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园长缝补一阵她的各式幼苗衣服,就出去了。
作为老板,她当然不可能光在办公室坐着,必须到处走走,看看的。
而胡琴忙完了自已的事儿,左思右想,也只得拎起了话筒:“市场科吗?请问江副科在不在?”
“呃,我就是,你哪位?请问你到底是哪位啊?”
“你好,江副科,我是胡琴呀,胡琴,芳邻呀。”
胡琴高兴的听出,话筒里的江副科很兴奋:“哦,你好你好,芳邻嘛,我还在念着你呢,有事吗?”
胡琴期期艾艾的把驾照的事儿讲了,未了,玩笑到:“又劳你大驾行不行啊?也不能让你白帮忙,明天,我请你喝酒哟,有空无空啊?”
听到心仪的美人儿约请自已喝酒,那边的江副科兴奋得嗓门儿有些颤悠:“好啊,我正盼望着呢,我也不能白喝你的呀,对不对?驾照算在我身上,晚上就可以给你。”
“晚上?”
胡琴脱口而出:“下午要送幼苗回家哩,没驾照谁敢开啊?”
话筒里沉默了,片刻,江副科答应到:“好吧,我马上就去看看吧,拿到了,就打你电话或手机。”
“好的,我等你,等着你耶。”胡琴急忙补上一句:“芳邻,军中无戏言啊。”
下午四点半,幼苗们开始吃晚饭。各个班级穿得漂漂亮亮,小蝴蝶花一般的幼苗们,排着队,唱着歌,由老师带着,整整齐齐的向食堂走去。
小栅栏外面的家长们也早挤得满满的,你呼我喊的瞧着找着自已的小宝贝,兴奋地等待着。
作为助理的胡琴此时心情却毫不轻松,握着手机在小栅栏后面的草坪上走来走去。因为,直到现在,一下午望眼欲穿的江副科,还没有出现。
幼苗们的晚饭很快就吃完了,吃完了的由老师领着乖乖地排在一边等着,等着还没吃完的小朋友,然后整队出园。
陆续有老师带着小队伍出了园,汗珠开始滚在胡琴额角,丰田就停在草坪旁的小路上,小司机充满希望的看着打手机的胡助理,右脚轻轻点在刹车和油门上。
江副科的手机是盲音,还是盲音;打他的办公室电话,响着,无人接……
等候着上车的幼苗陆续来到丰田边,叽叽喳喳的笑着闹着叫着。
“噢,怎么不开车门?”
老园长巡察过来,大为不满:“让小朋友们上车呀,小司机,搞什么名堂?胡助理呢?”,一眼瞅见胡琴,便扬声叫到:“小胡,胡助理。”
胡琴忙跑过去:“什么事呀?老园长。”
“孩子们怎么不上车?在外面等,让家长看见,影响多不好。”,面对老园长的责备,满腹委屈的胡琴,只好对小司机说:“开门,开门!让孩子们上车等。”
然而,江副科还是没到。
门口忽然喧哗起来,人群潮水般涌来涌去,家长和孩子们四散奔逃,哭喊声,惨叫声彼起彼落。
老园长惨叫一声:“快,出事了。”向门口跑去。
胡琴紧跟在后面,一面对正欲下车的小司机叫道:“你留在车上,照看孩子,听到没有,保护好孩子。”
二人奔到门口,被满地的鲜血和尸体惊得目瞪口呆,再也迈不开脚步。
一个高个子的青年人一手持刀,一手挟持着二个幼儿,浑身是血,面目狰狞可怖的站在小栅栏前,声嘶力竭的叫着:
“老子不活啦,杀一个抵本,杀二个够赚,让周游到这儿来,十分钟内到不了,这二个小崽子就得死一个,快!”
周游是谁?大家都不知道,只是吓得远远的搂抱着自已的孩子,目瞪口呆,夺路而逃。
老园长不要命的扑了上去:“不要伤害孩子,孩子无罪呀,你快放了孩子。”,凶手狠狠一脚将老园长踢得一个翻滚。
胡琴也紧跟着扑了上去:“孩子无罪,你放了孩子,你快放了孩子!”,凶手顺手一刀,刺进胡琴左臂膊,鲜血泉水般喷出。
就在胡琴惨叫着倒下瞬间,一辆普桑仿佛从天而降,越过人群对直冲了过来,
凶手一楞怔,打算将自已挟持的二个幼儿换到前面抵御普桑的冲击,无赖幼儿惊吓大哭,死死抱着他的胳膊和大腿死不转身。
说时迟那时快,嘭!一声巨响,凶手和二个幼儿被撞出了几丈远。
转眼间,一切都结束了。
此时,警笛大作,得到讯息的警车和警察才匆忙赶到。警车停下,严阵以待的警察跳下了警车,镁光灯闪闪,法医和救护人员忙着抢救伤员,拉起了黄色警戒线。
又一辆轿车飞快驰来,擦着警灯闪闪的警车停下,跳下几个干部模样的中年人。
秘书匆忙向执勤警察介绍:“歹徒指明要见周书记,周书记特地从市里会场上赶回,快,歹徒呢?”
警察指着满地的鲜血和幼儿尸体,冷冷地说:“特地赶回?一切都结束了,你们向市委解释去吧。”
一行人脸色大变,逐向警戒线内赶去。
几个荷枪实弹的防暴警察,包围了停在血泊中的普桑,严厉的喊话:“车上的人听着,举起双手下来,我们是警察,快!”
警戒线外的群众纷纷喊到:“普桑是英雄!全靠普桑撞死了歹徒,你们怎么好坏不分?刚才干什么去了?这时候跑来耍威风?”
“把你们的枪放下,黑狗皮腿子!”
“对人民耀武扬威的,妈的,人民需要你们时,你们在干啥子?在搓麻和斗地主,喝革命小酒,一群废物。”
领队的警察这才对部下摆摆手,众警察收起了枪,领队拉开了车门,说:“请下车吧,同志,谢谢你们了。”
在群众的掌声雷动中,二只脚慢慢伸出出车门,脸色苍白的江山画和小苏,分别跳了下来。
江山画一看到蜷曲成一团被撞死的歹徒尸体,哇地声蹲下呕吐起来;而小苏,则头一扬,身子一软,昏了过去。
慌得众警察连忙扶住二人,同时,医护人员也跑了过来,二张担架,担走了江副科和小苏。
稍后,一串小车在鸣锣开道的警车带领下,也赶到了。
除在北京开会的王副市长外,市委李书记何市长孙副市长张副市长等大小官员,全赶到了。
这桩自建市以来从没发生过的大血案,令所有的官员怵目惊心,惨不忍睹。
孙副市长一推衣袖,双眼圆睁,厉声高叫:“丛大麻子在哪里?给老子滚出来。”
市公安局丛副局长,也是“孙向前流氓案”专案组组长,全副武装的从警察堆中跑步前来:“丛彪报告,正在勘查现场。”
“你到底是丛彪还是林彪?这是怎么回事儿?给老子弄出这么一大摊血案来,你是干啥吃的?老子撤了你!”
丛副局长明知孙副市长挟报私仇,可无奈,只得一一报告勘查现场得到的情况。
现场一片惨绝人寰,七具被杀戮的幼儿尸体横七竖八的躺着。
“春光”幼苗园园长和园长助理受轻伤,三个试图制止凶手的家长也受了轻伤;凶手已被普桑当场撞毙,脑浆流了一地。
而被凶手当着人质挟持在胸前的二个幼儿,因祸得福,仅受了惊吓晕厥而已……
丛副局长汇报完毕,市委李书记当场表扬了干警们处警迅速,得到报告不过十分钟就集结完毕,赶到了现场。
鼓励丛副局大胆工作,迅速查清血案的来龙去脉,再向市委报告。何市长也作了指示,丛副局胸部一挺,大声说:“坚决完成任务。”
逐再向身兼市公安局局长的孙副市长请示:“请指示下一步工作目标!”
众目睽睽之下,面对众多媒体记者,孙副市长只得强压心中的不快,指示:“按照李书记何市长的指示办,全力迅速侦破血案,给全市人民一个彻底的交代!”
“是!”,丛副局长立正,敬礼,双手握紧拳头,向正在紧张工作的干警们跑去。
警灯闪亮,警车呼啸!
一辆辆救护车在警车的护送下,直达早已接到命令,严阵以待的市医院。
幼儿们和受伤的人们被迅速送进了紧急救护室,整个医院庄严肃穆,院长和党委书记亲自穿上了白大褂实施抢救。
持枪的武警和警察三步一岗,五步一哨。
全市闻风而至的媒体和外省市驻本地大小报记者,齐聚一堂,进行抢救现场追踪报导,市电视台还进行了抢救现场的电视转播……
整个城市都被这血腥的惨案惊呆了,哄动了。
晚上十点正, 何市长发表电视讲话,宣布七个被杀的幼儿经抢救无效,正式死亡,其善后事宜正待商量。
受伤的“春光”幼苗园老园长和园长助理及三个家长,已脱离危险,正在积极医治之中。
见义勇为驾车撞毙凶手的市环保局市场科江副科长和驾驶员小苏同志,正在接受各路媒体的现场采访。
市府将为二人颁发“见义勇为奖”,向其工作单位建议,给二位勇士记一次,并给予相当物质奖励云云。
于行和扬刚,前组织部长和前市环保局副局长等一干人,都在第一时间知道了胡琴受伤的消息,逐分别驱车赶到了现场。
于行是以代表工行全体同仁,专程看望为保护幼苗而光荣负伤的老园长胡助理和三个家长的名义。
其余的家属,都一一披上了白大褂,由公安局和医院精选出的女孩儿单对单的陪同着,来到了亲人面前。
一向大咧咧吊儿郎当的销售经理,仿佛还不太习惯这种正式而隆重的场合,傻呵呵的拉着老婆缠着雪白绷带的右胳膊肘儿瞅了又瞅:“没大事吧?还疼吗?没断吧?”
胡琴涨红着脸蛋,轻声嗔到:“呔,这种场合,你说些啥呢?”
“还疼吧?不疼了就回家养息。”
陪同的女孩儿乐了:“这儿不更好吗?扬经理舍不得离开胡助理哩!”,这厮更窘了,居然红了脸:“啊里哟?老夫老妻的了,不像你们小年轻。”
前组织部长和前市环保局副局长站在儿子床前老泪纵横,哽咽道:“好好,你见义勇为,为国家和人民立了功,国家和人民忘不了你,山画,好好休息,想吃什么?给妈说,妈弄了给你端来。”
唬得白发苍苍的老院长忙趋步向前,介绍到:“二位革命前辈放心,我们已选派了最好的厨师,采购了最好的食品,一定不让英雄流血又流泪。一定圆满完成市委交给的光荣任务!”
唯有于行,独自郁闷。
他虽然有小田秘书鞍前马后的伺候着,毕竟名不正则言不顺,只能和志愿前来慰问或观看的广大群众呆在一块,兀自嗟叹摇头不已。
此时,七个被害幼儿的家长却在孤灯下抱头痛哭,哭喊着那尚不暗人世就被殘酷夺走了生命的亡魂。
已无法查清是谁第一个打电话联络了。
反正,第二天一早,被害幼儿的家长和亲属朋友们及同情者,浩浩荡荡三百多人,高举着墨汁未干的横幅标语,走上了街头,一步步朝十里外的市政府奔去。
一路义愤填膺声泪俱下的控诉,一路悲痛欲绝呼天抢地的哭喊,再次轰动了城市。
市委一班人再次紧急集合,商量对策。
那一向骄横惯了的孙副市长,许是昨晚处理此事后没有睡好,居然烦躁的跺脚道:“妈的,造反派又回来了是不?市里不正在妥善解决吗?他们想干什么?
想逼迫政府?给老子调公安和防暴队,填住他们;不听劝,给老子全部抓起来。专政是开玩笑的?来不来就政府施压?反了他们啦?”
啪啪!二记响亮的巴掌猛拍在桌子上,一向以老好人著称的市委李书记,嗖的站了起来,怒目而视。
“孙副市长,这是在常委会上,我们面对的是受害者亲属,不是反革命份子。心同此心,情同此情,你的恻隐之心和同情心到哪里去了?粗言秽语,动辄骂人,也太不像话了!”
此言即出,全场无声。
毕竟是在堂堂的常委会上,毕竟是堂堂的市委书记,本城市的老大,那威慑力和震憾力泰山压顶般扑来,孙副市长被镇住了。
此时,广大市民和大小官员悲戚戚,惨兮兮,纷纷为早逝的亡灵和自已治下的不幸暗然伤神之际,他确实不该如此!
就连他的四个常委兄弟姐妹们,也暗暗摇头,眼睛纷纷流露出了不满,叹息龙头大哥的硬心肠和冒失。
李书记喘口气,接着布置工作。
“请分管孙副市长和张副市长,迅速迎接上访的受害者亲属及同情者,做好接待疏导工作,给你们二个原则;态度和蔼可亲,不能动用警力,不能激起民变!
在国家规定的赔偿和法律范畴内,依法办事;请市纪检委达书记立即拘捕事发区的区委书记和区长,让其交待问题,写出说明;
请市委办公室黎主任立即向省政府通报此事,做好电话记录;其他的常委同志,立即回守各自岗位;
所有的同志在此艰难之际,要坚持工作,与市委保持一致,不得擅离职守和乱表态,特别是对媒体和记者,违者,党纪国法处置!
我和何市长坐镇市委,统一领导和指挥,一定要争取在短时间内,解决好这个重特大**。”
于是,一干人纷纷夺门而出,忙自已的工作去了。
终于,在市委的正确领导和指挥下,亲临现场劝说安抚的孙副市长张副市长苦口婆心,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请愿的受害者家长,亲朋好友及同情者们,认为得到了较为满意的答复,逐一一散去。
饶是如此,七个受害幼儿的双亲,还是忍耐不住心中的悲愤和对亲子的怀念,一路哭喊着爱子的名字,热泪洒向长天。
市里专门抽调出来送他们返程的司机们,也边开车,边流泪,寄托对无辜死者的哀思。
在专案人员高效的工作下,仅仅二天,这件重特大血案的来龙去脉,终于查清。
本市华侨区的管辖地东长西短,东长,是指连接各闹市区中心区的东部,占了该区的大半个地方,是城市经济发展的繁华地带。
东部的各类厂矿企业几十家,是华侨区区属GDP指标的重要来源。
而西短呢,则是指该区的西部多是丘陵山区,面积不大,除了农作物和一些小农庄经济或农场承包者,基本无企业工厂,长期落后。
然而,风水轮流转,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进入21世纪,房地产业轰轰隆隆崛起,开发商们个个赚得腰包鼓鼓,日子过得滋滋润润。
鉴于本区东长已房满为患,开发商逐盯上了该区的西短这块处未开垦的**。
时逢华侨区区委新调来一位周书记,大学硕士,年轻有为,敢想敢干,也想在任期内为本区百姓造一方福,留一地政绩。
几经外出取经学习和智囊团的参政议政,想出一个政府以开发为名,征收农民土地给予低价耕地补偿,高价转手开发商,让开发商在这片土地上修建号称“南方不夜城”的商贸区;
再将失去土地的农民们纳入商贸区培训上岗,即利用闲置土地发展了本区经济,又为农民兄弟姐妹们找到了泥饭碗,区里财政也找了钱,这一箭三雕的好主意。
这位周书记,就是成老师捧上一万块现金,委托胡琴教学的小周易的父亲。
大局即定,全区动。
一干大小干部和工作人员,阵前誓师,奔向了前线。然而,农民们不干!
农民们不干倒不是舍不得离开这片祖祖辈辈生活的土地,而是由于政府征地补偿太低,转手价又太高。
根据国土资源部有关文件,征地补偿标准最高按土地年产值的30倍计算。
如果这还不足以使被征土地农民保持原有生活水平,则由当地政府统筹安排,从国有土地有偿使用收益中划出一定比例给予补贴。
而按照华侨区统计局提供的数据,当地土地每亩平均年产值为200多元,按30倍计算为每亩6900多元,凑个整数就是每亩7000元。
这种算法显然没得到村民的认可。
据事后一些村民告诉记者,当地土质非常好,昼夜温差大,很适合种瓜,粘玉米和杏子等经济作物。
“我们村的瓜非常有名,即使拉水浇地,一亩瓜地也能卖到四五千元。”
与其同时,政府将此土地转卖给开发商的价格却是32万/亩。
7000块/亩===32万/亩,即或是傻瓜也能算得清这是个什么比例。
于是,农民兄弟姐妹们不干了,千方百计的不搬迁,上访,抗议或什么的,但是,他们抗得过区委发展市场经济的决定吗?
在政府各种有力措施的采取下,绝大多数都无奈地骂骂咧咧的就范,陆续与区政府的工作人员签定了土地出让协议。
然后,拿着那点可怜的出让款,成了农转非无业人员,眼巴巴的盼望着“南方不夜城”早日修好,自已进去端上泥饭碗。
区委工作队乘胜挺进,眼看就要谈笑凯歌还,可在这节骨眼上,出了事儿。
简简单单的说,就是有一家农户“敌军围困万千重,我自岿然不动!”,不管你工作队如何软硬兼施,认准一个死理,拒不搬迁。
该农户儿子,一位曾在沿海地区打工多年的青年农民,见识广,懂事多,根本不信你那个邪。
你区政府低价收购咱们祖祖辈辈居住的土地,高价卖给开发商,从中赚取高得咋舌的昧心钱,就是违法!
咱不搬,有本事你搞强拆?国家三令五申不准哩,你一个区政府还比国家大?
然而,农家儿子想错了,也落伍了,他显然不知道地方主义的顽劣和厉害。
十几台推土机轰轰隆隆的开来了,围住了这最后一个钉子户;急于完成任务领奖金的工作队员们恼羞成怒,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都欲为保卫城市的拆迁工程,贡献自己微薄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