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着聊着话题终于聊到了怜君逸被那皇帝贬谪,并且不得再为官。
方天良唏嘘不已。
“说起来,哥哥到如今都不曾告诉雪伊当年的事究竟为何呢。”怜雪伊看向方天良,问道:“不知,方家哥哥可否告知一二。”
“爷爷曾说,怜先生大才。只可惜,刚则易折。当年的事……”
两年前,最受皇帝宠爱的九公主病了,很快病情加重,生病短短两个月就病入膏肓,太医院中一众年长并且很有资历的太医都束手无策。
怜君逸虽说医术高超,为太医院院首,但是毕竟才进太医院一年,而且太年轻,开始并没有人想到请怜君逸。没有被请的太医不止他一人,还有徐翊然等所有年轻太医。
直到皇上下了圣旨,如若治不好九公主,让太医院全体太医陪葬。太医们这才将怜君逸推了出来,期待这个医术高超的年轻人能够创造奇迹。
怜君逸切了公主的脉象,又和老太医们了解了情况,无奈的表示,病已至此,只能以毒攻毒。
其实年长的太医也想过这样的法子,不过这法子下手太狠,用药太猛,若治得好九公主自然是皆大欢喜,若治不好,不仅九公主一命呜呼,怕是自己全家老小的性命也不一定保得住,是以老太医们都不敢用,只是一直保守治疗,九公主的病情就越来越严重。
事到如今,不用这个法子,就是死路一条。用这个法子,还有一线生机。怜君逸决定试上一试,更何况他自己有七成的把握治好九公主。
九公主在病中见了怜君逸,顿时惊为天人!芳心暗许,想着如果自己治得好,一定要去求父皇赐婚;如果治不好……还只是听说过冥婚呢……
这又是另一重的水深火热了,此时的怜君逸只是专注于病情的研究,不曾在意九公主那炙热的可怕的目光。
半个月。
九公主的身体开始好转,向皇上提了一嘴欣赏怜君逸的事情。皇上见怜君逸如此出色,有胆有谋有才有医术,出身也不错,便也有意让怜君逸做九驸马。谁也想不到,怜君逸公然抗旨,一点余地都不留。皇上一怒,给了怜君逸两个选择,是做驸马还是被罢官。
一般人此时大概都会屈服吧,怜君逸毫不犹豫的选择脱了乌纱。
皇上一怒之下下旨,罪臣怜君逸,冒犯天子,抗旨不遵,罪大恶极。念其救治九公主有功在身,特赦其死罪,令其终生不得为官,且日后亦不得任体面之职。
朝野官员听说这个圣旨,无不唏嘘。京试九十六分,妙手回春,却落得如此下场。
皇上年纪渐长日渐多疑,那一阵子但凡为怜君逸说话的人大多被贬官,怜鸿贺被安了一个莫须有的错误罚俸半年,太子叶檀为怜君逸讲情禁足三个月,一时间人心惶惶。
然而正主怜君逸却悠哉悠哉的收拾好自己的物什,带走的带走,送人的送人,不带留恋地回了家。怜鸿贺看着自家儿子除了心疼还是心疼,没有任何一点怪罪的意思。
一个月后,风头渐渐过去。安华生来到怜府,希望怜君逸能够去京城府衙任仵作。
仵作这个工作,在古代可不是什么体面的职位……谁都觉得怜君逸宁愿在家整理书目,也不会去做仵作。大家又一次猜错了,怜君逸去府衙做了仵作,一做就是两年。
死人比活人好相处多了。
安华生之于怜君逸,倒不是什么知遇之恩。两个人更像是伙伴,一个还原尸体的真相,一个断案有如神助,配合的十分默契。
方天良讲完当年的事又是一阵叹息:“可惜了方先生的经世之才!”
不论是这幅身体的本尊还是怜雪伊都是第一次知道当年的具体原由,从前只是知道哥哥抗旨拒婚而被罢官,不知还有这么一出恩将仇报的故事。心,不住地揪痛。
“哎……怜姑娘,你……你别哭啊……”
安华生回到府衙,觉得内心愤懑又悲伤。第一次见到怜雪伊,就看出来这个小姑娘并不像传闻中如君逸一般冷漠。明明是自己不愿意跪拜,偏偏要说身体不适;明明听到自己的婢女去世很伤心,却偏偏要做出看破生死的模样去安慰其他人;明明看起来天不怕地不怕,却偏偏见到怜君逸就又敬又畏……自己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从对这个小姑娘有兴趣,变成了被这个小姑娘深深吸引着……
可是这只小姑娘……似乎把自己当成了什么洪水猛兽,表面上恭恭敬敬,实则……安华生前后思索了一番,忽然发现,怜雪伊似乎有意的避开自己,自始至终。发现了这件事,安华生不禁苦笑:“怪不得每次都像受惊的小鸽子一样。”
看来,以后要多去怜府走动走动,多在心上人面前露露脸也是好的。免得这姑娘被人抢走的那么早,让自己一点机会都没有……
什么?你说怜鸿贺和方丞相在谈论什么?两老头……好吧,这么说有点不对。那……一个老头一个小老头就是为了给怜雪伊和方天良腾出一个单独相处的空间,一起躲到书房里下棋去了。
“也不知天良和雪伊丫头聊的怎么样……”黑子落下,方丞相捋了捋胡子“鸿贺你这小子真的这么早就开始为雪伊操心婚事?侄媳妇(指怜母)……”
“雪伊守三年的孝期后就十九了,年岁实在是……若那时再开始说亲……合适的小伙子那时候大概都有家室了,倒不如从现在开始物色,有合适的,便先定下来,孝期后成婚。”
“合着我孙儿……在你这小子的待定中啊……”方丞相笑,却没有一点儿不高兴的样子,两家相识已久,一直觉得怜家的一双儿女实在是人中龙凤,尤其是怜君逸,出色的不行。
“相爷说笑了,一切都看雪伊他们是否生出情分。这世间的情分最难琢磨,强扭的瓜,它也不甜不是……”似乎想起怜君逸,怜鸿贺叹了一口气。
方丞相看到怜鸿贺这样,也忍不住叹气。君逸那孩子……真是……
临近傍晚,方丞相和怜鸿贺从书房出来了。怜雪伊和方天良因为怜君逸打开了话匣子,怜雪伊稳定了情绪之后,两人开始谈论一些别的事情。因着方天良在书画上面颇有造诣,怜雪伊便开始向他请教仕女图的事情。
于是两位长辈出来看到的就是两个年轻人相谈甚欢的场面。
相视一笑。
怜鸿贺没有再留方家爷孙,临走时,“怜姑娘,天良拜托的事姑娘不要忘了。”
“自然不会忘。改日,雪伊再向方家哥哥请教绘画。”
方丞相笑呵呵的:“什么怜姑娘怜姑娘,这孩子,死守着规矩,一点变通都不懂。”
……
爷孙俩走后,怜君逸在晚饭前回到怜府同怜父和怜雪伊一同用晚餐。
饭后怜雪伊跟着怜君逸往雅竹轩的方向去,然后就理所应当的进了雅竹轩。
“哥哥,雪伊受人之托,想来求一幅哥哥的墨宝。”怜雪伊笑嘻嘻。
“受人之托?怕是为了方家那小子吧。”怜君逸清冷的语气一如往昔,怜雪伊却莫名的听出了一点恼怒。
只见怜君逸墨笔一挥“天道酬勤 良工心苦”八字跃然纸上,根骨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