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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8、功成身退
书名：浴血凤凰 作者：琪安 更新时间：2016-06-01 16:29 字数：1922
太子手势优雅纯熟，滚水冲入西蜀进贡的上好蒙顶石花，茶香四溢，闻着都像胜利的酣畅滋味。
太子将第一泡倒掉：“人世反复，就如这第一遍茶，总带了尘垢和苦涩，不可饮。第二道茶，由浓转淡，看似无味，却是苦尽甘来，清甜如雨洗后的天。”
在水壶冒出的氤氲水雾中，大家围炉而坐，品味着来之不易的这一杯香茶，这是血汗换来的静谧。茶至第二巡，太子说：“梓言，李义，你们在夜袭鹤绝险峰一役立下大功，我已奏明圣上，他着我重重封赏你二人。梓言，你从今日起右迁为羽林军中候，四品，享双俸，仍在东宫管事，赏封不日将赐下沐府。李义，你虽非我华国子民，但英雄不问出身，你可愿入羽林军，在御前伺候？抑或你想追随武国公麾下？”
李义立刻跪下，诚恳地说：“太子殿下，今日其实我正是来当面辞行的，功名利禄非我所求，以蜀民之身投身华国，虽是弃暗投明，但终究是去国离家，难以释怀。我在鹤绝峰上，看沐常侍一袭红衣，绝美如花，临渊而开，刀光一闪，血花飞溅，那一刻我如顽石崩裂，似有所悟。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如花美眷功名利禄，终究都会风流云散。我陷入仇恨不可自拔，不计代价，以血还血，以牙还牙，以为都是正义，其实又何尝不是种下新的仇恨。如今西蜀暴君已平，大仇得报，我余生已是了无牵挂，不愿再留恋红尘繁华。”
沐梓言大吃一惊：“李义，此话苍凉，你可是起了遁入空门之心？你正当壮年，前程似锦，何苦来着！”
他的笑容平静，飘渺如天边一缕丝云：“太子、沐常侍、张兄，避入佛门抑或求道修仙之人，都是出世，求一己清静，我却是个立志要入世的人。我曾受过的苦难，但愿别人不要再受，我想离开盛京，做个逍遥侠客，四海为家。遇到恃强凌弱鱼肉百姓的恶贼，便学沐常侍那般仗剑而出，打个抱不平。若是有一日我倒在山野之中，为野兽所食，那也是应了果报，无怨无悔。人身原本就是骷髅，剔肉还天，剔骨还地，热血化作红泥滋养草木，尘归尘，土归土，一了百了。”
一言既出，在座几人面面相觑，都无言以对。
李义淡然道：“我的心意已经剖白，择日不如撞日，我孓然一身，流连盛京也无甚意思，茶也饮了，即刻就走。”
说了此话，他再次对太子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礼，便起身告辞。沐梓言是个侠气女儿，并不强留，只是脸上不舍之情遮掩不住，眼中潮湿。李义虽不高大，此刻却像个一肩担起落日，一脚跨过长河的英豪。他握住沐梓言的手，诚恳地说：“最后一次，允许我叫你一声梓言妹妹吗？三十年来大梦一场，我的父母妻儿兄弟姐妹通通都没了，遇见你，是我在绝望落魄之中最美好的事，我们一起历经过生死大劫，多么幸运，刀尖上滚了几遍，还能毫发无损，在一起喝一杯清茶，说几句体己话。君子之交淡如水，就此别过，天涯海角，后会有期！”
虽无关儿女情长，此情此景，二人也是执手相看泪眼了。
李义潇洒而去，封赏之事，都当那第一泡茶，抛在红尘之中。沐梓言趴在桌上，大声痛哭。太子不忍，抱着安慰，张恒见状，悄悄掩上门走了，让这二人说些心里话。
“梓言，别哭，以后说不定还会再见的。”
她哭得涕泪交加，一边擦眼泪一边说：“慎之，我不只是为了和李义分别而哭，我是把这三个月以来积累的泪水都要倾泻了。你知道吗，在蜀地，其实我心里有很多恐惧和孤单，只是不敢在人前落泪，也没有地方可以痛快哭一场。我杀了很多人，连他们的脸都没看清，可是那些人临死那一刻血液的腥热，我怎么也忘不了。我知道，作为一个战士，杀，与被杀，都是宿命。可是这些杀戮，到何时是个尽头呢？我痛恨自己的优柔和脆弱，我立志要做个和父兄一样的名将，可是，那种刀口舔血犹能酣眠的刚烈血性，正是我缺失的东西……慎之，你说我是不是很可笑，我自诩侠女，可是侠女怎么能哭呢？”
他抱住她，在额上细雨般轻轻吻着：“不要紧的，我第一次在战场上杀了人，一夜没合眼，背着人也发过抖，掉过泪。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侠女为什么不可以哭？悲天悯人，才叫侠，若一点恻隐之心都无，那就是侩子手了。”
安抚了许久，她才止住哭泣，一双眼睛肿得像桃子。太子叮嘱她今天还是家去好好休息，过几天再进宫来。
“不行，我得守护你，岂能回家高枕酣眠？”
“不怕的，现在局势已稳，我在东宫安全得很。”
沐梓言临走，又转回头问：“华阳公主好吗？容妃死了，皇后长住寺庙不再插手宫闱之事，容家现下是何情况，他们会不会受到牵连？”
太子脸色冷了，想了一想才说：“梓言，这些事你不必操心。容家没有直接参与谨王逆反之事，明哲保身，虽无功，也无过。只要他们别再兴事端，我不会因为容妃之事找他们的麻烦。华阳她很好，她现下待在容府，倒是比在宫里还安全些。父皇中毒一事，实在让我寒心又胆颤，当下我要彻底肃清余孽，把文武百官好好整顿一番，以绝后患。”
其实沐梓言最想问的是，容若曾和谨王交好，不知道他会不会受牵连。可是太子不愿提及，她也不敢多嘴，告辞回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