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渐临,翡翠居内已经点起了火烛,火烛橙色的光芒照在白少离伏案吃饭的背影上,有些萧条、有些寂寥。
“少主今夜无论如何一定要好好表现才行。”
“就是啊,大殿下等待了十年,这一次几乎是孤注一掷呢。假如少主没有办法做到的话,说不定会——”
“嘘,小声一点,不要叫他听见。”
“……”
嘁嘁喳喳地悄声谈论着,四叶侍女们全然看不到白少离早已发白的脸色。
依照蓝弈大殿下的吩咐,她们一直手捧洗漱用具等候少主吃完晚饭后服侍他穿好衣服,然后送他去参加晚间的祭祀活动。
“继续说下去。”忽然间,白少离放下手中的饭食,从桌案边站起来,打断了她们的话头:“假如没有办法做到的话,我会怎样?”
“那个……少主……我们……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说。”
齐声嗫嚅着,四叶侍女们轻轻放下手中的物事,挨个忐忑不安地朝门边走,生怕再说一个字,白少离就会大喊大叫起来。
然而,令她们感到奇怪的是,这一次白少离却没有发脾气。
只见他面无表情地返回饭桌边,继续就着桌上的野鸡炖蘑菇、素三样、雪菜鱼汤等等菜食,默不作声地再添了一大碗米饭,大口大口吃完后,用手巾擦了擦嘴,走到床前,神色安然地套上蓝弈差人送过来的紫金长衫,又将及肩的头发高高束起,准备妥当后,往铜镜里一照,看着铜镜里反照出来的四叶侍女们不安的影子,这才放缓了神情,冷哼一声道:“我有这么可怕么?早知如此,又何必当初?虽说这段时间你们对我照顾的很周全,我很感激。但是,我也没有办法忘记当初你们是怎么强行把我扛进这里来的。所以说,如果今夜我没有办法做到那件事的话,那也有你们的责任在。如果说……我会因此丧命的话,你们四个也别想继续活下去。”
“这么说来,少主是要与我们恩断义绝了么?”
四叶侍女中一直对白少离特别关心的一一站出来,不相信地问。
虽说才不过相处一个多月,但是眼前这位紫衣长袖的少年毕竟是她们久居圣凰宫十几年来第一次服侍的外来客人,不知不觉间与他早已建立了一种介乎主客与亲朋的关系,即便她们只是修炼成人形的草木妖孽,但也不乏人类的感情,所以,听到白少离那样发狠的话,四叶侍女们都有些脊背发凉起来。
“是,我就是这么想的。”
白少离并没有去注意身后四叶侍女们凉透的表情,继续留给她们一个冷若冰霜的背影。
也好,长痛不如短痛,心里虽有些不忍,但他心里清楚,眼下能少牵连一个人就少一分无谓的牺牲。
因为事先都盘算好了,白少离才可以做到那么的镇定自若。
此刻,好像他是主,她们是客一般,他摆了摆手,再次冷然下逐客令:“都走吧,不管今夜在明日池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都不再与你们有关。从今日起,你们四个也不必再继续服侍我了。”
说完,他扎紧腰带,长袖一挥,举止潇洒地拿起桌上不曾离开视线的“沧澜双剑”,站起来,望着窗外黯淡下去的天色道:“今夜,不论是死是活,我都会拼尽全力。如果说……最终真的无法办成那件事的话,那么,也是天意要我命该绝此吧。”
等了片刻,却听不到身后有回应,白少离轻轻抚弄着剑柄,微微侧头,加重语气道:“说了这么多,你们四个还愣在那里做什么,都走吧……趁我还没有改变心意以前。”
“少主……”四叶侍女们互相交换了下眼神,都有些不知所措:“少主……的意思,难道是不要我们去明日池为你护法么?可是,如果那样的话,大殿下到时候怪罪下来,我们四个也难逃失职之罪啊……”
原来,原来方才少主说的那些话不过是为了气走她们,可是,他为何要那样坚决地扛下一切呢?难道不知道多一份力量就多一份胜算么?
“多一份力量我就多一份负累。”
光看着她们那副犹疑不定的表情,白少离就猜到了几分,继续坚持道:“我主意一定,你们勿需都言。而且,你们也不必过于担心,不是还有你们的月圣姑坐阵么?既然她已经应承了会为我们护法,那么定然是极有把握的。难道你们连她的能力也信不过么?”
“可是,不是我们不相信她……而是因为,圣姑本是医女啊。”不知是谁忍不住插了句嘴,提醒道:“她的医术高超,那是因为她的师父乃是前任的尚雪大总管。但她所学的术法却尽是些旁门左道,根本就不及西寂总管正统的白塔术法——”
“你们四个好大的胆子,月圣姑的事情岂容你们随口议论!”
门外突然传来一个冷寂、阴沉的声音,白少离当即听出了来人是谁,立即转过身,命令道:“四叶,你们下去吧。这里没你们的事情了。”
四叶侍女们自然也听出了那是蓝摩王子的声音,连忙跪地各自叩了三个头,这才仓皇地退下了。
“不要为难她们。”白少离走到桌边坐下,将剑收回袖中,一改此前与蓝摩处处作对的嚣张样子,低声道:“其实,仔细想想,她们也是担忧你王兄的安全,所以才会怀疑月圣姑的能力。要知道,今夜,进入明日池的人,不只是我一个啊。”
“呵,什么时候小毛孩也开始学会担当了?”蓝摩讥讽地笑了笑,挥手屏退了身后跟来的两名侍女,进门后坐到白少离的对面,微微咳嗽了一声,语气极为肯定道:“你虽年纪不大,但是在某些事情上为何会表现出这么成熟的一面呢?前一段时间,跟你学习那套奇怪的拳法时,我一直在暗中观察你,虽说你在人前对我无礼放肆,但王兄念你年轻气盛、且又是对他尚有用处,所以才没有怪罪于你。不过,你虽骗得过他的眼睛,但你却瞒不过我。我早就发现你身上有反差,明明就是一个毛头小子,为何心思这么深。你老实告诉我,你到底从是哪里来的?是人还是鬼,是妖还是魔?你接近王兄,究竟有何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