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听来让我心里似乎想起了什么,我的心中突然觉得有什么被打开然后被抽出了什么东西一样。
如果寂寞的他,而我也是寂寞的,那我跟他一起,是否会更加寂寞?
Una姐说的话他们也都有听到,却没有做任何回应,一样是自顾的喝酒和抽菸。
“在我看来,他的光也许出现了。”
“光?”我看了下她,然而她却给我一个很奇怪的微笑。
“在小沁离开之后,我跟他做了个约定。”
“约定?”
“正确来说是允诺,我给他的允诺。”
“如果哪天当他可以释怀,找到生命中的另一个人时,那就带来我这边,我会用心的为她调一杯咖啡,一杯最独特的咖啡。”
“咖啡?可你这不是酒吧吗?”
“别看她这样,她以前可是学咖啡出身的,后来想不开跑来这边调酒,这一调就是好几年。”旁边的峰哥打破沉默说道。
“在给我杯啤酒吧。”他拿着空杯指向Una姐。
“都已经是过去了,当初的我只是希望他可以走出阴霾,而给他这个允诺罢了。”
“Una姐你到底……”
“到底是怎样的人,是吧。”在我还没说完时,她就知道我想的是什么。
“我只是一个,活在寂寞,却不想是寂寞的人。”她轻抽了一口菸,缓缓的吐出来。
“我还是不懂。”
“这家老爹,堆放着我的过去,曾经是我和我的男人所相处的地方,后来他死了。”
“死了?”
“他跟一个女人跑了,既然从我生命中离开了,那就当他死了吧,这样我会比较好过一点。”
“那既然这样为什么还要留在老爹?”
“因为我活在过去,我也不想走出过去,对现在的我来说,我是寂寞的,但这寂寞对我来说是必然,也是我选的,我在这里看过很多所谓寂寞的人,像我这样的到处都是,当他们花个几百块在我这买酒时,我是否也该有所回报,去排遣掉他们的寂寞呢?”
“我不会因为这样而堆叠更多的寂寞,但起码我是有能力让别人少点寂寞的。”
“现在的你最想做的是什么呢?”他捻熄了手中的菸说道。
“我?”我晃了下头满是疑惑。
“我想,去看夕阳,你要去吗?”
“去哪看?”
“西子弯的落日。”
从老爹到西子弯不用五分钟的时候,我们找了个地方坐下,在中山大学的顶楼。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像这样子坐着看夕阳,对我来说俨然成了种奢侈。
即使是生长在高雄的我,西子弯的景象都未必能静下心来去观赏,更别说是现在了。
我经常会有许多事情来当作借口,有很多明天来当作理由,“等明天吧,明天会有时间的。”一个声音又在心里这样回绕着。然后今天又过了,明天又来了,等到明天时,同样的事情也许又发生了。“今天太忙了,还是等下次吧。”但我还有几个下次呢?下次真的会有时间吗?
答案是否定的,即使我心里很清楚,却不见得能去做。
以一年三百六五十天去算,一天有一次的日出和日落,但我能真正去体会的又有几次呢?一天又过了,然后今天又过了,那明天呢?还有几个明天呢?
我从来都不知道,忙碌居然是种如此恐怖的惯性,我更不知道,原来我以为的无数次明天,只是成就我忙碌的借口和理由。
“说真的,我感谢你。”他说。
“恩?”我满是疑惑的看着他。
“谢谢你陪我到这里,一直以来,这地方只有我一个人而已。”
“是我该感谢你才是,我今天才刚丢了工作,就能看到这么美的夕阳,这是我从来没想过的,有那个刚失业的人还能像这样坐在这边看夕阳呢。”
“那么,你就当第一个吧。”他说。
“当我心情不好时,我就会跑过来这边看夕阳,一直到天黑,到夕阳看不见为止。”
“都一个人?”
“只有我一个人。”
“那峰哥呢?”
“他跟我是相同气味的人,所以不适合跟我一起在这地方,现在的他,也许在某处看着跟我一样的景色吧。”
“你指的气味是?”
“寂寞吧。”
“当两个寂寞的人在一起时,如果不是相互排解,那么就是更加寂寞。”
“所以你是后者?”
“也不是吧,只是这里该是我们各自的地方而已。”
“既然你会到这里,表示现在的你心情是不好的。”
“不,现在的我很高兴。”
“因为有你在我旁边。”当他说完时,我顿时红了脸不知道该怎样才好。
“我想,她也会很高兴的。”
“小沁?”
“当初我照着她的遗愿将她洒向基隆海,即使距离这边隔着三百七十公里的距离,但大海是相通的,不管我在哪,作什么,想什么,只要有海的地方,她都是存在的。”
“你到底……”
“别急。”说完他用手指了向嘴唇,示意着要我安静。
“好美阿”我忍不住的发出赞叹。
“那美的,向来都不是景,而是人。”他轻声的说,之后起身拍了下屁裤子。
“你刚说什么?”
“没有阿。”说完他用手指向心脏的地方。
当我们回去老爹时,只见Una姐在吧台擦着杯子,却不见峰哥,然后我看见桌上有一堆很丰盛的菜。
“这是?”
“你难道看不出来这是菜吗?”Una姐说。
“我知道阿,我意思是,这是谁煮的。”
“你说呢?”当我听到声音时,峰哥从后面走了进来,身上还披了件围裙。
“你……”
“我为什么会煮这个是吧。”
“他们家世代都是在卖虾仁羹的,如果没有两下子,又怎能在基隆的庙口夜市生存呢。”王昱说。
“这到底……”
“到底能不能吃,对吧。”心底的话被他说破,感觉有点心虚。
“如果会死,那么他早就死了,又怎会遇到你呢。”说完他将目光移向王昱。
我夹了一口菜吃在嘴里,虽然不是什么山珍海味或顶级佳肴,但心中却有一种莫名的感动,让我忍不住留下泪来。
“不会吧,好吃到哭了喔。”峰哥说。
“不,是难吃到哭出来才对。”王昱说。
“干,你一定要这样说吗?”
“干,我就想这样说,不是行吗?”
“干,这样算什么朋友!”
“干,就是朋友才会这样这样说的。”
“干,给我安静一点!”最后出声的是Una姐,当他说完时,顿时变的很安静。
“抱歉。”两人同时说道。
“想不到,高雄居然会有这种地方。”老爹的门突然被推开,来了一个人。
“小芸。”我说。
“小芸?”在场的人都充满疑惑的看着她。
“她是我同事,小芸。”我连忙先帮她介绍。
“你该说,是前同事,小芸才对。”她说。
“顺带一提,她酒量很强,而且不输给男人喔。”
“哈,那她今晚该输了。”峰哥说。
“先来一打啤酒吧。”他喊了下吧台的Una姐。
在小芸进来之后,店内也陆续有客人上门,老爹顿时变的热闹起来。
“也差不多该履行诺言了。”Una姐说。
“诺言?”看了下时间是晚上十点多,店内的景象也越来越热闹。
只见她从吧台下面拿出一个虹吸式咖啡壶,从外面看来似乎已经很久没用了,但是外观却还保持的很干净。
之后她又拿出一个酒精灯点上,放在小圆球的玻璃容器下。
“今晚,你有福了。”说完她拿出一包咖啡粉缓慢的倒进去。
“这可是从国外托朋友带回的珍稀品种,平常可是喝不到呢。”只见她慢慢的搅和着咖啡粉,之后倒入热水,眼神专注的叮着咖啡壶。
没多久时间,咖啡就煮好了,她将咖啡递到我的眼前,要我先尝一口。
“这是黑咖啡?”我问。
“恩,如你所见的,这是杯黑咖啡,但也是杯不同其他的黑咖啡。”
“恩?”
“一杯好的咖啡是不加任何滋味就能让人品尝到真正的感觉的。”
“当你第一口喝时,从嘴唇到舌尖,之后喉咙,然后滑落食道到肚子时,这第一口是苦,第二口则是甘,这第三口麻,就要由你去品尝了。”
“这咖啡会呼应的喝的人的心情,如果感觉对了,即使是不加任何你精的黑咖啡,一样能让人回味无穷,然后回甘;相对的,如果感觉错了,就算你加在多去掩饰掉本身的苦涩,但你喝下时,那表面的甜味便马上在肚子里化开来,这时你的味蕾感受的就是苦涩。”
“那你觉得呢?”
“我想,是苦后转甘吧。”我慢慢的喝了一口说道。
“这杯,可是有名字的喔。”Una姐说。
“名字?”
“最初的尽头。”峰哥说。
“尽头?”
“还没加任何的东西的咖啡就像是张白纸一样,随着不同的调味,你精比例,或肉桂粉而产生不同的颜色和味道,当你不断品尝之后,也许你会有所满足,或者无法得到满足,而想要找更好的,当你以为你找不到,以为到尽头时,其实只是又回到原点而已。”
“原点?”
“这世界是圆的,你走了一大段,不过只是绕了一大圈,不管是什么,都不存在所谓的终点或尽头,你只是随着一个结束,而产生另个开始而已。”
“生老病死,死后又生。”他说。
“干,你真不该去念财务管理的。”旁边的王昱说。
“你所谓的白纸又该是什么颜色呢?是热情的火红,或者深邃难解的黑,还是忧郁的蓝,寂寞的灰呢?从无到有,草图、撰搞、成形、上色、到完成,也许你觉得你的纸张已经没有地方可以去填补了,但是你却忽略了一个地方没有画到。”
我满是疑惑的摇了下头。
“是这里。”他指了心脏的位置。
“唯有这里,是永远都填不满的。”
“但颜色却是你能选的。”
当他说完后,我才发觉不知道什么时候,小芸居然不省人事醉倒了。
“都说了,她今晚注定该输的。”他笑着说,然后我看到桌上满满的一堆啤酒空罐。
“你到底……”对于他的酒量让我感到惊讶。
“如果你见过他老爸之后,你就会觉得他的程度只是小儿科而已。”王昱说。
桌上的咖啡早被我喝完,只剩下一点残存的汁液,王昱则是在旁边点起一根菸抽着。
“我的诺言履行了,剩下的就是他了。”Una姐耸了下肩,给了我一个微笑。
“有空吗?出去散步吧。”
“现在吗?”
“那就现在吧,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他推开老爹的门走到外面,向我做了个眼神,示意要我跟上去。
当我随后跟上时,只见他靠在电线杆上一手插着口袋,一手则拿着打火机把玩,若有所思的样子。
“散步吗?”我问。
“就陪我走段路吧。”他说。
我们一路上很安静的走着,我跟彼此他并行,走了一小段之后又绕了回来,现在的他就好像当出我在诚品见到的样子,只是他没有背吉他,但我却一直想起他那时弹着吉他的样子。
“抱歉阿……”
“为什么跟我抱歉?”
“因为让你满足我这种无理的要求。”
“是指散步吗?”
“是阿。”他说完后从口袋拿出一根烟点上。
“不,其实我还满喜欢的,只是一直没有机会。”
“说起来,是我该感谢你才是,先是带我去看夕阳,又请我吃饭,还有那杯咖啡,现在又陪我来散步,如果要说抱歉,那人也该是我才对。”
“这感觉,我不晓得已经遗忘多久了,即使像这样只是绕着相同的路在走,那感觉对我来说都是奢侈的。”
“也许你觉得很难相信,但对我来说就是这样,我每天总是有画不完的图,做不完的工作,如果说人生让我觉得有意义的,我想就是诚品吧。”
“诚品?”
“我很喜欢,诚品给我的感觉,应该是说,只有在诚品,我才觉得是活着的。”
“所以对你来说,有意义的就只有诚品?”说完后他又吐了一口烟。
“不尽然吧。”我说。
“我一直在想所谓的意义是什么,是有迹可循的,或者不违常理的,还是说,忠于自己的。”
“就拿我手中的烟来说吧,这包烟的名字叫做大卫度夫,一包要价65元,也许在不抽烟的人看来,我是花钱去买燃烧,燃烧金钱,也燃烧生命,但谁能定义这当中的价值或意义呢?”
“这很难说吧。”我摇了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