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梓言去后,太子仍长跪不起,皇帝扶起他:“慎之,我叮嘱你在屏风后面抄录一卷《心经》,不管前堂发生任何事情都不许现身,没想到你还是耐不住性子。那不过是平常薄酒一杯,她便是喝了也无妨,你以为我真的要杀她?竟然如此失态?”
轩辕止才知皇帝的心思,乃是一场考验。他惭愧不已,深深垂首。
“父皇,儿臣懦弱,还是做不到心如止水。”
“生死关头,如果一点波澜都没有,那就不是真人了。慎之,我不怪你,英雄难过美人关,你和我年轻时太像了,为了心爱的女人,恨不得整个天下都双手奉上给她,但求她展颜一笑。可是慎之,你当明白,沐梓言和你的母妃不一样,她不是那种可以圈养深宫的娇花,她志在四方,不受拘束,她若不爱你,你强求也无用。”
“儿臣明白,只是,情不知所起而一往情深,如今已回不了头。”
皇帝扶他起来:“事缓则圆,徐徐图之。我看那姑娘今日所言所行,是个刚烈的性子,只服软不受强。现下她只愿为臣,不肯为妃,你也权且忍耐一时吧,朝夕相处,水滴石穿,总有回心转意的一天。只是你年方二十二,虽有两个侧妃,但太子妃正位空悬,也太不像话,光禄大夫们迟早要上奏催促你立妃,我先为你挑选几个合适的人选吧。”
轩辕止眼角有些润湿,强自忍了:“谢父皇纵容儿臣任性妄为!太子妃之位,我宁愿为她而空悬。”
“哎……你这性子,真的太像我了。我这一生,最痛苦的事情便是,你母妃自戕之时,竟然没有留下只言片语给我,这么多年我还是耿耿于怀,在她心里我到底有没有一点分量?她虽然是为了吴国求庇护而嫁给我,但十年同床共枕,一夜夫妻百日恩,又有一双金玉般的儿女,她竟然自绝性命,一点也不顾念我会伤心吗?我真的曾经想过要废了容氏这位皇后,扶她上位……罢了,我明白你的心意,结发夫妻乃是一生一世的慎重承诺,由你去吧,只是两个侧妃那里你要多走动临幸,这事儿可就由不得你了。”
轩辕止不忍父亲感伤,都答应了,父子二人又谈了许久,太子这才告退。
太子出了御书房,不想又被政务缠身,一直忙到入夜才回东宫。疾步往内院去,他急急问侍从:“沐常侍还在吗?”
“在,独自在内室等候了大半天,用了两盏茶,没有殿下旨意,奴才也不敢擅自迎送。”
“蠢材!这都几个时辰了?连膳食也不曾奉上吗?”
“奴才请示过,沐常侍说不用膳,所以……”
竟然如此愚笨,太子气愤不已,踢了一脚,罚那太监去廊下跪一个时辰思过。他走入内室,沐梓言正坐在一角,她正要下跪,他忙扶起来。
“这是我的地方,不必拘礼,一整天了,你饿坏了吧?”他立刻传人送上饮食,和沐梓言一起用膳。
入夜了,罗帐昏昏,灯影悄悄,二人沉默用餐,银碗牙筷的轻微磕碰之声都听得一清二楚,御书房之事历历在目,沐梓言哪里有胃口享受馔食,只觉歉疚之情,非言可喻,可是一言不发,尴尬窘迫更难忍受。
思索再三,还是以旧日亲密相处的态度,轻声问一句:“慎之,别来无恙?”
他微笑了一下,但那笑容里有藏不住的苦涩,她看了心都快碎了。
“我若说不好,你信吗?我若说很好,我自己也是不信的。”
她无话可说,看他衣带渐宽的憔悴模样,心里恨不得把自己凌迟一百遍。
轩辕止叹口气,轻声说:“刚才御书房的事情,你别往心里去,父皇很欣赏你也很尊重沐府,不是真的要赐你毒酒,只是……”
沐梓言忙道:“我明白……”明白什么呢?明白轩辕止就算忤逆圣上也会护她周全,明白皇帝作为一个父亲,对儿子的心疼,对自己的埋怨?沐梓言苦笑了,这是一个死角,俩人触及此处,都是无言以对,因为说任何话,都是触痛心事。
想及父亲所言,沐梓言忙又问道:“听说你又遇到刺客了?”
他微笑说:“我这不是好端端的吗?”一边说,一边亲手盛了一碗汤递给她,这才淡淡地说:“梓言,我遇刺也不是第一回了,你再清楚不过。现在我周围都看护盘查得紧,一些毛头小贼还近不了身,不妨事。”
她也叹气说:“慎之,我听说你中毒了,真让人胆战心惊,怎么身边人这般疏忽?人抓到了吗?”
“对,你不在,一帮蠢材都不得力,试不出毒药,让我喝了。幸好你送了我解毒良药,有惊无险。梓言,你再也别走了,我,不,我是说,东宫,离不了你。”
梓言起身一拜:“这次你赶我我也不肯走了,定当竭忠尽志,以报天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