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雪初感到不寒而栗——落红几乎在元国是辨定一个女子是否贞洁的唯一标准。自己明明就是处子之身,可是怎么会没有落红呢?呵,堂堂元国的太子妃居然在成婚之前就不是处子之身了,这让太子如何自处呢?更何况,太子妃并非处子之身而嫁与太子,这婚事可是皇上皇后钦赐的——这样一来,他们颜家都是犯了欺君的死罪!就凭这一条罪名,就足以让他们颜家上上下下几十口性命在一夕之间全部消失!
可是,事实的真相却是,她颜雪初什么都没有做过。
看来,能否平安度过此次劫难,全在正宣一人了。
而正宣的眉眼之间阴云渐渐开始蔓延开来,让颜雪初几乎不敢去看他——怎么会这样?自己明明什么都没有做过,可是,怎么会——没有落红呢?
“雪……”正宣试图叫颜雪初的名字,可是却生生摁住了自己的话。
颜雪初强迫着自己去看正宣的眼睛。
这一次,倒是正宣的眼睛有些闪烁不定。正宣喉头一动,勉强道:“雪卿,你……有没有……”
“妾身没有。”颜雪初死死抓住了自己的裙裳,竭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静。
正宣似乎有些动容,转而看了看凌乱的床榻——虽然褶皱了许多,但全是明明白白的,干干净净的。
颜雪初咬咬牙,徐徐跪下,镇定道:“请太子殿下明鉴,妾身的确是处子之身。”
正宣面容上有些不安,嘴里却说着:“雪卿,你别跪……你先起来。”可是,正宣却没有做出任何正要颜雪初起来的动作。
冷汗徐徐而来,浸湿了颜雪初轻薄的衣衫——死,或着不死,全在颜雪初面前的这位男子的一念之间了。
“太子殿下……”颜雪初开口道。
正宣却硬生生地打断了颜雪初的话,无奈摆手道:“雪卿……你……什么都不必说了。”在正宣的声音中,颜雪初分明听到了一丝即将爆裂的愤怒。
颜雪初心下便觉得不好,便更是执拗道:“太子殿下,请您务必听妾身把话说完。妾身的娘家虽然已经没落了,但好歹也是堂堂的皇亲国戚,沛国公府。妾身虽然自幼生性散漫,不爱受于拘束,可是也知道作为一个千金小姐的必要品德。”颜雪初咬咬牙,道,“别的且不说,其实皇后娘娘一早就想将妾身许配于皇子王爷们——这一点,太子殿下应该比妾身更明白才是。妾身明知如此,即便不为了自己,也要为了家人……妾身便明白绝对不能做出如此悖逆之事!妾身清清白白,还望请太子殿下明察……”
正宣微微哑口——他不是不知道颜雪初的性子的。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颜雪初只觉得如同芒刺在背,如坐针毡。正宣啊正宣,难道你竟如此不肯信我么?
也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正宣这才伸出一双手来,缓缓地扶起了颜雪初。颜雪初壮着胆子注视着正宣的眼睛,却猛然发现,正宣的眼睛上竟然布满了红血丝。
颜雪初的心上仿佛是被压上了千斤的重石一般,难以喘息。
终于,正宣冲着颜雪初勉强一笑,道:“雪卿这是说的哪里话,你是本太子的妻子。本太子即是做丈夫的,哪里会有不相信自己的妻子的道理呢?”
颜雪初讷讷道:“是……”
正宣象征性地拍了拍颜雪初的手,温然道:“好了,雪卿,本太子要去处理政事了。雪卿,你……你就多休息休息吧,本太子得空了再来看你就是……”
颜雪初点点头,目送着正宣走出了寝殿。
在正宣的背影消失的那一瞬间,颜雪初不禁瘫软在了地上——
竟然——没有落红。即便她颜雪初真的什么都没有做过,只怕正宣他也是不会完全相信的吧?毕竟,在元国之中,有没有落红是辨定一个女子是否贞洁的唯一标准。即便自己真的是处子之身,可是没有落红,只怕是谁都不会相信的吧?
这个时候,如意正打了一盆热水进来,准备伺候颜雪初洗漱。如意见到颜雪初如此神情恍惚地瘫坐在地上,不禁吓了一大跳。如意也来不及感变得,赶紧将盆子放好,过来搀扶着颜雪初,关切道:“哎呀呀,我的太子妃娘娘啊,您怎么坐在地上了?您快起来,这地上凉,您要是着凉了就不好了……”
颜雪初却木讷地摇摇头,失神道:“如意,你先不要理会我,让我一个人静一静吧……”
如意不解问道:“太子殿下才过来陪您,您应该高兴才是啊,怎么还……”
“如意……”颜雪初有气无力道,“你别说话,就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香炉中,淡淡的烟弥漫开来。寝殿之中弥漫着的淡淡的梨花香粉的味道,显得蛊惑而不定。
如意也不知道颜雪初刚刚到底遭遇了什么,便也就不再说什么,转而收拾起寝殿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颜雪初默默地独自起身,走到了桌边,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一饮而尽。
如意见颜雪初似乎好一些了,便赶紧跑过来,关切道:“太子妃娘娘,您这究竟是怎么了啊——您可千万不要吓唬奴婢啊……”
颜雪初有气无力地摇摇头,摆手道:“如意,我没事……”
如意执拗地摇摇头,道:“太子妃娘娘,您到底是怎么了?可是与太子殿下吵架了?方才奴婢见太子殿下出去,仿佛脸色不太好呢……”
颜雪初苦笑一声,失神道:“如意,你知道吗——我——我竟然——没有落红……”
“落红?”如意一时还未缓过神来。停了一会儿,在猛然之间如意反应了过来,道:“落红?!太子妃娘娘,您是说……这不可能!”
颜雪初点点头,无奈道:“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心里头一直都不甘心的缘故。其实……我与太子殿下虽然成婚已经将近一年了,可是却一直不曾圆房。如意,你知道吗,其实,昨夜,才是我的新婚之夜。”
如意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颜雪初苦笑一声,竭力压制住自己的颤抖,道:“可是,你知道吗,如意,我居然没有落红……”
如意更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没有落红?怎么会?别人可能不知道,可是我如意可是从小到大就跟着太子妃娘娘您的呀!而且,而且太子妃娘娘,您与太子殿下大婚后的那一日,明明,明明……”
颜雪初似乎有点恶心,扶着胸口道:“如意,你看那床榻,多干净,干净的让人心慌……”
如意始终无法接受:“怎么会呢?”
“怎么不会?明明白白,就在那里。”
如意失声道:“那太子殿下呢?”
颜雪初摇摇头,道:“我不知道。这会儿太子殿下去处理政事了。至少,我暂时把事情先压制了下来。”
如意颤抖道:“那么,太子妃娘娘,您打算……”如意自然是知道这件事情的严重后果的——说不定,这就是全部颜家的灭门之灾。
颜雪初用一只手微微撑住了自己的头,低声道:“这件事,至少我暂时先压制了下来。至少在目前,太子殿下还算是相信我的。”
看见如意惊慌失措的样子,颜雪初不禁拍了拍如意的手,道:“如意,你不要担心。至少,就像你所说的那样,大婚后,我的——‘落红’——已经是被皇后娘娘所亲笔记录的了。知道这件事实情的,唯有你、我和太子殿下三人。只要皇上与皇后的那一关不问起来,倒也没什么。你我自然是信得过的。现在,只要太子殿下不再追究这件事,我们就一定能渡过难关……”
如意几乎要哭了出来:“可是太子殿下他信不信您呢?”
颜雪初苦笑着摇摇头,道:“我不知道——或许他其实是不相信的吧?不过,至少现在太子殿下对我还不算是无情。我一定要抓住机会,将这件事情遮盖过去——自打我嫁给太子殿下以来,我的这条命,也就不是自己的了。如何保全我们颜家,就靠我们了……”
如意紧紧地握住了颜雪初的手,颤抖道:“太子妃娘娘,您如果有什么事情,就请尽管吩咐奴婢吧!奴婢虽然身份卑微,也没有什么能耐,但是奴婢却一定会竭尽自己的全力来帮助太子妃娘娘您的!”
颜雪初欣慰道:“如意,我多庆幸,还好有你。不然,在这宫中生存如此不易,我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撑得住……”
如意勉强笑道:“太子妃娘娘,您这是在说什么?如意一直依靠着的人,就是您呀……”
颜雪初笑了一笑,突然道:“对了,今日还要去给母后娘娘请安。现在时候已经不早了——如意,你快伺候我洗漱更衣吧。”
如意破涕为笑,点头道:“是,太子妃娘娘。”
而颜雪初的笑容是那么勉强:“只能过一日算一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