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临王被禁足临王府中之外,这个新年总算是安稳度过了。在皇宫的这几日,颜雪初无时无刻不想着能逃离这个地方。或许,只有不在宣王府的日子,自己才能想起来这些美好。
即便是那一日梅园雪夜,正宣都不曾轻薄颜雪初半分——颜雪初明白,他是在等待着自己真正爱上他。而此时此刻,哪怕只是名分上的夫妻,也能让他感到满足了。
想到此处,颜雪初不禁心中发酸,只是唤过来如意,让她扶着自己到处走一走。
毕竟还未出正月,天气还是冷得厉害。宣王府中,到处都挂着红灿灿的灯笼,映着半化的新雪,倒是颇有几分凄艳之美。
路过一处时,房檐上有化了的雪恰好滴落在颜雪初的脸颊上,仿佛是一颗晶莹的泪珠。
颜雪初猛地一惊,却只感受到了钻心的凉。如意看到颜雪初脸上粘了雪水,赶紧拿出帕子要为颜雪初拭去。而颜雪初却不过淡淡笑笑,拨开如意的手,温然道:“无妨,随意走几步就都会化去了。”
“宣王妃娘娘果然是好雅兴,不似人间俗物啊!”
颜雪初挑眉一看,正是百里香安然站在一棵白梅树下。只见百里香一身素纱浅衣,在那白梅树下更显地亭亭玉立,仿佛凡尘仙子。只是百里香虽然身穿元国服饰,但五官轮廓依旧有着明显的蛮族特征,因为也显得格外艳丽一些。相比之下,颜雪初穿的却是中规中矩的王妃服饰。即便只是家常的衣服,也是华贵无比,处处透露着尊贵。
颜雪初见到百里香,不过苦笑一声,道:“姑娘这是哪里的话。本王妃不过只是懒散惯了而已。”
“是么?”百里香却不依不饶,继续道,“冬日里头,人有些懒散自然是应该的。不过若是宣王妃娘娘听了奴婢的这一句,奴婢还就不相信了——你宣王妃娘娘会无动于衷么?”
颜雪初不以为意:“哦?你要说什么?”
百里香款步走来,凑到颜雪初的耳边,低声道:“当年梨花纷纷,今日有白雪皑皑。黄昏长安山上,故人与你相见。却不知道,宣王妃娘年肯不肯赏这个脸呢?”
颜雪初猛地一凛,几乎不敢相信,失声道:“你说什么?!”
百里香却只是随手摸了一摸自己耳朵上的虎睛耳坠,复而笑道:“奴婢是皇上钦赐给宣王妃娘娘的奴仆,奴婢自然是不会欺骗宣王妃娘娘的。”百里香狡黠一笑,道,“只是不知道,那一日宫中雪夜梅园,宣王妃娘娘心中是否已经摇摆不定了呢?”说罢,百里香只不过留下一抹浅浅的微笑便飘然远去,只是留给颜雪初一个萧瑟的背影。
颜雪初死死地抓住了如意的手,颤声道:“如意,你说,真的是他吗?……”
如意也是慌了神,颤抖:“都过了这么久了,他怎么还不死心,还来呢?”如意亦是惊慌失措,“二小姐!二小姐!您不能去呀!”如意见四下无人,低声道,“您已经是名正言顺的宣王妃了。无论如何,您都是宣王殿下的妻子,一生一世只能跟着他的。倘若您去了,一旦被爱嚼舌根的小人知道了,实在是有损您的清誉呀!……”
颜雪初的手渐渐放松了一些,只是低声道:“是,如意,你的意思我明白。”
***
午后,颜雪初并没有听从百里香的话,而是转路去了长姐修行的普济寺。
普济寺里寒意阵阵。颜雪初打了帘子进去,却只觉得寒气钻心。颜雪初打眼一看,正是嬷嬷在一边拧了毛巾。那嬷嬷见了颜雪初进来,赶紧行礼,道:“宣王妃娘娘万安。”
颜雪初点了点头,问道:“都在这个时候了,长姐怎么还躺着,可是身上不舒服了么?”
那嬷嬷欲言又止,颜雪初便也不再问她,径直走向了床边。颜雪初心中一沉——只见长姐躺在冰冷地被褥中,却眉目紧皱。颜雪初顿觉不好,一摸才发现长姐浑身发烫。
颜雪初失声道:“长姐,你怎么了?!”
嬷嬷在一旁抹泪道:“大小姐身子一向都不大好,这几日又着了风寒,身体就更差了。”
颜雪初隐隐含怒,厉声道:“你是伺候长姐多年的老嬷嬷了,怎么没去请大夫?”
嬷嬷泣声道:“老奴去了呀!可是山下的守卫们说,大小姐是戴罪之身,不能与外人接触,所以,所以……”
颜雪初正要发怒,如意却拽了拽颜雪初的衣服。颜雪初不解,往边上一看才看的明白,那是厚厚的一包草药。颜雪初轻轻哼了一声,道:“哦?知道本王妃来了,下头的人就赶紧送药来了,是不是?”
嬷嬷流着泪点了点头,才道:“下头的人送来地急,老奴还没来得及去煎药。”
颜雪初冷冷道:“嬷嬷,不必了。你跟着如意下去,去找最好的大夫过来,让大夫好好给长姐看看,不要自己随便服药。”
嬷嬷先是一愣,随即又惊又喜,赶紧拉着如意去了。颜雪初这才俯下身子,给长姐的额头上铺好了毛巾,低声道:“长姐,是雪初的不是。是雪初来迟了……”
长姐却不过只是浅笑,勉强道:“我怎么会怪你呢。若不是你,我恐怕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咳……咳……”
颜雪初心疼道:“好好地,怎么病成这个样子了?今天我原本不打算出来,偶然听起手下的人说你病了,我这才出来的。”
长姐勉强一笑,气若游丝道:“长姐已经年老,有些事,已经力不从心了……”
“长姐你胡说什么!”颜雪初急道,“长姐正值青春年华,千万不要说此伤心之语了。你看,如意和嬷嬷这就去请大夫了。长姐很快就能好了……”
长姐苦涩一笑,道:“这普济寺里的的佛光,果然还没有散尽么?”
***
大夫很快就来了。还好,长姐只是风寒未愈,只要多吃几副药多加调养就好了。如此,颜雪初便对长姐略加叮嘱,又一一责罚了侍卫们,这才离去。
颜雪初免了软轿,只是扶着如意的手缓缓往山下走。如意小心翼翼地觑着颜雪初的神情——如意是明白的,在颜雪初的心里,百里公子始终是夜深人静时的一抹淡淡月光,不能散去。如意狠下心来,低声道:“二小姐,若不如……不如你去见一见他吧?”
颜雪初苦笑一声,道:“我又如何能见他?如今,我已经是宣王妃了,而他的款款深情,我是再也无法承受了。”
如意眉目一动,低低道:“只是,只是……只是二小姐在和大小姐说话的时候,奴婢在山门一旁守着,仿佛是听见了什么话。”
“什么?”
“百里公子……百里公子他仿佛是要纳妃了。”
颜雪初只觉得好像是吞下了一枚极酸的果子,仿佛浑身上下都已经虚透了。半晌,颜雪初才渐渐缓过神来:“纳妃?啊,也应该是了……”
如意垂首道:“所以,百里公子才想见您一面。蛮族的规矩咱们也是知道的。只是这一面见过了,以后就不会有这些麻烦了。”
如意心思单纯,只是一心想着颜雪初的平安。而为了这一份平安,这一分分的冒险,似乎也是值得的。可是如意并不明白,当颜雪初听到百里公子要纳妃时的地动山摇——蛮族男子,只能婚配一名女子。一旦娶了她,便是要白头偕老,地老天荒。
而那个要陪着百里公子携手一生的女子,却不是她。
颜雪初心中的酸楚,向来都是不为人所能理解的。颜雪初勉强挤出一丝得体的微笑,淡淡道:“我们回去吧。”
忽而一道疾风吹过,颜雪初几乎要站不住了。待颜雪初站定了,这才发现,面前的不是百里香又是谁?
如意更是一惊:“怎么,你通武艺?”
百里香嗤笑一声,道:“我们蛮族的女人,个个都是能征战沙场的。”
颜雪初心下一沉,低声道:“百里香,你要干什么?”
百里香扶一扶自己的虎睛耳坠,甜笑道:“宣王妃娘娘您花容月貌,即便是我百里香身为女儿,见了您宣王妃娘娘也是要惊艳于您的美貌的。更何况,现如今天色渐晚,宣王妃娘娘您又没有唤软轿,还只留了如意姑娘一人伺候——我百里香可是皇上钦点来伺候宣王妃娘娘的。哼,若是娘娘不巧有了什么闪失,我百里香可是吃罪不起呢!”
颜雪初护住了如意,声音莫名提高了几分,道:“百里香,本王妃现在就明明白白地告诉你——本王妃不管是要做什么事情,都不用你来置喙!”
百里香却“咯咯”一笑,显得极为阴森:“哦?是么?宣王妃娘娘,您难道就如意薄情寡义,连见一面都不肯了么?你的心意,可是真的么?”百里香微微沉下脸来,竭力压制着自己胸中的翻腾,道,“宣王妃娘娘,您可知道,他要娶的是大将军那尔布善大人的次女阿佘娜——这阿佘娜小姐我可是颇有耳闻的,她可不是一般人家的女儿。宣王妃娘娘,此中的轻重,你可都明白了吗?”
颜雪初死死按下了心中的酸楚,只是低声道:“到底是我负了他。他若是能得一心人携手终生,也未必不好。”说罢,颜雪初深深地看了如意一眼。
百里香咬牙道:“你竟是这样的不中用!这如今的一切,实在都是你的咎由自取!”说罢,百里香不由分说,一把扯住了颜雪初的衣袖,轻挪微步,带着颜雪初消失在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