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左肩上有根长约一寸的银针,上面喂了毒。”惊时馆的宁谷因宁大夫拿开放在萧诺腕上的手,对着大家说道。
“受了伤,我怎么……不知道啊。”柳雪潇刚说完,记起那天晚上萧诺看见那个细作偷袭自己的时候撞了自己一下,难道是那个时候?
“先生也是,忍了这么多天不说。”宁谷因的眉头打成了结。
“他是怕说自己受伤了,扰乱军心,宁大夫,这毒严重吗?”柳雪潇看宁大夫这个样子,有些担心。
“还好,毒性不深,只是这几日,先生最好不要过度操劳。”宁谷因叮嘱了两句,就下去抓药了。
柳雪潇出去跟贺容昭还有方匡简单的说了几句,就又回了屋,萧诺还没有醒,柳雪潇拿了卷书,坐在床边,一边看书,一边看着萧诺。
萧诺醒来的时候,睁开眼就看见了柳雪潇,一只手撑着脑袋,一只手端着书卷,一边看,一边点着头,就要睡着了,萧诺嘴角不自觉的弯了一下,最开始见到柳雪潇的时候,他觉得这姑娘一本正经,博才多识,后来熟悉了发现,她有时候又让人恨不得一辈子不跟她说话,萧诺想抬手拽她一下,结果发现自己左半边身子全是麻木的。
柳雪潇感觉到萧诺似乎动了,转过头一看,萧诺果然醒了,“我去喊宁大夫。”萧诺听完,点了点头。
宁谷因来后诊了诊脉,叮嘱了暂且不要活动,不要操劳之类的话就回去睡觉了,柳雪潇又坐回床边,拿起书来看。
萧诺闭目休息了一会,又睁开眼看着柳雪潇,柳雪潇认真看着书卷,居然轻轻念出了声,“即欲捭之贵周,即欲阖之贵密。周密之贵,微而与道相追。捭之者,料其情也;阖之者,结其诚也……”
“皆见其权衡轻重,乃为之度数,圣人因而为之虑。其不中权衡度数,圣人因而自为之虑。故捭者,或捭而出之,或捭而纳之;阖者,或阖而取之,或阖而去之。”萧诺轻声接了下去。
柳雪潇听完,挑了挑眉,“惊时馆萧先生果然名不虚传。”
萧诺一笑,“你看的又不是什么怪僻书,我看过不足为奇。”
“萧诺,其实那天那人偷袭的是我吧?”柳雪潇放下手中的书卷,问道。
萧诺只是微笑着摇了摇头。
柳雪潇沉默了一会,对着萧诺说道:“你放心,我已经想到办法怎么找出细作了。”
“不要冒险。”萧诺叮嘱道。
“放心,我有分寸的。”
柳雪潇从惊时馆出来以后,去了贺容昭那里,贺容昭正在校场练兵,之前在广安城屯的兵和前不久北城降的兵还需要一段磨合期。
“兄长。”柳雪潇到了校场,喊正在练兵的贺容昭。
贺容昭听到后便走了过来,“你没在惊时馆照顾萧诺?”
“我有事找兄长商讨,兄长陪我去趟上次安置那些遗民的地方吧。”
“好,我安排一下就来。”贺容昭转身交代了副将几句,跟着柳雪潇走了。
两人到了那里,原本安置那些遗民的地方却空无一人。
贺容昭拽住了一个士兵问:“这里住的人呢?”
士兵看是贺容昭,就行了一礼回道:“殿下说这里住的那些人是细作,伤了萧先生,昨日全都处死了。”
“全都处死了?”贺容昭声调上扬,吓了那个士兵一跳。
“没事了,你去换岗吧。”柳雪潇对士兵说,那士兵如获大赦,一溜烟就没影了。
贺容昭在原地怔了一会,转身就走,柳雪潇拉了一下没拉住,就在后面追他。
贺容昭一路向着方匡的居所疾行,门口当值的卫士看见他也就没拦着,可是柳雪潇到时,侍卫并不认识她,就把她拦住了,柳雪潇生怕贺容昭的性子惹出什么事来,在门口急得团团转。
贺容昭走到方匡面前,也不行礼,方匡见他脸色不好,便开口问道:“贺将军这是……”
“殿下下令杀了那些遗民?”
“不错,那些人中有细作,留不得。”方匡站起来,走近贺容昭。
“那殿下可知道,那些人大部分,是我国幸存的百姓,还有几个,是先帝的重臣。”贺容昭声音有些颤抖。
“贺将军,细作狡猾,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殿下,那些无辜百姓,国破家亡,历经万难好不容易活了下来,本以为找到了我们,就找到了生路,却不料,死在了自己人的屠刀下。”贺容昭双目通红,“殿下,勤政爱民,你就是这么爱民的吗?”
方匡让他说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最后只好无奈道:“是我考虑不周,将军莫怪。”
贺容昭克制着自己不能做过分的事,却仍是忍不住拂袖而去,留方匡一人在原地站着。
柳雪潇在门口等着,贺容昭出来后,她立即上前,“兄长,你去干了什么?”
贺容昭也不说话,拉了柳雪潇就走了,“兄长,兄长。”
走了一段路,贺容昭终于停了下来,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柳雪潇站在他身后看着,突然,贺容昭一掌拍在了路边的石柱上,那石柱瞬间倒塌。
“兄长,事情已经发生了,别气坏了身子。”柳雪潇劝道。
“雪潇,他这么做,良心过得去吗?那些……那些是我溥国的百姓啊,他们经历了多少才从壬国手里活了下来……”贺容昭发狂似的说着。
“兄长,殿下有殿下的考虑,此事也怪我,萧诺受伤后,我把细作的事忘了,如果我早日找出细作,那些无辜百姓也就不会枉死了。”柳雪潇继续劝着他。
“罢了罢了,殿下毕竟不是先皇啊。”贺容昭泄气般的说了一句,闷头向府中走去。
“帝王之心,本就如此吧。”柳雪潇自言自语了一句之后便跟在他身后,看他回了府,这才又回了惊时馆。
萧诺见了她,便问细作的事,柳雪潇怕他着急对身体不利,只含糊的说自己还没考虑好,让他先好好休息。
第二日,泸国使臣来访,将原先说好的十五城划给了方匡,方匡十分高兴,下一步就要商量登基的事了。
只不过……萧诺如今受伤在床,贺容昭自那日发了一通脾气之后便闷在自己府中在没有再出过门,方匡身边又没有其他亲信可以议事,这让方匡想起来十分的不爽。
可是,再不爽他现在也得求着贺容昭,于是,他在泸国使臣走后不久便到了贺容昭府上。
贺容昭坐在水榭里看着池塘,方匡从外面进入水榭,贺容昭看见方匡后,起身行礼,方匡急忙扶他平身。
“贺将军可是在生我的气?”方匡坐下后开口问道。
“臣不敢。”
“贺将军,那件事是我办的欠妥,今日我亲自来向将军道歉。”
“殿下不该向我道歉,殿下该道歉的,是那些枉死的冤魂。”
“将军,我也是担忧那些细作,如今正是我复国的关键时期,将军也要体谅一下我的苦衷啊。”
贺容昭闭上眼睛,“殿下,先帝在世时,爱民如子,从不会无辜杀戮,臣希望,殿下能秉持先帝遗志,勤政爱民。”
“将军说的是,我此番受教了,还望将军不计前嫌,辅佐与我。”
“殿下言重了,臣既然有意扶殿下登基,就一定会尽心辅佐殿下。”
方匡见贺容昭松了口风,便暗自也松了一口气。
另一边,萧诺的左肩已经差不多恢复了知觉,柳雪潇也寻了个适当的时机告诉了他关于细作的事,萧诺虽然也气愤难耐,但萧诺毕竟内敛,不至于像贺容昭一样跑到方匡面前大闹。
这日,萧诺想外出走动走动,柳雪潇给他披了件披风就陪他出去了,外面正飘着大雪,院子里寒梅开的正好,柳雪潇走到树前伸手抚了抚花朵,抬眼看去,萧诺站在廊下,四目相对,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在两人心间划过。
“萧诺,你身体行吗,外面很冷。”过了一会,柳雪潇移开目光,问道。
“没事,雪潇,你去屋里帮我看看,我的琴他们帮我带来了没有。”萧诺微微一笑,示意自己没事。
柳雪潇进屋,不一会,抱了张古琴出来,萧诺坐下,将琴横放膝头,手抚上琴弦,弹奏起来。
柳雪潇在旁听着,后来从怀中取出一支竹箫,和着萧诺的琴音吹奏。
“咳咳咳咳咳咳……你们闹事么!”长廊尽头传来宁谷因的声音,“肩上的伤还没好,弹什么琴?”
萧诺和柳雪潇并肩站在廊下,“宁大夫收你的琴也就算了,收我的箫算怎么回事?”柳雪潇一脸无奈。
“谷因这人,年纪不大,脾气挺大,不知道的光凭他这个脾气还以为是个怪老头,我自小就听他发脾气,习惯了。”萧诺裹了裹身上的披风。
这时,一只傻鸟一不小心从屋顶上栽了下了,带起一片雪花簌簌从屋顶飘下。
“你看。”
“你看。”
柳雪潇和萧诺同时抬手指向那里,凑巧两人的手碰到了一起,萧诺下意识的抓住了柳雪潇的手,两人对视一眼,同时伸回了手。
“你的手好凉,我们进屋吧。”萧诺轻咳了一声,说道。
柳雪潇点了点头,两人一同进了屋。
长廊的远处,宁谷因站在那里,怀中抱着琴,手中拿着箫,自言自语道:“就是嘛,谈谈情,说说爱多好,弹什么琴,吹什么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