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七和三手张结伴而行,一起向着边关的走去。
路上不只一日,两个人距离目的地——边关越来越近了。
而陆七也真正地体会了三手张所说的那句话,那就是这个世界上,无论从那一方面来说,不如自己的人竟然大有人在。
因为,这一天,陆七和三手张就在一个小村庄,遇到了这样的一个人。
因为,在同这个人座谈以后,陆七就觉得,自己的生活,远远的要比这个人的生活,有着百倍的优越感。
陆七和三手张正在路上走着,就看见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年妇人,还有一个身体佝偻着的老年男人,正在农田里忙碌着。
老年妇人的身体尚算健全,但是,老年男人的身体,却可以用残缺不全来说了。
因为老年男人的身体,也就一只手,还有一条半腿。
虽然,北方的气候,相比较于南方来说,少了些许的潮湿和闷热的感觉,但是,在北方这个六月的天气,仍然也是酷暑逼人的季节。
老年男人光着膀子,用仅有的那一条半腿,勉强地支撑着自己的身体。而用一只手,在伺弄着自己的庄稼。
当然,老年男人的背上,已满是汗水,并且,这满身的汗水,在强烈阳光的照射下,闪着耀眼的光芒。
一条破旧的短裤,穿在老年男人的身上,也已经分辨不出来原来的颜色,由此可以看出老年男人生活的艰辛。
同样,和老年男人一起在田间劳作的老年妇人,一眼就可看出来是老年男人的老伴儿。
老年妇人的身上的衣服,尚可以说的上是完整的。但是,由于衣服上到底补了多少块补丁,谁也说不清楚,因此,衣服到底是什么颜色的,也没有人能够说的上来。
于其说老年妇人身上穿的是完整的衣服,还不如说,老年女人身上的衣服,是用碎布,缀起来的更为合适和恰当。
无论老年男人,还是老年女人,裸露在外的皮肤,都是酱紫色的,两个人都打着赤脚。
但是,两个人的脚都不敢往那暴露在太阳底下的地面上,踩太长的时间。
或许是因为田间的劳作,要经常地移动方位,或许是暴露在阳光下面的地面,过于烫脚的原因。
不管怎么样,呈现在陆七面前的画面,即是一幅勤劳的画面,也是一幅辛酸的画面。
因为,这幅画面,到处都在向世人诉说着生活的艰辛。
陆七和三手张疾步走了过去。
三手张首先发话问道:“老丈,这么热的天气,你们为什么不找一个凉快的地方,歇息着呢?非得要在这烈日之下,这样辛苦的劳作呢?”
老年男人抬起了他那双浑浊而无神的昏花的眼睛,说道:“年轻人,你们不知道哇!这人比人那就是该死呀!你看你们多好,一看就是到处游玩的富家公子哥儿。你们到处游玩着,就能吃上饭。而我呢!我行吗?我不行。我即使这样辛苦,我一年到头,还总得饿肚子。”
陆七抬头望了一眼,这一对老年的夫妻所伺弄的土地,说道:“老丈,这么大面积的土地,一年产下来的粮食,还不够你们两个人吃吗?”
老年妇人听了陆七的话,说道:“年轻人,你以为,这么多的土地产下来的粮食,都是我们自己的吗?不是,这粮食,大部分都是人家地主的。而我们只是租用了人家的土地,等到粮食收成了,剩给我们自己的,也就是糠糠菜菜的,一年对付着能到头罢了。”
陆七继续问道:“那为什么只有你们两个人在田间劳作呢?你们没有儿女吗?”
老年妇人白了陆七一眼说道:“有,我有两个儿子,但是,两个儿子都到边关服徭役去了。一走就是六、七年,目前,也不知道是死是活。但是,却给我们老两口抛下了六个嗷嗷待哺的孩子,老大家三个,老二家三个。”
老年妇人说着自己的生活的艰辛,不知不觉地掉下了眼泪。
老年妇人抬起手来,擦了一下眼泪,说道:“人如果命苦了,什么倒霉的事情都能够摊上。这儿子走了,还好,还有媳妇在着。但是,也不知道是由于劳累过度,还是我们老两口儿的命苦,前几年,这媳妇也相继死了。而且,还都是让人给逼死的。”
老年妇人说到这里,又重新地擦了一把眼泪,指着自己的老伴儿说道:“你们看见他那个样子了吗?也是当年到边关打仗,落下了一付这样的身子骨儿。这还算幸运的,好赖留着一条命回来了。”
陆七听了老年妇人的话,对三手张说道:“仁兄,你说的还真对,这天底下,不如我的人真是太多了。但是,人家还在顽强地挣扎着,我为什么就会想到了死呢?”
三手张把手伸到了自己背在身上的褡裢里,摸出了几块银子,递到老年妇人的手里,说道:
“老人家,我们身上也就这么多了,都留给你吧!你们和孩子们,也凑合着吃一段时间的饱饭吧!”
三手张把银子放到了地上,拉起陆七的手就走。两个老年人看着陆七和三手张的背影,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对着两个不知名的人,千恩万谢。
一路之上,这样的景象比比皆是,数不胜数。
陆七的心里有了酸楚的感觉。
陆七的心里之所以有了酸楚的感觉,一是感叹世态的炎凉,一是感叹自己的行为。
陆七开始反思自己,自己只不过是由于和一个女子的情感的纠葛,还有就是人们的一点误解,而产生了轻生的念头。
但是,像三手张奉送银两的那个老年男人,他为了边关的安宁,也为了大宋朝的江山的稳固,把自己的一只手,还有半条腿都搭上了,却过着这样的生活。谁去理解他当年的付出是为了什么?
没有人理解他。皇帝不理解他,官府不理解他,那些照样在他们的鲜血的捍卫下,过着朱门酒肉臭的生活的人,也不会理解他们。
不但不会理解他们,却还在盘剥着他们残存的血汗。
他们向谁去要理解,他们向谁去讨公正。
由此,陆七得出了一个结论,被别人误解了,不是最大的悲哀,因为,你终究还会有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
如果被朝廷和社会误解了,才是最大的悲哀,因为,那种误解,已经铸定了你生活的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