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眼瞧着这颜雪初心中伤感,却也实在宽慰不得,便也就只好默默地行了一礼,推门出去了。
如此,在这偌大的寝殿之中,便也只留有她颜雪初一个人了。
如意离去了。颜雪初自己躺在铺好了锦被的床榻之上,却始终辗转,不能入眠——这一座太子宫的寝殿,实在是太过奢华明丽了。在这寝殿之中就寝,不管颜雪初再如何努力地去适应,都逃脱不了那一种深深的压迫感——自己处在太子妃这个位置的深切的压迫的感觉。
或许——是因为自己是这一座宫殿的女主人的缘故吧?
白日里的那一个飞扬跋扈的岳夕瑶,实在是像极了当年的自己——虽然岳夕瑶远比当初的自己更为果决狠辣,可是她也像是当年的自己一样,可以随心所欲,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当初,自己唯一的身份就是沛国公家的二小姐。自己读书、习字、练琴、跳舞,样样都可以。虽然母亲向来都不看重自己,可是父亲却又格外地疼惜自己,因此自己的日子也还还算是称心如意的。而且,就是在这样的两极对待之下,她颜雪初却能保持着一份千金小姐难得的自由之身——不必为了迎合谁去改变自己,只消做好自己就好。譬如自己的长姐——那样美好的一个女子,被母亲以天家淑女的要求训练着,从小就不得半分自由。虽然长姐顺从了母亲的意愿,也顺利地嫁给了齐王,可是却始终不曾想过会有那样的结果。
一代名媛,也不过是个青灯古佛的下场。
自己虽然从来不受母亲的重视,却代替了长姐,走到了母亲要长姐走到的位置。
而那些美好的时光,也终究是不在了。
父亲么?他倒真是一个真性情的人。只是可惜了,父亲是生在了没落的贵族家庭,即便身上担着这样的一个名位在,却也终究是于事无补。自己的长兄颜成栋迎娶了十分懦弱不堪又没有主见的上仙郡主不说,还只能奉皇后的命令,常年停留在军营之中,有家回不得。
这个家,到底是过得不像样子。
这个时候,颜雪初隐约地想起了父亲亲曾经说过的那个女人——那个父亲唯一真心喜欢过的那个女人——她究竟会是怎样的一个人呢?颜雪初隐隐地想起来,沛国公府中有一处荒废的了庭院楼阁,分别名为“快雪”、“时晴”——便是为了纪念那个书法堪称一绝的女子。
颜雪初是知道父亲的:父亲向来不喜欢妖娆妩媚的女子——一个懂的书法的清丽女子,那该是多么地温润如玉啊?!
颜雪初想到此处,心中却不免地为母亲难过了起来:母亲虽然一向骄纵跋扈,不过毕竟是宗室女,在自己的国家中,也是一向倍受宠爱的金枝玉叶。只是,母亲奉了王命远嫁元国,却不想先皇竟然将母亲指给了父亲——一个有名无实的沛国公。在母亲的心里,其实是很不甘的吧?可是,即便这样,父亲在表面上与母亲却依旧是相敬如宾的——那是因为,父亲的全部爱恋,已经给了另一个女人。
这样的母亲,又何曾不是这场政治婚姻的受害者呢?
颜雪初正想着,却突然听见了开门的声音。颜雪初想是如意,便淡淡道:“如意,我说过了,我想一个人静一静。这里不用你伺候,你先出去吧……”
可是,回应她的却是另一个熟悉的却很沙哑的声音:“雪卿,是我啊……”
颜雪初猛地一起身,却被一双冰凉的手按住了:“雪卿,你别动,是我……”
没错,是他——正是正宣。
在看到他的眼眸的那一瞬间,颜雪初却再也止不住自己的泪水,不禁泣声道:“太子殿下,您终于来了……”
正宣轻轻地将颜雪初揽在怀中,动情道:“雪卿,我不是什么殿下……我是你的丈夫,雪卿……雪卿……”正宣不停地念着颜雪初的名字,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将颜雪初真实地掌握在手中。
颜雪初却只能死死地咬住了自己的嘴唇,竭力不让自己哭出声音来。
正宣见到颜雪初如此,不禁尴尬地笑了笑,低声抚慰道:“对不起,雪卿——今天早上,我实在是不应该那样的……”
颜雪初含着眼泪,低声道:“妾身……妾身原本以为殿下是不相信妾身的……”
正宣用手指轻轻地按住了颜雪初的嘴唇,低声道:“雪卿,没有什么是相信不相信的。只是,雪卿,我已经认定你是我的妻子了——这一点,是不会变的——你,记住了吗?”
颜雪初不知正宣此话何意,也就只好低低道:“是……”
正宣复而道:“父皇与母后自然是不知道我们的事情。我不会告诉给他们,你也一定要守口如瓶,知道么?”
颜雪初失声道:“殿下,你还是不相信妾身么!?”
正宣愣愣地看了颜雪初一眼,道:“不管本太子相不相信你,只是你没有落红,别人便足可以认定你并非处子之身。雪卿,你可明白这其中利害么?”
颜雪初苦笑一声,听闻正宣改口称呼自己为“本太子”,心中便已然明了。只是颜雪初却仍然忍不住去想——大婚早已经过去,只要您太子殿下相信自己的清白,又有谁能动摇半分呢?
自然,颜雪初却并不能这么说——这位太子殿下是自己的夫君没有错,但更是自己的主子。眼下,正宣的一丝便是要将此事给遮掩过去。虽然正宣的心里头可能还有不少疑惑,但是他至少还肯去相信,这便是好的兆头。
颜雪初低低道:“是。妾身,一切都听从太子殿下您的……”
正宣淡淡含笑,道:“雪卿,你永远都是那么的冰雪聪明。”
颜雪初黯然垂首:冰雪聪明?冰雪聪明,也不过只是无可奈何罢了。这件事若是放在在寻常人家,自己可以打,可以闹,可以与夫君始终坦诚相待。有了委屈,可以甚至可以与夫君争执几句。可是,自己的夫君却是当朝太子,未来的皇帝。就凭这一点,她颜雪初就必须把自己卑微到尘埃里来换取正宣的一丝同情——否则,牵一发而动全身,稍有差池,整个沛国公府都将难逃厄运。
这一切,半分由不得自己。
颜雪初自知不能再在这件事情上停留,便勉强笑笑,问道:“父皇近日都龙体违和。其实,妾身身为儿媳,理当前往光华宫日夜照应着。只是,父皇病后一直在光华宫中谁都不见,妾身实在是担心,却又无法尽自己的孝心……”
正宣温柔地笑笑,抚着颜雪初的头发,淡淡道:“雪卿,你有这份孝心已经是很好了。其实,父皇自从年老之后,脾气就变得甚为古怪。即便是本太子也不能常常与父皇相见,更何况是旁人呢?”
颜雪初听闻此话颇有深意,便急问道:“父皇的身子竟如此不好吗?”
正宣的眉眼之间隐有阴云,低声道:“这些年……父皇的身子,这些年来一直都不大好。而且,最近西州知府又给父皇送来了几位佳人——父皇纵情声色,身子更是被掏空了。本太子是做儿子的,又不好劝说。至于母后,这么多年,这夫妻之间的情分也渐渐淡了。而且那几个宫嫔如今都是父皇心尖尖上的人,母后空有一个皇后之位,也实在是说不得。”
颜雪初咬咬嘴唇,道:“是。父皇是天下之主。父皇若是执意如此,谁也劝不得。”
正宣点点头,却揽住了颜雪初,低声道:“父皇如今是天下之主。可是雪卿,以后,本太子才是天下之主。”
颜雪初的身子猛地一颤。
正宣似乎感觉到了颜雪初的不安,便道:“雪卿,你要明白,当初本太子告诉你不回去争夺皇位,本太子的心意是真的。可是大哥齐王谋逆被赐死,二哥临王如今又战死沙场……父皇的儿子本来就只有我们三个——雪卿,这条路,我们必须走。”
颜雪初咬咬牙,道:“是,妾身明白的。自从您被册封为太子的那一日起,妾身便都明白……”
正宣欣慰地点点头,又道:“只是,还有一点……”
“什么?”颜雪初问道。
正宣顿了顿,道:“身为天子,便必须要有六宫嫔妃来为皇家开枝散叶。”
颜雪初猛地一凛。
正宣轻轻握住颜雪初的手,温然道:“本太子自然是想与你生下嫡子。雪卿,你要明白,本太子就算娶再多的女人,雪卿你在本太子心中的地位都是独一无二的。雪卿,本太子在这里答应你——在本太子继承皇位之后,只要你生下皇子,他就是绝无异议的太子……”
颜雪初暗暗垂泪,口中却只能勉强说道:“妾身……妾身多谢太子殿下您的厚爱。”
正宣点点头,道:“雪卿,还好你明白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