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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缘和卓白舒交谈了许久,不知达成了什么协议,只是卓白舒脸上的沉凝自中途起,便没断过。
姜清野心如猫抓,但出于对自家叔叔的尊敬,以及了缘这和尚深不可测的修为,还是忍了住未去偷听。他又挥退了随后赶至的守城卫士,令他们先行回去,然对于守城将领林汎的追问,他未作理会。
“既如此,卓某便不留大师在城中用膳了,大师所言,卓某铭记于心;也请大师放心,卓某必不负所托。”
“有劳城主。”
了缘身影再度消失不见,卓白舒凝重的神色令姜清野内心隐隐起了不好的预感。
他走上前道:“叔叔,发生什么事了?”
卓白舒只是摇头。
“走,先回城主府。”
“好。”
……
来福客栈。
林汎第一时间接到卓白舒的命令,带队疏散围观人群,恢复本来秩序。一时间,乱糟糟的景象倒也是变得井然有序起来。
“总算是落幕了。”
岭千波倚在窗前,感受着冷风拂面,旋即使劲搓了搓脸。一回头,面色却是变得古怪起来,“……大师,能不能别这么神出鬼没的,我胆子小的很。”
只见了缘默默站在他的身后,若不是白天,当真有点吓人。了缘双手合十道:“岭施主,抱歉,此间事情已了,贫僧也是向二位施主来辞行的。”后半句话,他也是讲给钟神秀听的。
钟神秀错愕道:“神僧这么急着走?”
了缘道:“要事在身,恐不便停留。”他顿了顿,又言:“待事一毕,贫僧请钟施主与岭施主去无忧禅院小住几日,算是贫僧对二位施主仗义助拳的一点谢礼。”
“无忧禅院?!”
钟神秀面色顿变,崇敬之情油然而生,岭千波亦是变得郑重无比。
“想不到神僧(大师)竟是无忧禅院之人,失礼了。”
蝉儿咯咯一笑,拉着瑾玥然的手臂道:“了缘可不仅仅是无忧禅院的人噢,他还是和尚头头呢。”
“蝉儿……”瑾玥然轻拍了下蝉儿的脑袋,嗔怪道。
蝉儿吐了吐香舌,着实俏皮可爱。
钟神秀与岭千波又是一惊,和尚头头……那不就是无忧禅院之主吗?
“想不到大师便是当年九州大比第一名的那位了缘方丈,今日得见真容,甚幸!甚幸!”岭千波瞪着眼感叹道。
钟神秀听得九州大比,本显迷茫的脸上立时有种恍然大明白的感觉。这九州大比每十年一次,四大洲陆皆有人员参加,各大门派以武会友,可谓场面是极为壮观的盛会。
“神僧真是年轻有为……”刚想拍几句马屁的钟神秀,却被蹬蹬蹬上楼的动静打断了去。
他微皱眉头望向身后,一袭黑甲连云铠,脚踏登云靴,腰悬青钢剑的将士走了上来,立定抱拳道:“钟长老,岭先生,城主大人有要事相商,还请二位往城主府一叙。”
“哦?”
钟神秀见得来人,皱着的眉头舒展开来,这将士他虽不熟,却也是认得的。守城将林汎,刚被提拔上来不久便深得卓白舒器重,甚至传了他一式“披星戴月”的轻身步法。作为卓白舒的亲信,加上对方礼数到位,好言好语的,钟神秀也不好再端着脸,拱手道:“有劳林将军亲自跑一趟,老朽与岭兄弟这便过去。”
“林将军,也请替贫僧向城主再次致歉。”
这边,了缘的话音插了进来,林汎自是知道这和尚的恐怖,神色不由为之一肃:“请大师放心,在下必定将话带到。”
了缘含笑目送着三人下楼离开。
……
日头偏西,一驾马车在近阳闭城前,缓缓驶离此地,走向远方。
与来时不同,架马的车夫已是换了个人,他是瑾玥然在驿站招过来的车夫,一天十两的报酬,对他而言是个不菲的数字。
车厢内,了缘跌伽盘坐,闭目不言,微拧的眉头显示着他体内的不平静。瑾玥然满脸担忧之色,眉目中满是心疼的她,年幼时大量阅读过家中的藏书,武道理论可说是装了满腹。对于了缘此刻的情况,多少也知晓一二,可她以低微的修为却做不了什么,只能片刻不离的守在了缘身旁。
“小姐,看了缘的情况,我们得找个安全的地方让他好好的静养一段时日,不然以后留了隐患就麻烦了。”
蝉儿虽算不上高手,但就她的经验而言,应是比瑾玥然光以理论所下的推断要来的更加准确,她隐隐觉得了缘的情况,不仅仅是内伤那么简单。
“可……”
蝉儿一对好看的眉毛皱起,斟酌着道:“可距离柳方行所言的日子,已是不远,若我们不能及时赶到,老爷夫人那儿……”,她偷偷看了瑾玥然一眼,见瑾玥然没有什么大的情绪波动,又大着胆子道:“要不咱们继续按原定路线走,路上看看有没有医术高超的大夫能给了缘调理调理。”
瑾玥然虽心系了缘,但家中父母的安危更令她担忧,她凝眉颔首,叹道:“也只能如此了。”
车轮滚动,碾出两道深深的车轮痕迹,马车外表朴素,内饰还是较为豪华舒适的,因为要塞下三个人,故车厢内的空间较之别的马车,要开阔的多。
白衣的僧者静默无声,连呼吸都是逐渐细微了去,瑾玥然感受着了缘低下去的呼吸,面色亦是渐渐沉了下去。
“内呼吸……严重到了这一地步吗?”
武者修行,首要以锤炼肉身为主,增长营养,炼精化气,气足则神明,神明则生內视之能,入开悟之道,踏武道之门。
气从何来?
天地有阴阳二气,秉承乾坤二德,分先天后天,虚而不屈,动而愈出。世间九成九的武者修士皆练后天之气,虽可登临绝顶,却难免损耗,终究落了下乘。唯有练先天一气,盈而不亏,损而不耗,方可走出最后一步,登仙证果,得道超脱!
道门宝典《道德经》有云:“专气致柔,能婴儿乎?”
可以说,婴儿时期的状态,是修行的绝佳时段。婴儿自母体中诞出,一口先天母气犹未消散,若加以利用保留,日后修行当一日千里,前途无量;奈何人之处于本能的原始状态时,未有自主意识,只得眼睁睁看着母气随着年岁增长,受到浊气污染而消散。
呜呼哀哉!
但大衍四九,自有一线天机留存,有道门真人以无上之智慧创立后天返先天之法,为通向长生不死打下了一条可见的道路。
这其中,最为重要的一项法门,便是内呼吸。
婴儿处于母体羊水之中,口鼻皆不能用;唯有脐带与母体相连,传递营养,保持呼吸。脐带所生之处为肚脐,即为神阙,神阙勾连命门,先天母气由母体从脐带向婴儿传递,奔向命门,一来一回,壮大母气,滋养幼体。
这简单的一来一回之间,便是奥妙无穷的内呼吸法。
对于武者而言,内呼吸法看易行难,虽说世人皆知内呼吸的运行方法,却并非人人都能熟练运用乃至融会贯通。
无他,境界不到罢了。
然对于那些掌握了内呼吸法的人而言,内呼吸的法门便会融入动静之中,一举一动间无不是在修炼。平常打坐修行,一呼一吸间清浊二气交换,促使内元流转交汇,打通经络穴窍,运用内呼吸法可使其事半功倍,睡觉之时亦是在无时无刻的进行内元精炼。一个人一天十二个时辰不停的修炼,且没有弊端,这相对于普通人一天只练六个时辰,哪个能获得的更多?结果显而易见。
况且,在面临危险时,内呼吸法的作用更是巨大的。
龟息闭气,隔绝毒障;入水无忧,可长时间潜于水中;双方交战,会内呼吸法的人回气速度更快,恢复能力更强,最后获胜的可能性自然更大。
当然,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则是内呼吸法在疗伤时的效用。
一般而言,受伤分内外伤,外伤上了金疮药慢慢静养便可康复;而内伤不同,光服药是远远不够的,若自身修为不足,还得请高于自身境界的武者修士帮忙打通淤堵的经脉,恢复气血通畅,从而修复伤患;然若是运用内呼吸法,则可以省下这功夫,凭借自身之力,便能使自己恢复康健的状态。
瑾玥然的担忧不无道理,了缘从外呼吸转为内呼吸,足以见得内伤已到了一个颇为严重的地步,但她仍未算到一点。
了缘所受的,不仅仅只是内伤那么简单,甚至连他的精神也受到了一定程度的波及。
实际上,精气神三宝,他三样皆损。
了缘一转入内呼吸,便立时进了坐忘神照的完美心境之中,再无外物可撼动他的心神。
“还是失策了……想不到催使这神通的后果,竟如此难以承受。未达到天花境之前,还是不再动用为好。”
一声轻叹后,端坐虚空发着月白光晕的小人儿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摊开的掌心中,五六块崩碎了的金色碎片静静躺着,一点犹未消散的灵物气息着实令人感到丝丝惋惜。小人儿再度叹了声,缓缓合拢了眼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