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就是阿皓回来的日子了。
这几日,她无法思考,蕃薯仔那晚的话,像跳针一样,占据整个脑袋。
阿皓下礼拜就回来了!你知道他为什么要去美国受那种没几个正常人受得了的训练吗?他是为了你,为了你啦!
不只脑海里想着,连触眼所及,他都不肯放过她。
电视画面全是张友皓,整个世界就像着魔了一样,到处都是他。
张友皓顺利通过FBI及HSS international严格训练及层层测验关卡,结训返国的消息因为警界刻意的炒作而成为各大新闻媒体的头条,他现在不仅是特勤队菁英,更肩负着建立警察在人民心中值得信赖崇仰的正面形象。
这样的结果,应该就是他所想要追求的吧,他是为了这些才去美国受训的吧!她一直这样以为,然而,为什么蕃薯仔要这么说?
思绪紊乱,萤幕上继续播送着张友皓被成堆麦克风包围访问的画面。
“请问,您有今天这番成就,最想要感谢谁?”混乱中,一名女记者的提问吸引了她的注意。
“要感谢的人太多了,我没有办法一一回答。但是,有一个人,让我知道什么是梦想,从此以后我便为了梦想拼命努力,才会有今天的我。薇薇,谢谢你。我会遵守我的承诺,永远当你的天使,尽管…我们已经不在一起了。”张友皓此话一出,无论是萤幕内外皆引起一片哗然。
容薇下意识地紧握着从未离身的“守护”项链,却给指头上的钻戒闪痛了眼。
电铃响起,她暂时离开座位前去应门,在门外对着她展露阳光般和煦微笑的,是阿皓。
一时间,她竟无法分辨,究竟是真是幻?电视里还听得到他的说话声,报导着有关于他的消息,而张友皓本人,就这么活生生地从萤幕里走出来,挟带着崩毁现实阻碍的气势,闯入了她好不容易平静的世界。
还未来得及说什么,整个人落入了他宽厚的怀抱,那怦然的心跳,急促的呼吸,是如此真实。回来了…阿皓真的回来了!
“薇薇,我好想你!”若非对她的承诺及强烈的思念,一年严酷的训练他不可能撑过,现在,他有信心,成为她永远不倒的守护者!
容薇放肆自己在他怀里重拾回忆的温暖,他身上的气息,熟悉而令人难以忘怀。
她仰起头,望着这个日夜盘据脑海的身影,伸出手,一一抚过他俊美立体的五官。浓眉依旧飞扬,双目仍是深邃炯然,漂亮的唇角带着顽皮的微笑,一年的海外训练,使他更显英挺。
“阿皓,你没回家吗?”
他身上的西装和电视里一模一样,显然是连家也没回,直接就往这儿来了。
“我家现在全被你们这些记者包围了,我哪敢回去啊?”
“你现在真的是个大英雄了!”容薇笑着,想起多年前他们还在谈论梦想的那一段青春岁月。
“不,我从来没想过要出名。”张友皓担心有记者跟拍,左右张望一下便闪身入屋。
“我真怕极了你们这些记者,实在是阴魂不散。”张友皓脱下西装外套,松了领带,扯开上端几颗釦子。
啊…总算能正常呼吸了!
“不一样啊…我可不是会追这种花边新闻的人,我看你大概是被八卦周刊盯上了吧!”容薇关上门,随着他来到客厅。
“终于结束了,那里啊,真不是人待的地方…”张友皓一屁股往沙发上跌去,就像在自己的家里一样,一点也不拘束。
“阿皓。”他整个人瘦了一圈,却显得更精壮,变黑之外,似乎也更高了。
“怎么了吗?”
“蕃薯仔说…他说,你是为了我才去美国受训,真的是这样吗?”
“他这么跟你说?”死蕃薯,又乱说什么了?回去一定要扒了他的蕃薯皮!
“是真的吗?”求证这些似乎没什么意义,但她却无法让这个疑问一直搁在心头,她想得到一个确定的答案。
“薇薇,这不是重点,就算是为了你,也只是我自己的决定,我觉得自己应该这么做!倒是你,有没有好好的过日子?和何扬现在还好吗?”张友皓先是迟疑,还是问出口。说到何扬,心就酸酸的。唉…
听到何扬两个字,她一下子就跌回了现实。
“好…吧。”她的语气不甚确定。
“什么叫‘好…吧’?如果不好,我不会轻易放过他的!他不能抢走了我的最爱后又不好好对待!”张友皓显得有些激动,起身握住她的纤手,掌心却被什么扎到似的,猛地刺痛。
“不!他一直对我很好!我们…”
“要结婚了?”张友皓低头审视,发现了戒指的存在,一切都了然于心。
“……”容薇鼻头一酸,眼泪夺眶而出。
“傻瓜!要当新娘子的人哭什么啊!”张友皓为她拭泪,却怎么也止不住,反而给泪浸湿了双手。
该哭的人是他吧……
明明说好一定要比从前快乐,她为什么总是开心不起来?总是想哭!
“什么时候?”张友皓忍住忽然间涌上心头的酸楚,问着。
“下个月订婚。”
“这么快啊。”这个消息令他震撼,来得太突然了!
“阿皓,你会来吗?”
“不会,那对我太残忍了。”张友皓苦笑地摇头,又接着说:“但是,我会记得给你祝福,还是会一直守护你。我说了啊…我的保固是无限期的!”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会。再度开口,声音中有了哭意:“啊…不行了,我要走了!”眼眶溼热,视线已有些模糊。
再不走,他大概会哭死在这里了!
“阿皓!对不起…我骗了你!”
“骗了我什么?”他暂停脚步。
“我爱你…说不爱,是骗你的!”
轰隆!轰隆!老天偏要在这时打了响雷。
“啊?”没听到。
“没什么…掰掰。”刚刚那不知哪来的勇气瞬间消失,容薇无力地笑了笑,挥挥手,和他道别。
“掰掰!你一定要幸福喔!”他转身匆促给了她一记微笑后,简直是落荒而逃地离开了。
“好…”
真的能幸福吗?
也许吧,不知道……
轰隆!
又再来一声雷,天空下起大雨。
镜子里的她,憔悴许多,她发现,自己和妈妈越来越像,身体里的某一部份就像被不善的恶灵占据了一般,常没由来的躁郁、胸闷,为了一些小事歇斯底里,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与行为,总是莫名其妙就感到哀伤想哭。
和何扬订婚之后,这样的情形几乎已经成了常态,两三天就发作一次,最近,也开始失眠,奇奇怪怪的梦境里,都有张友皓的身影,简直快疯了!
不得已,她鼓起勇气,再度踏进这里——温馨的鹅黄色调,轻柔的乐音充满其间──临床心理治疗师陈碧英诊所。
上一次来过之后没多久,妈妈就自杀死了,这样的连结太过强烈以致于她始终无法摆脱这场梦靥,每每成为她噩夜梦境的场景,零碎的画面拼凑出来的最后,总是一片血腥。
她,就是梦里那最骇人的刽子手。
尽管发现自己精神状况似乎出了问题,却怎么也无法突破心理障碍踏进陈医师的诊所一步。
不过,真的是没办法了…日日夜夜折磨着她的恶梦已将她逼到一个临界点,然而,她却不清楚自己是如何走进这鹅黄色的空间,只知道,现在,她就在里头,熟悉的气氛使她不自觉地颤栗。
孔容薇小姐…孔容薇小姐──
隐约有个声音唤着她的名字,由远至近,像钻缝的晨光洒入屋里般穿透耳膜,在脑叶间扩散,将她飘忽意识拉回现实。
“孔容薇小姐!”拍上肩膀的手,着实令她吃了一惊。
“啊!”她抬首,但见一张温煦的笑脸跃然眼前。
“让我带您进去相谈室吧。”护士小姐轻轻握住她冰冷的手,偏头向她身侧说了声:“何先生请您在这稍待一会儿。”
对喔…今天是何扬带她来的,几乎要忘了。
何扬,她的未婚夫。
“容薇,好久不见了。”陈医师依旧笑得温柔。
“陈医师,我…”只一开口,体内压抑许久的某一处仿佛瞬间裂了条缝似的,里头的东西猛然倾泻而出,她不自觉地惊声尖叫起来。
陈碧英像是早预料到般,并未被她令人愕然的反应影响,就只是,静静地坐在原位看着她。
容薇的叫喊持续约莫一分多钟,如松了开口的气球般,在空中旋转释放满涨的氢气,先是惊人地飞动,逐渐缓慢,尔后轻轻坠地。平息之后的她,无力地瘫坐在地,仅剩泪水无声的流淌。此时,陈医师才示意护士上前将她扶到柔软的沙发上。
“说出来吧,你的心已经装满了,再继续塞东西进去的话,你会承受不住。”
陈碧英试着引导她将体内蓄积已久的压力释放,待她情绪平静之后,便认真地倾听。
“我快疯了…真的快疯了,自从阿皓回来之后,以为早就遗忘的感觉,通通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扒开来,我不知道该怎么办?陈医师,我觉得自己应该和何扬在一起,因为,他才能给我安定。但是我忘不了阿皓,他每天都在梦里折磨我…你说我该怎么办?”最后,容薇终于说出了重点。
“感情的事,你只能自己做抉择。在这之前,你必须先走出自己心里那片阴影,走出你父母死亡的阴影。”陈医师有其母亲完整的病历,同样的创伤,在容薇身上也有造成一定程度的影响,再加上张友皓以及母亲的死,容薇心理所承受的压力大过其母。她暗地讶异着她竟能忍受这么久才对她发出求救的讯号。
“陈医师,我最近一直失眠,脑子里涨满了东西,思绪乱七八糟…”容薇莫名慌张起来,语句急促,情绪激动。
“容薇,冷静下来,我会给你催眠治疗。平常,你尽量把焦点放在工作上,让脑袋不要有时间胡思乱想,一个礼拜到我这儿一次,相信我,放心地把自己交给我,我会帮你的。”陈碧英站起身来走到容薇身侧,将右掌置于她的肩头,微微施力。
霎时间,她感到一股安心的力量,透过陈医师的掌心,缓缓地注入体内,思绪竟神奇的平息下来,她的呼吸不再紊乱,似乎,好多了…
接着陈碧英回到位子上,低头在容薇的病历本上做了纪录。
"忧郁症,需固定回诊治疗。
田乔等人往东追上省道时,指挥中心便传来讯息:
‘指挥中心通报!台北县警察局接获报案,范国斌挟持两名记者并抢夺采访车往新店方向逃窜。’
“该死!”田乔气愤地暗咒了声。
“目标离开,全面停止搜山,往新店方向展开追捕行动!”
情势一发不可收拾,田乔改变命令,将三组集合后,重新分配任务,并调派维安特勤队直升机前来支援,由“风”组上直升机由空中箝制。
“队长!怎么回事?”张友皓趋上前了解。
“范国斌挟持了两名记者。”
“记者?!”张友皓一惊,脑海中迅速联想到容薇。
“还抢了采访车往新店方向逃逸!计画改变,上车!”田乔透过无线电下达命令时,警备车在指挥部调派下,亦抵达维安特勤队所在之处。
张友皓甩掉脑中莫名升高的焦虑感,与队员们一般整齐有序地鱼贯上车。
此时忽然敏锐地察觉脚下似乎踩着了什么。他本应不予理会,却反常而直觉的弯身审视移开脚后的路面,不看还好,一看便愣在当场。
这不是他送给容薇的项链吗?
张友皓不敢置信地拾起,仔细再瞧,翅膀包围着皇冠…错不了了!就是他送给薇薇的“守护”项链!
然而,炼身已断,不寻常的断点看起来像是在拉锯挣扎中被极力扯掉似的。
张友皓突感头皮一阵发麻,心跳急剧加速。
不会吧…
难道范国斌挟持的人质就是容薇?
无暇细想,耳边传来队员们的催促,他只得先将项链草草往上衣口袋一放,以最快的速度跳上车,展开追捕行动。
透过线上警网的协助,他们并没有花太多时间便掌握到范国斌的形踪,“风”、“雷”、“电”会同辖区及紧急调派的支援警力从四面八方围捕。
白色厢型采访车先是疾驶在遭警方全面封锁的道路上,没多久便因优势警力由陆空的制压,无路可逃而停止。,
“目标出现!车上有人质,不要开枪!”田乔下令,所有攻坚警力在距目标约半径五十公尺处布署完毕,将范国斌团团包围。
“范国斌下车!”田乔朝毫无动静的采访车喝令。
双方僵持了数分钟,仍作困兽之斗的范国斌,将身上剩下的手榴弹全绑缚在男记者身上,开了门先将他一脚踹出车外。
但见他脸色苍白,涕泪齐流,吓软了脚,一落地便咕咚瘫坐在地。
“我给你们五分钟的时间全部离开!否则五分钟以后,我就让他身上的手榴弹炸碎你们这些该死的条子!”范国斌凶狠的声音自车里清晰地传了出来。
“防爆小组待命!‘电’准备抢救人质!其余人员撤退!”为保人质安全,避免范国斌伤及无辜,田乔指挥攻坚警力向后方撤退,同时间,负责解救人质的“电”绕至其后方巷道,趁他疏于背向防备时,迅速救出被丢出车外的男记者,同时逼近范国斌藏身的采访车。
“出来!”张友皓举起枪托敲碎车窗,却在这一刹那见到了他这辈子想也没想过的景象……
薇薇睁着眼,恐惧而无助,在两人双目相对之时,眼泪夺眶而出,因为嘴上贴着胶布,仅能自喉间发出呜咽,漂亮白皙的脸蛋上有几道零星的血痕。
“薇薇!”那对泣诉的瞳眸令张友皓心绪狂乱不已,恨不得立刻杀了该死的范国斌!
‘阿皓,救我!’
无法言语的她,仅能透过灵动的双眼发出求救讯息。
范国斌丝毫不怜香惜玉地用枪抵住容薇的下颚,亦面露凶光与他对视。
见到这一幕,张友皓几乎要失去理智。
“范国斌你这个混──”
“阿皓!不要冲动!”田乔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牢牢地箝制了他的举动。
“怎么?你们认识?”范国斌奸险狡诈,只消一眼,便察觉出之中不对劲之处,接着喜出望外地瞪大双眼,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气。
这个女人对他来说铁定很重要!
“放开她!”张友皓猛暴地拉开车门,几乎就要将它整个扯了下来,举起冲锋枪就往范国斌的脑门抵去。
“阿皓!把枪放下!你想害死容薇吗?”田乔同感讶异,却比张友皓冷静许多。
“滚开!否则我一枪毙了她!”范国斌再进一步地将**的保险打开,并压下击锤,只要食指轻扣板机,容薇便立刻香消玉殒。
“呜…”容薇惊恐至极,却只能呜咽。
“薇薇!”张友皓怒红了眼,额上的青筋因过度激动而浮现,若非田乔极力制住,他恐怕就要不顾一切地扑上前去。
“你只要再走近一步,我跟你保证,我一定会让她死!”范国斌几近疯狂,他现在只求一搏最后生机,什么也不管了!
“范国斌,她死了你也没有筹码,马上关保险!”田乔拔枪对准他,坚定的口气确实动摇了范国斌,他虽仍是一副凶狠样,却已依言将枪枝的保险关上。
“让开!”随后,范国斌下了车,挟着容薇往一旁的空屋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