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恐龙’同学,有这么好笑吗?我觉得我的恶梦很恐怖,到现在想起来还会起鸡皮疙瘩,啊你居然笑成这样?”张友皓有些不知所措地碰碰她满天飞舞的双手,希望可以让她停止目前活像“起乩”的过度反应。
“啊哈哈哈…好了…好了,对不起啊…”她猛吸了两口气,努力让自己恢复镇定,等确认已能顺利说话时,忙不迭解释起来:“你这人说话实在是很白目,是我遇过最白目的人了,我和吴小蜜是很好的朋友,就是…啊哈哈…你说应该叫‘恐龙’的…吼~~实在讲不下去,男生真的很坏,为什么胖一点的女生就要被指为‘恐龙’呢?很伤人耶!”说着说着,便离题了。
“不是胖一点的女生都叫‘恐龙’,是又胖又丑又没有自知之明让人心生畏惧的女生才叫‘恐龙’。而且你离题了,还没说到让你狂笑不止的原因。”张友皓先纠正她的错误观念,再提醒她应言归正传。
“吼~~越说越没公德心了!……”
见她又要扯开,张友皓赶紧出声阻止:“重点!你又要离题了!”
“好啦好啦!就是啊,很多人刚认识我和吴小蜜的时候都会有类似你这样的误会,但大家都只是私下偷偷说,从来也没人会这样当面一语把话说破,所以我才会笑成这样啦!而且你这人很坏心,又加了那一个梦,存心让我笑死!”好不容易扯了一堆,容薇终于说到重点。
“可见你自己心里也是赞同这个论调才会笑成这样吧!”根据他多年的观察,为数颇多的正妹旁边总有个胖子或丑妹做绿叶,这种情况比例很高,很多综艺节目也常针对这样的主题做访问,也都不约而同地推演出一个定理——不晓得是刻意耍心机还怎么的,美女都喜欢找比自己丑的女生当手帕交,以衬托出自己更美好。当然,身为美女的众家姊妹自是不肯承认自己如此“坏心”,然而这样的状况几乎呈现一种常态却是不争的事实。
“哪有啊!”她跟吴小蜜做朋友又不是因为她长相比自己差,相反的,她倒觉得吴小蜜这人很可爱!
“哈哈,好啦我相信你不是那种坏心的女生,好不好?”她微愠的俏颜,有丝恼怒的泛红着,衬着白雪般的肌肤,更显娇美。
张友皓发现,自己竟很喜欢她被惹恼的样子,好可爱!
“我本来就不是!我是很真心和吴小蜜交朋友的!而且‘恐龙薇’也是她帮我取的绰号。”
“什么?她凭什么叫你‘恐龙’!我看她自己才是恐龙吧!”看来坏心的是那个真正应该叫恐龙的人!怎么可以把自己身上的称号冠在一个如花似玉的美人身上?
“你干麻那么生气啊?”张友皓忽然拍桌大声说话,让容薇稍稍吃了一惊。
“我叫‘孔容薇’嘛,孔子的孔,容易的容,蔷薇的薇。我和吴小蜜国小就认识了,她第一次听到我的名字时,就说唸起来好像‘恐龙薇’喔~~然后觉得好玩,就恐龙薇、恐龙薇地叫我,后来,大家也跟着叫,‘恐龙薇’就变成我从小到大的绰号囉!”就因为这个称号,自己也渐渐对“恐龙”感到好奇,后来研究恐龙竟变成她的嗜好之一。
但她也不是一开始就欣然接受,那时,她听到这个绰号,当场大哭,还回家怪爸妈为什么帮她取这么难听的名字,弄得爸妈哭笑不得。
而吴小蜜为了讨好她,有好一阵子,常常送她有着可爱恐龙图样的小东西,就这样,两人不知不觉成了好朋友,一直到现在。
“原来是这样啊!你叫‘孔容薇’,孔容薇孔容薇叫久了,还真的变成‘恐龙薇’耶~~”聊到名字,他才又想起,他从来没跟她介绍过自己,但怎么有印象刚刚见面时,孔容薇似乎喊着“张友皓”?
“你一开始是不是有叫我的名字?”
“对啊,你还恍神咧!”
“我应该没跟你自我介绍过吧。”他这么有名吗?
“喔~~我之前纸条不是有说,我不小心看到你的模拟考卷吗?不然你以为我怎么知道你数学厉害?还特地找你当我的小老师。”说到这,张友皓留意到,孔容薇双颊又悄悄飞上两朵淡淡的红云。
可爱!
“所以你那天是故意坐在我后面的啊?”
他这么一说,容薇的脸又更红了。
“唉呀!那不是重点啦!整个补习班的人谁不知道你张友皓数学强!只是我比较厚脸皮来请教你罢了!”此言倒是不假,张友皓每回模拟考都会登上补习班荣誉榜,加上他活脱脱像从漫画里走出来的美型男,补习班哪个女生不认识他!
“我这么有名喔?我从来都不知道。”张友皓暗爽不已。在这苦涩的年岁,任何肯定都能轻易满足内心那份虚荣。
“张友皓,我们再这样闲扯乱聊下去,今天不知道要弄到什么时候?我看我们还是快开始吧!”容薇从包包里翻出厚厚的数学参考书、笔袋及一叠计算纸,整个人倏地认真起来。
他望着她认真的模样,又有另一番不同的风情,却依旧迷人,心下忽然强烈地希望,孔容薇一直都听不懂数学题目,那他就可以一直和她见面,为她解题……
“张友皓!你干麻啦!”容薇莫名其妙当着众人的面被张友皓硬拖着走了数十公尺,心里头不大爽快,加上张友皓像中邪一样,寒着一张脸一句话也不说,更让容薇为之气结。
突然间,张友皓煞住脚步瞬间回身,跟在他后头的容薇没想到他会来这一招,碰的一声,撞上张友皓结实而赤裸的胸膛,也给脚下的冰凉海水溅了一身溼。
“张友皓你这个疯子…”容薇反射性后退,揉揉自己撞疼的鼻子,不满地低咒了声。
不过,她只退了一步便动弹不得,因为因为……
“张友皓!你干麻啦…放开我…”张友皓一反常态地紧抱住她不肯放。
容薇本能地挣扎,不解地望向张友皓。
“我不想放开你!”张友皓不再嘻皮笑脸,凝视她的神情异常认真。
“干麻这样啦……”容薇发现自己全身热烫得可以,尤其是脸,简直就要烧了。
“吴小蜜喜欢我让你很开心吗?”张友皓低沉的嗓音,慵懒间透着不难察觉的犀利。
“没有啊,只是看到你的反应觉得很好玩嘛…而且大家都在开玩笑啊…”容薇无辜地道。
“别人要开我和吴小蜜的玩笑我管不住,但你绝对不行!就算管不住我也要管!”张友皓吼道。
“为什么?哪有人这样霸道的啊?你你你——你是我谁啊你?”她心里觉得不平衡,大家都在笑啊,为什么就她不可以。
“因为…我喜欢你!”豁出去了,除了烦人的吴小蜜,还有为了防杜仔哥那个催花狂魔趁人之危,他一定得抢先表态,绝不能给仔哥得逞!
话一出口,两人都怔住。张友皓是因为太佩服自己的勇气而讶异于此话一出的震撼力;容薇则是因他突如其来的告白而感到错愕。
“你…你喜欢我?”容薇心里一阵窃喜,却不愿表现出来。她总觉得,张友皓这个人不大能信任,天生有一副骗死人不偿命的俊俏外表及哄女孩的油嘴滑舌,他这句话,不晓得对多少女生说过。
不行不行!她不能如此轻易就沦陷。
“对!你不相信?好,那我就证明我的决心给你看!”
张友皓以双手圈住口,用尽力气对着游客如织的沙滩大吼:
“孔~~容~~薇~~我、喜、欢、你!请你当我的女朋友!”
“张友皓!要死啦你!小声一点…”当容薇发现张友皓疯狂的举止时,已经来不及阻止了,他早已喊得石破天惊,整个海滩上所有游客都闻声探看,他们俩顿时成为焦点,现在,全世界的人都知道张友皓喜欢孔容薇啦!
“张友皓…都是你!大家都在看我们了啦…”容薇尴尬不已,抬头狠狠瞪了张友皓一眼。
“这样你总该相信我对你的心意了吧。以后如果吴小蜜再骚扰我,你就要挺身而出!”张友皓得寸进尺地牵起她的手,但很快便被容薇用力拍掉。
“我又没说要当你的女朋友!别人对你示好又不关我的事,干麻要挺身而出?”还好她心里其实是很喜欢张友皓的,要不换做其他人,敢这样害她丢脸,她铁定一巴掌呼下去了,哪容的下他一张俊颜还帅在那里招摇!
“但你也没说不要啊…”张友皓私底下其实有乖乖做功课,听说容薇追求者众多,所以她在拒绝不喜欢的人时,手段十分残忍,脸色非常难看,绝对不只是现在这样,因此他断定容薇应该有一点点想当他的女朋友!
“你…哪有人这样的啊!”容薇讶异于张友皓易于常人的逻辑,一时间竟忘了反驳——抑或是,她潜意识里根本也不想反驳……
两人的对话尚未结束,就被硬挤进来的闲杂人等打断。
“阿皓!你居然耍贱招!”莫名其妙被捷足先登的仔哥一走近便赏了张友皓结实的肚子一拳,力道虽不怎么大,却也够他痛的了。
“喂!你也太不君子了吧…”张友皓抱着肚子,回踹仔哥一脚。
容薇看着他们俩你来我往又打又踹的,看似在争风吃醋,却又没什么真实感,反倒是随后跟上的吴小蜜哭得煞有其事。
“恐龙薇…你不要跟我抢喜欢的人嘛!我真的好喜欢皓皓耶~从我第一次看到他的时候…就好喜欢了…呜呜…”
“我……”容薇很为难,毕竟,她早就知道吴小蜜喜欢张友皓,她们一起在补习班上课,一起注意到张友皓,一起偷偷在心底留了个位置给他。但吴小蜜和她不一样,小蜜会毫不掩饰喜欢一个人的事实,而她老是拐弯抹角地将喜欢藏在心里。只是,还没真正认识张友皓之前,那都不成问题,不过,当张友皓真实地走入她们的世界时,便破坏了一切的平衡。
“吴小蜜你哭屁啊!你是眼瞎了还是怎么的,难道你看不出来问题根本不是容薇要跟你抢男朋友,而是张友皓喜欢的是容薇不是你啦!”铁男在一旁看不下去,开口点出问题的核心。
“铁男,不要这么凶啦,小蜜是真的难过啊。”容薇心底十分过意不去,如果早点让小蜜知道其实她也喜欢张友皓,或许今天就不会让小蜜这么伤心了。
“哇啊!我这么可爱,为什么皓皓不喜欢我?呜呜……”吴小蜜哭得更大声了!
“妈呀~~第一促(次)看到借摸(这么)没有自猪(知)猪(之)明的恐龙……”蕃薯仔在一旁猛摇头。
这厢,一群人忙着和吴小蜜周旋;那厢,互为情敌但胜负已分的张友皓和仔哥仍是斗得不可开交。不过,年轻时期的恩怨纷扰就像天边朵朵浮云,风吹过就散了,对于彼此间的友情是构不成什么威胁的。
不知过了多久,哭声止了,打闹也停了,一群人又玩在一起,从海边移师到凯撒大啖美味巴比Q,敲了张友皓一大笔竹杠后,带着鼓胀的肚子欢天喜地地双双骑乘机车,上龙磐公园赏星星去。
那样的星空是很难忘的。
更难忘的是,她所说的那些话,以及一则他从来没听过的故事,美丽却哀伤。
从垦丁回来后,那晚的记忆始终鲜明地占据着他的脑海,那个故事,从此成了他和薇薇两人之间,一辈子也切不断的连结。
记忆坠入时空,回到繁星点点的夜晚,盛夏的南台湾——
一行人带了一堆零食可乐到了龙磐公园后,先是随便席地而坐,天南地北地乱聊起来,谁也没认真抬头看看顶上星空。直到有些人累了,静静地仰躺在草原上,满天美丽的星星才开始被欣赏起来,又不知过了多久,身边的人来来去去,最后只剩他和薇薇还留在原地,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
“张友皓…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说吧。”他随性地躺了下来,眼光搜寻着据说能在垦丁天空看到的南十字星座。
“你为什么喜欢我?”她问了一个答案显而易见的问题,然而,她之所以想问,是希望能从张友皓口中听到不同的答案。
“嗯……”原本,他是想回答“因为你正啊。”这类想都不用想的标准答案。只是,他发现自己无法脱口而出。
如果要因为对方长得漂亮而喜欢,那,要喜欢一个人就太轻而易举了。与其说他因为容薇的美貌而喜欢她,倒不如说,她的外在只是吸引他多注意两眼的诱因而已。要说真正喜欢的理由,其实,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就是喜欢了,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很诚实的回答,原以为容薇会生气,没想到,她却笑了。
她喜欢这样的答案,至少比那千篇一律的“因为你很漂亮”好太多了。
“不是因为我的外表?”她还是好奇,想知道他和别人是否不同。
“一开始真的是着迷于你漂亮的外表啊,不过若要说真正喜欢上你,应该是在我们相处之后吧。虽然认识不久,但就是有一种想跟你在一起的强烈感觉。如果硬要说,就是觉得你很真,我不喜欢做作的女生。”他永远记得他们第一次在麦当劳见面时她笑到毫无形象的样子,让他对漂亮女生的定义改观。
也许是情境的关系,他觉得此刻的薇薇显得和平常不太一样,像月光下的仙子,乌润润的瞳眸柔情似水。她有很多面,让他想继续不停探索下去。
“所以说,喜欢一个人是不需要理由的,对吧?”
“应该是吧,就是喜欢了,要什么理由?干麻一直问这个啊?”女生最喜欢问:为什么爱我?为什么不爱我?他向来觉得没啥意义。
“没什么。只是觉得我应该不只有外表值得喜欢吧。”容薇叹了一口气。
“这是美女特有的烦恼吗?”这就跟有钱人一样,老是要担心对方到底是喜欢他的人还是喜欢他的钱。而美女总要担心,别人是不是真正喜欢她这个人,还是只不过被美丽的外表所吸引罢了。
“我常想,如果有一天我不小心被毁容了,还会有人喜欢我吗?”
“薇薇,你也想太多了吧,你的天姿绝色是多少人想拥有却没办法要的到的耶,上天不会忍心毁掉祂完美的作品啦!”
“但如果祂真的忍心呢?还会有人喜欢我吗?”她不希望别人喜欢她、接近她,只是因为她的美丽,仿佛只要失去,她就毫无价值。
“有啊,我就会!”张友皓想也没想就这么脱口而出。
“你在甜言蜜语喔。”听到这样的答案,她心里其实很开心,但嘴巴上就是不饶人。
“你干麻不相信我?我很专情的,别被我的外表骗了。”他说得信誓旦旦。
“你看起来就是个花花公子,我才不相信你呢!”容薇笑着瞪了他一眼,口气却甜得有如蜜糖一般。
“时间会证明一切的。”张友皓忽地认真起来,深情地凝望着容薇。
虽然他们都还小,但他一直是一个很执着的人,只要他认定,就会勇往直前,再大的阻碍,他都不会轻易屈服。尽管,他的外表给人不安定感,他的生活态度闲散,但他的内心是相当坚定的。
“张友皓…你和我想像的不太一样…”容薇不免动容了。
“人是不能光靠外表的啦。”他捏捏自己的脸皮,又敲敲自己的胸膛,耍宝的模样惹得容薇又开始她特有的疯狂笑法,稍稍破坏了美好的气氛。
“好多星星啊…”好不容易止笑后,容薇抬眼望着夜深后更显灿烂的星空。
虽然是盛夏的夜晚,但海风吹来,却仍带来凉意,容薇搓了搓赤裸裸的双臂,希望能借此获得一些温度。
她的一举一动,张友皓并没有错漏。
“会冷吗?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可以让你不那么冷。”张友皓坐起身,微微敞开双臂,不再嘻皮笑脸,现在的他多了些使人安心的沉稳。
也许是美好夜晚的催化作用,两人都和白天不大一样,张友皓认真多了,容薇也不再老是凶巴巴地故意在两人之间设下防线。
容薇定定地凝视他一会儿,便主动往他怀里窝去。
张友皓将她圈在双臂之间,让容薇整个人无论心里、身体都暖烘烘的,不再感到夜风沁冷入骨。
“我们…这样算是在一起了吗?”容薇小声地问着。
“欸…可能还要再…靠近一点点。”张友皓没正经几秒,便又故态复萌,迅速低头在容薇粉嫩嫩的红颊上偷了个吻。
“张友皓!”容薇想大叫,一出口却成了娇嗔。
“薇薇,我好喜欢你…”张友皓微勾嘴角轻笑了声,忽尔凑到薇薇耳边低语。
内心一阵悸动,容薇下意识地伸出双手环抱住张友皓,将耳朵紧贴着他热暖暖的胸膛,意外地感受到他急促的心跳。
张友皓努力调匀气息,享受着美人在抱的天大幸福。
“这里的星星真的好多喔,问你一个问题,你觉得星星像什么?”
“眼睛啊!这是老套的问题了。”张友皓想也没想便给了个国民标准答案。
“我还可以唱歌证明给你听!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挂在天空放光明,好像许多小眼睛…小星星,亮晶晶,点点像,你的眼睛…天上的星星不说话,地上的娃娃想妈妈,天上的眼睛眨呀眨,妈妈的心呀鲁冰花……”
“好啦好啦,我当然不是要说这个啊,那多没创意啊。”这个张友皓无论面对什么问题,就是有办法乱扯一通,现在连歌都唱出来了,真是败给他啦……
“那不然像什么?”他横看竖看就是眨啊眨的眼睛嘛!…说眼睛其实也不太像,真要说像个什么东西,他反而觉得比较像快坏掉的日光灯。不过这可不能说,太不浪漫了,薇薇铁定会狂扁他一顿,然后将他推下山崖。
“其实,星星是天使的眼泪。”薇薇望着天空,肯定地说出她的答案。
“天使的眼泪?!”这是他听过最不像的比喻。很美,但是,完全无法连结。
“你别大惊小怪,我说个故事给你听,听完你就会跟我一样,觉得星星就是天使的眼泪。”
“喔…”
“要开始说了喔!”
嗯…他已经把耳朵洗干净了,愿闻其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