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扉被轻轻敲响,一个散修行将进来,
“无真掌门,药来了。”
散修视线浅浅扫向那虚弱至极的男子,眸眼微沉,暗暗握紧手掌。
无真接过药,试了试温度,暂且放置一旁。
散修站在沐风床榻旁,恭敬的站好,余光不断的扫着沐风,不知为何,迫切的想听其说句话,
以驳逆沐风快不行的传闻。
毕竟,是自己过度信任浅华的缘故,才害他至此,
‘计划后,他…许是再难活转了,’
“风儿,醒醒,该吃药了。”无真揽起沐风,轻轻唤了唤,贴了贴沐风的额角,眼底更沉。
唤了数刻,沐风才乏力的睁开茶眸,
散修微惊,不住的探望着,
沐风看着无真张了张口,发出的却只是两声嘶哑的气声,他皱了皱眉,很努力的蜷了蜷手指。
无真忙握住他的手,道,“别急。”他知晓沐风有话跟他说,就俯身在沐风唇边,“我听着。”
沐风笑了,嗓子很哑,声音细弱的很,但无法掩盖声音里切切实实的欢喜,“师叔,我梦见我阿娘了,虽然没看清她的样子,但她抱我时很温暖的。
还有小宣和收养我的阿爹阿娘,他们对我很好,一直围着我,听我说这些年的过往。”
无真直视着沐风的茶眸,轻声道,“风儿,真是个好梦。”
“还有洛冥,我跟他在一起,处处均无人指责我们。
洛冥他也没有极大的野心,我们二人一起将鬼魔二族赶至其领地后,我与他在魔族日日生活着,很快乐的。”
无真黯了黯眸子,道,“为何跟他去魔族?”
沐风温暖笑道,“洛冥很在乎人魔之分,在中州,许会受到指责,他不大会开心的。若然如此,不如我随他去魔族…”
“在魔族,你不开心。”
沐风道,“无妨,他开心,我便开心了。”
散修一怔,手掌心握的更紧,
‘沐风,你…真是傻子…’
无真将削瘦的沐风揽起,端来药,
沐风眯着狡黠的眸子,道,“师叔,真快,睡了会儿就又吃药了。”
无真不回,他知晓沐风的病已经到什么程度了,他自己都害怕去思量,
他有很多话想跟沐风说,
他想告诉他从七百年前就已爱他入骨,
可…这些话到了口中却如何都吐不出来,
他怕让那个人更纠结痛苦,他不想他在这段本已痛苦的时光里还为此不安。
无真喂沐风喝完药后,立时为其剥了块糖,轻声道,“你怕苦,吃这个。”
沐风启唇含住,狡黠笑了笑,道,“师叔,你这么贴心这么好,得有多少女子喜欢你啊,你可得…”
倏然,一根骨节分明的纤长手指轻轻戳在脸颊上,
沐风一怔,听见无真一贯无甚波澜的声音,“酒窝没了。”
脸颊削瘦,略略凹陷,很久之前就没了。
沐风咯咯笑道,“我正好不想的,一个男人要什么酒窝,也省的二师兄总以此打趣。”
“坐会儿?”
沐风点头,道,“不想睡了。”
无真将沐风扶好,妥帖的靠在床榻上,然一松手,沐风没有气力,下意识的就向一边倒去,无真皱眉,连忙扶住他,
“我抱着你。”无真褪掉鞋履,上床将那人抱坐于自己怀中,
沐风觉得有些尴尬,道,“师叔,这样…不大妥当,我此刻声名着实不好…你不要被我拖累才是…”
无真将沐风的脑瓜按在自己脖颈处,轻声道,“我要抱。”
沐风抬首,视着那双溢满温柔的深邃漆眸,心绪万千。
“师叔,”沐风低咳一声,干笑道,“对了,你几日前说的…那个妻子,还有那个…吻…都,”
“真的。”无真闭上眸子,仔细感受着沐风的每一次呼吸,借以心安。
沐风又干笑一声,道,“那大婚…?”
“后日。”无真微蹙眉间,道,“你虚弱的很,那时须抱着行礼才是。”
那散修的双手有些颤抖,心内翻涌滔天,他搞不懂自己的心绪,那人明明只是自己计划的一部分,连交合都是自己刻意安排的,
可怎么,这种心绪…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的。”沐风干笑更甚,苍白的面色溢满绯红,
“师叔,我知道你看重你我间的同门之谊,但此举着实不妥,你我间并无…”
“是你。”无真双手微微发颤,
‘是我?’沐风垂眸思量,皱眉道,“什么是我?”
无真不回,只安安静静的抱紧那人,为其传输几股灵力疗治其身。
“师叔,什么是我?”
见无真仍旧不回,沐风也不再追问,只又继续劝道,“师叔,现在中州幽暗未明,你尽快将我的内丹化为已用才可。
将鬼魔二族赶回他们的领界后,便以此划出结界,将他们牢牢关住。
此外,我…”
唇边温凉,柔软,沐风一怔,那唇不停的蹭碰,让沐风禁不住想起几日前那个突如其来的吻。
那个为了在众人面前保护自己的吻,
‘此刻并无外人欺侮于我,为何师叔还要…’
“唔~”
口中的异物不住的啜吸着,沐风身体微颤,手指不停的蜷曲抓挠着,
“师…恩…叔,不…恩…恩…”
无真见其呼吸艰难,立时停下来让其换气,
“风儿,我要的是你。”
沐风似是意识到什么一般,心下一惊,重重的摇头,干笑道,
“师叔,你开玩笑的,我怎么可能是让你止于修神的那个人,
你爱的应该是…”
“是你。”无真深邃漆黑的眸子里溢满了坚定,复强调道,“一直是你。”
沐风心绪乱极,浅浅启唇,却启唇无声。
“风儿,我们去寻无道,他能救你。大婚后,我带你去找他。”
“师父…”沐风乏力的喘息着,
无真将其放倒,为其盖好绸被,沉声道,“他是七百年前害你致死的凶手,不是我们的师父。”
沐风扯住无真的衣摆,虚弱道,“师叔,我不懂,很多事我都不懂…”
无真为其拿出救心丸药,喂其服下,皱眉道,“别急,你记忆有断层,这些你也不需懂。”
沐风摇头又点头,倏然间大口喘息着,额上溢满了冷汗,
无真见不好,再次驭使灵力护其心脉,
“咳咳…咳咳咳…”沐风难过至极,手指节颤抖蜷曲着,呼吸越发急促,未过几刻,嘴角便溢出一道血痕,
无真颤抖着手,拿素怕为沐风拭擦着,
“师叔,我…许是坚持…坚持不了几日了,”沐风视线越过那散修,虚虚的扫向一旁的喜庆布置,虚弱笑道,“师叔,我…这个人,缺点…极多,也…不是什么…好人,
你…别被…被我耽搁了,好…不好?”
无真不遗余力的缓解毒性发作,沉声道,“不,非你不可。”
沐风黯然道,“师叔,见你如…此,我…心疼,我死后,你如何…”
“再说这种话,我便立时杀了宇洛冥。”无真语调有些上扬,面上也现出数分怒气,
“我知道你在乎他。在乎他都越过自己的性命。
他为你下毒,你却为他包庇,耽误疗治的最佳时间。
你可知我心有多痛。”
沐风呼吸渐稳,颤抖着勾住无真的手,黯然道,“师叔,对不…起,”
“我不需歉意,我要你活。”无真一刻不停的为其疗治身体,眼底发热,“这次我绝不放开你。绝不相让。”
沐风默了半晌,似是下定决心般点头,
“好,师叔,我答应…与你成婚。”
无真却丝毫未有欣然之意,“为了他。委屈自己。”
沐风摇头,虚弱道,“为了他,也为了你。但是…师叔,我…着实坚持不了多久,
我清楚的很,大抵…很快便死了,我死后…”
“风儿!”
“师叔,听我…说,这些话早晚须得说的,”沐风尽力伸手,去抚向无真的面颊,“不必以师父的名…义劝慰我,他…几百年前便已失踪,我们已寻访…了百年,尚未寻到,他此刻不可能…出现的。
所以,我是必死的了。”
“师叔,我的修为内丹你…好好利用才是。
至于…灵心,交于辰阳师父即可,他知晓如何处置的。
我的师兄们都极好,缺我一个是无妨的。
我唯一放心不下的便是你和洛冥。”
沐风缓了口气,尽力压住气血的翻涌,继续道,
“洛冥的话,托人转告他,沐风恨毒了他,死前还在希求道修处决他。
无论如何,让他对我一丝喜欢心绪均没有…便是了。这样,他也不会难过。
师叔,你也须答…应我 ,我死后不…得行迫害自…咳咳咳…咳咳咳…己性命之事…咳咳…咳咳咳…”
沐风的呼吸再一次急促起来,难过的不知如何,剧烈的咳喘着,
“残忍。”无真眸眼猩红,道,“你怎么能这样残忍。”
一旁的散修早已颤抖的不能自制,视着床榻上那个一点点流逝的生命,眼底猩红,
第一次,真正为那人划下一滴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