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九本在西蜀为大军解除疫情立下功劳,加之为皇帝解毒更是天大的功勋,经太子举荐,现在太医院供职,他虽不是专精妇人科,但和沐梓言是旧识,为人又谨慎可靠,所以沐梓言的汤药都由他按太医开的方子,亲自煎药让她服用,陪她闲聊,尽量说些能让人高兴的事儿。
西蜀随军入京的孟焘之子拜见了皇帝,表明蜀国皇室自甘居于臣下,成为华国的附庸,进贡了许多精美蜀锦,是前所未见的华丽,皇帝挑最好的赐到雨初殿来,让沐梓言选喜欢的花色做些衣服穿。沐梓言苦笑,虽是圣恩隆重,自己还卧床呢,穿得什么鲜艳华服?何况无名无分,连太子的侍妾都不算,真是受之有愧。
孟九隔了好几日没来,再到雨初殿伺候的时候告诉沐梓言,太子赐了他一处宽敞宅院,孟九已将苦恋多年的女子迎娶过门了,虽是寡妇再嫁,但太子赐下许多聘礼和钱财,让宫里执事太监大张旗鼓送上门去,邻里啧啧称赞,婚礼办得风风光光,宴开六十席。孟九扬眉吐气,一扫多年心霾。
沐梓言真心为他高兴,旋即感怀自身,低声说:“真可惜,我身上不方便,该去亲自为你祝贺的,不醉不归。”
孟九忙说:“本该等你身子好了再办事,不过,吉日已经择下,不好更改。改日请你到我家,好好喝几杯。对了,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李义到盛京来了。”
沐梓言万分惊喜,这是连日乌云密布中唯一的好消息:“他不是离京云游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其实他和我一直有书信往来,他人没走远,还在北边闲游,我提及结婚一事,他便赶回京中来喝喜酒,现住在我家中。兴许能找个机会,让你们见上一见。”
“这得求太子。我现在寸步难行,你没见雨初殿里外守了个水泄不通,我睡觉翻个身立刻就有宫女打帘子张望。”
孟九笑了:“太子是牵挂你,他贵人事忙,不能时刻守着,只能叮嘱下人尽心尽力。你小产那天,太子哭得像个小孩子,哭得我都心疼了。”
东拉西扯了好一会儿,沐梓言心中大石头一直没有放下,悄悄问孟九:“你可知道下在天牢中的驸马爷,现在情况如何?”
孟九何尝不明白她的心思,他本和太子熟悉,宫闱之中又颇多消息流传,便告诉沐梓言:“不妨事的,驸马之罪,错在他立场不坚定,和谨王一拨人裹挟不清,但他并未直接参与刺杀和谋反之事。容家在谨王篡位的关键时刻选择置身事外,其实间接地也是帮了太子的忙,容家不动,朝中很多大臣也都按兵不动,谨王势单力薄,所以最终也没成事。加上皇后出家,已算方外之人,不再掌管后宫,容妃也自尽了,容家声威已是一败涂地。为着替容若的事,华阳公主大伤胎气,你也去了半条命,圣上是有了年纪的人,最重子息亲情,现下把恨容若的那点心思倒也看淡了。我日日在乾清宫侍奉,侧耳听着,揣摩圣上的意思是,不要真的赶尽杀绝,念在容家世代荣耀和华阳公主的情面上,驸马不会有性命之虞。”
“太子殿下说,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究竟如何处置?”
孟九压低声音说:“这事儿说来也颇有意思——父代子过,你懂吗?”
沐梓言皱眉,想了想:“你说容丞相出面了?”
孟九点点头:“我听说这几日容丞相日日进宫求见,和圣上、太子殿下密谈。听说他愿意辞官归田,连带容家出来的几个三品以上的大员都愿意请辞,把朝政大权拱手让出,由太子安排自己中意的人选来重新布局。容氏一族把持朝政多年,容丞相位极人臣,权势遮天,因为容若之祸,一朝成空,这下真是树倒猢狲散。”
“太子是何意见?驸马可是他抓到牢里的。”
“梓言,你为了替驸马求情,腹中孩子都没了,华阳公主也是日夜啼哭,胎像不稳。一个是心爱的女人,一个是亲妹妹,手心手背都是肉,他便是对驸马再恨之入骨,到了这个地步怎能下得去手。”
沐梓言沉默了,难道真的这么简单就解决了?正想着,张恒来看望,说是太子仍然不得空闲,他奉命送了上好的人参过来,给沐梓言补身。
沐梓言看看张恒,欲言又止,孟九对他使个眼色,张恒明白,遣走闲散人等,说:“沐中候可以放心了,驸马过几天就会被放出来。容丞相虽自请辞官,但圣上做主,左迁他做理潘宣慰使,不日就陪着孟焘之子启程回西蜀,此去少则三五载,长则七八年。几个容家的要员也只是左迁或下放地方,并未准辞。这是一步闲棋,留点转圜的余地,只冷眼看容家上下如何自处,若是对太子忠心耿耿,也许日后还有东山再起的时候。”
她忙追问:“性命之虞是没了,那驸马的前程呢?”
“紫金光禄大夫自然是不能再做了,大节有亏,如何再掌管议论谏言之事?太子心有芥蒂,也不愿再和驸马同朝理政。圣上特赦了驸马,不再追究他和谨王一派同流合污之事,但有意遣他去皇陵守陵一年,面壁思过。之后贬他到翰林院去做个小小编修,整理诗词歌赋典籍,是个再清闲不过的差事,和朝政大事毫无瓜葛。华阳公主会被接到太后身边,让她安心养胎直至生产。容大人的驸马之名,已是名存实亡。”
她沉默了,一对璧人,活生生拆散,情何以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