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ay1
说起来,那也是很久远的事了。久远到我觉得我有必要写点什么记录一下,不然很可能就会忘记它了。
那是廉纤的毛毛细雨,在天气没有大变以前欲雪未能的时节,还是霏霏微微落将下来。远处的奶茶店铺落被如烟如雾雨丝织成的帘幕笼罩着,隔着玻璃也看不清人影。
“叮铃铃——”
门被推开的瞬间铃铛清脆好听地响起,让我疑心这是滩水流动的声音。
“欢迎光临,请问你需要点什……”
“我需要你。”
我想我一定是在海外游荡的太久,这种调侃而又无节操的句子张口就来的得心应手。
少年上一秒诚挚的表情下一秒惊愕地定格在脸上,懵然地像一只对准了猎人枪口的小鹿。无处可逃又不知所措。
我好整以暇,一词一顿字正腔圆地用中文接上了我未完的话:“我不会说韩语,所以我需要你——来当一下我的翻译。”
噗嗤。
窗外的雨淅淅沥沥地打在玻璃上,涣散开一朵又一朵涟漪。
当鹿晗把一杯醇香浓郁的红茶奶盖搁在我跟前的时候,我的嘴角依然荡漾着幸灾乐祸的弧度。
“我是瞎了吗,鹿少爷这是在奶茶店……做什么社会实践?”
我装作一副不知情的模样摊了摊手,连带着神色都染上了几分无辜——无奈我本人是瞧不着自个的表情了,不然真想知道自己是扮得逼真还是做作。
不过我猜,在鹿晗眼里是后者。
鹿晗神色轻佻,没错,就是轻佻地睥睨了我一眼,然后飘忽丢下一句:
“阴阳怪气的,大多短小。”
嘿,我这暴脾气。我发誓要不是为了注意国际影响我可能会把他的脑壳摁在地上摩擦着打。
为非暴力不合作地表达愤怒,我忿忿地戳了戳吸管,撞得玻璃杯叮铃乓啷响,狠狠吸了一口,咕嘟咕嘟是幼稚的报复。
而鹿晗则不再理会我,高冷地继续回他的前台忙活替客人点单的事情。我也不恼,只是从电脑包里掏出笔记本开始敲打起自己的毕业论文。
就这样自顾自了一下午,到晚来,料不到的是天气会骤变,天空响了雷,催来了急雨。
“不愧是温带海洋性气候,这雨跟尿不尽似的。”我小声骂了一句,有些郁闷地合上了笔记本电脑的盖子,还是愁出行的问题。
“首尔是温带季风气候,和北京一样。”
已经换下工作服的鹿晗整理好了衣襟,一本正经地走到我面前,还不忘纠正我话里的错误。
吼,我忘了这家伙高中是个文科生,地理还学的不赖。
“下班了?”我伸了个懒腰,将电脑安置好。
“嗯。”
后来的事我大约模糊了,只知记忆里那是一场大雨。我跟着鹿晗在雨里走了一路也聊了一路。
当时也说不清多晚了,大雨天只顾保护好自己的电脑,没空暇去看时间,街上的店铺也关了大半,萧瑟得像恐怖片里的锁魂栈道,最后是走到一家24小时营业便利店,吃了一碗泡菜拌面才算解决的晚饭。
一路上,鹿晗提的最多的还是关于他的父母。
即便是吃饭的时候也不忘开视频给母亲直播自己的近况,我看着鹿晗咬着筷子对着手机傻呆呆笑的样子,就总能联想到憨厚的傻狍子。
虽然他说话的字里行间里没有提及“想”这个字半分,但那份沉甸甸的思念还是透过他那双湿漉漉的眼溢了出来。
他这么多年都漂泊在外,应该很想他的父母。毕竟和我不一样……他的父母很好。
我喝了一口泡面剩下的汤水,辣椒油浓重地刺激着喉咙,让我差点没掉下眼泪来。
关掉手机直播的鹿晗看着我有些狼狈的模样难得的没有调笑我,只是皱着眉头跟我一样喝了一口汤。
“好咸。”
“还有点辣。”
“这也叫辣,你不行啊。”
“什么啊,我当年也是吃过重庆锅的好吗。”
“你是说二环那家?我记得那时候你吃的鼻涕眼泪直流啊哈哈哈哈哈一边吃一边喝冰水晚上回去胃痛的叫都没睡着。”
“那是第一次吃好吧,后面几次我就完全没问题了!不过现在它好像搬走了……”
“……”
“唔,真想再吃一次。”
我看着鹿晗略带惋惜的神情,瘪了瘪嘴。
——那你也得回来才行啊。
如果我没记错,这是鹿晗到韩国的第二年了,这两年期间他归家的次数一只手都数的清。十八岁的生日,重大色节假日,甚至是春节,我都没能在中国见上他一面。
具体出了什么事我也着实不太清楚,只是一切似乎都没有想他一开始来的时候所期待的那样如愿以偿。
他想唱歌。想实现梦想。却没当上什么练习生,没站在聚光灯下,更没有唱他想唱的歌。
那是我记忆里少有的几次他露出那样迷茫的神情,像是倾诉又像是喃喃自语地说:
“原来,社会是这样的啊。”
身为旁观者的我做不到感同身受,但多少能够理解鹿晗这两年在韩国的淡淡失落。
可是大海太深,候鸟也飞不过这样遥远的距离,鞭长莫及的我连伸手给他一个宽厚的怀抱都是奢侈的事情。
他有想过放弃回去吗?
只要鹿晗愿意,他就可以会到他最熟悉的故土继续做他的“东城区少爷”“海淀小霸王”。
在他昔日那些好友里大抵分了两波,一波劝他坚持的,一波劝他放弃的,随着时间的推移,后面这波成了绝对的大头。
我虽然不站队,却也会好奇——
“你为什么,坚持了这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