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清风冷,皎光洁洁。宵禁时分,嵩河城内灯火渐息,家家闭门闭户,唯有街道上打更人“天干物燥,小心火烛”的话语在夜风中回荡。
城墙上值夜的士兵趁着上司未来巡视的空档打起了瞌睡,抱着枪杆流着哈喇子,不时点动下已是垂得极低的脑袋。
“找!那小子一定还在城中,他中了腐心毒,又受了靳左使的三记重手,内伤极重,逃不了多远的。”
压低了嗓音的言语,在一家成衣店后的小巷中传出,七道穿着夜行衣的人影弓着身子,听着站在木箱上像是领头的男子训话。借着月光,一对倒竖的三角眼透着毒蛇般的阴冷,杀气凛然。
“是!”
唰唰声中,七道身影化作流光朝着四周电射而去,很快便消失不见。
“杀部六堂的顶尖杀手,除了那批见了阎王的,已尽数出动,要是这种情况下你还能逃的出去,那靳左使他也可以趁早找根麻绳上吊了。”
略微眯起的三角眼显得很是怪异,先前还未曾觉得,此时再看,他的一只眼瞳竟是呈现灰白之色,像是患有眼疾,毫无焦距,更像是失明了般。眼角处带着条狭长的刀疤,脸部肌肉抖动时,便好似一条黑背蜈蚣在眼睛旁蠕动,煞是可怖。
黑巾覆盖的脸上,看不清表情,他手伸进怀中,掏了许久,一根竹筒被他小心翼翼的拿出,打开,只见一绿豆大小的虫子慢悠悠的爬了出来,抖了抖两片翅膀,嗡嗡的冲上了天。
刀疤男的目光似能穿破黑夜,看见那飞虫的轨迹,他扭头望了望,跃起身子在墙上踩了两脚,隐入黑暗中失去了踪迹。
……
打更人的脚步远去,一个脑袋极小心的自墙后探出,确认周围没有别的人,足尖一点,整个人便恍如一道白电,闪至十丈开外,直到身形站定,原处的影子才随风消散,光以轻功而论,此人武艺堪称绝顶。
若有识货的人瞧见,必定瞧得出这正是那有着“月下足影现,寂夜生白电”美名的“逐月留影步”。
世有神山,名曰昆仑,千百年前遭莫名浩劫一分为二,变作东昆仑与西昆仑,东昆仑后被世人难以理解的神秘力量瓦解,彻底消失,只余西昆仑一脉留存至今。
月影宫,自绝代剑手冷月影一剑出昆仑,战遍九地八荒,败尽十宗六门,以月下剑神的美誉开宗立派,至今已有八百年,乃是天下赫赫有名的名门正宗。八百年间,门内豪侠人杰层出不穷,但只有一个人,以不足二八的年纪,登上昆仑金榜首席,成为继冷月影后唯一一个占据金榜首座的人。
在他之前,冷月影之后,中间从未有他人踏足过昆仑金榜的头名,不是因为他们武功不够高,实力不够强,只因为他们没有他这般的际遇,更没有满足那一个条件。
欲登昆仑榜首,先习昆仑三绝!
掌,剑,腿。
看似再简单不过的条件,除了创派始祖冷月影外,几百年内无一人达成,直到他的出现。
万宗大比,群雄汇聚。
升天台上,昆仑四望掌先败鬼宗四长老;一根枯枝演化周天须臾剑,挫败开阳宗副宗主“铁麒麟”金在渠;逐月留影歩脚踢神刀会会长,三戏浮香楼五美,以“归歩月黄昏”的轻身境界摘得金榜头名,名震天下。
三绝公子之名,一时无两。
然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失传已久的昆仑三绝再现江湖,觊觎神功秘典的武林人士不知凡几,三绝公子中小人奸计,逐出月影宫,逃亡三千里。单人独剑,逃亡路上血流成河,尸骸如山,却依旧熄不灭人内心无尽的贪欲。
人力终有穷尽之时,三绝公子再强,也不过是一个人,面对无休止的或明或暗的杀机次第而来,饶是他心志坚定,仍不免心力憔悴。
走进嵩河城的范围时,他一身功力不足四成,创伤无数,掌中利剑亦是豁口斑驳,黯淡无光。
若非逐月留影歩实在太过高明,远超世间任何一门轻功身法,他早已在七日前的百人围杀中殒命。
“咳……”
一声轻咳带动温热的丹红渗出嘴角,掉至胸前,再度染红绸缎白袍。他浑身一震,瞬间捂住口鼻,目力与耳力在昆仑心法的运转下立时提升了数倍,警惕的看向四周,发觉并未有情况后,才略松口气,脚步不停,在城内悄无声息的辗转腾挪,于黑夜里向着医馆摸去。
以他如今的状况,若不再寻求医治,怕是撑不过今晚。
路上有惊无险,以敛气闭穴之法堪堪避过三个黑衣人的巡查后,他翻过一道墙沿,轻巧的落在医馆后院上,走至主房跟前,掌中劲力一吐,门后的门闩已然打开,径直入内。
“谁?”
黑暗中略有惊慌的话语,随着窸窸窣窣的穿衣动静传来,油灯亮起,给这屋内带来了些许光明。
周清在嵩河城内行医数十载,大风大浪的也都经历的习惯了,虽不会什么高深武学,但光凭一身精纯的内力也让他无惧一般的强盗匪类。可深更半夜房门毫无征兆的开启,迷糊间他亦是心下戚戚,这年头鬼怪之说很是盛行,哪怕他有着远超普通人的能力,此刻依旧有些慌乱。
淡淡的血腥味飘入鼻中,周清下意识的皱了皱眉,这时他才确定来的不是什么妖魔鬼怪,而是个实打实的人,还是个身受重伤的人。
几十年的行医经验,这种情况也不是第一次碰到,睡意尽消的他立时便联想到遭人追杀与逃命的数个版本,本不想施于援手,可多年来坚守的做人底线,却让他无法做出这等见死不救的行为。
“唉,算你命大吧。”周清摇头轻叹,挥手关了房门,将倒地不起的那人拖到了床上,观察起他的伤势来。
昏黄的油灯让周清看清了这人的面容,眉目清秀,肤色白皙,算得上是个俊公子哥儿,一身绸缎白袍,绣着海棠图样,剪裁得当,尽显倜傥。但此时浑身血迹斑斑,光从破损的衣袍看,外伤便不止十余处,深浅不一,应是利刃所伤;把了下脉象,体内内力紊乱,经脉逆行,还有剧毒缠身,如此严重的情况下,竟还能坚持到现在,周清捻须感慨道:“想来你也不是常人,既然你我今日有缘相见,想必你命不该绝,但我能力有限,能保住几分功力,就全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周清有个习惯,药箱都会放在随手可拿的地方,以便不时之需。看看窗外夜色,此时已近三更天,周清取了金疮药与消了毒的刀具,将男子外表的创伤尽数上了药,又以金针渡劫助其推宫过血,总算稳定了伤势,至于那缠绕体内的剧毒,则只能徐徐图之,用药浴将它一点点排出体外。
忙碌中不觉时间流逝,转眼已是到了四更天,周清擦了擦额上的汗液,吐出一口浊气,踱步走向门外,向着院子喊了一声:“六子,快起床熬个粥,今天多放一份小米。”
远远的,一道憨憨的话音答应了一声,旋即便有开门跑动的声音响起。
“呃……”
听得动静,周清回过头,不禁一愣,快步走到床前,道:“你醒了?倒是比老夫想象中清醒的要早。”
“你,救了我?”
男子神情警惕,猛地起身,掌中紧握的长剑便要出鞘,但当看清面前的人后,推出一指的剑锋收回入鞘。
本就苍白的面容,在做完拔剑与收剑这再简单不过的动作后,显得更为苍白。
“你别乱动,你的伤势需要静养,待天明后,老夫替你准备药浴,你体内毒素至少需要七天方能排除干净。”
周清握住男子的手,言语安抚道。
他是真怕这男人疯了魔,暴起拔剑伤人,他虽有两下子,却也心知肚明,论拳脚功夫,他是万万比不上眼前这重伤男子的,何况对方还拿着凶器。许是男子也看出了周清眼中的顾虑,缓缓放下宝剑,拱手道:“多谢大夫救命之恩,林某无以为报。”
周清摆手道:“医者本就以救死扶伤为己任,你不必如此。”顿了顿,他又道:“你怕是有大秘密在身的人,也罢,这几日你就在老夫这好生休养,别的事情老夫来替你解决。”
林姓男子沉默不语,良久后才道:“大夫你……不怕死吗?”
周清挑了挑眉,老眼眯着笑道:“做大夫的,生死不过是常事,也不瞒你说,我这医馆呐,每天来的走的人不知有多少。命好的,可能能出去,命不好的,也就下去投胎了……嗨,你不用担心,嵩河城内治安向来完善,你的仇家不会追到这里的。”
“多谢。”
想来他不善言辞,面对周清此言,他只有点头称谢,依言躺下。
长时间的追杀逃亡,让他的神经一直处于紧绷的状态,如今突然放松下来,难以抗拒的疲倦顿时如潮水般席卷,只几个呼吸,他便沉沉的睡了过去。
……
月光越发皎洁,依然是一处小巷,七道身影围成一圈站好,低着头承受着领头刀疤男的训斥。
“你们都是废物吗?!一个受了重伤的废人,这么长的时间都还抓不到,连一点线索都没有,组织花那么大价钱养你们有什么用!饭桶!”
刀疤男虽是咆哮着,嗓门却是刻意的压低了许多,他们虽然桀骜不驯,目空一切,但还没自大到可以与一城的高手相抗。何况东际之陆上,每一城各自独立,城与城之间的关系错综复杂,若是有外敌入侵,管你是隐世门派还是豪门大族,一概是先杀了再论其他,嵩河城的城主郭扬威更是出了名的嗜杀,若被察觉,刀疤男可没胆子去试郭扬威的刀利否。
“头儿,其实……其实也不是没又发现。”右手边,一个略胖的黑衣人战战兢兢的回道。
“哦?”
刀疤男来了点兴趣,斜着眼道:“那你给你个机会,讲。”
胖黑衣人咽了下口水,兴奋的道:“头儿,你想啊,那家伙受了这么严重的伤,肯定是得先找个地方医治啊,可他自己又没带什么治伤的药,所以肯定得去找大夫。咱们去城内几家有名的医馆瞧瞧,肯定能有所发现。”
刀疤男的三角眼转了转,诧异的看着胖黑衣人道:“想不到你王二也有开窍的一天,不错不错,赶明儿完事了,我替你向上封美言几句,让你当个小头目。”
王二顿时喜笑颜开,谄媚的道:“多谢老大,多谢老大,今后王二一定替老大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刀疤男摆了摆手,道:“行了,既然有了线索,就分头找城里的医馆吧,无论是谁找到了人,先逼问出昆仑三绝的秘密,用录音书简记录下来,然后宰了他,拿着他的人头交给我,到时候,赏赐少不了你们的。”
“是!”
七道身影翻过墙头,各自消失在远处。
……
嗒嗒嗒。
极为轻微的脚步声在瓦片上踩过,此时屋内人早已睡熟,对外界之事毫无反应,两个着夜行衣的人一个鹞子翻身便落在地上,仔细寻找着可疑的蛛丝马迹。
“这里。”
其中一人指着几步外草坪上的一个极浅的脚印,打着手势让另一人过来查看。一把木盒卷尺拉了开来,上下比对着,二人极为谨慎,连言语都省略了去,直接以手语交流。
“这鞋印与那人的尺寸相同,不管是不是,先从这里查起,宁杀错,不放过。”
二人使了个眼色,从背后拔了钢刀,小心翼翼的贴向面前的屋门,他们深知那人的能为,即便是身受重伤亦是不能小觑。
房门打开,空无一人。
二人对视一眼,再度向着第二间房门而去,打开,还是没人……第三间,依旧没人。
难道,他不在这儿?
“你们,在找什么?”! !
背后突然响起的话语,令二人猛地转身,看也未看,一式“力劈华山”极为流畅的使出,丝丝刀气割的草皮簌簌飞起。
“就凭这种低劣的刀法也能做杀手,哼……谁给你们的自信?”
两个黑衣人迟疑间,两只苍老干枯的手已是伸入团团刀气之中,黑衣人眼露哂笑,空手夺白刃,这老头话本故事看多了吧。
既然找死,那就成全你。
刀势猛然下压,再快三分,这一刀下去,怕是连坚固的花岗岩都能一切两半。
然而……
入眼处,两把钢刀不知何时已捏在了老头的手中,成了一堆铁泥。
“想不到,这嵩河城内竟也藏龙卧虎,老头,算你狠,我们撤。”打不过就跑,这是当杀手要学的第一课,也是最基本的法则,二个黑衣人贯彻落实的很彻底,可是……
“你爹妈没教过你们打坏东西需要赔偿损失吗?”周清言语淡淡,下一刻,只见黑影倏闪,两道掠至半空的身影已是无力的落了下来,浑身软绵绵的,似全身的骨头都没了一般。
“又要浪费老夫的化尸粉了,唉。”
一扬手,衣袖间一阵黄色雾气飘出,沾了地上的血便咕嘟咕嘟冒起泡来。很快,两具尸体消失的无影无踪,像是从未在世上出现过似的。
掌心摊开,一只绿豆大小的虫子尸体静静躺着,周清看了眼身后的厢房,心道:“你究竟是什么人呐……嗜血虫都出来了,指不定后头要来什么难缠的东西呢。”
“老头,杀人挺利索的,看来你也不是什么无名之辈。”
返回的脚步一顿,周清回过身来,清冷的月光下,同样装扮的黑衣男子持刀而立,脸上的刀疤一颤一颤宛若活物,只是身上的气势,却远超先前两个杀手。
“你们选择在嵩河城内动手,不怕惹来郭扬威的怒火吗?”
“郭扬威那个疯子,老子自然懒得招惹他,只要你把人交出来,我可以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你好,我也好。”
“呵。”
周清收拢着手,嗤笑道:“这话,怕是连你自己都不信吧?”
“那么,你是不肯合作了?”
铮!
银白的刀身缓缓自鞘中拔出,寒意逼人,令得周围温度瞬间下降,银弧般透亮的刀尖指向周清,道:“再问你一遍,人,你交还是不交?”
周清脸色亦是冷冽下来,收拢袖中的双手缓缓捏紧,一字一顿道:“交,你,老,母!”
唰唰唰!
锋锐无匹的刀气毫无迟疑的逆斩而出,伴随着刀气弥漫,刀疤男掌中的刀锋自上而下朝着周清的脖颈削去,断颈斩首,端的是狠辣无比。
微一接触,刀气已将周清两手的袖子尽数绞碎,裸露的皮肤却并未有一丝半点的损伤。月光下,泛着铁质色泽的双手充满了摧山毁岳的力量。
刀锋当颈斩来,周清避也不避,一手捏了上去,另一手击向刀疤男肩头。
“铁砂掌?”
感受着掌力迫近,刀疤男眉头一挑,目光已显凝重,这一掌拍实了,连他也免不了落个重伤。
“不过三流的铁砂掌你能练到这等境界,倒是小瞧你了。”
他深知习练铁砂掌之人,双手如刚似铁,捻铁成泥,手中宝刀虽不是普通货色,但也不会轻易被其夺去。他一身功夫皆系在刀上,失了刀,他功力便折损五成,这是他无法承受的后果。
思及至此,刀柄一旋,刀锋已然转向,改削为拍,与周清硬碰了一记,传递而回的雄浑大力震的他蹬蹬蹬向后退了数步,刀身上极为明显的掌印令他面色顿时阴沉了下来。
“你找死!”
刀疤男一声狂吼,抽刀而上,若说先前的一刀仅是试探,那这一刀便是用尽全力,大有不斩落周清人头誓不罢休的念头,大开大合的刀势中不乏阴损的后招,填补了刀势中的弱点,令得周清无法自薄弱点突破,而苦苦支撑。
铁砂掌虽被周清练至极高的境界,但根本上而言,它就是个三流水准的武功,十几招下来,周清招式用尽,已是险象环生,偏头避过临着头皮仅一寸的刀锋,绑好的发髻已是散落而下,看起来殊为狼狈。
“哈哈哈哈哈哈,老头,你没招了吧!再吃老子一刀!”
刀疤男得势不饶人,刀势狂舞,好似风车旋动,将周清笼罩而进,一时间,除了刀风飒飒的声响,医馆后院一片寂静。
“啊……”
刀疤男一脚踹中周清的胸膛,将其踢出三尺,此时的周清全身上下无一处不伤,血液自创口哗哗留出,俨然已是出气多进气少了。
“哼!老头,这就是跟老子作对的下场。别记恨老子,谁叫你冥顽不灵,老子都给了你活命的机会了……下辈子做人,祝你投个好胎。”
话甫落,刀锋便要落下,就在此时。
呛啷!
天际不知何时乌云汇聚,水缸般粗大的电弧在云层间轰轰滚动,向世间展露着上天的威能,医馆后院内,一道澄澈的白光破开房门,割裂空气,冲向刀疤男。
这是剑光!
剑光的速度无法以言语形容,它的出现如同连接了天地,将天地连成一线的白色剑光无视了时空的阻隔,清清淡淡的划过了刀疤男的身躯。
佛言:“一弹指六十刹那,一刹那又有九百生灭。”
刀疤男所感受到的,却是如同千百个世纪那般漫长,那般缓慢。他能清楚的感受到剑光划过他身体的每一处,好似扒皮削骨,每划过一处,便好像有千万把刀子在身上来回切割,极尽痛楚,他却口不能言,目不能视,无法动弹分毫。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结束了这种生不如死的局面,整个身躯被切得粉碎,被风一吹,化作粉末消散在了世间。
如同不存在过一般。
同他一起消散的,还有紧跟其后的四个黑衣杀手。
在意识彻底陷入黑暗时的前一刻,他忽然明白了那道剑光到底是什么。
昆仑三绝,周天须臾剑!
躺在地上的周清艰难的转过头去,刀疤男的死太过匪夷所思,但他明白这是谁做的。
那人,此时也在看着他。
清秀的面容蕴着温和的笑意,握着斑驳铁剑的手垂了下来,此时的天际已然微亮,天光即将破晓了。
“重新认识一下,在下林涛,人称三绝公子。”
这日之后,再也没人见过他,仿佛他的出现就好像当年的那道举世瞩目的白色剑光,须臾间出现,又须臾间消失。
伴随着林涛的消失,昆仑三绝的秘密也随之一同销声匿迹,再无消息。
三绝公子林涛的故事,到此应是落幕了。
但武林的故事,永远也不会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