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天赐听得云里雾里,但有一个事实,这山上除他之外还有两个老头,柳天赐脑海中浮现出丽春院人来人往的热闹场面,上官红仙女般的容貌,绿鹗又爱又怜的眼神,还有吴凤恨毒的眼光,金玉双煞丑陋的脸庞……他多么渴望和人住在一起,哪怕是最残暴的恶人。柳天赐茫然不解,又忽觉丹田之中一股热流上升,浑身燥热,于是他又竭力奔跑,毫无目的地大打出手,然后又筋疲力尽地昏睡几天,接着又头脑一片混乱……周而复始,醒了又跑,累了就睡,不知不觉他在东赢山上度过了三个多月。
最后一次醒来,他发觉是冻醒的,身上已覆盖了一层厚厚的白雪,他感到四肢无力,肚子饿得难受,他想爬起来却没有力气,又一头栽在雪地上。柳天赐吓了一跳,一夜之间自己无穷无尽的功力消失得无影无踪,他试着一挥手,但力道全无,连一片雪花也没扇起来,他站起来长啸一声,但嘴里却发出低微的“呜呜”狗叫声,以往他感到自己体里真气激荡,就像海啸撞击岩石,现在只感到肚子饥饿。
这一切真如空穴来风,来得快,去得也快,这一切是怎么发生,又怎么消失的,柳天赐头脑中又是一片混乱,这对他真是一种折磨。
其实柳天赐体内无穷无尽的功力并没消失,反而这股集天地之精华的真气已经遍布他全身每一穴位和每根经脉,就像奔腾的洪水冲毁田园,但最后还是归入大海,进入循环不息的大海,它蓄集着更大的能量,形成海啸,形成惊涛巨浪。
柳天赐一个凡童俗孩,体内突然之间被注入天地灵气和至高无上的内力,就犹如洪水决堤,怎么能把握得住,在体内泛滥,真气激荡体内,使他燥热难受几乎爆炸,幸亏他是千年难遇的武林奇才,通过几次发泄,沉睡再发泄,外来的真气才被纳入体内气息循环而稳固下来,这些博大精深的功力埋藏在柳天赐的体内如沉睡的火山,就看他如何调动这些功力。
柳天赐是不知道这些的,他仿佛从一场恶梦中醒来,他抖落身上的积雪,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拖着疲惫的步伐,我该到哪儿去呢?柳天赐无所适从,似乎可以往东走,也可以往西走……反正是没有目的,他惟一的目的是找到一点什么吃的,哪怕一块骨头,他也能啃个精光。他眼光在雪地里找,希望真的能找到一点什么,终于让他找到一只鸟雀的尸体,是一只很小的鸟雀,大雪封山也许它没找到食物饿死在路上,柳天赐小心翼翼地拾起来,嗅了嗅,然后一下塞到嘴里,连毛带肉吞了,这么小的雀仿佛泥牛入海,柳天赐反而觉得更饿。
突然,他看到前面有一排绿光,是一群饿狼,一群饿狼蹲在地上,磨着森利的牙齿,瞪着绿幽的饥饿的光,就是这群饿狼在他仰天长啸时对他俯首称臣,而今天这群饿狼虎视眈眈的要吃他,原来动物也这么势利,弱肉强食是动物求生的法则,求生的本性使柳天赐忘记了饥饿,拼命地向后跑。
头狼一声呼啸带领群狼追上来,眼前就要被追上,柳天赐情急之下钻进前面一个山洞,由于山洞太小,头狼的牙齿已经接触到柳天赐的屁股,正准备狠狠一口咬下去,柳天赐放了一个奇臭无比的救命屁,头狼被熏得后退一步,柳天赐把屁股挪进山洞,惊出一身冷汗,群狼也不敢贸然进洞,在洞外围着一个圆弧守住洞口,都蹲在雪地里注视着洞口。
惟一的选择,柳天赐只有往洞的深处走,这洞四壁都是岩石,似乎很深,柳天赐几乎是连滚带爬的前逃,他听到自己的脚步声在山洞里特别响,爬着爬着,他觉得山洞变得高窄,可以容一个人走进,道路变得曲曲折折,像一个迷宫,石壁也变得很光滑,从石壁边透出一股暖气。再转一个弯,他就到了一块空旷的场地,一片开阔的空地,这就是洞的尽头。
在这块空地中央有一个圆形的水池,上方挂满倒立的石柱,水池的中央也有一根石柱,一根翘立的石柱,石柱的两边各有一条小瀑布流下来,奇怪的是这两条瀑布,一条热气腾腾,另一条似乎很冰很冰,因为热气飘到上面就凝成冰花。圆形的水池也是一劈两半,一半热气蒸腾,这热量传到石壁上,在上方的石柱上凝结成水珠,叮叮咚咚的掉下来,另一半寒冷,给人一种冰意,整个圆形的池中的水碧蓝碧蓝,深不可测。
水池中央的石柱上缠绕着一根藤,这根藤似乎由水底盘旋绕着石柱而上,在石柱的顶端结一串果子,一串七色的果子共有七颗大小一致,每颗果子一种不同的颜色,下面还托着一朵紫色的小花,尽管这果子都不大,但晶莹透亮,还是使柳天赐垂涎欲滴。
但已功力全无,怎样才能采到果子?柳天赐的确想吃到那七颗果子,哪怕是毒果。智慧是饿出来的,他看到洞天的上方垂下一条长藤,抓住长藤,身体一荡,柳天赐赶快抱住水中石柱的峰顶,七色果刚好就在嘴边,他赶快张嘴一吮,那七颗果子似刚刚成熟,刚到嘴边就溶化,一股甘甜沁入心脾,柳天赐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果子,一口气把七颗吃光了,这时才感到肚子里微微有点暖意,他舔了舔嘴唇从石柱上溜下来。
柳天赐既不敢坐在沸水这边,也不敢坐在冰水一边,他只好坐在冷热交界的地方,刚一坐下,他看到对岸蹲着一排饿狼,阴森森地看着他。这群饿狼围在洞口见柳天赐久不出来,在头狼的带领下小心翼翼的进了洞,沿着洞口进来,看到柳天赐坐在水池中央,于是群狼又聚集在头狼——独眼狼的周围,商量着什么,接着又散开,似乎商量妥当,一个体格健壮的狼仰面躺在地上,四脚朝天。
柳天赐坐在石头上,身体一边冻得发抖,另一边热得大汗淋漓,一想到自己的遭遇,充满了坎坷心酸,过着非人的生活,他的心仿佛被撕裂,为什么这些不幸全都降临在他的身上?他觉得这世上柳天赐是最伤心的,仅仅惟一的一点温暖是仙女姐姐,哦,仙女姐姐也许忘了他这个受苦受难的弟子,他望着碧蓝的池水,觉得这世上真的没什么留恋,他打定了主意,反而觉得心里泰然。
不知对岸的群狼在玩什么把戏,好像这准备是冲他做的,可此时柳天赐的心平静如水,静静地看着那只独眼狼后退几步,又如离弦的箭向前冲,四脚刚好落在躺在地上的狼脚上,躺在地上的狼四腿一蹬,径直把独眼狼踢射出去,独眼狼向柳天赐扑来,而柳天赐却与它不约而同的同时跳起,落入冒着水泡热气腾腾的水池之中,群狼悻悻的望着水上扩散的水圈,满脸遗憾。
柳天赐投身入池,心存一死,忽然感到四周黑毛飘浮,原来沸水已把自己身上的狗毛脱个精光,这切肤剥皮之痛使柳天赐昏死过去。
柳天赐悠悠醒转,他是被冻醒的,他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自己穿着一件透明的外衣,不是衣服,而是装在一个透明的气泡袋里,原来自己没死,反而沉到海底,在他的周围拥着一批发光的鱼儿,把海底照得透亮透亮。
海底真是一个奇妙的世界,密布的珊瑚礁边也有高山、丘陵和平原,到处绿草萎萎,鱼儿成群结队游来游去,奇怪的是这些鱼儿都对他很友好,连凶恶的鲨鱼也过来跟他打招呼,憨态十足,柳天赐伸手摸了摸鲨鱼的头,鲨鱼用鳍拍了拍柳天赐,似乎有一种称兄道弟的感觉,来看望柳天赐的鱼越来越多,有凶猛的、和善的,大的、小的,爬的、游的……他们浩浩荡荡托着柳天赐向平原走去。
这是一个一望无垠的平原,海草像是用梳子梳过一样平整光滑,绿得醉人,把海水都染绿了。游着游着,抬着柳天赐的鱼儿突然向四处逃窜,霎时逃得无影无踪,只有柳天赐一人孤单的站在辽阔的平原上,幸亏柳天赐遭遇的事情太多了,反而见怪不怪。
似乎远处有极为恐怖的声音,柳天赐侧身细听,的确有一种声音,柳天赐快步向前跑去,吼声越来越响,震得他耳朵嗡嗡作响,海水激荡,在他的面前,柳天赐看到一头怪兽,这头怪兽比牛稍大,身上发出绿光,长满片片龙鳞,头上长满触角,凸起碗大的眼珠射出两道绿光,外翻的鼻子吹出两道水流,巨口张开露出交错的象牙,可在它的咽喉处锁着一条铁链,怪兽愤怒地吼叫着,拉动着铁链搅得海水动荡不已,满头如发的触角,扭动着身躯,显然它想挣脱铁链,海底的鱼儿似乎很怕它,都远远地避开。
柳天赐想到自己在崇山峻岭狂呼奔跑,很同情这只怪兽,反正他对死有一种渴望,早将生死置之度外,他艰难地靠近怪兽,蓦地,柳天赐肚子变得透明,发出红、绿、蓝三色光芒,那怪兽马上安静下来,眼光柔和地看着柳天赐,就像看到多年不见的老朋友,怪兽伸出触须牵了牵柳天赐的手,柳天赐体内又真气激荡,差点又要狂奔,但怪兽的触须一离开他的手他又平静下来,怪兽的触须伸出来舔舔他的脸,他马上感到体内真气澎湃,触须一离开,他又平静下来,如此反复几次。
柳天赐知道这头怪兽能诱发自己体内的怪气,肯定与自己有某种渊源,而这种段渊源却要追溯到一百年以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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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百年前,东海有七座龙岛,每岛有一个岛主,他们合称“东海七龙”。东海七龙互相厮杀都想称霸七岛,成天兴风作浪,危害百姓,中原武林推举龙尊为武林盟主前往东海剿杀东海七龙。龙尊在东赢山上碰到这只怪兽,以绝顶的武功收服了,取名“十角麒麟”,他就骑着这十角麒麟,征战十年,创下“七龙归一”剑法,荡平了七龙岛,东海七龙俯首称臣,后来各自把自己的镇岛宝珠献给龙尊,这七种颜色的宝珠分别称作“避水珠”、“避火珠”、“万毒珠”、“通灵珠”、“驻颜珠”、“吸功珠”、“化功珠”,这七颗神珠一经服用,水见其让路,火见其分道,万毒不侵,不管百兽还是千禽、亿万生灵,见其如见同类,能驻颜不老,吸取别人的功力,化解别人的功力,就能产生这七大功效。龙尊把这七颗七色珠放在龙宫入口处,后又被柳天赐全部吞服。再说龙尊统一东海七岛,在东赢山闭关修炼,后又怕灵兽无人管治为祸生灵,于是将“十角麒麟”用铁索囚在海底。
柳天赐服了七彩神珠后,海水自动避开他,他一下子进入海底,碰到被囚的“十角麒麟”被龙尊征服,十几年的座骑,自己体内源源不绝的流着龙尊毕生真气,蓝珍珠发出感应,激荡体内真气,要不是柳天赐体内真气归于全身百骸,他非把海底搅个天翻地覆不可。柳天赐抓起铁链,猛力一拽,海底石柱“轰”然而倒,“十角麒麟”曲起前面的两条腿,用嘴拉着柳天赐的手,柳天赐跨在“十角麒麟”背上,“十角麒麟”一声欢叫,十多年没奔跑过,它撒开四脚掠过平原,翻过高山,柳天赐宛若腾云驾雾一般……
柳天赐露出水面是在一个霞光万丈的早晨,他一丝不挂,暖和的朝阳亲吻着他的肌肤,啊,这才是做人的感觉,他仔细端详自己的皮肤,这是人的皮肤,上面没有一根狗毛,虽然有烫伤的痕迹,柳天赐对自己这身花皮肤感动不已,世事的沧桑使他百感交集,他有一种说话的冲动,“仙女姐姐,你在哪里?”他心里在喊,不,这次是声音喊出来的,天啊,这是一句人话,不是“呜呜”的狗叫声,其实他服用了“万毒神珠”就能开口说话,吴凤给他食的哑药也是种毒药,天下最厉害的毒,万毒神珠都能化解,何况普通的哑药?柳天赐完全回复成一个人,有皮肤能说话的正常人,柳天赐坐在十角麒麟的背上不由流下两行清泪。
十角麒麟似乎也理解主人的心境,驮着柳天赐缓缓走向密林深处,这东赢山,这云遮雾罩的东赢山没有什么变化,故地重游,十角麒麟对山上一草一木多么熟悉,它曾背着老主人——龙尊在这块热土上纵横驰骋,驮着老主人迎接过几度朝霞,送走过几度夕阳……
在一棵参天大树前,十角麒麟停下脚步,用触须拉了拉柳天赐,提醒主人该下来了,已经到了你想到的地方,柳天赐下身围着一块兽皮,站在大树前,这棵大树令他叹为观止,老干虬枝,直插云天,主干有七八个人合抱的那么粗,主干分出两个支干成一个“丫”字形。
“哞”十角麒麟仰天长吼,这吼声响彻云霄,十角麒麟似乎向什么老朋友打招呼,古树的支干“吱呀”地打开两扇小门,白佛和黑魔飞身而降,落在十角麒麟的面前,双双鞠躬,十角麒麟欢愉地用触角拉起二人,柳天赐也很高兴。
“你们怎么也在这里?”
白佛和黑魔不认得眼前的少年,但少年额前有的那颗红痣使他俩如获珍宝,他俩踏遍大江南北历经十年,如今陡然出现在自己面前,他俩反而找不到那种急切的感觉。其实他们二人早就见过面,只不过当时柳天赐还是一条黑狗。
“你叫什么名字,从哪里来?”白佛和善地看着他。
“柳天赐。”柳天赐把自己如何变成狗,又如何到东赢山,怎样到海底的一串奇遇滔滔不绝地说出来,连吞珠宝的细节也说出来,中间就省去了仙女姐姐没说,因为他觉得这是他个人的秘密,柳天赐自从能说人话,第一个碰到的人就是白佛、黑魔,仿佛要一吐为快。
白佛和黑魔久经江湖大风大浪,这样的身世和遭遇倒也是生平罕见,许多不解在柳天赐的叙述中幡然省悟,对柳天赐的出现并不感到意外,这只是一种机缘巧合。他俩只关心柳天赐的未来,到底去向何处,这也是整个江湖的未来。
“孩子,真难为你了,但这种种不幸也造化了你,你身上已聚集了当今世上最高的功力和天地之灵气,并具有七种功效的化解能力,别人要修炼的,五甲子也不一定具有的,你现在已全部拥有了。”白佛打断柳天赐兴犹未尽的话题说道。
柳天赐没想到自己竟吞下这么厉害的珠子,这些外界强加给他的功力对他来说是祸是福?柳天赐满脸茫然不解。
“孩子,不要怕,是祸逃不脱,是福躲不过,一切皆在天意,你就暂时住在东赢,我和小黑传授你行功运气之法,把你体内已有的功力及天下间的各种灵力真正转化成为你自己的,这以后就看你的造化了,你愿不愿意?”白佛抚摸着柳天赐的头说着。
柳天赐低头想了会儿,觉得世界太大,就是没有他欣喜而去的地方,不如呆在这岛上听松观月,看潮涨潮落。
东赢山景色清秀碧深,古树参天,山势挺拔,峭壁林立,飞流浅潭,给人一种高深诡测的感觉。
在峭壁的中央有一块坦荡的平地,宛如盆地,盆地的东边的峭壁上挂着一条瀑布,飞流直下,一个穿着兽皮的青年手里拿着一柄铁剑,翩如蛟龙,挥挥霍霍,寒光点点,剑气带着阴风盘旋,进如饥鹰,退如脱兔,全是阴毒的杀着。
“着”青年身形直上,一招“天魔剑雨”竟将林中飞来的十多只雀全都连头斩落,这是天魔剑法最后一招的收剑式,青年收剑于手,阴森的眼光看着剑刃,剑刃上没留下一点血迹,青年满意地冷笑。
第二天,同样是穿着兽皮的青年,站在瀑布前,飞流直下的瀑布浅起一串串水花,震耳欲聋的声音回荡在山水间,青年二目如雷,剑眉如戟,挥舞着铁剑,剑势恢鸿,大开大合,重如泰山压顶,轻如紫燕穿林,身影甚是飘逸,青年斜手上撩,使的是地罡三十六式最后一招“天罡飓风”,轰的一声巨响,岩石四溅,竟将瀑布倒卷几丈,青年眼里精光大盛,气定神闲。
残阳如血,百鸟归林,青年倒提铁剑带着满脸的疑惑,显得很黑很黑,他不是感到体力的疲乏,而是困惑,这种困惑压挣着他,几乎使他崩溃,简直使他发疯,他抱膝坐在大石上,凝视着远方,他苦苦地思索,还是茫然不解,他一会儿觉得自己豪情万丈,顶天立地,一会儿又觉得万物面目狰狞,充满仇恨,这两种情感在他体内交替出现,困扰着他,纠缠着他,他心中忽地如洪水肆虐,忽地又如大海平静,悲天怜人,一正一邪的情感在他心中结下痛苦的果子,他站起来,狂舞着铁剑,卷起罡风,带着血腥和暴戾的杀气,深潭中的水被激起排排巨浪冲天而起,罡风带起巨石撞击山岩,他的身影忽而如饿狼扑食俯冲而下,忽而又如蜻蜓点水平飞而来,山水间到处晃动着他的身影。
“我是谁?!”他剑指苍天,声如龙吟虎啸,没有人回答他,“我——是——谁”的余音在山林里久久回荡。
这位青年就是柳天赐,寒来暑往,时光飞逝,他陪着师父白佛和黑魔历经三个寒暑,风霜岁月把他磨炼成一条铮铮的铁汉,每天白佛传授他“地罡三十六式”和行功运气之法,以及大丈夫做事为人的浩然正气,大丈夫应以国家兴衰为己任,有气节,一诺千金,疾恶如仇,光明磊落……然后黑魔又教他“天魔三十六式”,他的行为准则是自私和手段,为了达到自己的欲望和目的,可以使用一切手段,天地本就是充满残忍、血腥的天地,是适者生存的天地,宁可我负人,不可人负我……
柳天赐就是在这种环境下长大,虽然他身负绝顶武功,可以傲视天下武林,但他的心智又充满矛盾,痛苦一直陪伴着他。
每天他坐在东赢山巅,看着远方的海天相接的地方,他有一种神往,总觉得在遥远的地方有一块沃土,可以温暖他,可以让他找到困扰自己答案的沃土,是的,他要离开这一成不变的东赢山。
这天风和日丽,晴空万里,柳天赐坐在山巅极目远眺,他揉了揉了眼睛,怔怔的看着远方,不错,是一条大船,一条华丽的大船向这边驶来,船上彩旗飘飘,俨然是一只官船。
大船越驶越近,乘风破浪径直向东赢山驶来,船舷上迎风站着五人,站在最后边的一个中年汉子身着黑色对襟大褂,绘着太阳和月亮,背负双手,在他的身后站着两个装束一模一样的人,身着黑衣劲装,抱拳而立,中年汉子的右边是一个拿着禅杖的和尚,披着红色的袈裟,和尚的左边是一个中年书生,一袭白衣,迎风自动,五人肃立船边。
大船徐徐靠岸,从船上放下甲板,不一会儿,一些身着黑衣的汉子,两人抬着一个棺材,鱼贯而出。棺材似乎很重,压得甲板晃悠悠,走在最后的依次是和尚、书生、中年汉子和两个劲装汉子,两个劲装汉子分排左右,亦步亦趋。“一、二……”柳天赐一数,共有五具棺材。
走到山谷,两个劲装汉子用衣袖拂了拂一块石头,中年汉子席石而坐,劲装汉子分立左右,和尚和书生站在前面,身着黑衣的汉子停下棺材,一字摆开,气氛甚是肃穆。
“上官大人,不,日月教主,就在这里吧。”和尚上前一步,双拳一抱说,身态甚是恭敬,用手在嘴边扇了一下。
“嗯,天护法,上官大人已经死了,你眼中应该只有日月教主。”被称为大人和教主的中年汉子,不满意地向天护法一瞥。
“属下该死,称呼惯了一时难以改口。”天护法满脸歉疚。
“你们都应进入角色,江湖本就是一出戏,我们成就大事,更应该演什么像什么。”日月教主言辞冷峻,就事论事告诫其他人。
“万死不辞,振我神教,一统武林,四海归心。”黑衣汉猛然伏地,异口同声个个精力充沛,声如洪钟,宛如几百人在林中呐喊。
“好,大家动手。”日月教主对这些训练有素的教众感到满意。
黑衣汉子纷纷从棺材两边抽出铁锄,两人一组掘坑,不一会儿在日月教主面前并排掘出五个深坑,五具棺材被抬进深坑,众黑衣汉子将土添坑,上面还布满些花草,如果不细心,还真难发现这里突然被埋下了五口棺材。
日月教主站起来,背负着双手,高梳的黑发套了一墨绿的玉环向后披着,鼻直口阔,二目朗朗射出干练、果断、坚毅的眼光,由于隔得近,柳天赐还发现日月教主背负的手有一只手扼腕齐断,装上的是一只铁手。
“我看天色已晚,大家收拾东西,我们今晚就在这座山上过夜,明天一早就出发。”日月教主环视众人,接着说:“你们从现在起必须熟悉自己的身分背景,决不容许谁出现差错。”
一行人收拾妥当,在日月教主的带领下,踏着暮色,走出山林。
晚风吹拂,山林又归于一片寂静。
这人迹罕至的山林怎么突然之间涌出这么多人?又怎么都去了呢?他们从哪里来?怎么做些诡秘之事。
柳天赐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仿佛是一群天外来客。
他们风尘仆仆,肯定是远道而来,船体豪华,彩旗飘飘,似乎是官船,船头向南是从北方来……柳天赐想理出一个头绪,得出一个结论是:他们从北方远道而来。
那么他们怎么带着棺材?棺材里面又是什么?
柳天赐从悬崖飘然而下,从草丛中找出丢弃的锄头,不一会儿,棺材露出土面,是一具铜棺。
柳天赐用手扳了扳,铜棺纹丝不动,这棺盖是倒铸上的,浑成一体,但这难不倒柳天赐。
柳天赐集气于剑,气削而出,铜棺硬生生的切开一片,如法炮制,棺盖切开,有股恶臭迎面扑来。
柳天赐不由心惊肉跳。
铜棺里躺着一个和尚,一个赤身裸体的和尚,脸皮被揭,露出快要腐化的血肉。柳天赐为了印证他的感觉,又掘出一具铜棺,同样,这个铜棺睡着一个身材魁梧的中年汉子也是一丝不挂,被去的脸皮下突出恐惧的眼珠子。这是怎样的恐惧,使他死不瞑目?手,柳天赐注意到死尸的手,左手被扼腕斩断。
他生前肯定带有一铁手,柳天赐作出这样的推想。
“啊!”柳天赐猛地打了一个寒颤。
移花接木!偷梁换柱!
柳天赐不认识这躺在棺材里的死者,但他感觉到他见过这五人,刚才的日月教主、天护法还有另外三位,他们五人就是这五具尸的复制品,他还记得,日月教主以前叫“上官大人”。
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里面肯定有个天大的阴谋,是什么阴谋,柳天赐好奇心大炽,他很想知道这一切,忙碌了一阵,柳天赐颓然坐在地上。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他们以为东赢山是个无人的孤山,所以他们选择这里,不辞劳苦的运来铜棺,消尸匿迹,可偏偏让我柳天赐看到。
海浪有韵律地轻轻拍打着沙滩,月光如水,大海多么宁静。
一行人或躺或卧的睡熟了,柳天赐静静的坐在远处,默默地想着心思。
明天,他要离开这里,离开这块住了九年的土地,东赢山一草一木他多么熟悉,他撮土为香向东方拜了几拜,已经闭关修炼的白佛和黑魔,还有归入大海的十角麒麟都已给他很多恩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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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天赐思潮起伏,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一个黑衣喽罗迷迷糊糊的走到岸边的巨石下,解开裤子小便,柳天赐眼前一亮,何不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柳天赐如只天鹰从山峰俯冲而下,还没弄清怎么回事,黑衣喽罗迷迷糊糊地撒尿又迷迷糊糊的死去,花了半天,柳天赐才装扮停当,掘了深坑埋下尸体,回到海滩,睡在他该睡的地方,谁也没想到,在这荒岛上有人采用同样的手段移花接木!
忙乎了半天,柳天赐才觉得有点困意,竟在海浪声中睡去……
天刚拂晓,大地慢慢出现生机。
柳天赐随着众喽罗踏上大船,细心的教主向天鹏清点完人数,大船扬帆,彩旗猎猎,向西驶去。
金秋八月,丹桂飘香,清风送爽,加上时值中秋佳节,这个普天同庆的日子与往日并没有什么不同,但经过凡夫俗子的渲染,似乎非要轰轰烈烈一番不可,杭州城,这临安首府更是热闹非凡,人们横肩接踵,盈神遮天,到处显现万民同乐的气氛。
当然“天香山庄”也不例外,大红灯笼高挂在华居豪会的飞檐之下,管家在吆五喝六,指挥着人们忙进忙出,张灯结彩,他们似乎并不是仅仅为一个节日而准备,而是举办一个大型宴会。
“天香山庄”坐落在杭州郊外的碧玉峰上,一条铺着青石板的林荫小道蜿蜒而伸,钱塘江流入东海,入海口就在碧玉峰的山底,站在天香山庄,钱塘江尽现眼底。
是的,天香山庄今晚将举行一个盛大宴会,宴请武林各派英豪,天香山庄每年中秋节都要铺张热闹一番。
但像今年这样盛况空前倒是天香山庄主白素娟所始料不及。
中秋的前三天,天香山庄就驷马高车,门限为宽……
这些武林豪杰来自五湖四海,三山五岳,东到海外七岛,南到巴蜀苗岭,西到塞外沙漠,北到辽东长白的各派高手。
他们一来是观摩每年中秋由于潮汐引起的钱塘大潮,习武之人都自诩胸怀坦荡,观潮看海本是人生一大快事,加上天香山庄院多庭广,庄主白素娟出手阔绰,大包大揽,各派英豪慕名而至,人们可以在这里谈些武林轶事,江湖风云,赏月交友。
当然,大家都有一个心照不宣的想法,那就是江湖上传闻天香山庄的素娟如何艳丽多姿,风情万种,媚态十足。
天香山庄的大厅里灯火通明,人头攒动,但负责接待的家人还在拿着拜帖唱诺:
“‘长白双虎’诸葛清、诸葛浊有请。”
“‘苗天山派’甘碧波、张勇有请。”
“……”
“‘日月神教’教主向天鹏,阴阳护法曲天成、顾敏,天地护法天僧和地虎有请!”
喧哗的大厅顿时鸦雀无声,人们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
“日月神教”天下第一大教派,总坛设在秦岭,统领六个堂口——“青蛇堂”、“白象堂”、“玉马堂”、“赤龙堂”、“黑虎堂”、“绿麒堂”,堂下设有分堂,遍及中原。
“阴阳护法”曲天成和顾敏本是纵横江湖的两大魔头,后来被教主向天鹏收服感化,成了对教主忠心不二、形影不离的阴阳护法。
“天地护法”天僧和地虎,天僧原是少林寺达摩院主持,因为六根未尽被逐出少林寺投入日月神教,地虎是向天鹏尚未创教前的至交好友,武功也是非同凡响。
还有“青蛇堂”堂主“九尾银蛇”莫广化、“白象堂”堂主“风火雷”吴浩、“玉马堂”堂主“观音手”陈少雷、“赤龙堂”堂主“霸王鞭”田仕雄、“黑虎堂”堂主“千年钓客”袁苍海、“绿麒堂”堂主“大脚仙”鲍云威,都是武林中已扬名立万身怀绝技的一等一的高手。
日月神教的教众也都是一些身手不凡的绿林好汉,更难得的是,日月神教纪律严明,令出如山,教众誓死护教,以振兴神教为己任。
日月神教在各省各地都设有总堂和分舵,只要江湖稍有风吹草动,就用“蝴蝶令”向神教总坛通报信息,这是一个庞大的组织结构。
由向天鹏创立的“日月神教”在江湖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江湖第一大教、至高无上的首领、拥有大权的教主向天鹏怎么有闲情雅致率天、地、阴、阳护法到“天香山庄”赏月观潮?
大厅里的各派武林豪杰无不感到惊讶和愕然。
但他确是来了,五人在大厅门口一站,群豪顿觉一股威严之气逼来。
真是闻名不如见面,向天鹏久经风霜的脸上那么镇静、沉稳、自然。
“哎哟,向教主哪阵风把你吹到天香山庄,我白素娟不曾远迎,这里向你赔不是了。”天香山庄庄主白素娟人未到声先到。
白素娟的出现,群豪眼睛一花,随之又是一愕,这白素娟的确美艳,穿着一袭拽地红裙,薄施胭脂,星目流转,总是给人一种水灵灵、雾蒙蒙的感觉,然而你又觉脉脉含情,似乎稍不留心就会抛出一个媚眼,声音带油带腻。
这女人不仅媚艳,更显老练,这一点向天鹏是看得出来,微一躬身说道:“白庄主你这样说就抬举向某了,向某这次是专程拜访白庄主,不巧扫了各派英雄的雅兴。”
“向教主说这话就显见外了,想我区区一个女子,怎敢劳你大驾,来、来,快请上座。”白素娟面带桃花,扬眉浅笑,突然,白素娟的笑容僵在脸上,因为她拿着一只冷冰的铁手。
“怎么,白庄主,你不知道我向天鹏有‘铁手丹心’的贱号?”向天鹏并没缩回那只被白素娟牵着的铁手。
不管普通百姓,还是武林中人,谁也不愿意将自己的缺陷和弱点脱示别人,更何况在一位美艳天香的女人面前!
江湖上传闻日月神教教主是光明磊落的大丈夫,不近女色,果真不假,群豪不禁肃然起敬,向天鹏很满意自己制造出来的效果。
向天鹏、阴阳天地护法都被让到贵宾席的首座席,贵宾席全都是武林中一些名门旺派,连柳天赐一行喽罗都被安排在大厅入座,由于事出意外,大厅容不下这么多江湖人士,天香山庄就在山庄的后院临时搭了十几张桌子,坐些江湖未成名的三流角色和一些喽罗教众。
可见“日月神教”在江湖上何等声势!这已超出“向天鹏”的预计。
柳天赐从同行的喽罗知道自己是“玉马堂”的一个亲兵叫柳刚,死鬼正好与自己同姓柳,倒为柳天赐省去了不少露破绽的麻烦,同伴还以为柳刚性情变化是因为水土不服或其它的小毛病,倒也不以为意,慢慢地就习惯了。
江湖豪客聚集一堂,无非斛觥交错,猜拳行令,一醉方休,天香山庄似乎有出不完的美酒佳肴,几个壮丁托着酒坛穿梭在群豪之间,他们是负责专门换酒的。
突然,天际间传来滚滚的雷声。
“快,快去观潮。”有人叫道,群豪乘着酒兴蜂拥而出。
月挂当空,宛如一个银盘倒扣苍穹,皎洁的月光铺满群山峻岭,在遥远的天际人们看到一条灰线慢慢的滚来,越来越粗,又如蛟龙出海夹着滚滚的雷声,怒涛卷霜雪,气势磅礴的钱塘江潮卷起层层巨浪击在岩石,摔成碎片,真是惊天地,泣鬼神。
人在自然面前是多么渺小,群豪屏气凝声,仿佛时空凝固了。
不,并不是每个人都有这样的感想,背负着双手的“向天鹏”自有他的感慨,人生苦短而大海无涯,生生不息的大海蓄集一年的力量才现的壮举,就像撞击岩石的巨浪,宁愿粉身碎骨,也要惊天动地,人要么流芳百世,要么遗臭万年,我已经忍受了那么多年,就是名败身裂,我也要在江湖呼风唤雨,不管付出什么代价,这武林霸主我是当定了。
忽然,群豪在震耳欲聋的潮声中静止,一缕笛音,这笛音合着潮声忽而高亢,忽而低沉,忽而如一口银针刺入九霄,忽而又飘逝入海。
柳天赐凝视着狂澜的大潮,不由得思绪难平,兼有两种矛盾的思想,一明一暗,忽而觉得神情激荡,忽而又转入阴暗,体内无穷无尽的真气自丹田升起,穿任、督两脉,贯通身上的奇经八脉,不由得周身经脉贲张欲烈,他知道是海潮引动了他体内真气,他不由得仰天长啸,这啸声如龙吟,合着大潮的节拍时而高吭,时而低沉,忽而又如银针刺入九霄,忽而又如玉盘飘逝海底。
就在啸声方起,群豪听不到一缕笛音,余音袅袅,虽然没有啸声和潮声那么宏大,但十分清晰,仿佛从啸声和潮声的空隙中钻出来,配合着啸声如泣如诉,如醉如痴。
到后来说不上是啸声和着笛声,还是笛声和着啸声,互相缠绕,似乎是相识多年的老朋友。
柳天赐经脉倒转,他啸声一变,这啸声包含着无尽的杀气,满带血腥,听得人愁云惨雾,心寒欲裂,笛声戛然而止,余音带着幽幽的叹息。
群豪听着啸声和笛声的合奏,不觉精神亢奋,风光绮丽,如饮甘醇,个个都摇头晃脑如迷如幻,倏然,啸声笛音斗转甫歇,一股杀气铺天盖地笼罩群豪心头,群豪不觉心头一紧,武功不济的仆地而倒口吐白沫浑身抽搐。
向天鹏背负双手,聆听这摧人杀戳的啸声不由感到骇然。
这是何等的内力神功!环视当今之世能有几人。
向天鹏循声望去,更是大吃一惊,他发现自己手下一个穿黑衣的喽罗迎风站在巨石上,黑衣飘飘,仰天长啸。
自己有这等手下,居然没被发现,真是不可思议!
这惟一的解释是深藏不露。
但这样震古烁今的武林巨擘为什么甘愿在自己的军营中以一个下等士卒而自居呢?这些黑衣喽罗都是“向天鹏”在军营里找相貌相近的士卒挑出来的。
惟一的解释是他有所图谋!
任何图谋对他“向天鹏”都是一种威胁,但“向天鹏”从不受制于人。
“向天鹏”铁手一挥,在空中划了一条弧线,蓦然,惨叫四起,早已占据四角的阴阳天地护法,挥剑抡杖一路向中心捕杀。
群豪一听柳天赐杀气腾腾的啸声,个个都目眦尽裂,满眼血红,杀心大炽,于是刀光剑影,血花四溅,可他们根本不是四大护法的对手。
这是一场失去人性的厮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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