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是爸爸吗?如果坐牢,怎么可能打电话?”
“我真的是爸爸啊!雪翾,你忘了我吗?以前在花店,我记得小时候的你最喜欢闻香水百合了……现在我没时间叙旧,电话时间只有一分钟,如果你不信,可以打电话来台北监狱查询。总之,记得跟你妈妈说。”
雪翾已经信了八分,说:“妈妈可能要很晚才回来,到底是什么急事?我能帮忙吗?”
“我生了重病,需要保外就医。可是我的身分证和健保卡都需要补办,自己又不能离开监狱办理,只好请你妈妈帮忙,来我这里拿委托书,然后帮我补**件……”
“好的,我会通知妈妈……”雪翾说到这里,忽然又改了口:“不,这件事情我应该也可以办,让我去台北监狱看你吧!我好久没有看到爸爸了。”
“我也好久没看到自己的女儿,对你的印象还停留在五岁的时候……那可以拜托你现在就来吗?”
“可是现在出发,到台北也已经是晚上了。这样还能见到你吗?”
“因为生病是特殊状况,我已经得到许可,你什么时候来都可以拿到委托书,但我也不能保证能见面说话,总之拜托你尽快来拿,拜托!”
电话挂断,雪翾和孟鸿说明整个来龙去脉。但雪翾依然不知道父亲犯了什么罪,也不知道他生了什么病,老实说,就连他是不是自己的父亲,都无法百分之百确定。
孟鸿纳闷道:“为什么你不把这件事转告你妈妈,让你妈去处理呢?这样子一方面可以求证,另一方面也不会麻烦。”
“我妈现在不在家啊!而且她都不说爸爸的事情,我想要亲自确认真相。”
“万一是骗局怎么办?”
“对方没叫我给钱,应该不会是诈骗吧?”
“万一等你去的时候,把你绑架了怎么办?”
“我是要去台北监狱耶!那些犯人哪有办法把我绑架啊?我已经决定要马上出发了。不过我也担心是骗局,等一下我查询台北监狱的电话,确定我爸爸是不是在里面吧!”
孟鸿想了想,说:“我陪你去吧!”
“真的?”
“嗯,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去。”
他们先打了电话确认,雪翾说出了父亲的名字“游志雄”,经过查询确实有这位犯人,而且狱方似乎也知道游志雄生病的事情,亲切地向雪翾说明,该如何接见的程序,并且为她办理接见的预约。也多亏雪翾有事先打这通电话确认,才知道所谓的“台北监狱”并不在台北,而是在桃园县龟山乡。
挂上电话,两人准备启程,向外婆道别。由于吴美满从未把游志雄的事情说出来,雪翾和孟鸿讨论了一下,觉得不要让外婆知道详情比较好,于是她对外婆说:“外婆,我和孟鸿要去同学家写功课,可能会很晚回来,晚餐就在外面吃了。”
“这样啊,那阿鸿要把雪翾顾好喔!”
孟鸿说:“会啦,阿嬷,我会注意的。”
两人立刻搭了最快的火车,从花莲赶往桃园。但即使搭上最快的班次,到了桃园也已经天黑了。在经过台北的时候,孟鸿看见雪翾忧心忡忡,立刻笑了起来。雪翾说:“怎么了?有什么好笑的?”孟鸿说:“没想到我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来到台北。记得在我五岁的那年,刚认识了你,很希望能一直陪在你身边,还许下了绝不会丢下你的许诺。结果你却说,夏天结束后就要回台北,那时我就一直研究怎么搭火车去台北,要做几份代工才可以存到车票……”
“结果夏天过后,我没有去台北,反而是我妈和我都留在了花莲,命运还真是千变万化。”
“是啊!你都不知道,要一个五岁的男孩,计画从花莲跑到台北去找人,有多么天真呢!”
“谢谢你这份天真的心意囉!现在,我必须弄清楚,当我离开台北后,我的父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火车来到桃园,雪翾和孟鸿搭出租车来到了监狱。原本会客的时段只到下午四点,但因为这次的特殊情况,特地采取加班接见。
雪翾和孟鸿隔着强化玻璃,看着对面戴着脚铐、坐在椅子上的男子。基于记忆和天性,雪翾一眼就确定,眼前这个男子就是自己的父亲游志雄。
她拿起电话,颤抖地说:“爸,我是雪翾,你还认得我吗?”
男子显得激动,说:“都快认不出了啊!在这里住了十几年,我终于看到自己的女儿了。你母亲不希望我打扰你们的生活,也不寄你的照片给我……不过你和我梦中想像的模样差不多呢!”
“这趟来见你,并没有跟妈妈说。她都瞒住你的事,我到今天才知道你坐牢了,到底是为什么呢?”
“她不说也是情有可原,是我犯法,她应该也不想承认我这个丈夫了吧!”
雪翾眼中泛着泪光,过去的影子在她的心中晃动。她说:“在我记忆中的爸爸,是个温柔的好人,我不相信你做了坏事。你到底是怎么了?”
“既然你母亲没说,我也不想多说,何况这些事情一言难尽。我是因为杀人罪被逮捕的,杀人罪至少都要判十年以上的有期徒刑,幸好法官体谅我的处境,所以用刑法第二百七十三条的“义愤杀人罪”来判刑,只判七年以下有期徒刑。”
“七年?可是爸爸已经十几年没有回家了……”
“那是因为有人检举我以前运送过**,运输**的刑罚其实比义愤杀人的刑罚还重,两条罪相加,我总共要坐十五年的牢。不过雪翾你要相信爸爸,爸爸不是坏人,也从来没有想抛弃这个家庭。”
“我相信你,爸爸……对了,生重病又是怎么回事?”
“最近,我得到了‘睡眠呼吸中止症’,大概是因为上了年纪,呼吸道肌肉的力道不足,因而发生松弛和塌陷。简单地说,就是呼吸道会塞住,导致睡觉的时候会停止呼吸啦!”
“听起来好恐怖啊!”雪翾惊呼。
“因为我在睡觉时随时会停止呼吸,所以我需要快点动手术,并且装上装置来扩大呼吸道。那就拜托雪翾帮我办理身分证和健保卡了。”
“没问题,包在我身上。能够有机会帮爸爸跑腿做事,真的像是作梦一样……”
会客时间将要结束,游志雄透过狱警,把事先写好的委托书交给了雪翾,上面有密密麻麻的文字和印鉴,雪翾将它谨慎地收妥。另外游志雄还给了许多张大头照,以供补**件使用。
游志雄说:“爸爸真舍不得和你分开,可惜时间过得特别快,这场接见就要结束了。最后,你要不要介绍一下,陪你来的男朋友?”
“他不是我男朋友啦!他是我的表哥,叫做孟鸿。”
“表哥?原来是士品的儿子啊!”游志雄抬头对孟鸿说:“孟鸿,谢谢你陪雪翾来这一趟。”
孟鸿虽然无法听见游志雄的话,但从动作中感受到他的谢意,因而点头致谢。
会客结束,两人离开接见室。雪翾说:“早知道爸爸在这里,我应该买点东西给他,这样两手空空实在不好意思。”
“我想,任何东西都比不上亲情可贵,你能够来这里探望你爸爸,已经是他这十几年来最棒的礼物了。而且我刚刚看了墙上的规定,送东西给囚犯有好多复杂的规定,比如说食物不能超过两公斤,没有切开的水果和肉类都要先切块才准送入,大概是怕食物里面藏一些不该藏的东西吧!”
“嗯,既然知道爸爸在这里,以后我要记住这些规定,有时间就来探望他。”
两人搭上回到花莲的火车,一路上,不习惯长途跋涉的雪翾,已经累得睡着,将头靠在孟鸿的左边肩膀上。孟鸿闻着她的发香,由上往下看到她凹凸有致的身材,散发着诱人的气息。他连忙想着:“不行,我今天是陪表妹来看姨丈的,怎么可以胡思乱想呢!我已经把她当妹妹看待了啊!”
这时,雪翾熟睡的眼睛里,流下了眼泪。不知作了什么样的梦。看到她侧脸的泪水,孟鸿收摄心情,回想最初对她的怜爱,发是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要保护这个妹妹。他无法保护姐姐,不想再发生类似的遗憾了。
抵达花莲车站时已经是深夜,他们两人搭出租车回眷村。雪翾说:“今天真的很感谢你,如果没有你,我一个人可能无法承受今天发现的真相。”孟鸿说:“我也没有做什么,只是陪伴而已。”雪翾说:“这就很难得了。”孟鸿说:“那么,你什么时候要去帮你爸爸办手续?”
雪翾想了一想,说:“爸爸的病好像很危险,我希望愈快办理愈好。明天我就请假,到我爸户籍地的户政事务所办理。”孟鸿说:“记得你爸爸的户籍地是在台北吧?你又要北上一趟?”雪翾说:“对啊,这十多年来,我都没为爸爸做过什么,如今辛苦一点也是心甘情愿。明天我就请假,去台北办理吧!”
“唉,早知道你这么想的话,我们根本不用回花莲,直接在台北找个旅馆过夜就好了。”
“我也很想这样啊!不过你一定会说,为了避免被长辈误解,所以我们不能在外面过夜……”
听到这样的话语,孟鸿突然觉得很心痛。由于血缘的限制,他无法回应雪翾的感情,但雪翾一方面渴望着他的情感,另一方面又不想为他带来困扰,这种矛盾的心情,想必将她折磨了好一阵子吧!
出租车在眷村停了车,下车后的两人,正想要各自回到自己的家中,却看见吴美满在门口,恶狠狠地盯着他们。
“雪翾,你们两个刚刚去了哪里?”吴美满质问。
“我们……到同学家写功课……”
“写功课需要写到这么晚?哪个同学家需要搭出租车回来?雪翾,我不是要你早点回家吗?你怎么可以把心如和外婆留在家里?”
孟鸿赶紧出面维护:“对不起,阿姨,是我找雪翾去同学家……”
吴美满气愤地说:“你不是我的小孩,我没资格骂你,但是你知道吗?刚才你姐姐出事了。”
“什么?我姐怎么了?”孟鸿紧张地问道。
吴美满没好气地说:“她刚才忽然休克,有生命危险。我才刚送你们外公回来,就看到你们外婆将她紧急送医了。孟鸿,你的爸妈也已经去了医院,因为你们都没有移动电话,所以我只能找你们班上同学的通讯录,可是都找不到你们在哪个同学家。”
突来的噩耗,让雪翾和孟鸿哑口无言,不知所措。
“我不管你们是去写功课还是去玩,总之,你们让心如陷入危险。难道你们不知道,外婆不喜欢心如吗?竟然放学后还留她们在家?”
雪翾听到这番话,立刻问道:“妈,你的意思是说,表姐会休克,是外婆害的吗?”
“我没有这么说,但是既然她们关系不好,那么你外婆可能会忽略了心如的身体状况。”
雪翾想起外婆今天照顾心如的模样,说:“其实外婆对心如也很关心,不会害她休克的。”
“但是她休克是事实,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说。好了,你在外面玩了这么久,快点进来吧!孟鸿,你也该回家去了,说不定你爸会从医院打电话回家找你。”
孟鸿和雪翾互望一眼,对于明天的行程还没计划完毕,但眼看着吴美满已经面露不悦,孟鸿只好转身告辞。
就在孟鸿朝自己家前进的时候,忽然听到吴美满的大吼:“这是什么?”
孟鸿停下脚步,转身一看,吴美满和雪翾还在家门口,而吴美满手中拿着一张纸。
那是游志雄交给雪翾的“在监委托证明书”。
原来,吴美满在雪翾的口袋里,看到这张露出来的纸,上面似乎有什么印鉴,所以在雪翾经过她身边时,忽然动手将它抽出来检查。
吴美满看了一下,脸色苍白,又随即转红。她瞪着雪翾,眼神充满煞气。雪翾从来没有看过母亲这样的表情,吓得直发抖。
吴美满勉强抑制怒气,说:“雪翾,你给我进来。孟鸿,你也进来。”
孟鸿和雪翾不敢违抗,三人进入屋内,在客厅坐下。吴美满说:“你们外公已经睡了,我们讲话小声一点,不要吵到他。”
雪翾和孟鸿柔顺地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