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盛京之前的最后一夜,他们在官驿歇宿,睿王和李炎秉烛夜谈。
“入了京城,你先自行归家,好好养伤,等彻底痊愈了再来我府上复命。我会择日去沐府拜访,但愿沐将军不要怨我让你身陷险境,命几危殆。”
“王爷请勿这般自责,身为亲卫,应该将个人生死置之度外,保护王爷的安危就是我的使命。只是我没想到,这个从五品的官,俸禄不多,却担着这么大的责任,此时我倒是觉得不划算了。”
睿王笑了:“你受伤之事我自当一五一十禀报父皇,圣上必然重重赏你,我再从私蓄里面额外加你一倍的俸禄,你可满意?”
李炎掩嘴而笑:“钱能买到的便不叫忠心了,王爷待我如何,天地可鉴,不必多言。”
睿王握住她的手,长叹一口气,改了亲昵的称呼:“梓言,我还有一事想劝你。回了盛京,你必然按捺不住要去找容若,然而他也有身不由己的地方,你要冷静,三思。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你是我……很在乎的人,华阳是我胞妹,容若是我的知己好友,你们三人,谁的幸福被辜负了,我都会心痛不已。尤其是你,要记得,我总是惦记着你的,你不是无枝可依,我对你有求必应,无论何时何地。”
李炎忍不住说:“慎之,你的幸福,我也牵挂着。我是个草莽之人,不堪做你的良配,我愿意以一腔碧血为你上刀山下火海如履平地,但你的情意,恕我无法……”她说不下去。
睿王心里苦如黄连,三月缱绻,一朝梦醒,在盛京等待他们的,是什么样的命运?
回到盛京,沐梓言归家已有数日,除了和父亲禀报江淮一行的种种,便是在家静养,想着寻个机会去见容若,奈何容若连日来都在宫中当差,天不亮就去了,夜半了才归家,一时之间竟然不得见。沐梓言心中愁苦,猜想他也许每天都在宫里和华阳公主卿卿我我,如胶似漆,早把自己忘在九霄云外了。
这一日容若突然派心腹小厮送了一封密函给她,短短数语,十分古怪:“深居简出,勿着男装招摇过市。若宫中召唤,谨慎应对,莫要强出风头。”她百思不得其解,容若是什么意思呢?她一向做男儿打扮,去哪儿都方便,为何此时却叮嘱她勿着男装?若是宫中召见,许是为了江淮一行有所褒奖,为何要谨慎应对?无法,她只得写了一张便笺,将此信夹在里面,让可靠之人送去睿王府。
果然没几日,皇上便召见,到得宫中,正是早朝时间,太监引她去偏厅等候皇上的旨意。
朝堂之上,百官朝见,议论军政大事,睿王和谨王皆在列,六皇子谨王协管礼部,虽是闲职,但也时常上奏议事,做些动静,但愿求得皇帝青睐。这一日,他亦有事上报。
“父皇,儿臣有一稀罕事要上奏,若有不敬之处,还望父皇恕罪。”
“但说无妨。”
“臣听闻睿王在江淮协理水利期间,随行亲卫里有一女扮男装之人,混入羽林军中,狐媚惑主,时常夜宿于睿王内室,秽乱军纪,扰乱纲常。”
一言既出,石破天惊,满堂哗然。睿王却面沉如水,昂然不动。皇帝慢吞吞地说:“你说说看,此人到底是谁?”
“此人化名李炎,自称沐将军府上剑客,实乃其女,姓沐,名梓言,现任从五品羽林郎。”
百官沸腾,沐将军已多年不问朝政,但余威犹在,一向清誉有加,谁知却放任女儿扮作男子混入羽林军,还任了从五品的要职,真是亘古未闻的奇谈。几个一向站在谨王一派的大臣也跟着附会,连带着把沐将军也扣上欺君罔上的罪名。皇帝看着谨王,又看看容丞相,他不褒不贬,只静观其变。皇帝便淡淡地说:“你既然都打探清楚了,那你也该知道,这个从五品羽林郎的职位,是我亲赐给沐梓言的?”
谨王一听皇帝这话头不对,暗喊不妙,难道今天这一状告不准?此时骑虎难下,他也不得不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此女颇通狐媚之术,竟敢欺瞒圣听,其罪可诛!”
睿王笑盈盈地插了一句:“敢问六弟,你这一桩,到底是想告沐家小姐呢,还是要治我的罪?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
谨王针锋相对:“恕臣弟不恭,敢问皇兄,沐氏女可有夜宿你的卧室?可有和你同乘一车?孤男寡女,白日宣淫,真是我皇室的奇耻大辱。皇兄敢说你不知道那个李炎其实是女子假扮?”
睿王不紧不慢,只问了一句:“六弟既然对我在扬州府的一举一动了如指掌,那你为何只字不提我遇刺一事?当日闹市之中,飞来横祸,毒箭穿心,若非沐家小姐舍命护卫,今日我岂能毫发无损站站在朝堂之上?你避重就轻,是何居心?”
众人面如土色,睿王遇刺之事石破天惊,岂能不引人生疑。容丞相皱着眉头,欲言又止。
皇帝咳嗽一声,百官安静下来,只听皇帝说:“宣羽林郎李炎觐见。”
一个掌事太监匆匆而去,在偏厅对沐梓言耳语几句,她大吃一惊,又立刻镇定下来,既来之则安之,且看今日鹿死谁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