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发突然,同学们都在上体育课。大二体育课实行了选修制,男生大多选的是篮球、足球这两项,女生们的选择比较多一些,体操,健美操,交谊舞,当然也有人选择瑜伽和乒乓球,不过我和大多数女生一样选择了健美操。白雪当时选了——交谊舞,很搞笑的是交谊舞队伍里只有他一个男生,因此和他搭档的也都是女生。”
林燕影回忆着大二时的情形,她端坐在一间空教室第三排的课桌前,楚云和她相对而坐,在本子上记录着。听她回答完上一个问题,楚云放下本子,从头到尾过了一遍记录,以免漏掉什么细节。
“你刚才说事件发生的地点是在操场看台下的男卫生间对吧,可问题是学生们上体育课都在操场上,看台与操场中间隔着一个跑道,跑道总共八条,每条跑道间距一米左右,而看台与跑道中间还有一个十平米的小休息区,这样的话,是不容易听到事故发生时的响动的,又是如何发现白雪刺伤了别人的?”
“事实上,没有任何人听到,是后来有学生跑来通知的。教体育的老师立刻赶到男厕所,才发现倒在地上、浑身抽搐的白雪和胳膊全是鲜血的袁浩。那个时候袁浩已经疼得大哭起来。白雪他、他——”
说到这,林燕影的脸色煞白,豆大的汗珠从鬓角处滚落。
“他怎么了?”
“他的裤子被脱了下来,虽然穿着内裤——”林燕影并没有接着说下去。
她尽量平复心情,咽了好几口唾沫,说出了她不愿说出口的案发当时的状况。
“卫生间里只有袁浩和白雪么?”
“是的,但我认为案发之前人应该不止两个人。”
“为什么这么说?”楚云停下手中的笔,抬头问道。
“因为前来报告的是几个男生,如果他们不在卫生间就不可能知道发生了什么。”
“那些男生不是在练习足球或者篮球么,中间总会去卫生间方便吧,说不定一进去刚好撞见啊!”
“不可能,事件发生的时候刚刚上课十分钟,男生们要在体育老师的指导下分队打比赛,没人会在那个时候离开,说不定早就在那里等待了。”
“那几个打报告的男生都是些什么样的学生?”
“都是些平时不怎么学习的男生,与袁浩的关系不错,袁浩他妈在美国,很有钱,平时只是给他寄一些生活费,但是钱很多。”林燕影眼睛向上看,像是在回忆,“后来,那个体育老师辞职了。”
“为什么?学校施加的压力么?”
“也不完全是,因为那节体育课袁浩和这几个男生确实旷课了。他没有尽到老师的责任,所以辞职了。”
“也就是说,这起事件是早有预谋的么?”
“我想应该是,说起来这几个男生经常在白雪面前说一些侮辱性的话,并且有冒犯举动,比如,叫他‘二椅子’,娘炮,有时还突然拍一下他屁股。”
“你怎么看这些?”楚云头也不抬地做着记录。
“我没什么看法。”
“没什么看法?”
如果是楚云遇到这样的侮辱,他会毫不留情地抡起拳头打过去。上大学的时候他可是出了名的暴脾气,高一的时候就学过散打。有次在夜市上揍得一个小地痞牙齿掉了三颗。到了派出所,值班民警看到楚云愤怒得要爆掉的双眼,吓得只让交了罚金,便把他像对待皇帝一样送上了出租车。后来,看了成龙的《警察故事》这部电影,突然萌发了当刑警的冲动。经过警校磨练,楚云的臭脾气被压制住了,可那样的侮辱是怎么也不能让人容忍的。
“你是白雪的女朋友,遇到这样的事情你没有看法么?至少上去制止一下吧?”
“其实男生们也只是把那当成开玩笑,而且女生们也会说一些类似的话。不过大家都是说‘白雪啊,你以后得找个女汉子’,‘白雪,你是我最好的闺蜜’,‘白雪,你的皮肤是天生这么好么?’之类的话。因此,没有人想到事情会这么严重。”林燕影顿了顿,她好像在寻找一个突破口进行下面一句话。
“他们还经常说白雪没——没——没那个。”
“所以他们就猥亵自己同学?”
“我想还不至于到那么严重的程度,可能白雪太敏感了,所以反应激烈了些,毕竟警方检查了白雪的身体,除了下体有被抓弄的痕迹以外,后面没有任何被侵犯的痕迹。”
“太过分了,现在的孩子都怎么了!”
就在这时,楚云接到了一个电话,他立刻起身去了教室外面,电话是参与过调查刺伤事件的另一位干警打来的。
“什么,你是说没找到凶器么?”
“是的,当时赶到现场后只看到了袁浩,以及倒在地上神志不清的白雪,袁浩疼得斜靠在洗手池旁的墙壁上。因为地面上很多足迹,无法查出那些踩踏的鞋印都是谁的,也不可能让男生们把鞋都脱掉挨个检查。所以甚是难办。”
“除了袁浩以外,另外还有几名男生也参与了猥亵事件么?”
“还有三名,学校给这三名学生以留校察看处分,不过后来处分被莫名撤消了,据说是因为其中一名学生后台很硬。可实际情况不是这样,那名男生的家长刚好是报社的记者,如果这事情传出去见报,学校的声誉就将毁于一旦。”
“警方怀疑匕首去了哪里?会不会丢进了下水道,或者扔到了窗外?”
“应该不会,设想当时的情况,白雪浑身抽搐神志不清地倒在地上,手里并未握着凶器。一个人如果敏感又自尊,发生那样的恶性事件之后,不会理智到处理现场,并且想法处理凶器的,再加上白雪应该是立刻出现了精神异常,不可能把凶器扔到别处。几个受到处分的学生说白雪是在极为短促的时间内发疯并精神失常的,他从裤兜里掏出了匕首并胡乱地挥舞着,男生们吓破了胆子顿时松开了白雪,只有袁浩还挑衅地说‘你再挥两下试试?’。白雪朝他冲了过去,袁浩也没想到白雪真的不要命了,他本能地用胳膊一挡,于是刺中了胳膊。
“可是,匕首居然不见了。警方在厕所窗外的地面上找了好久也没有看到凶器。厕所的窗户离地面有三米,把匕首扔出窗外的几率并不高,而且窗户不是推拉式的构造,而是外推式的,与窗框形成六十多度的夹角,如果扔出匕首,说不定匕首会受到窗玻璃阻挡。也不可能有人在窗外地面捡走匕首。窗外地面是草地,没有被踩踏的痕迹,更没有足迹,短时间绕到厕所后面捡起匕首不容易操作。如果真的是扔在下水道里,就不好办了。”
“后来怎么样了?”
“袁浩在校医的陪同下去了包扎室,白雪被120送往了附近医院,据说后来又转入了当地的精神病医院。这起事件在学校沸腾了一个月,渐渐平息了下来。”
楚云一边听一边皱着眉,他相信没有无缘无故的仇恨,那几个男生也不会无聊到做出这么丑陋的行为。据了解,那几个男生并非取向不同,到底是什么促使他们做出“猥亵”的举动,要知道年满18周岁的话,是要受到法律制裁的,何况他们都是二十岁以上的成年人了。
“他们嫉妒白雪的成绩好,全外语系的男生中,只有白雪的成绩排在年级前五名,成绩排在白雪前面的四名都是女生,也就是说白雪是所有男生中的第一名了。人不都是这样么,觉得你太优秀了,就想找到你的不足,然后往你脸上扔大便,让你出丑难堪。”
林燕影一脸愤怒地诉说着,楚云很清楚人们的这种心理,可他隐约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范青木正独自一人来到汤丽家的楼下,时值夜里九点半,这个时候夜风渐起,小区里有人乘凉,有人散步,有的人借夜间空气好一些,在小广场上打太极拳,悠扬的《春江花月夜》从迷你音箱中传出来。来过一两次之后,小区里居然有人认出了范青木,点个头算是打招呼。没有路灯照射的地方,柳树呈现出黑洞洞的一团。
一楼楼道内有一个摄像头,它永远定格在那个角度,小区物业曾经证实那个摄像头是坏掉的,不知现在修好没有。但他知道,即使摄像头没有修好,他的身影也在监控范围内,院子里那么多的监控呢。他按了一下向上的按钮,显示屏上的数字开始向下降,旁边的电梯正在向上升。范青木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旁边的电梯显示屏上。他回忆着那天新闻联播里的内容。
范青木发现了一件可笑的事情,也就是这一瞬间的顿悟让他明白了思维定势的缺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