂在池壁上，缓缓滑落，姜清野只感到无边的寒气从脚底窜入体内，内元无丝毫阻挡之力，翻涌的气血在寒气的侵蚀下逐渐归于平静，并抽离出去，融为血池的一部分。
冷！彻骨的冷！
体温的流失令得他身体冰凉，眉上都结了层寒霜。
“差不多了。”
吸力涌起，几已冻成冰块的姜清野被狠狠掷落在地，牛头马面又各自掏出了根尾端带铁钩的链子，只一眨眼的功夫，便从姜清野两肩穿了过去，扣了他的琵琶骨，不顾姜清野的凄厉惨嚎，拖着他往酆都城而去。
酆都城城墙以黄泉黑石所铸，远望而去，好似一只陷入沉眠的漆黑巨兽趴伏在地，洞开的城门像极了幽深无底的巨口。
一路上，三三两两的孤魂野鬼在一帮小鬼的驱赶下，依次接受酆都城门处鬼卒们的检查。
姜清野第一次看见鬼也是按次序、交路引进城，好奇心不由压过了疼痛，哆嗦着出声问道：“鬼进城也要交路引？”
牛头马面鄙夷的看了他一眼，马面道：“人有人规，鬼有鬼道，这阴间与阳间其实没有太大的区别，该有的规矩都有，只不过一个住的是人，一个住的是鬼。懂？”
言罢，马面稍稍用力了些拉动铁链，姜清野吃痛，忙不迭前冲了几步，险些踩在了牛头的脚后跟上。
牛头瞪着铜铃也似的大眼，狠狠瞪了姜清野一眼，将链子甩给马面，径直走向城门。
“哎呦，这不是牛长官吗？您老办差回来了？”
城门口，一身披盔甲，手执铜铃的青面鬼，看着牛头踏步而来，赶忙丢下手中登记的笔，一脸谄媚的跑到牛头面前问好道。
牛头不咸不淡的嗯了声，看着依次进城的鬼，问道：“今日进酆都城的小鬼们数量几何？”
“您稍等。”
青面鬼朝后挥挥手，一个腰间晃荡着片儿刀的赤脚红面鬼便捧着册子跑了过来，青面鬼接过册子，迅速翻看了起来。
青面鬼查看的速度极快，不一会儿便抬头道：“牛长官，今日进城之鬼共登记在册一千六百二十六名，其中有三十八个鬼未有路引，已暂时关押，待得其阳世血亲补交路引后再度送其入城；另有二百一十一个鬼在阳世遭受横祸而死，现已将名单额外列出，上报阎王大人，再另行通知地藏王菩萨后，便可将他们尽数送入枉死城。”
“恩，很好，酆都城的登记官里也就属你干活最麻利。”牛头破天荒的赞赏言语令青面鬼喜不自禁，连忙躬身道：“长官谬赞了。还请牛长官在今年的中元节，替小的向上封美言几句……”
说着便不露声色的递过去一块泛着艳红色的石头。
牛头眸子一亮，却道：“这事你放心，你的能力大家伙有目共睹，上头也是观察你许久的了，不过这上下打点，花费颇多……况且，马面兄弟的关系比我来的广，有些关节还得靠他，所以，你懂的。”
“这是自然，这是自然……”青面鬼搓着手笑着，眼底却是掠过一丝肉痛。
这血精冥石可是冥界的好东西，价格高的离谱，他花尽几百年的底蕴也就买了三块，但只要能再往上动一动，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再次接过青面鬼递来的两块血精冥石后，牛头亲切的拍了拍青面鬼的肩，道：“以后你就是我老牛这一派的人了，好好干，以后少不了你的好处。”
“那未来小的可就得多多仰仗牛长官了。”
“好说好说。”
这时，马面牵着姜清野到了牛头身旁，牛头将马面拉到一边，窃窃私语了一番。姜清野看得分明，牛头递过去的那块精石，以及马面脸上掠过的喜色。
马面叫住了青面鬼，又是一番私语，青面鬼喜不自胜，连连点头应和。
姜清野搞不懂他们在交谈着什么，但想来不会是太好的事情。他琵琶骨被穿，行动受制，坐立难安，只能似砧板上的鱼肉，等候着牛头马面发落。
不知过了多久，在半睡半醒之间，姜清野忽感到有人推搡了他一把。猝然惊醒，只见那贿赂牛头的青面鬼正直勾勾的盯着他，看得他不禁心里发毛。
环顾四周，牛头马面已是不见踪影，他艰难的咽了口唾沫道：“鬼……鬼大哥，干嘛这么看着小弟我？”
若在阳世，有人敢这么看他，他早便一巴掌拍了过去；但如今，自己掉落阴间，虎落平阳，在这里他可没有叔叔卓白舒撑腰，为了不被莫名其妙弄死，他只能屈服于现实。
青面鬼盯着姜清野看了许久，摇摇头道：“小子，你长得连我这个做鬼的都看不下去，真想象不到你在阳间是怎么活到这么大的。”
姜清野只得嘿嘿赔笑，他却不知，自己这一笑令青面鬼再杀他一次的心思都有。
青面鬼赶忙转过了头，免得当街吐了出来，他扯过铁链道：“小子，别怪我没提醒你，不管你在阳世是如何作威作福，风光无限；在这阴曹地府，是龙是虎你都得给我趴着，好好做鬼。”顿了顿，他似犹豫着什么，看了眼入城排队的鬼魂，又道：“你也是运气好，牛长官和马长官要我好生待你，但该走的流程还是得走，先随我进城入秦广王殿，在孽镜台前查询罪孽。”
姜清野虽不学无术，但自小听说书先生讲的话本也是极多，对地府之中鬼魂判刑发落的过程还算知晓一二。都说孽镜台前无好人，阳世中自己所干的坏事不下百件，这去了焉能有命留存？
他顿时瘫软在地，嚷道：“不！我不去！打死我也不去！”
青面鬼狞笑道：“这可由不得你了。”猛地一拉铁链，姜清野便趴倒在地，被青面鬼拖着走向城门口。
看守城门的鬼卒对这种情况早已见怪不怪，互相点点头，便让青面鬼从一旁的小门入了城。
酆都虽是鬼城，可繁华程度却不比人世差多少，亭台楼阁，层楼叠榭，人世间该有的一切，酆都鬼城中一切皆具。
这里店铺的经营者大多是阳寿已尽，生前乐善好施的善者，死后不愿入轮回转世为人，亦不愿升天做个一官半职，便请求阎王成为酆都城中的长久居民，阎王感他们心诚，也便答应了下来，并下令地府官员与鬼卒们不得刁难，并加以保护。自此以往，一批又一批的好鬼继任着这些店铺酒楼，也算是为酆都城内添了些热闹的氛围。
有的鬼在转世投胎前会与鬼卒打好关系，让他们允许自己在转生前吃上一顿好的，便会在此地停留片刻，待吃饱了再上路。
但姜清野明显是不会有这待遇的。
青面鬼拉着铁链走得飞快，转眼便已过了热闹的长街，穿入一条弄堂。这弄堂曲折深窄，亦从侧面显示了酆都城当真大的离谱，姜清野被牵引着东拐西绕，约莫一两个时辰后，眼前方才开阔，一座碧瓦飞檐，丹楹刻桷的宫殿出现在了眼前。
宫殿大门敞开着，进出的鬼魂多如繁星。殿门之上无匾，唯有右侧一幢黑色石碑耸立，石碑呈方形，下方四角各有一只小鬼，面色愁苦，呈跪伏状驮着石碑，上书“秦广王”三字，想来此处便是十殿阎罗中的第一殿，秦广王殿了。
姜清野一张丑脸上惊恐万状，他实在难以想象被判刑后会遭受何等苦楚，他不想下地狱啊！
脚步死死粘在地上，不肯移动半分，前头的青面鬼见状，眯着眼凑近道：“劝你莫要在这行这等愚蠢之事，是非曲直，正邪善恶，孽镜台前自有公断。你若故意拖延时间，后果如何，怕也不用我多说了吧？”
姜清野第一次与青面鬼如此的近距离的接触，着实被其脸上清晰可见的成团青筋吓了一激灵，青面鬼摇摇头，一拉铁链，道：“走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