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又一声容郎,容若虽未饮酒,早已微醺,胆子大了起来,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敢问公主熏的什么香,平生未见,匪夷所思。”
“皇兄说你最善调制香料,居然有你不识得的香?倒是奇了,你便仔细闻一闻,若猜得出,我便送你一锭。猜不出么……你便要认罚!”
她一抬手,宽袍大袖从容若脸色一扫而过,他几乎醉倒在那香气之中。定定心神,他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是什么样的香,又不甘心,说道:“公主可否宽限几日,容我回家试焚几种香料,再一一写出配方比对。”
华阳公主突然笑起来,百合分髾髻上插着一支凤凰金步摇,衔着一串明珠,随着她的笑声晃动起来,逗引得容若眼花缭乱,心驰神摇。他想,如此美人,他宁愿一辈子守着她,早晨为她画眉,晚上替她梳发。
“容郎还当真了,此香在我朝可是绝无仅有的,恐怕你想破头也写不出来,我赠你一锭!”
她解下腰间的香囊,容若立刻双手接过,葱绿缎子上绣着一朵牡丹花,牡丹真国色,容若觉得只有华阳公主可簪此花,下次进宫要特地寻一盆最美的牡丹进献。公主告辞之后,他还久久目送那一抹袅袅身姿,难以忘怀。短短相见,灵犀已暗通,只不知可结丝萝否?
晚上容妃赐宴,容若在该处用晚膳。容妃问道:“你觉得华阳公主如何?”
容若慌忙答道:“公主千金贵体,岂敢妄自议论。”
“我的好侄儿,在姑母面前何必拘束,可惜今日敏儿不在宫中,否则我们一家人一聚天伦,岂不快活。华阳在众多公主里面是拔尖儿的,多少人眼馋着呢,我偷瞧着她倒是对你有点垂爱之意,只不知你心下如何。”
容若红了脸,原来二人在御花园的情景都被有心人尽收眼底,此时更不敢答话。
“好侄儿,放眼朝野,除了你,也找不出第二个配得上华阳的。她生母骊姬曾艳绝天下,绝非虚名,血统本就高贵,难得的是性子活泼又柔顺,不扭捏作态,也不趾高气扬,宫中无不称赞有加。骊姬薨逝之后,皇上心疼,绝不肯将一双子女交给任何一宫妃嫔代养,竟然是由太后亲自照拂至今,华阳是皇帝的心肝宝贝,谁得了她,便是皇帝面前第一大红人,你就一点不心动?假如公主尚容府,那不止你成为驸马,满门都受荫庇,更可巩固你父兄的地位。这可不仅仅是为了你自己,也是为了容氏一族的荣华富贵。”
容若听得字字惊心,他一颗心一直牵绊着沐梓言,从未想过要娶其他女子为妻,更未想过自己的婚姻大事可以牵动朝政。沐梓言那颀长英挺的身姿映入脑海,他有种被冷水浇醒的感觉,立刻答道:“姑母,容若不敢欺瞒,公主是十全十美,可是我已有心上人了。”
容妃吃了一惊,赶紧问是哪家女儿,容若不肯实话实说,只说亦是名门望族之女,不至坠了家声。
容妃长叹一口气:“孩子,这有何难,你父亲权倾朝野,你喜欢谁岂有得不到的?公主为正妻,要几房姬妾都是随你,贵族之家哪个不是妻妾成群?你有什么可担心的。”
容若心里苦笑,以沐梓言的心思和沐将军的高傲,岂肯屈居为妾?
容妃见容若难以动摇,不得不说出要紧的话来,屏退了宫人,悄悄在他耳边说:“我们容氏一族绝对不能让大权旁落,如今皇上悄悄提拔了几个平民出身的臣子,虽然一时看不出有何厉害,但放的位置是可大可小,又有尚武轻文的趋势,几个从边关回朝的武将都额外受了封赏。恐怕他是想为在军中颇有威望的睿王铺路,册立太子已是破在眉睫。若睿王日后登基,他一向不喜外戚干政,主张学越国那般大兴科举,要提拔平民子弟打压世族的气焰,若由着他,那不止容氏,几大家族的子弟都没有好日子过。所以,我们不得不保住现下的地位,我有意和你父亲商量,想法子让皇上倾向于敏儿,说起来,你和谨王可是姑表兄弟,你难道要站在睿王一边,至全家人不顾?”
容若冷汗直冒,这不是他想不到,而是他不愿意想的,盘算皇储之中有实力夺嫡的,也就是睿王和谨王了。睿王行三,上面两个哥哥资质平庸,所有皇子之中只有睿王因为军功卓著而在十六岁就封王。谨王轩辕敏在弱冠之后封王,也算人才出众,虽然不像睿王那般少年得志,称雄战场,但素喜交游世家子弟,又愿意庇荫臣子,门客众多,加之容氏一门鼎力支持,在朝廷之中也是不容小觑的一股势力。因此二人表面客气,实则剑拔弩张。
容若叹口气说:“我自小为睿王伴读,他才学品性无可挑剔,功勋煊赫,又协理兵部、工部,地位举足轻重,日后局势恐怕不是我们容家可以只手遮天的。何况华阳是睿王嫡亲胞妹,我若娶了她,容氏岂不更加倾斜于睿王这一派?”
“非也,女子和男儿不同,华阳成了你的妻子,出嫁从夫,一颗芳心必然是向着你的,父皇和皇兄都在其次。你说往东,她怎会往西?你有华阳在手,圣上和睿王哪怕对容家有所不满,也是投鼠忌器,进可攻退可守,就算不能助我们图大业,最次也可保得满门平安。无论日后谁登基,华阳公主都是我容氏志在必得的一把保护伞,你非要我把话说得这么明白吗?”
夜深悄悄,容若归家后禀明了父亲,容丞相见皇帝和皇后皆有赏赐,老怀安慰。容若彻夜辗转难眠,脑中是沐梓言和华阳公主两张各领风骚的容颜交替闪现,睁眼到天明。
殊不知,在禁宫深处的乾清宫,也有一个人夜不能寐。皇帝翻阅着奏折,又盘算着睿王是否已经平安到达扬州府,忧心忡忡。他唤来心腹太监,悄声问:“今天龙禁尉容若在宫里都见了些什么人,和谁说过话,在何处用的膳?”
太监答曰:“容大人和皇后、容妃娘娘小坐了片刻,之后和华阳公主说笑了一会儿,晚上是在容妃娘娘处用完膳再家去的。”
皇上眼底有一丝隐约的笑意,片刻又有些愁绪翻涌,更生露重,难以合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