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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沆瀣浊流 第十八章 同床异梦
书名：微光摇曳 作者：老徒1 更新时间：2017-09-01 08:54 字数：5259
公共租界。理查饭店。
套房的客厅里吊灯下的沙发上坐着翘着二郎腿的杜少枫，他的对面椅子上坐着全神戒备的林若然。
“你准备一直这样瞪着我吗？你还是不甘心做我的情妇吗？好。那你就不要去十四铺了。你还是继续去做你的舞女吧。”杜少枫站起来。
林若然依旧是坐在椅子上警惕地盯着这个有着高大军人体魄的特务。
这个特务虽然不算很英俊，但是他棱角分明的瘦削五官充满了男人味。
只是，一想起他的身份，林若然就忍不住厌恶。
“我在离开前要提醒你，你回去做舞女可以，但是你要小心了。只要我不再承认你是我的情妇，那些76号的特务是会来找你麻烦的。公然不愿做76号特务的女人，还是一个舞女。这个女人是找死。你好自为之吧。”杜少枫满嘴的不屑，他走向饭店客房的门。
“等等。我有一个要求，如果你答应，我就……做你的情妇。”身后传来林若然紧咬牙关挤出的声音。
杜少枫站在门前。他无声等待。
“只要你不碰我的身子，我愿意伺候你。”林若然半天才发出困难的声音。
杜少枫慢慢转身，他的眼上下打量着客厅中央站起来的女人。
“你以为你是谁？你就是个婊子。我要情妇做什么？难道不是为了找乐吗？难道我是随便挽救舞女的善人吗？我钱多的没处花了吗？你好可笑。”杜少枫一边慢吞吞地走向女人，一边狠狠地嘲讽着。
泪水顺着脸颊流淌，林若然吞咽这咸咸的泪。
“哭了？哈哈。舞女果然都是戏子。你以为我是谁？我是特务，我是汉奸。我更是个色鬼。你他妈的想耍我也掂量掂量你的分量。我不碰你的身子要你干什么？我随便花点小钱就能买几个小姑娘伺候大爷。你他妈真好笑。”杜少枫气急之下竟然坐回到沙发里。他摸出香烟狠狠吸了几口，又狠狠掐灭。
“对不起。我有丈夫。他现在在棚户区做苦力。为了帮助我逃难，他几次三番差点死在日本人和满洲警察的手里。为了我，他的家人全都死了。我不能背叛他。如果可以，我宁愿自杀。可是为了他，我也不能死。可是现在呢，我又不能不做你的情妇，我害怕你的那些兄弟来找我们的麻烦。求求你行行好，让我伺候你，但是请保住我的清白。我不能对不起我的丈夫。你要找女人，我绝不阻拦。”林若然强忍着委屈和厌恶，她强装着声情并茂。
“哈哈。你他妈还是个有男人的娘们。那你还出来卖肉、卖风骚。现在和我讲清白了。我他妈是现世报吗？我活该倒霉吗？你个臭婊子，你耍老子耍得够狠呀。我他妈栽在你个老娘们手里了。”杜少枫气的笑起来。
“杜先生。我也不想这样。是你们冲进舞厅把我抢走的。我是贱，可是我也是没办法。老家都被日本兵烧光了。日本兵见着好看的女人就糟蹋。我和丈夫只有逃进关内。我丈夫太辛苦了，所以我只好出来做舞女。我也不是自甘堕落啊。那天你抢我却没有糟蹋我，我看出来你是个好人。你和他们不一样。所以，我厚颜无耻地求你，帮帮我，帮帮我的丈夫。你就是我们的活菩萨。”林若然抽泣着，她突然跪倒在地板上。
杜少枫无声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求求你了。我们夫妻给你当牛做马，只要保住我的清白。”林若然跪爬到男人脚边，她抓住了对方的皮鞋。
“看出我是好人了？所以你们两口子准备吃定我了？哈哈……好人不能做啊。当时我要是霸王硬上弓就没有现在的倒霉了。好，你告诉我，既然你不是我真正的情妇，我还能让你帮我打理我的码头吗？我还能白养你吗？”杜少枫满嘴的嘲讽和不屑。
“杜先生。我可以做你的妹妹。我们夫妻可以一起帮你打理码头，我们绝对真心诚意地为你打理码头。你不能不让我去码头，那样……那样岂不是让你的那些虎狼弟兄看出我不是你的情妇了吗？那样的话我就惨了。求求你，收留我，认下我这个妹妹吧。”林若然声情并茂。
“够了。不要烦我了。给我洗脚，我他妈的就那么让女人讨厌吗？”杜少枫突然间粗暴地打断了女人的哭诉。
林若然愣了一会儿，她旋即醒悟。
“谢谢杜先生。不。谢谢哥哥。我去给你打水。我一定好好伺候你。”林若然如遇大赦。
“记住，不要喊我哥哥。我他妈听着别扭。我现在帮你，是因为你是东北流亡过来的。我虽然给日本人做事，可是我也不安。我帮你就当是我给自己积德赎罪了。我不能看着你被我的弟兄弄死或者弄残。十四铺你也可以管起来。可是，如果出了事，我可不会饶了你们。记住了吗？”杜少枫的语气充满了无奈。
“谢谢大哥。我们一定拼死效力。”林若然拼命点着头。
杜少枫一边泡着脚，一边闭目养神。
林若然压抑着屈辱，她尽量温柔地为这个汉奸洗脚。
“告诉我，你怎么会擒拿和搏击？”杜少枫突然打破了尴尬和沉闷。
林若然的心一紧，她赶紧抬头看向男人。
幸好对方没有睁眼。
“我们那里到处都是老林子。我们祖祖辈辈都是猎户。习武强身是必须的。”林若然急中生智。
“可是，我没看错的话。你用的是格斗术。”杜少枫依旧闭着眼。
林若然难以抵抗内心突如其来的慌张。
“自从日本人进山后，我们都见识过军队的训练。我们也吸收了很多实用的防身术。”林若然低下头。
没有声音，室内陷入沉闷。
“以后不要冲动了。我身边都是76号的人，他们都是这方面的专家。一个舞女会格斗术会给自己带来无穷的麻烦。另外，我一直受日本特高课的监视，我双手沾满了日本军人的鲜血。我不敢保证他们不会因为我而监视你、调查你。你也要小心自己平时的行动了。去哪里？见什么人？你要好自为之。”沉闷里响起了男人悠长的声音。
“不会吧。你不是……”林若然震惊中抬起头。
她看到了一副慵懒的表情。
“怎么？想说我是汉奸、特务。哈哈。我这个汉奸是日本人又爱又恨的。不信的话，你去窗户那里往外看看。不要拉开窗帘啊。”杜少枫一嘴的苦涩。
林若然走到窗边。
仔细地观察，可以发现街道的对面依稀有人藏在树后。
回到沙发前平静地为这个男人洗脚。可是她已经有了复杂的心绪。
“我可以收容你的丈夫在十四铺。但是我会让人痛打他一顿的。我想你们也要理解我。我的情妇的丈夫……呵呵。很滑稽啊。到底是我带绿帽子还是你的丈夫带绿帽子。我在76号可算是出名了。也好，霸占别人的媳妇是一件刺激的事。哈哈……好了，伺候你老公上床。至于你，随便找地方睡吧。只是，不要离开这间客房。有人敲门，你一定要躲到床上来。不许留下任何不和我一起睡觉的痕迹。女人真他妈麻烦。我还得去逛窑子。倒霉！记得和你的丈夫通气，不要让他出现在这里，他要是出现在这里，我不杀他都不行了。我他妈的霸占别人的老婆，可是我不希望被别人戴绿帽。真他妈的乱。”杜少枫骂骂咧咧的语气里透着苦闷。
林若然一言不发，她尽量地表现出乖巧。
关上卧室的门。林若然和衣躺到了沙发上。
她没有一丝困意。也不敢有困意。
一切刚刚发生的事情出乎她的意料，但又在自己的预想之中。
冥冥中，她似乎知道会是这个结果。
一切都似乎源于那个乱糟糟的晚上。那个日本宪兵队长和特务环伺下的洞房之夜。
这个汉奸似乎有种让女人放心的品质。
也许，是他对女人有着不屑。更也许，是他有着对舞女的不屑。
林若然任凭思绪飞舞，也任凭自己在对未来完成使命的憧憬中不断兴奋。
极司菲尔路76号。主楼西侧。牢房。
李士群坐在观察室里。隔着一扇从英国进口的监视玻璃，他可以看到刑讯室里的一举一动。
“李主任。这估计是一个军统嫌疑。可是这小子嘴很硬，他挺过了我们好几道刑。今天已经很晚了，你还是回去吧。有了结果我会第一时间向你汇报的。”特务科科长马啸天坐在李士群的旁边。
这个曾经的老牌中统上校对李士群难免有些轻视。
“不行啊。周佛海马上就要来上海了。如果是别人来，我根本不在乎。可是他不一样。他太厉害了。我总觉得他会对76号下手。这个曾经的共产党大领导太聪明，他总是能做到别人做不到的事情。而且，最近军统太过于平静了。我总有不好的预感。”李士群并没有把心思完全放在刑讯室里。
玻璃超强的隔音效果也让人感受不到刑讯室的血腥和恐怖。
“嗨，落魄的凤凰不如鸡。周佛海再厉害，他不也得向日本人屈服吗？我们是日本人钦定的特工总部。他还能把我们怎么样？”马啸天吐出了不屑。
“周佛海能从一个共产党的叛徒做到国民政府的宣传部长、委员长侍从室副主任，你说他应该是什么人？我们是有日本人扶持，可是在日本人眼里，我们根本没有和周佛海对决的一点点资本。所以，我们必须尽快出成绩。只有过硬的成果才能让我们对抗周佛海。至少我们能让周佛海接纳我们。好了，不想这些烦心的事情了。讲讲这个军统嫌疑吧。”李士群感慨后开始收拢心神。
“也是我们的基层布局开始发挥作用了。戈登路上的凯司令咖啡厅的一个服务生是个凯子，我们把他发展成了我们的外围人员。他汇报了这个人的可疑之处，所以我们从租界绑架了他。这个小子每天黄昏时分一个人坐在咖啡厅里喝咖啡。他从来没和任何人在咖啡厅碰头或者约会。这就是可疑之处。另外，他每次去都带着一本电影画报。这很符合特工接头的手法。只是为什么会将近一个月没接上头让人费解。”马啸天的声音很笃定。
“要么就是他是一个备选，要么就是这次接头太重要了。你们做得很好。你为什么判断他是军统的嫌疑？为什么不是共产党嫌疑？”李士群也很笃定。
“哈哈。共产党那么穷，他们不可能采用这样昂贵的接头方式的。所以，我判断，他一定是军统。”马啸天的语气里全是不屑和得意。
“嗯。不错。凭他嘴这么硬，就几乎可以肯定他是一个特工。我同意你的分析。啸天，你们干的不错。”李士群迅速和对方做无缝对接。
“哈哈，小意思。咱们就是干这个的。”马啸天忍不住得意。
“情报科也干得不错，每天他们都在海量的报纸和刊物里寻找线索。你们可以多交流。情报的时效性很关键。还有，你要对邮政线路和电话局也要展开布局。这些都是发现线索的重要途径。”李士群暗暗较劲。
马啸天深深地看了这个主任一眼。他的表情在慢慢改变。
“怎么？我说的不对吗？你是不是觉得我这个昔日的中尉不应该教训你这个昔日的上校？”李士群也盯住了对方。
“不敢。主任一席话足以证明，您是个高手。”马啸天站起来。他的语气开始改变。
“好了，看来一时半会儿出不来结果了。我给你出个主意。你不妨把这个小子冲洗一下，送到优待室去。让纽美波对付他。你会有意外收获的。哈哈。花丁的这个优待室……有趣……哈哈。”李士群站起来走向门口。他突然开心地笑起来。
刑讯室里。郑钧已经是第五次昏迷。
但是在昏迷的意识里，他依然残存着对重获自由的渴望。
公共租界。金神父路。一栋西式洋房里。
几个年轻人围坐在一张麻将桌旁。
上海站代理站长赵理君坐在一张书案后。
“修远。烦请你给大家念一念戴局长的电报。”赵理君轻轻挥手。
坐在离他最近的一个凳子上的儒雅的中青年站起来。
‘兹任命赵理君同志代理军事调查局上海区区长一职。郑修远同志代理上海区书记。望上海区全体同仁在赵郑两位同志的领导下披坚执锐，不畏艰险，精诚团结，取得更大的成绩。戴笠。’
每个在座的军统骨干都一起看向站长。
“同志们，王天木区长已经调任平津和上海联络员。对王天木同志，我们还是要肯定他的成绩。可是，他对上海的情况还是不够了解。所以，我们要重新部署。如果有什么人事变动，请诸位同志以党国大局为重。”
赵理君抱拳。
所有人都站起来敬礼。
“好。下面我要宣布一件重大的行动。”赵理君的微笑迅速敛去。
“据可靠情报。近几日周佛海和梅思平将来沪和日本人以及上海维新伪政权重要人士会商汪精卫伪政权的成立事宜。我们对此将针锋相对。具体办法就是对周和梅实施刺杀。尤其是针对周佛海。这次行动的宗旨就是不计任何代价。我决定，这次重大任务交给行动一大队。其他大队配合。”赵理君的脸色和语气都极其严肃。
“是。行动一大队誓死完成任务。”林白站起来挺胸立正。
“其他组暂停一切行动，不要给日本人和76号实施疯狂搜捕的借口。我们要全力刺杀周佛海。要毕其功于一役。诸位同志，拜托了！”赵理君立正敬礼。
屋内众人一起站起来庄严回礼。
室内一时间涌动着慷慨，涌动着肃杀。
沪西。一座弄堂里的一户普通民居。
三个人坐在一张八仙桌旁。
“陈剑飞同志。我来介绍。这位是上海沪东水员工会的赵鹏程同志，他是我党的资深党员。赵鹏程同志在水员工会中有着很大的影响力。中共上海市委决定，赵鹏程以及水员工会党小组要全力配合陈剑飞同志的工作。”中共上海市委执行委员张承宗居中做着介绍。
张承宗两边的人站起来，两只手紧紧握在一起。
“陈剑飞同志，水员工会党小组历经破坏，但又历经重建。我们是一个坚强的战斗团体。请放心地把最危险的任务交给我们。”赵鹏程脸色黝黑、一身精瘦的水手模样。
“好。有了你们，我对完成任务有了更大的信心。我们的任务只有一个，打通上海至苏北的交通线。我们要保证一条钢铁运输线。我们要把大量的党员和积极分子放置在十四铺码头和相应的水运路线上。我们对相应人员要求也很严格，那就是牺牲自己也要保住这个码头和这条运输线。”陈剑飞语气铿锵。
“是。一切为了交通线！”赵鹏程站起来立正。
“陈剑飞同志，请转告含羞草同志。我是信泰银行襄理。也是上海银联公会以及各界救国会执委。在他需要我们的时候，我们会义无反顾。”在赵鹏程离开后，张承宗站起来握住陈剑飞的手。
“张委员，您是中共上海市委主要领导，我们不能让您犯险。”陈剑飞有了些慌乱。
“不。潘汉年书记一再指示。含羞草战斗在敌人心脏。我们不能让他孤立无援。告诉含羞草同志，整个中共市委都会配合他的工作。我们就是他的后援。”张承宗伸出手。他的脸上满是笑容。
陈剑飞伸出双手，他紧紧握住了对方修长纤细的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