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回到家里后,江雪跟她父母讲了石头部落那个老人的事,她父母都有些唏嘘伤感。
“现在的人啊,怎么会都这么没良心呢!”刘巧娟说。
韩志学若有所思地瞥了她一眼,没有说什么。
“妈,那个女的何止是没良心啊,简直就是猪狗不如嘛!动物还知道报恩呢,就算是一只猫一只狗,你把它养大它也会对你叫两声的。你不知道,我今天下午在那里看着那个老爷爷有多可怜。”江雪说着揉了揉眼角,被她母亲揽入了怀里。
“好啦,别难受了,人各有命,妈知道你心善,但是有些事是咱们没法管的。”刘巧娟摸着女儿的头发说。
“妈,我知道,可我就是觉得难受。”江雪说。
“闺女,别难受了,想点开心的事。对了,你饿不饿?咱家里有马肉和牛肉,你要不要吃点?”刘巧娟问。
“马肉?哪来的马肉?”江雪一脸疑惑。
“嗨,你那个叔爷今天回来了,来咱家坐了坐,给咱家带了点新疆的特产,几包马肉和牛肉,说让咱们尝个鲜。”刘巧娟说。
“牛肉我吃过,马肉我还没吃过。妈,我想尝尝,刚才跟文静他们去吃米线我都没吃饱。”江雪的情绪好转了一些。
“行,你等着啊,妈去给你切点。肉都是熟的,你叔爷说切开直接吃就行了,调料都不用放。”刘巧娟说着就起身去了厨房。
“爸,我叔爷是自个儿回来的?”江雪问她父亲。
“不是,你一个堂叔陪着回来的。你叔爷今年都七十三了,一个人回来谁放心啊!”韩志学回答。
“那他们晚上住哪儿?”
“我跟你姑他们说的是让他们住咱们家里,你堂叔却说已经订了酒店了,他们住酒店方便一点。对了,明天晚上八点你叔爷请咱们一家人在金源酒店吃饭,你可记得到时别出去乱跑啊,你姑姑他们都得去的。”
“嗯,我到时一定老老实实待在家里,到酒店后也一定安安静静的,不给你和我妈丢脸。”江雪说。
“你这孩子,说什么呢,一家人还说什么丢脸?”韩志学假嗔道,刘巧娟已经端来了一盘切成薄片的马肉。江雪尝了尝,味道还不错,就夹了一块喂给了她母亲。
“嗯,还是我们家雪儿有良心,有好吃的都不忘了她妈。”刘巧娟笑道。
“你这话说得,这可是咱亲闺女!”韩志学说。
“就算不是亲的,我也是你们养大的闺女,你们也是我爸妈!”江雪说,又夹了一块喂给了她父亲。
韩志学一边嚼着,一边嘱咐江雪自己快吃,抬起头后,匆忙之中和刘巧娟对视了一眼。
那一眼,包含了太多的深意。
江雪没看见他们对视,即使看见了,她也不会明白那眼神里面的深意……
又吃了一些马肉,江雪就放下筷子,去卫生间洗了个澡,回自己房间睡觉去了。
由于中午没有午睡,下午又去了山里游玩,一天下来,她早已疲累不堪。所以刚躺在床上玩了一会儿手机,她的上下眼皮就变作了隔着银河遥遥相望的牛郎和织女,迫不及待地想要相拥在一起。终于,江雪的困意给他们搭起了一座鹊桥,她的上下眼皮毫无知觉地闭上了。
第二天上午,她睡醒时,她父母都已经上班去了。她看看时间已经将近十一点,就想给自己做点午饭。正要去冰箱里找食材,电话就打来了,是她的同班同学,要喊她午后去一家KTV里参加同学聚会。
这场同学聚会,江雪本来是不想参加的,就含糊的回应她那个同学说自己有空了就去。电话挂断后,她刚用冰箱里的一些牛肉和馒头填饱肚子,程文静就找来了她家里,生拉硬拽将她拖出了家门拉她去参加聚会。
聚会的那家KTV位于县城东部,附近有一所县直中学。江雪初中三年就是在那里度过的。到了聚会地点一看,他们班里的同学已经来了二十多个,将近半个班。他们提前包下了那家店里最大的包间,还集资买了许多啤酒、饮料和零食。
看起来会是一场不错的聚会,可他们一群人凑在一起,却又按照宿舍不同分成了好几个小团体,只是三五成群地在那里各自闲聊玩闹。
既然是在KTV里,那必然得唱歌。可大家虽说都是同学,但相互的关系却也分着亲疏远近,除了那几个平时调皮爱玩闹的,其他人都没有勇气在同学们面前高歌一曲,怕给别人留下日后的笑柄。所以话筒就一直在那少数几个人手里传递,其他人基本不碰,只在那里打扑克牌或者喝酒闲聊。
江雪参加过许许多多的同学聚会,都是大同小异,要么吃饭,要么唱歌,让人提不起一点兴趣。虽然她也拥有活泼开朗的性格,可她的这种性格只有在她的亲朋好友面前才会表露出来,面对不熟悉的外人,她永远是一副腼腆乖巧的模样。所以让她来参加这种同学聚会,她总是不情不愿的。
被程文静拉来后,她都是跟她的那两个室友坐在一起,喝点饮料,吃些零食,扯一段闲话,聊一下即将要去的大学,决定把这一下午这么耗过去。其间她被同学逼迫着唱了一首歌,之后就再也没碰过话筒。
她是午后一点钟来的,坐了两个多小时后,她看了看时间,顿时明白了什么叫做度日如年。
由于他们人比较多,而那个包间虽大,却只有一个厕所,所以他们上厕所都是出去上。程文静那天下午很是兴奋,喝了一些啤酒,有些醉意后为了醒酒就猛灌橙汁,结果不言而喻,江雪就被她拉着不停地陪她去上厕所。
最后一次陪她去时,江雪终于厌烦了,就让她先回去,骗她说自己要给家里回个电话,结果却把电话打给了云旗。
“喂,江雪,有什么事吗?”云旗问。
江雪有意逗他,就嘤嘤的假哭了几声,吓得云旗急忙问她出了什么事。
“你快来救我吧,我在KTV里参加同学聚会,太无聊了,我实在待不下去了。”江雪回答。
云旗听后松了口气,没好气地说:“你吓死我了,以为你出了什么事呢!嘿,既然不想在那里了,你自己走不就行了嘛,难道还有人不让你走不成。”
“不是,你就不能来接我!”江雪气呼呼地说。
“我又不是你男朋友,去接你总得有个理由吧?”
“好吧,我看透你了,重色轻友,合着我要是你女朋友,你就立马来了。”
“对啊,可惜你不是。”
“是你个大头鬼,别让我再看见你!”江雪说罢就直接挂了电话。她以为云旗会立即再打过来,可结果却让她失望了。她在女厕所里又待了一会儿,只好拿上毫无动静的手机咬牙切齿地回包间去了,一边走一边在心里诅咒该死的讨厌的重色轻友的洛云旗。
十多分钟后,她的手机来了一条短信,是云旗发来的。
——你出来吧,我在KTV楼下等你。
她看完后一阵激动,急匆匆地跟程文静说自己家里有事要先回去了,然后没等程文静挽留她就悄悄地溜出了包房。
乘电梯下楼时,她突然起了疑心,怀疑这会不会是云旗的恶作剧。因为她想起她根本没和云旗说过她在哪家KTV里,那云旗怎么会直接找到楼下呢?
这样一想,她更加觉得这就是云旗在骗她,可她已经出来了,没理由再回去,所以她决定下楼看一眼,如果云旗不在下面,她就直接杀到他家里去兴师问罪。
来到楼下,电梯口空无一人。她走去门口站在台阶上往街道两侧看了看,满地都是毒辣的阳光,过往的车辆很少,行人更少,也根本望不见云旗的身影。
“洛云旗,你个骗子!”江雪咬牙切齿地说,话音未落,背后就传来了云旗的声音。
“你说什么?”
江雪蓦然回首,望见云旗慢步从大厅里走了出来,脸上挂着坏笑。
“我去大厅里上个厕所,回来就成了骗子了?”云旗说。
江雪开心地笑了一下,却忙又忍住了,随即一个白眼甩到了云旗脸上:“谁让你乱跑的,我以为你没来呢!”
“韩大小姐,你借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骗你啊。”云旗说。
“得了吧,你只是目前还没骗我,以后不知道会怎么骗我呢!”江雪撇撇嘴道。
“我不明白,我在你心里到底是什么样一个人啊?你看看我这相貌,像一个坏人吗?”云旗皱眉道。
“那谁知道啊!知人知面不知心。再说了,我跟你又不熟,我哪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
“得得得,我一不小心又把跟你的关系退化成不熟了。早知这样,我不如刚才直接冲上去在你同学面前高声大喊,说我是你男朋友得了。”
“你敢!”江雪疾声厉色道。
云旗只是浅笑一下,走过去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摇摇头问:“为什么你每件短袖上面都印有皮克斯的动画人物?”
“不是跟你说过了嘛,我喜欢皮克斯的动画。”江雪说。
“喜欢一样东西,就非得买印有这样东西的衣服吗?”云旗说罢见江雪在点头,又接着道:“那比如说,你喜欢刘易阳,你会把他的照片印在衣服上吗?”
江雪听后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不许胡说!你才喜欢刘易阳呢!”
云旗看着她的样子,得意地笑了笑。
“对了,没问你呢,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家KTV呢?我又没跟你说。”江雪问。
“心有灵犀呗。”
“我呸!灵你个大头鬼,你蒙谁呢,你肯定偷偷打电话问文静了,对不对?”
“不对,我问的是刘易阳。”
“你问他?你是不是傻!这样的话他们不是更得说我们的闲话。”
“怎么,被人说跟我有关的闲话很丢人吗?”云旗翻着白眼道。
“嘿,你这人,为什么每次提问题的角度都这么刁钻?我的重点是这个吗?好了好了,我们不提这件事了,说说接下来去哪儿吧,运用你刁钻的思维好好想一下。”
“还能去哪儿?送你回家呗。”云旗说。
“呸!送我回家那我用得着让你过来?我自己不能回家啊?”江雪没好气地说。
“不是你说的让我来接你?”云旗有些委屈。
“我让你来接我的意思是,让你带我去别处玩,你可倒好,直接要送我回家。就你这情商,你活该找不到女朋友。”
“好吧,是我没考虑周全,那你决定吧,去哪儿?”
“遇上你这样无趣的人去哪儿也白搭!这里往东直走一段路就是盛德美超市,天气这么热,咱们去超市里转转吧,里面的空调最凉快了。”江雪说,云旗自然同意,于是两人就沿着人民路往西边全县最繁华的地段走去。
进了盛德美超市,里面的冷气果然开得很足,因此也引来了很多老人带了孙儿去里面乘凉,让超市里看起来跟年关将近时一样热闹。他们乘扶梯上楼后,楼梯口有一家卖糖葫芦的小摊,江雪嚷着自己想吃糖葫芦,云旗就给她买了一串。他们在二楼的箱包服饰区转了一圈,就又下到了地下一层,那里是蔬菜食品区。各色零食小吃让江雪垂涎欲滴,可当云旗要给她买时,她却撇撇嘴,说自己要减肥。后来他们走到了海鲜鱼缸前,江雪盯着一只小乌龟看了许久,云旗问她在看什么。江雪说自己小时候也养过两只小乌龟,后来死了一只,另一只就放生到了伊河里。
“那你现在还想养吗?”云旗问。
“现在养活自己都够费劲了,哪还有时间养乌龟啊!”江雪说。
“说起这个,我爸以前爱养金鱼。大概我上初中时,他不知受了谁的影响,突然起了养金鱼的心思,没跟我妈商量,自己偷偷买了一个贵得要命的立式玻璃鱼缸,又买了几条小金鱼,就开始在家里忙活起来。没多久金鱼陆陆续续都死了,他又买了几条,结果还是没活过两个月。”
“后来呢?你爸就不养了?”
“没有,我爸还没死心,又买了几条。他以为是自己养鱼的方法不正确,就经常找爱养金鱼的人讨教方法,经同事介绍认识了一个有四十年养鱼经验的老人。他兴冲冲地提着水果跑去老人家里登门讨教,老人跟他传授了一个养好金鱼的诀窍。那诀窍只有三个字。”
“哪三个字?”江雪瞪大了双眼。
“勤换鱼!”云旗面无表情地说。
江雪“噗呲”一声笑了出来,笑过之后又推了云旗一把,给了他一个白眼。
而后他们回到一楼,看了眼时间,才下午四点多。江雪跟云旗说了自己晚上八点要跟家人去吃饭的事,云旗就问她要不要现在回去。
“现在太早了吧,咱们再出去转转,六点回去好了。”江雪说,拉着云旗出了超市大门,沿着人民路往西,漫无目的地闲步而行。
正走着,江雪突然听到旁边的店铺里有人喊她的名字,就止步朝那里看了看,原来是自己的高中同学莫亦然。
“嘿,莫亦然,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你啊?”江雪走过去笑着打招呼道。
云旗也跟了过去,望着那个叫莫亦然的女孩,第一眼只觉得这个女孩真是白净,真正的肤白胜雪,像是刺眼的日光一样。
“江雪,他是……你男朋友吗?”莫亦然倚在店门口斜一眼云旗问。
江雪的脸上顿时皱出了一团嫌弃的表情,口中急道:“不是,他就是我朋友……”说罢觉得这个解释不足以令人信服,忙又加了一句,“他跟刘易阳很熟,我们刚认识没多久。”
“是这样吗?”莫亦然望着云旗问。
云旗看了看江雪,见她正对自己挤眉弄眼,只好点了点头。
“江雪,你不给我们介绍一下吗?”莫亦然说。
“他叫洛云旗,是在市里上的学,因为父母工作调动的关系家刚搬来伊川县。”江雪说罢又转向云旗说,“这位美女叫莫亦然,我高中同学,高一时我们在一个班里,比较熟。”
介绍过了之后,云旗和莫亦然相互点了点头,莫亦然问江雪要去哪儿。
“不去哪儿,就是闲逛,倒是你,你在这家店里干嘛?买东西?”江雪问,向那家店里望去,见里面放满了绘画用品。那是一家绘画用品专卖店。
“这是我家的店。”莫亦然说。
“啊,这是你家的店啊?我都不知道。怪不得你那么喜欢画画,原来是家里的原因啊。”江雪说,又转过头给云旗介绍道:“这位美女人家是美术生,画画很棒的。”
云旗听后点点头,又给莫亦然递了个微笑。
“江雪,别夸我了。没来过我家,今天正好进来坐坐。来吧,外面挺热的,进来吹会儿空调。”莫亦然说,就要邀江雪和云旗进去。
云旗看着江雪,询问她的意思。江雪对他点了点头,两人就进了那家店里。
店里面积不大,但打扫得十分干净,四周货架上的商品排列得整整齐齐的。莫亦然从柜台后面给他们两人拿了两张塑料小凳,邀他们在柜台前面坐下。
“你们家店里确实凉快啊,刚才我们在外面走了这一会儿就热得不行。”江雪笑着说。
“你逛街也不会挑个好时候,现在街上正热呢,大家都是等到夜里才出来逛街的。下午街上根本没什么人走动,不然我也不会看到你从门口路过。”莫亦然说。
“我们也就是从盛德美出来,没地方去,才想着在街上走走的。唉,亦然,你家店里就你一个人啊?”江雪问。
“我爸是美术老师,天天得到一个美术培训班教课,我妈在楼上午睡呢,还没醒。”
江雪听后点头微笑,站起来走去货架前看了看那些油彩,之后他们又说起了各自录取的大学和专业情况。江雪这才知道,莫亦然考上了河南大学的美术系。
他们正在聊天,莫亦然的母亲就从楼上下来了。她是个慈善的中年女人,对江雪和云旗很客气,要莫亦然带他们两人去二楼自家的客厅里坐会儿,拿些饮料和水果招待他们。
江雪推辞不过,只好带着云旗随莫亦然去了二楼。莫亦然家的客厅,与别家的有很大不同,装修的很有品味,摆的装饰品也是格调优雅。最惹眼的一面画墙,那面墙上挂满了油画。江雪和云旗数了数,共有整整三十幅。
“这些油画都是哪来的?”江雪站在那面墙下惊讶地问。
“这都是我爸妈画的,根据世界上三十位著名画家他们最有名的作品临摹出来的。”莫亦然回答。
江雪和云旗听了更加肃然起敬,将那三十幅作品挨个看了一遍,只认得少数几幅,如《蒙娜丽莎》、《格尔尼卡》、《向日葵》等名作。
“你爸妈真厉害!”江雪忍不住夸赞道,对莫亦然的父母竖起了大拇指。
“你爸妈都喜欢画油画,那你呢?有没有你的作品?”云旗问。
“我不行,我爸妈从小培养我铅笔素描,这几年才开始教我画油画,我的水平很差的,画的东西更没脸挂出来让人看。”莫亦然羞涩地说。
“哎呀,亦然,你不要这么谦虚嘛,把你画的拿出来给我们看看,行不行?”江雪眨着眼问。
“我的真的不行。”莫亦然说,江雪就开始不停地纠缠她,最后她只好点头答应了,说只给他们看她最近刚画完的那一幅。
“好的,一幅就一幅。其实我们也不懂这些,就是看个热闹。”江雪说。
莫亦然无可奈何地瞪了她一眼,走去自己房里给他们拿出来了一幅油画。那幅油画上面画着一面阳光普照的山坡,山坡上面绿草如茵,草地上站着一个撑着绿色阳伞的女人。她的衣裙被山风轻轻吹起,恰似荡漾的水波。
江雪不了解那幅作品,云旗却一下子就看出来了那是临摹的莫奈的作品《撑阳伞的女人》。
“这是仿照莫奈的作品画的吗?”云旗忍不住问。
莫亦然的目光里闪过了一丝惊讶,对着云旗露出了赞许的笑容。
“莫奈是谁?”江雪在一旁悻悻地问。
“是一个欧洲的著名画家,他的代表作就是那幅《日出·印象》。”云旗指着墙上莫亦然父母临摹的《日出·印象》说,又转头看向了莫亦然的那幅作品。
“你画的这个应该是莫奈画的第二幅《撑阳伞的女人》,我记得第一幅上面还有他的儿子。”云旗又说。
“看来你对莫奈很了解啊,你不是理科生吗?难道你也喜欢画画?”莫亦然回道,看向云旗的眼神里充满了好奇。
“没有,我以前买过一本莫奈的传记,上面的插图都是他的画作。那本书我看了好几遍,对他比较熟悉。”云旗说。
“哦?这么说你也喜欢莫奈了?反正在我这里,莫奈是我最喜欢的画家。”莫亦然说。
“算不上喜欢他吧,只能说是欣赏。那本书上说他一生只画一个女人,就是他的第一任妻子卡美伊,我觉得他比较专情,所以欣赏他。”
“原来是这样,你说的也对,莫奈一生为他的发妻画了很多作品,据说在她妻子死后,他晚年买了一所宅院也是按照他第一任妻子的喜好装修的。”
云旗和莫亦然两个人的对话,江雪插不上嘴,只好满心不快地走去了客厅的阳台上,居高临下地观望街景。
云旗和莫亦然越聊越投机,最后莫亦然竟然大方地要把那幅《撑阳伞的女人》送给云旗。云旗推辞了几句,还是收下了。
一直站在阳台上的江雪听着他们的对话,心里竟然有些生气,嫌云旗冷落了她,可她面上却又不能表现出来,只得忿忿地站在那里不回客厅。
她拿出手机想看一眼时间,正巧接到了她父亲打给她的电话,问她在哪儿,让她赶紧回家,晚上还要去酒店吃饭呢。
“知道了,爸,我没忘,我在大街上,马上回去。”江雪说,挂断电话,走回客厅,打断了那两个谈兴正浓的人。
“我爸下班了,让我赶紧回去,家里有事。”江雪说,瞪了云旗一眼。
云旗知道她们一家人晚上要聚餐,就忙跟莫亦然说自己要陪江雪走了。莫亦然虽然有些失望,但又不能拦着他们,只好送他们下楼。
在店门口分别时,莫亦然特别跟云旗说以后有机会再聊,并让他好好保管自己创作的那幅油画。
“你放心吧,这幅画我一定会保存好的,为了莫奈也要保存好。”云旗笑着回道。
莫亦然也笑了起来,一旁的江雪却只说了一句“再见”,就急匆匆地快步走了。
云旗跟莫亦然摆摆手,急忙去追江雪。江雪却不肯搭理他,两人一直拐过十字路口后,江雪才开了口。
“洛云旗,没想到你还真被我说中了!”
“我被你说中什么了?”云旗茫然不解,但他看江雪气呼呼的样子,知道接下来的对话不会平和。
“你重色轻友!一看见好看的女生你的尾巴就翘起来了。”江雪讥笑道。
“你说莫亦然啊?我不就跟她多聊了几句嘛,你至于这么说我吗?”
“可你们这才刚认识,你就这么跟她海聊,完全把我丢到一边。”
“哦,原来你是吃醋了!”云旗说罢得意地笑了。
“我呸,吃你个大头鬼,我还吃酱油呢!”江雪翻着白眼道,顿了片刻,又说:“算啦,我也不说你了,你能找到个女朋友也不容易。我跟你说啊,莫亦然在我们学校,可是赫赫有名的大美女,多少男生排着队追她都没追到。人家高傲的很,谁都看不上。对了,当初刘易阳也追过人家呢,追了一个多月,也没跟人家说得上几句话,后来只好放弃了,这才有了跟文静的事。这事你可别当着文静的面提,她很小心眼的。”
“刘易阳还有这段历史呢,我都没听他提起过。”
“所以啊,你如果能把莫亦然追到手,那你就能在刘易阳面前吹牛吹一辈子了。”
“得了吧,你也说了,你们学校那么多男生追人家,人家都没看得上,那人家怎么会看得上我?我又不比别人强在哪儿!”
“嘿,你不还知道莫奈嘛,这你就比那些男的强了。这是你的优势,你要学会利用。你都没注意到吗?刚才你说那些话时,莫亦然看你的眼神都变了,更何况最后人家还送你了这幅画,这就是定情信物啊,跟古代那些女子把自己的手绢给她们爱的男子一样。还有她最后跟你说的话,你是不是傻?那就是赤裸裸的暗示啊,想跟你再聊天,不就是暗示你可以再来人家家里找人家嘛。”
“照你这么说,我很有机会咯?”云旗问江雪。
江雪气得在他的头上打了一下:“你当然有机会!赶紧抓住,要不我现在就把她的QQ号给你?”
“不用了,落花有意随流水,可流水不一定恋落花。”
“什么意思?你不喜欢人家?我说你脑子有病吧,人家那么漂亮,皮肤那么白,像是欧美的那些白人女明星一样。”
“可我觉得桂纶镁更漂亮!”云旗说。
一句话噎得江雪再难开口,白了他一眼,兀自往前走了。云旗追上她后,对着她笑了笑。江雪先是绷着脸,后来忍不住也笑了起来。
“说起来,我觉得你跟莫亦然关系并不好,不然你也不会这么说她,对不对?”云旗突然问。
“怎么跟你说呢,我们俩其实不熟,也就是同学,你看我连她家在哪里都不知道也应该明白了。我们高一时同班了一年,也没说过几句话。她这个人比较孤傲,不大喜欢跟人多说话,给人的感觉就是她不喜欢别人。后来到了高二,我们分到了不同的班里,见面了她竟然开始主动跟我打招呼,我们说的话反倒比同班时多了。今天她看到我从她家门口路过能主动喊住我,说实话我挺惊讶的,也许是我误会了,人家是因为你这个大帅哥才喊我的。”江雪盯着云旗的脸笑道。
云旗的脸上就映上了夕光,红霞片片,却又没好气地白了江雪一眼。
“好啦,我不逗你了,我得赶紧回去了,洗个澡换身衣服就得去金源酒店。”江雪说。
“嗯,那到前面路口我就不送你了,我也该回家了。”云旗回道。
两人走到酒城南路的十字街口就分开了,云旗拿着那幅画往西走,江雪一个人往东进了自家小区。
她父母都已下班回到了家里,等江雪洗完澡,时间已经过了傍晚七点,他们一家三口就出门去了位于县城中心的金源酒店。
江雪不认识她的那个叔爷,更不认识她的那个堂叔,在酒店的包房里见面打过招呼,江雪就去跟她的一个表妹扯闲话去了。那是她二姑的小女儿,刚上初二。江雪没有叔伯,只有两个姑姑,但她两个姑姑家里各有三个孩子,因此江雪就有了两个表哥,一个表姐,一个表弟,以及两个表妹。她的这些表兄妹都像是受了她奶奶和她姑姑的影响,都对她很是冷淡,平时碰面了也就寒暄一句,从不肯跟她多说一些亲热的话,除了她二姑的这个小女儿。
六个表兄妹,只有这一个愿意跟江雪亲热交好,个中因由,江雪有口难言,根本说不上来。
家里人都到齐后,就围坐到了圆桌前,开始吃菜闲聊。江雪本来是想挨着她父亲坐的,可她父亲又被她那个叔爷叫去坐在了自己旁边,所以江雪只好坐在了她大姑身旁。
“小雪,最近都在家干嘛呢?怎么没来大姑家里玩?”她大姑边夹着青菜吃着边跟她搭话道,这是她进了包房后跟她这个唯一的侄女儿说的第一句话。
“呵呵,你什么时候邀请过我去你家!”江雪心里这样想道,嘴上却陪着笑说:“不是一直在家里忙着收拾行李吗,没时间去。”
“哦,对了,你马上要去上大学了。”她大姑说,像是刚知道这件事,然后例行公事般问了一遍开学日期、行李收拾好了没、开学时谁去送这些问题,江雪也挨个回答了。
这时,她大姑突然想起了什么,就让江雪去衣帽架那里取来自己的包。江雪起身拿给她后,她从包里翻出来了一串星月菩提手串,就要送给江雪。
“这是你姑父前几天去西藏出差时买的,你们七个兄妹每人一串,说是请庙里的高僧开过光的,戴在手上能保平安,你二姑家里那几个孩子的都给他们了,就你的我想着等去你家了给你,却一直没空,今天正好碰见了,你收着吧。”
江雪从她大姑那里接过了那串菩提手串,却并不怎么开心,因为她并没从她大姑那漠然的语气里听出丝毫的亲热。虽然是送她东西,可却只能说是给她东西,往更不近人情的方向说,甚至算得上是施舍给她。一家七个小孩,不能给其他六个了,唯独这一个不给,不给情理和面子上都说不过去。
江雪把菩提子套在自己手腕上后,她大姑就不与她搭话了,转过另一边与她二姑的大儿子聊的火热。江雪就被冷落在了那里,只得静静地埋头吃菜。包房里热闹的说笑声,在江雪耳中听来却分外寂寥。
后来,她那个叔爷和周围人的聊天话题扯到了孩子身上,韩志学就将桌上的七个孩子现在的境况都跟他汇报了一遍,最后说的是江雪。
“三叔,喏,这是志学家的闺女,现在出息了,考上大学了,下个月初就要去焦作上大学了。唉,三叔,焦作你还记得在哪儿吗?”江雪大姑指着她给老人介绍道。
“去,我能不记得焦作在哪儿!你叔我还老糊涂到那种程度呢。我跟你说,我年轻时还跟你爸他们去那里运过煤呢!”老人笑道。
“嗯,我们家小雪就是去那里上大学,河南理工大学,本科呢。”江雪大姑故作亲昵道,还把江雪揽入了自己怀里,江雪却只觉得虚假和肉麻。
“哦,志国,你闺女现在都上大学了?当初你们把她抱回来时才那么大点,现在一晃都这么多年了,唉,过得真快啊……”老人盯着江雪感慨道,桌上的几个大人都呆住了,急匆匆地相互对视了一眼,面露惶恐。
“爸,别感慨了,吃菜吧!尝尝这红烧肉,你不是老说在新疆吃不到正宗的,还嫌弃我妈做的难吃,现在回来了,多吃点。”江雪堂叔边给老人夹菜边说。
“对啊,叔,吃菜,这时间确实过得快,你看我这头发,怕是马上也要跟你的一样白了。”韩志学也在一旁道。
老人摇了摇头,吩咐韩志学倒酒,他们几个人又碰起了酒杯。
桌上的说笑声再次杂乱起来,江雪的思绪也变得一片驳杂。
什么叫抱回来?叔爷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江雪想不明白这些问题,她想立刻找她父母问清楚,可她父母都坐在桌子的另一侧,她不能冒冒失失地起身过去啊。
思来想去,江雪的目光就落在了坐她旁边的大姑身上。她把身子悄悄地往她大姑那边凑了凑,轻声问她叔爷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她大姑听后木然地瞥了她一眼,淡淡地说:“抱回来就是生完你把你从医院抱回来,当时你叔爷正好在家里给你太爷爷过三周年忌辰,见了你一面。说起来当年你可害苦了咱家人,正是你太爷爷三周年,一家人正忙呢,你却不会挑时候非要那时候出来。你妈生你时年龄又大了,就有些难产,一家人提心吊胆的,那些天都要派人去医院守着探听消息,你呀,从小就折腾人!”
江雪听了这些话,终于放下了一颗悬着的心,长出了一口气。
“怎么,你以为你是你爸妈抱养的?”她大姑眯着眼盯着她笑道。
江雪脸一下子就红了,讪笑了几下,没有回应。
“你还笑,真敢想!这让你爸妈听了不该难受死,辛辛苦苦把你养大,你还怀疑自己不是亲生的,你这孩子。”她大姑假嗔道,又在江雪的头上摸了两下,就不再提说这件事了。
又过了一个多小时,一家人终于吃完了这顿饭。临分别时,江雪一家人走在后面,她那个堂叔就悄悄地把她领去了一边,跟她招呼了几声,然后从包里掏出了一叠钞票,就往她手里塞。
“拿着这些钱,你要上大学了,算是叔叔跟爷爷给你的红包。你别不要,快拿着,钱不多,一点心意而已,以后再见面就不知道何年何月了。”她堂叔说。
江雪推脱不过,只得接下了。
“嗯,上了大学要好好的,假期想出去玩,可以来新疆。到时你给我打电话就行了,叔叔去火车站接你,就住叔叔家里,叔叔带你好好转转。对了,我的电话号你可能没有,没事,你爸妈有,你去他们手机上找就行了。”她堂叔热情地说,令江雪很是感动。这个堂叔比她两个姑姑对她亲热多了。
之后他们又说了几句话,她堂叔跟她说她爸妈年纪大了,让江雪以后多照顾他们,江雪诚恳地点了点头,两个人就快走几步一起赶上了前面的人群。
众人分别后,江雪一家三口一起步行回家。路上江雪问她父母刚才她叔爷那句“把她抱回来”是什么意思,得到的回答却和她大姑的一样,于是她也就没再提问这件事。尔后江雪又把她堂叔偷偷给她钱的事告诉了她父母,她父母听后没说什么,说那些钱就当是她的零花钱吧。
江雪拿出那叠钞票数了数,共有十张,一千块钱,心里很是开心,就开始盘算拿这些钱干嘛用了。
回到家里,三人都有些累,江雪先去房里放了钱和手串,就进了卫生间洗澡,洗完后换上一件睡裙就独自回房去了。她父母也相继去洗了澡,回房睡下了。那时已经是夜里十一点多,外面冷风乍起,淅淅沥沥开始下起了小雨。
江雪回房时想让房间里郁结的闷气散掉,就开了窗户和房门通风,后来一直忘了关门,所以房门一直敞开着。她进门时没有开灯,直接躺在床上想用微信跟云旗聊天,可是一连发了几条信息云旗却始终没有回复,江雪就知道他是已经睡着了,只好刷起了微博。
一个小时过去了,她越玩越起劲,怎么也睡不着。
夜深人静,雨声敲窗,倒显得房里愈加静寂。这时江雪想上厕所,就从床上爬了起来,打开手机的闪光灯照着,穿上拖鞋走出了房门。
她轻手轻脚地不让自己发出声音,怕影响父母睡觉。可当她走进过道里后,隐约听见对面她父母的房里凄凄切切似有人声。
“爸妈这么晚还不睡,说什么悄悄话呢?”江雪自咐道,就蹑手蹑脚地趴到了她父母紧闭的房门上。
那房门虽然紧闭着,可她父母的声音还是穿透门板传了出来。听来细微如蚊,内容却如疼痛一般真切,真切得令人骤然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