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就会丢下一句话。
“今天下班前,我要建筑图出现在我桌上。”
然后周一时,一样的事情又会发生,如果以为刚开始第一天没什么东西,那就错了,因为她是陈美慧,一个脖子挂着主管吊牌的家伙,所以她还是一样可以生出东西给你做。
“今天下班前,我要整理好的文件出现在我桌上。”
我不是哆啦a梦,而且我想,就算是哆啦a梦也很难做到她的要求,既然有百宝袋的哆啦a梦都做不到了,我有可能做到吗?虽然我不像大雄会哭哭啼啼的,我也没有多啦a梦,但是我有小芸。
一个小芸,足以抵挡十个多啦a梦。
她总是这样丢下一句话然后就走了,之后换我的桌上多了一叠制图,如果她是早上丢过来就算了,偏偏她很喜欢看时,就好像翻农民历要选良辰吉时一样,不偏不倚,刚好三点,那准确度我想连中央标准时间都望尘莫及。如果说电影的汤姆克鲁斯演了四集的“不可能任务”,那我想,我的不可能任务应该足以拍成连续剧了,每周两集,从未间断的,除非……
除非她挂了。
这一直是我希望的,也是我最想的,我甚至在生日时三个愿望中,其中一个用在她身上,在我进到公司这三年中,我许了两个愿望,都是希望她能消失。可惜的是,愿望从没实现过,因为她还在。
比起主管的凹蛮,经理就显的比较有人性,只不过他的人性,是**的“性”。孟子一书说的“食色性也”,说的就是经理这个人,对他来说,吃饭跟性欲都是与天的人性,而且很重要,只是他对我来说,这一点都不重要,除了他家公司要固定支付我的薪水我比较在意之外,除此之外,没有了。
小芸说,我总是能够激起经理的斗志,因为对他来说,我就像是一道极具挑战性的关卡,就好像在打电动一样,如果魔王太肉脚,三两下就秒杀了,哪还有乐趣可言?只不过,我不是他的电动,我更不可能被他秒杀,所以他的邀约从没成功过。
至少在这方面,我还是杜诗语。
不管是经理也好,主管也好,这两个人都是我惹不起,而且不想惹的,所以我能做的,就是看脸色,虽然我很不想这样,但在这里就必须这样,而且不管到哪都一样,即使我心里有他妈的脏话想骂出来,但我还是不能骂,除了形象之外,还有饭碗。就算我不愁生活,但从小独立习惯的我,却不想老是依靠父母,因为我不想跟那个叫钟孝全,职阶写着“经理”的家伙一样。
他不用努力就有法拉利F355,我却宁愿努力去换我的红色小CUXI。
“这是下个月客户要的图,今天下班前,我要它出现在我桌上。”在我结束两天周休,刚进公司时,妈的主管就丢了这句话。
“这不是下个月的吗?可还有半个月的时间,不是吗?”我问。
“你不会先做起来吗?也不想想你有多少事情要做。”她说。
“可是规划课的案子,下周就要送过去了。”我说。
“你是建筑还是规划的?”
“建筑……”
“那就对了,反正今天下班我要看到就是了,规划课那边,我会在跟他说的。”
结果他什么都没说,所以我下午之前要生出文件给他,就算我手边有下周之前要给规划课的案子,但我还是无法拒绝。
妈的,主管真的很该死。
然后,小芸就出现了。
对,她就是我的哆啦a梦。
一个小芸,抵的了十个多啦a梦。
公司分了两个部门,一个是规划课,另一个则是我待的建筑课,只不过不管我到哪个课结果都是一样。
建筑课有个叫做主管的生物,虽然这跟规划课扯不上关系,不过这两个部门都有一个顶头上司,叫做经理。
我很习惯在周一下午处理桌上的文件,因为那对我是种不得不习惯的习惯,我的手头有规划课委托的案子,桌上还有建筑课的文件,规划课的案子是下周要送的,而建筑课还有半个月的时间,但我现在要完成的,是建筑课的图,没为什么,只因为我的主管是陈美慧。
现在时间是三点十分,也就是说我还有两小时又五十分的时间可以用,在下午六点下班之间,但对我来说,可能要给我两次的两小时又五十分,如果用我速度的话,画完后差不多要十点。
我知道她是故意的,但我却无可奈何,我更知道,她的故意不会是第一次,更不会是最后一次,所以我还是接受了。
我熟练的打开电脑萤幕,移动鼠标叫出桌面一个叫做Auto CAD的绘图软件,照着文件的委托内容开始了我的工作,小芸就坐在我的旁边,这时候的她会习惯性的过来拿走我桌上的图,对于硕士出身又是建筑人的她,这就像喝水一样简单,但对我来说,就像要喝掉一座水坝那么困难。
主管并不会追究到底是谁完成那些东西,因为对她来说,只要下班前案子可以出现在她桌上就可以了。
“今天可以吗?”我问。
“你可以,我就可以。”小芸说。
“你可以,我未必可以阿。”我无地的敲动键盘说道。
然后时间又过了,走到四点多,距离下班时间还有两个小时,这个时候主管就会过来探视,对,说好听一点是探视。
“今天可以出现在我桌上吧?”她问。
“我想,应该可以。”我无力的回应。
“就算不可以,也要可以。”她嚣张的丢完这句话就走了。
之后又过了些时间,到五点多,到下班时间剩下一小时,这时候你会听到刻意放大的皮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办公室其实不算安静,但皮鞋声却大到让人想不听到都难,不用猜了,会干这种行为的,只有一个人。
“等等下班要不要去……”
“抱歉,我晚上还有事情。”
“还是我开车载你去……”
“没关系,我有我自己的小CUXI。”
在他说完这句话时,五分钟又过了,而在这五分钟当中,他会用上一分钟去打理的服装,为的就是让人家看到他今天穿什么过来,他身上穿着一套十万元的亚曼尼西装,加上LV领带,据本人说词,一条就要八千元,脚上踩着一样是LV的真皮皮鞋,要价两万多元,只是这对他来说,只能算而已,跟他八百多万的法拉利F355比起来,真的只有而已。
我没有多于心力去应付他,因为这让我觉得,作为人类的行为,花在他身上是件很浪费的事情,当然对他而言,他始终不会感受到,因为他是经理,一个挂牌的经理,只因为公司是他开的。
时间终于到了六点,我又再次完成了不可能的任务,每次做完这些事情,都让我想到为什么电影“不可能任务”的汤姆克鲁斯只要拍四集,而我却像拍连续剧,而且始终做不到结尾。
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出主管室,看着桌上一叠的文件,不晓得要死多少只的脑细胞才能造就桌上的这一叠,然后这一叠只换来她一句话。
“辛苦了,放在桌上就可以走了。”
“走之前,记得把门关上。”
在她说话的时候,她人坐在椅子上,左边肩膀还夹着电话,右手拿着指甲剪修着左手的指甲,桌上放着一本宝雅的化妆品DM,而DM底下还塞着面膜。我这么辛苦完成的东西,只换来她一句辛苦了。
关掉桌上的电灯,收拾起包包,拿出手机看了下时间,晚上六点五分,我走到离我十公尺处的打卡机放入我的卡,一个简单的打卡动作,对我来说,却像是得到救赎,而这救赎可以让我迎向另一个天堂。
诚品书局。
今天的小CUXI似乎没什么动力,油门总是催不太起来,也许是感受主人今天的随小,而发出哀嚎,我骑到捷运的中央公园,停下车,又花了五分钟的时间,经过了直线的中山二路右转,之后看到熟悉的城市光廊,最后走到五福三路,然后就是诚品。
我又看了下手机,一通未接来电,和一封短信。手机的未接号码是0955开头的远传,这是经理的号码,听说当初他办远传的原因是因为一句广告词,“只有远传,没有距离”。可惜的是,他跟我之间,并不是距离可以计算的。
我熟练的把电话删除,打开另一封短信,陌生的号码是我从没见过的数字,里头的文字却让我有种熟悉的感觉。
“我在诚品的角落,等你来找我。”
他是王昱,诚品的吉他男孩。
推开诚品厚重的玻璃门,震动了门上的风铃,周一晚上的这个时候,人并没有很多,寂寥可数的人们,让我感到一点孤单,但却不寂寞。
距大门不远处的书架,我看到一个突兀的黑色物体,那是他的吉他背袋,绕过左侧的书架走过,看到一个头发比之前更蓬乱,样子却比先前更成熟的人。
“最近很颓废喔。”我指着他的胡子说道。
“还可以啦,哈。”他给了我ㄧ个很阳光的笑容,一个我遗失好久,却怎样都找不回的笑容。
“你怎知道我会去诚品?”我问。
“那你怎又知道短信是我传的?”他说。
“是我先问的,所以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I Believe”
“是吗?”
“那么我想,我也是。”
“I Believe”我也回了他一个微笑。
“今天要弹什么给我听呢?”
“今天,不适合弹歌。”
“怎么了?”
“昨天我回了基隆一趟。”
“你不是高雄人?”
“我从没说我是高雄人,只是说我在高雄唸书。”
“所以你是?”
“所以我是基隆人。”
“难怪这两天都没有遇到你。”
“你去找我?”
“没有,我只是刚好走到诚品而已。”
“适不适合弹吉他跟回基隆有什么关系?”
“因为昨天是十一月二十三号,星期日。”
“所以呢?”
“她离开我,两年的纪念日。”
“也是她的忌日。”他接着说。
“……”然后换我沉默了。
“抱歉,我总是说错话。”
“没关系。”他依然给了我ㄧ个微笑。
我看的出来,他给我ㄧ个叫做“勉强”的微笑,正当我看到他眼睛时,我才发现到,他的眼皮明显肿胀,任谁都看的出来,之前一定哭的乱七八糟,,只是他没有说,我也不好问。
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有个洞可以让我钻,可惜的是这里没有,话又说回来,如果真的有洞,我想,我还是不敢钻下去。
认识他至今,我好像总是说错话,虽然他总是不在意,但他越是不在意,却让我越在乎。
虽然才认识一个多礼拜,但我很清楚,我很在意他,也很在乎他。
“怎么不说话了?”他说。
“因为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看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阿。”
“恩……”
“说真的,我不会在意的。”
“是吗?”
“是的。”
“只不过……”
“我的肚子很在意。”
“恩?”
“我晚餐还没吃。”他不好意思的抓抓头。
“那走吧。”
“走去哪?”
“去一个,让你肚子不会在意的地方。”我说。
我抓起我的包包,他背起吉他,我跟他步出诚品外面,我又再次看了下手机,时间是晚上七点五分,这世界正在运转,但我的心却在静止。
为了留下这一刻而静止。
我的心正在运转,为了改变这静止的世界。
他就走在我后面,步伐缓慢的背着吉他;我则走在他的面前,脚步蹒跚的走着。
这路上很安静,只不过安静的不是环境,而是人,因为他总是沉默的跟在我后面,若有所思的。
我们绕到了五福三路附近的城市光廊,这时候的人潮总是特别热闹,一条不到一百公尺的城市光廊挤满了人,我很喜欢这种人群拥簇的感觉,却又不想人潮散去的样子,即使我知道,在怎么样,总不会有不散的筵席,但我还是觉得很失落。
早上的这里,不会有什么人,越到晚上,人潮越多,会在这里的,都不会是你认识的,但是出现在这里的,都是在找相同的东西,叫做目标。我们都是因为受到吸引而群聚的,而等时间一到,夜一深,我们又离开了,没有人知道谁是谁,更没有人记得谁碰见了谁,因为不想寂寞而隐入人群,却因为人潮渐去而更加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