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蓓蓓记得阿姨那天是这么问的。
“你讨厌Henry么?”
这样的问题直逼袁蓓蓓的心理防线,“讨厌”已经不足以表达她心中经久不息的愤怒,应该说是愤恨最为恰当。若不是他,班里没有人会叫她“bitch”。可话又说回来,如果不是汤丽那个婊子,袁蓓蓓怎么会被叫这样的外号。可是一个小女生又能怎么办,她不想与同学发生争执,其实她喜欢安安静静地坐在座位上阅读课本里的小故事,它们非常有趣,那些故事让她知道了复活节、感恩节、万圣节和圣诞节的由来,了解了古今中外的大英雄是如何赢得人民的尊重的。可是Henry这个家伙彻底破坏了她宁静的学习生活。
你可能不知道,这样的闲话已经传到了她所就读的小学,从最近的流言蜚语里袁蓓蓓听到了更甚的内容,有人说她是lesbian。
“我不仅讨厌他,我还恨他,是他让我在同学面前颜面扫地,无法抬头做人。”
“那你要不要报复一下这个叫Henry的家伙?”
“怎么报复啊,我是一个女生,他人高马大,而且是同班同学,我不希望把同学关系搞得这么不好……”她犹豫不决。
她眼睛里跳动着火苗,无尽凶狠的欲望有着充满魔力的诱惑感,每次这么盯着袁蓓蓓都让她不敢直视。她开始让袁蓓蓓害怕,已经不是当初把她领养的阿姨。逐渐地,袁蓓蓓开始对这个领养她的女人好奇——她为什么无缘无故领养一个陌生人,送她上学,而且还帮她报了辅导班?难道就是觉得她很可怜么?
“明天上课的时候,你们将迎来一名新老师,上课之后你趁所有老师都去上课的头几分钟来到办公室,确认一下饮水机上水桶里是否有水,如果有的话,就拨打这个手机号码。”说完,她把写着号码的纸条交到了袁蓓蓓的手里,那是一串我从没见过的号码,我半信半疑地收下了字条,然后上床睡觉了。
躺在床上,袁蓓蓓盯着房顶发呆,听到她离开的声音后她翻身爬起来,从衣服兜里掏出那张字条,上面的号码好生奇怪,于是她跑到客厅拿起电话(阿姨不喜欢孩子在未成年时期就使用手机,虽然袁蓓蓓这个年龄段的许多孩子已经用手机了。她在家里安装了电话),拨打纸条上的手机号码。
无人接听。
她把电话挂断后在黑暗之中站立了片刻,回忆着刚发生的事情:一般情况下如果号码属于某个公司,都会听到这里是某公司的录音,背景多为电子合成的《致爱丽丝》之类的乐曲,个人电话都会说“转到语音信箱”,刚好是后一种,而且还通知我拨打的机主已关机。
她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慢慢喝下去后再次返回床上,困意渐渐袭来,她进入了睡眠。明天会发生什么让明天告诉她吧,这是袁蓓蓓睡着前最后一个念想。
我早上打开手机后看到了昨晚九点半有一个电话,心里乐开了花,看来这个小丫头倒是挺多心的。袁蓓蓓这个孩子让我不放心,虽然我从小把她带大,六七年过去了,她身上仍旧散发着一股倔强的气息,而且有时候你猜不透她在想什么。如果不是她独自在社会上摸爬滚打五年之久,也就不会养成处处提防,连亲近的人都心存戒备的习性。
算准时间以后,我相信她已经去办公室看过那桶水了。学生进出办公室是很正常的,只要喊声报告就能得到老师批准。八点半准时开课,我只要在八点四十分打扮成送水工进入办公室。果然,最后一个女老师离开办公室,我就出现在了大门口,前台的小姑娘见我穿着送水公司的制服扛着水桶,就立刻前来开门,因为我的帽檐压得很低,她一定认为我是个男的。
人们习惯产生思维定势,觉得干体力活的就应该是男性。她肯定没怀疑我。把水桶送到办公室后,我将盖子拧开,把旁边桌上一个纸壳子里所有的粉笔末都倒进了水桶里,然后再把准备好的泻药倒进了里面,晃动了几下之后把水桶安装在饮水机上。
离开后,我预想的事终于发生了,不过与我预估的不一样,白雪那天居然没有喝水,反而被一个学生和一个女老师喝了下去。不管怎样,那个叫Henry的男生倒是喝了加料的水。
“阿姨,你知道么,那个叫Henry的家伙今天又拉又吐,真是太棒了,估计以后就再也不会来了,不过我不知道什么原因让他突然生病的。”电话那头,袁蓓蓓的眼睛滴溜溜地转着,可我看不到。
“原因你就不用管了,我帮你达成了心愿,咱们要不要庆祝一下啊?”
“好好,那我在家等你,快点到哦。”袁蓓蓓挂断了电话。
其实我根本不知道,袁蓓蓓在Henry被送往诊所后就捡起了那个一次性水杯,她在水杯的内壁上发现了粉末状的东西。给Henry接水的是白雪,袁蓓蓓想当然地认为是白雪干了不为人知的坏事,而正因如此,她却与白雪达成了秘密合作的口头协议,绝不把此事抖露出去。一头雾水的白雪以为袁蓓蓓了解了他的过去,一方面心生戒备,另一方面却以为自己得到了学生的钦佩,对于一个新老师来说会有学生喜欢,这是很值得骄傲的事情。
到了吃饭的地方,我们落座后,服务员给我和她面前分别放了一张菜单,我们拿着铅笔飞快地在菜品旁边画着对勾。服务员离开后她笑眯眯地看着我,我被她的笑搞得不知所措,尴尬地回了一个很假的微笑,毕竟我无法猜透她对我的动机了解几分。
这时,服务员把汤锅端了过来,浓郁的肥牛汤锅散发着让人闻着就流口水的气味,涮菜和蘸料也紧接着摆在了桌上,好家伙,可真够多的。我们把最先吃的极品牛肉卷放进锅里,因为肉卷切得很薄,一会儿就熟了,她率先把一片舒展开的肉片放进蘸料里,涮了涮,放进嘴里品尝人间珍味般嚼了嚼,我看到她喉咙动了一下。
“阿姨,我一直有个疑惑。”
“什么事啊,你问。”
“你为什么要领养我啊,一直以来我都被这个问题困扰。”
“因为阿姨觉得你可爱啊,阿姨很喜欢小孩子。”
“哦。”她用餐纸擦了擦嘴角的油,团成一团后扔进桌子下的废纸篓,接着说,“可是阿姨没有孩子么?毕竟我不是您亲生的。”
袁蓓蓓的话让我手中的筷子停在了饭碗上两三厘米的地方,看来这孩子绝非傻瓜,她可能已经发现了点什么不该发现的东西。自从我的儿子不在之后,那栋房子里所有的东西都被我清理了,不可能再有浩浩的气息,除非是那本日记。于是我顺水推舟地回答:
“阿姨确实有个孩子,不过他出了事故,过世了。”说完,我把筷子上那凉透了的牛肉片送进嘴里。
“哦,怪不得呢,原来阿姨领养了我以后对我这么好,是一种精神寄托啊?”
我伸手摸了摸袁蓓蓓的头,是啊,说是精神寄托确实有这方面的原因,可我却觉得今天利用了这个孩子以达到报复的目的,我到底爱这个孩子么?看着袁蓓蓓开心吃饭的模样,我渐渐打消了这个疑虑,也放开吃了起来。
其实她真傻,从昨晚开始,我就知道我不再需要这个女人的任何帮助,她给我的钱我都会攒起来,只要她愿意施舍,我就充分利用,等我的钱够多了,我就远走高飞。如果所有的学生都喝了水,甚至白雪老师也喝了水,那么他们都会生病,这样,我就无法得知她的报复目标是不是直指Henry了,说不定她想陷害的不只一人——我只不过是她利用的一枚棋子而已。
她绝对不会用自己的亲生骨肉做这种事,我只不过是她领养的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