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青木沿着那条位于心理诊所和健身俱乐部中间狭长的坡道往上爬。下午四点多的阳光已经失去了力量,可初秋并不凉爽,蒸烤了一天的道路热浪滚滚,他已经浑身是汗了。
“桐花路159号,桐花丽景小区”到底在哪啊?别看这条路这么长却是又窄有不好走,然而坡道上居然挤着四个小区,当初的建造者真是脑袋进水,把小区建在坡道上,而且这四个小区面积还不小,外观却相差无几,估计是一个开发商的作品。
又走了大概八百米,总算看到了桐花丽景小区,159号的小铜牌挂在小区大门的石柱上。穿着褪色制服的小青年趴在窗户后的斑驳木桌上爱答不理,范青木走进去时他也没管。
又是一个没什么意思的小区,喷泉池里连一滴水都没有,垃圾也堆在垃圾箱外面没人清理,唯一不一样的地方就是这小区里种了好多的桐树,叶子变色之后倒是挺好看,几个小姑娘在小广场上跳皮筋,只有上幼儿园的年龄。
七栋一单元很好找,走进去之后电梯键上黑黢黢的,不过还能看清向上的按键。范青木怀疑这部电梯会不会在自己走进去之后突然发生事故。还好,进去之后电梯很是平稳,悬着的心慢慢沉了下去。
铃声响起,门打开后范青木迈进走廊,一单元十一楼东户就在右手边。防盗门看起来很新,西户的门还是门坯,应该是没人住。范青木抬起手敲门。
默默等待半分钟后,他听到门后响起了东西碎裂的声音,然后是“啊!”的一声尖叫。他开始不停地擂门,突然,他感到背后一股凉风。
走廊里晦暗不清,地面上也粘着污秽不堪的东西,像是有人吐的痰在地上干涸了,又像是血迹滴在了地面上。但最重要的是,空气中流动的腥臭气息,加上墙角处如眼珠子一样的东西和一段分不清是不是人骨头还是动物的骨头,让人不寒而栗。这气味让人作呕。
“你干什么?”
范青木被身后突然传出的声音吓了一跳,他猛地转身,看到那扇没有安装防盗门的门口露出了一张没有表情的中年男人的脸,他让出身子,范青木看到他手里掂着一把切肉刀,身前的围裙血迹斑斑。
他黑色的短发里参杂着好多白头发,他圆瞪的双眼充满怒气。
“我、我来拜访一个人。地址上说这户人家就住这。”范青木指指身旁的门。
“你来我家有什么事,这恐怕没你找的人。”
看来这个男的不相信,范青木只好把地址交给他看。看过之后他狐疑地打量了范青木几眼,然后从围裙前的兜子里掏出一把钥匙,打开了对面的防盗门。范青木傻眼了,大彩电,双开门的电冰箱,与冰箱对角线摆放的是柜式空调,屋子中间是红木沙发,阳台上摆了一个蛋形的吊床,范青木隐约听到交响乐的声音。此时,一个穿着天蓝色丝绸睡裙的女孩子转着轮椅从卧室出来了,她怀里抱着一摞CD,装CD的盒子碎裂了。她的头发盘在脑后,有几缕头发耷拉下来,她洁白美丽的脖子从带着花边的领子外露出来。
她看起来那么的娇弱。
“爸,刚听见有人敲门,我急着来开门,不小心撞倒了CD架,这些盒子全都碎了,对不起。”
被称作父亲的男人快步走过去,蹲在女儿的身边:“有没有伤到哪里,以后要小心啊,撞倒了大不了再买。”
“请问、我——”范青木打断了父女二人的谈话。
“你有啥事?没事我还要工作呢。”
范青木怕此次造访失败,立刻抓住机会把自己为什么来这,如何得到地址的方式简要说了一遍。听了之后,那男人目瞪口呆,他对女儿点点头,女儿会意,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男人摘下围裙,把它搭在沙发靠背上,他示意范青木坐下然后谈谈。
“说吧,你想知道什么?”
没想到这个男的这么爽快。
“我有一个学生,他说在六月的某个星期收到了一则电话,通知他到您这里来做家教,那个孙玲老师说您的孩子刘乐婷需要一名叫白雪的老师周末过来,但是因为一些变故他没来成。白雪是我曾教过的学生。”
听完我说的话,这位中年男人沉思了片刻,毕竟这样的事情解释起来连范青木自己都觉得荒唐,居然通知一名老师到异地当家教。
“奇怪了,我并没有要什么学生来做家教啊!”
“您是否姓刘?”
“太奇怪了,我姓刘,可我并没有要什么人来当家教,我的孩子成绩很好,现在已经考上重点大学了。虽然从小失去了右腿,但是今年高考结束后哪里都没去过。何况我们不知道什么孙玲老师,您在开玩笑吧?”
范青木若有所思,环顾了家里的装修设计:“您家看起来不错啊,您是做什么工作的?”
“我妻子生前有一份保险。我们全家去外地旅游,途径一家正在施工的大楼,外墙贴的砖脱落了,于是她被——后来,就用这笔钱好好布置了一下。我是一个给各大酒店送肉的个体户,我家屋子对面的那间房一直没人住,我就租了下来,用来存货,每个月出去进货,回来后进行一下生肉处理。我们小区快被拆了,物业也从来不管——日子就这么过呗。”
“原来是这样。”
见男主人又有送客的意思,范青木觉得没有什么结果,只好起身离去。
“你等等!我想起一些事情!说到家教——”
“您记起了什么吗?”范青木刚迈出门去又立刻转身回来。
“是这样,我孩子在高一的时候确实请过家教,开始是一个女生,让她教物理和化学。我家孩子总共有三门课不太好,物理、化学和英语。本来那个女孩子也可以教英语的,可是她要在教英语的时间段去另一户教课,反正家里也不差那点钱,我们就另外找了一名老师。这三门课都排在周六,英语这门课需要下午有人来教。原本我想找一位女老师,毕竟我孩子是女孩儿,最后来的却是位男老师。”
“男老师长什么样子你还记得么?”范青木觉得自己的心跳加速,连血液都开始燃烧。
“那个男老师——不好说,按我们的话说,有点太温柔了,我记得曾经说过一句话,为了那句话我还后悔过好一阵子。”
“您说了什么——”
“那孩子英语说得挺好的,就是有点——我当时说,小伙子这么温柔,以后找不着对象了,讲课大点声!”
“他是叫白雪么?”
“对对对!是叫这么个名字,后来——后来我们那位女老师忘记带雨伞,外面大雨倾盆,只好在我家吃了午饭,午饭过后,那名男老师就来了,他刚好带了伞,就提议把我们的女老师送回了学校,反正他们都是一个学校的同学,我也没多想。谁知过了段时间,他们成了恋人。我孩子成绩好起来以后,他们就不干家教了,据说是课业压力大了,而且平时交谈中我得知他们都有考研的打算,我也就同意了。到后来才知道,他们是同班同学。”
范青木边听边在脑子里想象着当时的状况,那个男生就是白雪,而那个女生大概就是林燕影了。原来,他们是在这里认识的。
告别之后,范青木走在傍晚熙攘的桐花路,小贩的叫卖声不绝于耳,大多都是卖馒头,卖凉菜的,单身上班族们买一些回家,晚饭就有了着落。他一直思考:白雪接到电话的时候是在另一个城市,而桐花路并不在那里,反而在S市。当家教的经历是在三四年前,可为什么还会接到去同一个地点做家教的信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