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炎第二天仍旧坚持轮岗,同僚悄悄问伤势如何,她只轻描淡写说:“睿王手下留情,我还能走路。”大家又问为何带伤还要每天值夜,李炎哪敢说名为值夜实为养尊处优,睿王亲自替她涂药,只说是将功补过,所以如此安排。其实大家都怕值夜,睿王是个严于律己之人,整肃的作风让贴身伺候的人都感到压力不小,能和他保持一点距离更好,所以值夜这种苦差事有李炎担着,大家都巴不得,也不起疑心。
养伤这段时间,睿王仍唤她在自己屋里休息,便于洗浴和换药。太监和其他闲杂人等都打发了,只留了张恒和几个忠厚不好闲事的在附近守卫。她渐渐也大方起来,睿王替他敷药缠裹之时,她只静静配合,不扭捏,也不躲闪,只当自己是个病患,他是良医。睿王也是正人君子的姿态,绝不刻意触摸不相干的地方。
睿王见她舒舒服服受着,戳她脑门一下:“我堂堂皇子,放下身段来伺候你一个姑娘,你倒是施施然享受起来了。”
李炎随手摸了一件衣服遮挡胸前风光,自己坐起来,一手理一理头发,笑道:“天家皇子,什么样的美姬没见识过,你就算把我搓圆捏扁,也如同一块死肉罢了。我姿色平庸,作为男儿尚可看门牵马,作为女子,怕是给王爷提鞋的资格也没有。何况我也替你疗过伤,我当你报答我了,安之若素。”
睿王也笑了,挡回去:“你自谦姿色平庸,那容若可是教坊名花宁愿倒贴也要为他唱一曲的美男子,花团锦簇之中他偏偏对你青眼有加,难道是鬼遮了眼?”
哪壶不开提哪壶,李炎一下子眼睛又红了。
睿王有心要把心意剖明,轻声说:“多情总被无情恼。我喜欢你,旁人都知道了,唯有你懵懂。为着你的缘故,我和容若已有几个月没见面,你竟然未曾察觉,可见我对你而言,只是一个可见可不见的无关紧要的人罢了。告诉你一件机密,父皇曾有意要指婚,让你做我的皇妃……”
李炎大吃一惊,忙打断道:“我不要!”
这三字脱口而出,睿王的心脏像被荆棘缠住,无数根刺扎进去,呼吸都疼。他双手撑在床沿上,恨不得掰碎了,以解心头郁结之气。
他冷笑一声:“我也不是那般厚脸皮的人,牛不喝水强按头。父皇虽有心成全,我却立刻拒绝了,我知道你的心都在容若身上,君子岂能夺人所好?然而容若和华阳认识,我可以赌咒发誓,不干我事。我就算要夺取自己喜欢的女人,也不会用这种用亲妹妹李代桃僵的办法。华阳风华绝代,没有男人见了她不倾倒,容若一见她就酥了,管不住自己的心猿意马,那是你要操心的事,与我何干?你来求我,我不肯,倒是我成了罪人了?”
李炎也后悔不迭,只好想别的话来挽回,分外温柔小意:“慎之,我是个粗鄙不堪的人,你的皇妃须得明珠般的倾世名媛,才堪配你的高贵。我很小心眼,喜欢谁就死心塌地,只认准他一个,只爱这一次。你很好,不够好的那个是我。你喜欢我,对不住,我不能喜欢你。但是这不妨碍我们做好朋友,更不妨碍我效忠于你!”
睿王叹口气,不答话,起身去外间翻阅信件,李炎便抓紧时间把衣服穿整齐。到了外间,睿王递了一封书信给她:“父皇的回函到了。你想看便看吧。”
李炎忙跪下道:“王爷,臣不敢逾越。”
睿王也不勉强,便打开对她略展示一下。“父皇大意是说,我的意思他都明白,华阳是我亲妹妹,也是父皇最心爱的女儿,绝对不会推波助澜,强求婚嫁。只看容若和华阳自己相处之下是什么想法。”
“相处?他们为何有机会在一起?”
睿王收起信笺,说:“有些事情你一点就通,这些利害关系你却看不明白。华阳和容若相见,乃是皇后和容妃一手促成,虽是刻意安排,他俩倒有一见钟情的意态。就算父皇不动如山,容妃一派也乐见其成,没机会也会创造机会的。”
李炎一听这样的情景,脑中又是千军万马奔腾,心如刀绞。她明白,容若不是个自由身,他的婚姻大事有无数人操心,容丞相、容妃、皇后……任何一位的力量都不是她可以对抗的。她双手掐着自己的腿,强迫自己把涌上来的眼泪硬生生压回去。
睿王见她难受,自己比她难受百倍,柔声道:“傻姑娘,等闲变却故人心,他若无情你便休。你是个骄傲的人,岂可沦落为他人妾室,一辈子做低伏小?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就算容若负了你,难道世上就没有好儿郎了?”
李炎把哀戚之心收一收,拿出沐家女儿的傲气,郑重对睿王说:“你放心,我绝不是那种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弱质女流。公主出嫁是何等大事,不是三两个月定的下来的,等我回京见了容若,事情自然有分晓,眼下我只专注自己的分内事。”
“你这样洒脱我就放心了。只是你既然担心,为何不修书给容若问个明白?一切问题的答案,难道不是他自己才说得清楚?你便直问他,到底是他自己移情别恋喜欢了华阳,还是什么人逼迫他的。”
李炎咬咬唇说:“容哥哥嫌弃我字写得丑,所以我从不写书函给他。何况书函容易落入旁人之手,平白无故给人添了话柄,这样隐秘的事情说出去尴尬,我不愿给容哥哥找麻烦。”
睿王笑了:“竟然为了这样荒唐的理由!以你的资质,落雪剑使得出神入化,怎么可能练不好字!今夜我便教你摹贴。”
这之后半月,二人恍惚如学堂伴侣,抑或新婚夫妇那般,夜里秉烛练习书法。睿王手把手教李炎,一撇一捺都从头纠正,其实李炎的字不算出色,但也称不上丑。只是容若最善书法丹青,在他眼里,普通就等同于丑陋。睿王又微微有些酸意泛上心头,如果有个女孩子肯为了自己这般下苦功,又事事顾念自己的喜好,那该是多么幸福的感受。
转眼就是七月了,月底便要启程回京,睿王手头的政务都处理得七七八八,肩上担子松了些,人也爽朗了不少,时常微服而行,视察民间风物。这一日早上,他笑盈盈对李炎说:“明儿七月十九是你生日吧?我带你去游瘦西湖,然后在酒楼好好吃一顿。”
李炎又惊又喜,睿王居然知道自己生辰。
“你怎么这样清楚?”
“此行你既然是我的下属,出身来历生辰八字都要报备的,我略留意就记住了。你虽化名,但生日不会也改了吧?”
“没有,确实是七月十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