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口气喝完桌上的水,这动作让陈亦铃显的有点惊讶。
“你很渴吗?”
“不,只是在想一些事情。”
“他在想为什么你会住在我宿舍的事情。”旁边的男人从拿了两罐啤酒过来,他看了我一下,可我摇头拒绝。
“因为我把房子租给她,就是这么简单。”男人喝了一口啤酒,一副很满足的样子。
男人又帮我把水倒满,然后放在我桌上,他一脸从容的样子,相对的我却有点不安。
“我以为他是你的……”
“男朋友,是吧,哈哈哈哈。”对于我的回答引来他一阵大笑。
“我是不知道你们是什么关系,可我觉得你应该是他很重要的人,因为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到她带朋友来我这里。”
“如你所见的,这是一间很奇怪的店,而且说穿了,我不愁金钱,之所以开这店也只是为了一种感觉而已,我希望这店的存在,能让我更靠近她一点,在她生前最喜欢的咖啡香中。”
“那为什么她会租到你的房子,又为什么会遇到你,还有这家咖啡馆。”我说。
“宿舍出租,四点二十分的思念。”他指了店内角落的一块广告招牌。
“这是当时我挂在店外的牌子,那时放了一个多月,而最后看到的人也只有她,不,应该说最后肯租下来的也只有她而已。”
“你真的是怪人。”我说。
“是阿,很多人都这么说,可她会找上我这怪人,这表示她也是个很奇怪的人,当她踏进店里时,我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了。”
“这么厉害?”
“眼神,是不会骗人的,年轻人。”他喝完手中的啤酒。
“当时她问的并不是宿舍的价钱,而是四点二十分的思念是什么意思,其实说穿了不过就是一个人对这世界最后的时间而已。”
“时间可以决定思念吗?这是那时候她问我的事情。”他说。
“思念无法决定要多少时间,因为时间无法取舍需要多少思念。”旁边的陈亦铃也开口了。
“当她说这话时,我就决定把房子租给她了,而且是全台北市最便宜的价钱,两房一厅只要一万块。”对此他显的很得意。
“因为时间无法取舍需要多少思念。”对于刚才的话让我很在意。
“三年了呢。”她喝了一口桌上的水。
“是阿,三年了。”
她指着墙上挂的时钟要我留意时间,上面显示着下午两点二十,当她问我要不要吃点东西时,我摇了头拒绝,现在的我应该的并不是吃东西,因为食物能满足的是肚子的饥饿感,却填补不了思念的感觉,解铃还需系铃人,当时她的离去带走了我的思念,而现在也该是我找回思念了。
“出去走走吧。”我向男人点了头,示意着我想往外的念头。
“你有时间吗?”我说。
“怎了?”
“因为我想听你说故事。”
“故事?”
“没有我的你这三年里的故事。”我说。
“没有你的我这三年里的事情。”她说。
我很小心翼翼的走在她旁边,我们离开那间很奇怪的咖啡馆走到大马路,她指着附近很辽阔的建筑物,她说那是全台最大的学校。
台湾大学。
“这里本来是我想来的地方,不过后来没考上,只好选择辅大。””她看了下台大若有所思的。
“听小芸说你是念外文系?”
“小芸?”
“为什么你会认识她?”
我把小芸念中正的事情,和之间认识的经过告诉她,但我始终没提一个人。
那就是简诩滢。
“如果我没遇到她,或许今天就不会遇到你。”我说。
“缘分使然吧。”
“是阿,只是这缘分断了三年,正确来说是三年又六个多月?”
“三年又六个月?”
“你离开那年是六月下旬,而今你高中毕业了,又过隔年一月,所以是三年半的时间。”
“为什么你不会忘记?”她说。
“因为我还活着。”
“所以你死后就会忘了?”
“不,如果哪天我死了,我会把记忆带过去,要是世界真有天堂的或地狱,那我会连同这思念一起。”
“不过我想我会下地狱吧,因为脏话造的业障太深了。”我抓着头很不好意思的说。
“思念会永远留着吗?”她疑惑的问我。
“会的。”我给了她一个很肯定的回答。
“只要你愿意的话。”
台北市的交通还是一样乱,人还是一样多,她带我来到西门町,她说这是个很奇怪的地方,明明地方没有很大,人们却老是往这里挤,仿佛这里存在着什么只要往这涌促就会找到答案一样。
她很喜欢下课时一个人到这边散步,即使人很多很杂,车很乱很吵,她还是能够任意自在的散步,也许是一小段,或者只是转了几个弯,因为在这里什么都会发生,因为在这里有着你永远想不到的人。
她曾经在这里遇到一个男生跟她搭讪,这是她以前从没遇过的;她曾在这里看着各式各样街头艺人的表演,这是以前在云林所没有的;她曾在这里跟一群人挤来挤去,只是因为这里经常有偶像明星的演唱会。
她有很多曾经,很多很多我没想过的曾经,很多很多不同的曾经,但这些曾经都有一个共同点。
那就是没有我。
在她的曾经里没有我。
而我的过去也没有她。
没有彼此的这三年里。
我们顺着西门町一直逛,从下午逛到晚上,当她指着手表要我看时间留意天色时,我晃了下头,给了她一个微笑,当我们走到西门町某处时,遇到一个女生走了过来。
“不好意思,请问可以耽误你们几分钟吗?”当她说完时,我看到她捧着一个里面都是笔的篮子。
“一支一百的爱心笔吗?”我说。
“先生你好聪明喔,想必是经常**心喔。”听完我的话她笑的很灿烂。
“爱心是没有,亏心事倒是不少,只不过我没什么爱心就是了。”
“全部买下的话你可以抽多少?”
听到我的话她身体震了一下。
“五十只的价钱是五千块,你至少可以抽个四千多吧。”我看着她一脸大便的表情,因为她就是之前对我跟黑肉搭讪的爱心笔女孩。
“不好意思……”然后她脸很红的就跑开了。
“你们认识?”陈亦铃觉得很不可思议。
“算吧,一个没让我成功**心的女孩。”
“恩?”
“看来这世界真的很小阿,居然又让我遇到了。”我笑着说。
“你变了不少呢?”
“有吗?”
“没有吗?”
“有吗?”
“没有吗?”
“变帅了?”
“不是。”
“变高了?”
“也不是。”
“你变的不是我所认识的你了。”她说。
“不不,我还是我阿,还是三年前的那个我。”
“你知道世界上唯一不变的是什么吗?”
“不变?”
“那就是改变。”
我们都变了,因为世界唯一不变的改变。
我并不是很懂她的意思,就像她说我已经改变了一样。
当我觉得我还是以前的我时,原来她早已看不到我,因为我已经不是她所以为的那个我;而当我认为她还是以前她时,我才知道她的背影已经模糊到我看不见,原来她早不是我认识的她了。
世上唯一的不变,就是改变。
不论何时,这都是永远的理论。
“在这里每天都有不同的人出入,有人的地方就会有交集,有交集就会有故事,而故事也许会留下为人记得,又或许就这样消散在穿梭的人群中,这样看似多变的小型社会里,其实是个不变的规律,那就是改变,无时无刻,随时随地的。”我们坐在西门町一间冰店她很专心的跟我说。
她手中的汤匙没有什么动到,我们点了一客综合的巨无霸冰淇淋,一个像小山的东西就这样放在我们前面。
“为什么你想点这么大的?”我说。
“因为我没吃过。”
“问题是我们会吃不完阿。”我指着眼前的小冰山说道。
“问题是有人会吃完。”
这个问题很好,所以后来那客像山一样的冰淇淋就在我夹杂着好几句脏话之下全部把它吃完了,即使我心中有众多的脏话想骂,但我还是随着冰溶解在胃里并消化了。
因为在一个女生面前骂脏话不是好事。
因为在一个刚相逢没多久的女生面前骂脏话更不是件好事。
逐渐的我开始承认,在我眼前的这个女生,并不是我三年前认识的那个女生,虽然还不太习惯,可我却开始接受她已经不是那个她了这个事实。
“你在想什么?”她见我若有所思的说。
“我在想我应该不是专程上来找你吃冰的。”
“还有呢?”
“我在想,你是否还是我想的你。”
“还有呢?”
“我在想,我该说什么才好?”
“你什么都不必想,你只要做你自己就好。”
“我一直是我自己阿。”
“但我已经不是了,你懂吗?”
我们走在靠近西门站捷运的出口附近,旁边的车子来来往往的呼啸声很大,可刚她的话我却听的很清楚,而且就像空气中的水分凝结成冰一样。
晶莹剔透的一清二楚。
“三年的时间,可以改变很多事情。”当她说完时,刚那块晶莹剔透的冰碎了。
她说事情早在刚开始时就已经改变了,只是我们一直不愿承认而已,在她国中毕业后一直到高中那段时间,她过的不若以前快乐,在这里名叫台北的城市,可以说是什么都有,但却也因为这样的城市,也让她什么都没有。
“曾经,我的心是空的。”她指着心脏位置说道。
“因为你的三年里没有我,而我的三年里也没有你。”她呼了一口,产生一阵雾气。
“但现在的我三年里有他,一个你无法取代的他。”
她从脖子拉出一条银白色的项链,上面是一个爱心的图案,我只能说不管是怎样的项链戴在她身上,项链都会因为她的关系更显耀眼,但相对的,也因为她的关系,那条项链在我眼中显的特别刺眼。
“男朋友?”我很小声的说出这字眼。
“恩。”她将项链放回胸口,用衣服盖住,又用手摀口吹一口气。
“说真的,这让我很意外。”
“意外?”
“听小芸说,要追你的人不少,认真算起来的话可以从这里排到对面街上。”我指着原地划到对面马路的距离。
“没这么夸张,不过情书收过不少倒是真的。”
“我早该知道的……”
“知道什么?”
“没什么。”这次换我深深呼了一口气。
“如果你早知道我在哪里,那你会来找我吗?”
“会,因为我一直都很想找你。”
“如果你早知道我会变心,那你又会来找我吗?”
“会,因为在你走后,我才忘了好好的跟你说句话。”
“因为我爱你。”
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晚到这个程度,一直到我发觉西门町的人潮逐渐散去时,我才明白原来已经十一点多了,街上依然有寂寥可数的人群流动着,可店家的灯光还是亮的,换做是现在的云林早已关门打烊,因为城市的不同步调,于是造就了我们之间的第一道距离。
而今,最远的距离是你在我面前,可我却一点都不了解你。
她红着眼眶看着我什么都没说,从包包拿出一个粉红色的皮夹,里头放着一张泛黄的小书签,仔细看居然是一片花瓣,即使周遭已些微腐烂,却不难看出那是什么。
那是我当初送给她的油桐花。
“这是?”
“回忆。”
“过去的我的回忆。”记得这话是当时国中毕业典礼那天我送给她的礼物,现在的我们说着一样的话,就像当初我送给她那天的情形一样。
我想起有个理着平头的小男孩在舆论压力之下跟一个顶尖的前段班女孩告白,交往,我更想起那个平头男孩跟女孩曾经搭了好几小时慢到不能在慢的复兴号,就只为了看油桐花。
那是我们心中的五月雪。
曾经她写了一首诗,那诗的内容至今我都还记得,只是那场景我却已经看不见,如果说回忆就像是部放映机,那么现在的我可能已经当机。
回忆,再也无法读取,因为我们已经不是我们了。
“这东西我一直留在身上,当你送给我时我便暗自发誓,不论什么时候什么情形,或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会把它留在身边,除非……”
“除非?”
“除非我死了。”她不经意的这样一句话,听的我心中却是猛然一击。
“如果你的另一半问你呢?”我说。
“我会说,那是我的过去。”
“那如果你的另一半很在意你的过去呢?”
“那我只能说很抱歉,可他不在我过去里,所以我还是不会改变。”
“所以对你而言,这是过去?”
“也是回忆。”
“一个我只能回忆却再也无法过去的回忆。”她说。
世界上有不少人都想朝向所谓的“成功”迈进,这成功可以是抽象的,或是实质的,它可以是金钱,地位,理想伴侣,梦想,很着很多很多,当我开始疑惑什么是“成功”时,我想现在的我已经找到答案了。
当一个人的所作所为可以让另一个人深植留在心中并成为回忆时,那么你就成功了。
没有所谓失败之理,全都在于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