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如期而至。
颜雪初特意换下了华贵无比的皇后服饰,只是换上了一件普通的寻常素衣,便提着灯笼,独自往荷花池去了。
夜深人静,明月高悬。一片一片的柔和的月光,温柔地洒落下来,洒在宫道上,也洒在池水边。宫道上,空无一人,任凭着月光漫照着,泛出了点点惨白的银光。
颜雪初独自往前走着,心里头却竟然陡然地生出了几分异样的感觉——可是,颜雪初到底还是将这份异样按了下去。
月光轻柔似水,颜雪初独自来到了荷花池边,却发现荷花池边空无一人。
颜雪初试探着道:“慧贵妃——你可在么?”
夜风寂寂,并无人回答。
颜雪初心下一紧,又问道:“慧贵妃?”
林木萧萧,可是并无他声。
忽而,一阵疾风吹过,险些吹灭了颜雪初手中灯笼的火。颜雪初心觉不好,便安然起身准备离去。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从荷花池中传来了落水的声音。颜雪初下意识地扭过头去,却见一个包裹似的东西掉入了荷花池中。
颜雪初心觉不好,刚要离开,却隐约听见了孩子的哭泣声。
那是一个孩子!
颜雪初再也想不了其他,丢开灯笼,赶忙跑了过去,纵身跳入了水中。
“是谁?”
颜雪初正抱起了那个孩子的时候,突然在身后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声音。颜雪初不禁惊住——竟是正宣。
颜雪初心下便明白了过来——宫廷之中,生养了孩子的唯有慧贵妃一人。
想来,自己是入套了。
果不其然,皇上的仪仗很快就过来了。慧贵妃自生育了之后身形瘦弱了不少。慧贵妃原本走在正宣的身后,见到站在荷花池中的湿漉漉的颜雪初,慧贵妃发疯似的跑了过来,一把抢过了颜雪初怀中的孩子,哭着道:“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颜雪初不禁苦笑:原来如此……
果然,正宣看到颜雪初站在荷花池中,不禁冷冷道:“皇后,你在这里干什么?”
颜雪初如实回答道:“启禀皇上,福茂宫的宫女佩儿今日告诉臣妾,慧贵妃今夜有要事要告诉臣妾,闲人勿带。”
慧贵妃哭着骂道:“贱妇!你分明就是想害死我的孩子,还胡诌出这些来做什么?”
颜雪初不禁冷笑,缓缓道:“慧贵妃,本宫倒是很想知道——本宫若是想害你,你又有什么值得本宫去害的呢?”
正宣也不理会颜雪初与慧贵妃,只是冷冷道:“罢了,小福子,小禄子,你们两个先扶着皇后与慧贵妃出来罢。”
小福子赶紧就跳下了荷花池中,扶着已经冻得瑟瑟发抖的颜雪初上来。小禄子见状,也只好扶着慧贵妃出来。慧贵妃怀中抱着啼哭不已的柔淑公主,自己也不禁泪如雨下。
正宣不禁心疼道:“今夜风大,还是不要让柔淑在这儿了。小禄子,你去,抱着柔淑公主回福茂宫去,找个太医给柔淑公主好好瞧一瞧。”
小禄子不敢耽搁,便赶忙抱着柔淑公主去了。
慧贵妃泣声不已,哭着道:“皇上,这件事,您一定要为臣妾做主啊……”
颜雪初看着慧贵妃,不禁冷笑。
正宣也不看颜雪初,只是淡淡道:“皇后,你有什么话要说呢?”
颜雪初苦笑了一声,继而道:“皇上,臣妾难道需要解释什么么?皇上,您想想看,臣妾刚刚生下皇长子,又有什么必要去害区区一个公主呢?毕竟,一个公主不会对臣妾或者臣妾的孩子产生任何威胁——即便臣妾一时糊涂了心智,一心想要害死柔淑公主,可是,臣妾为什么要将柔淑公主扔进这荷花池中呢?皇上,您是知道的,这荷花池中的水极浅。臣妾若是在这里杀掉柔淑公主,想必很快就会被宫人发现,臣妾何须如此呢?臣妾又何必将柔淑公主抛进荷花池中,再奋力救起?”
慧贵妃咬着牙,恨恨道:“皇后娘娘,臣妾虽然以前对皇后娘娘您多有不敬之处,可是自从臣妾生下柔淑公主之后,臣妾对您也算是毕恭毕敬,也不敢违拗皇后娘娘半分——臣妾不知,臣妾到底是做错了什么,要皇后娘娘您对臣妾的孩子如此痛下杀手!”
颜雪初不禁苦笑,摇头道:“慧贵妃啊,你到底要本宫如何说你才明白呢——如此拙劣的一个局,难道你就看不出来是有人在陷害本宫么?别的不说,本宫刚刚生下皇长子,身子尚未恢复,本宫就算想要柔淑公主的性命,大可以让别人去办,本宫何必自涉险境?慧贵妃,这样实在算不得太好。”
慧贵妃自知说不过颜雪初,便哭着拉住了正宣的衣袖,恳切道:“皇上,臣妾自知身份卑微,不应该和皇后娘娘争宠。可是,皇上,咱们的女儿是无辜的啊……她还那样软,那样小。皇后娘娘,您如今也是身为人母,你怎能下得去这样的狠手!”
颜雪初自然明白慧贵妃话中的含义——不管自己如何辩解,慧贵妃都已经认定是自己要害死柔淑公主了。颜雪初不禁失笑道:“皇上,臣妾要说的,都在于此了……臣妾是在没有理由,也没有那个体力去害柔淑公主。皇上,你难道不相信臣妾么?”
正宣略略动摇,却只是道:“皇后,朕相信你的话,却也相信朕亲眼所见的。”
“亲眼所见?皇上难道亲眼看见臣妾将柔淑公主抛入水中么?若是臣妾真的想杀掉柔淑公主,只要将柔淑公主按入水中就是,何必弄出这么大的动静来,让你们都发现了?”
正宣挑了挑眉,淡淡道:“那么,皇后,你告诉朕——这么晚了,你为何要来荷花池呢?”
颜雪初苦笑着摇摇头,继而道:“是福茂宫的宫女佩儿今日告诉臣妾,慧贵妃今夜有要事要告诉臣妾,所以才让臣妾前往荷花池等待。皇上如果不信,大可找福茂宫的佩儿来与臣妾对质就是。”
慧贵妃怒不可遏,厉声道:“皇后娘娘!福茂宫中根本没有一个宫女叫佩儿!”
颜雪初心中一沉,转而便明白了过来——也是,这个局即便拙劣,可是却是极狠的。正宣素来疑心颇重,且爱惜慧贵妃与自己的女儿,如今看着自己的妻子对妾侍母女下此狠手,手中怎能不恨?福茂宫,佩儿,都是子虚乌有的事情——这些,只是针对自己的吧?
颜雪初勉强道:“皇上,臣妾是清白的。臣妾不屑于此,也不会于此。”
长时间的沉默过后,正宣缓缓道:“罢了,朕……朕相信皇后。”
慧贵妃急道:“皇上!”
正宣厉声道:“这件事,与皇后并无关系。你们现在都给朕听着——今夜的事,就权当没有发生过一样。你们谁若是走漏了半点风声,朕便会让你们死无葬身之地!都听见了吗?”
正宣甚少如此疾言厉色,慧贵妃便只好道:“是,臣妾明白了。”
正宣疲惫地摇了摇头,摆手道:“罢了,朕有些累了。朕先回光华宫去了——你们,都下去吧。”
待颜雪初回到清宁宫中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正宣并没有让任何一个仆从来送颜雪初会清宁宫。因此,颜雪初只有湿漉漉地拖着自己疲惫的身体一步一步挪回清宁宫中。
如意与百里香在清宁宫中等地着急。二人见到颜雪初回来了,都被颜雪初的样子给吓了一大跳:“皇后娘娘,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颜雪初的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只是喃喃道:“他不相信我……他不相信我……即便这个局布的那么拙劣,他还是不肯相信我……”
如意急忙道:“皇后娘娘,您告诉奴婢呀,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颜雪初怒气反笑,失笑道:“如意啊,本宫真是想不到,皇上对于本宫的信任,竟然如此不堪一击。如意啊,你知道吗,本宫——真的是心寒了……”
百里香微微垂首,道:“皇后娘娘,您先进寝殿去换一身干净的衣服吧,奴婢去给您准备一些热水,您好沐浴……”
“孩子呢!孩子呢!本宫的孩子呢!”颜雪初突然厉声道。
百里香赶紧道:“皇长子先下正在后殿休息呢……”
“本宫要去看看本宫的孩子。本宫一定要保住这个孩子,决不能让谁害了他,决不能!”说着,颜雪初也不只是哪儿来的力气,竟然一下子就推开了百里香,踉踉跄跄地跑向了后殿。如意生怕颜雪初摔着,赶紧追了上去。百里香站在一边,看着颜雪初伤心至此,心中难过不已,却也知道帮不上忙。
毕竟,颜雪初虽然一直告诫着自己,在后宫之中没有真情,可是仍然不可避免地一次又一次被皇上上了心。
但愿一切都能安安稳稳地吧——等皇长子满月行册封礼,皇后娘娘便会多一重保障了。
百里香幽幽地想着,转身去为颜雪初准备沐浴用的热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