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凌治那天在公主府和我说了许多,我当时听得有点晕,不过事后仔细品了品,他的主要用意无外乎是让我言行检点一些,尤其注意生活作风,以免有损皇家颜面。
我多少受了些触动,也好好自省了一番,自从和梁王一党勾结以来,吃喝嫖赌这几样,除了嫖,剩下的三样,我是一样也没有落下。每次和梁王他们碰面,不是在饭桌上,就是在酒桌上,再不就是在牌桌上,这么安排起初也是为了掩人耳目,不然,我一个大长公主跟王公大臣总在一处,说不过去,无事聚众集会,不是谋反是什么,但,吃个饭玩个牌有个由头就好多了,聚会娱乐,人之常情嘛。故而,久而久之,我就沾染上打麻雀牌这个不良嗜好了。
这次蓬莱阁的局,照例少不了吃、喝、赌。
其实蓬莱阁跟旁边的什么心心楼、念念楼等本质上没有多大分别,不过是开价贵一些,客人稀一些的差别罢了。
要我说,梁王虽然钱多得花不完,但也完全没有必要如此破费,直接去梁王府议事不就好了,要么去我的公主府也可,再要么去零陵王府也无不可,我和慕云轻定不会推辞。可惜,这三个地方都入不了梁王的眼,定不了梁王的心。梁王这个人呐,光顾着谨慎,有些事做得也忒明显,这不是明摆着没有把本宫和慕云轻当成自己人,心里有鬼么。
但话说回来,我、慕云轻、梁王,哪个心里没有鬼,所以也就不相互计较了。
我心里算计着梁王和慕云轻,想把他们以及他们的同党一网打尽、斩草除根。梁王则算计着我和慕云轻,事成之后,梁王一定会除了我们,就不知道他是准备先除掉谁,再除掉谁,凭直觉,梁王八成会先除掉我,因为我姓李,又是周天皇所出,威胁远大于慕云轻,这也解释了为何周潇会与慕云轻走得更亲近些,梁王对慕云轻或许还有些惜才拉拢之意。而慕云轻显然另有所图,可他毕竟根基单薄些,而且远离朝政有些时日了,要想上位不那么容易,他对我和梁王似乎都有些若即若离,但我很清楚他想拉拢我,梁王给不了他想要的,而我可以,所谓的皇后之位,也就是半壁江山,慕云轻的野心绝不止半壁江山。
这是一局麻雀牌,除非流局,到最后,只能有一个赢家。
幸亏,幸亏我不是真的要造反,不然,真的和这二位算计来算计去,我眼尾的皱纹都要提前长出来了。
慕云轻手伤未愈,不方便摸牌,旁观了一阵子便自己出去逛园子去了。
慕云轻去后,梁王的脸上流露出了思虑之色,出牌都出得不大利索了。方才,梁王提议说,夜半由慕云轻和周潇领兵,击北门,擒拿皇上和太后,与此同时由他自己领兵从南门攻入,双面夹击,稳定局面后恭迎本宫入宫主持大局。本宫觉得,如此安排够谨慎够周全,但慕云轻似乎颇有疑虑,听了梁王的话并不接腔,直到出门前也没有个明确的表示,究竟是同意还是不同意。
本宫这心里着急呀,牌都快摸完了,本宫听的张还不来。
梁王抓着手里的牌思忖了一会儿,徐徐放下,睨我的颜色,询问道:“不知公主觉得,老夫方才的提议如何?”
我洒了眼梁王放下的那张牌,抬眼看了看梁王,渐勾唇露出一抹微笑。
“你、放、枪、了。”我拂袖摊开面前的一溜牌,万字一色,和了。
其实,谁攻哪个门,谁在前谁在后,本宫一点也无所谓,本宫所担心的唯独只有一点——谈不拢,谈不拢此事就要缓,而此事显然不宜再缓。梁王的提议等于是让慕云轻冲锋,又派了周潇去监视慕云轻,慕云轻没有异议才怪。
我顺着梁王的意表了个态,好好地安了安在座的同党们的心,让他们继续,我借着去探慕云轻的口风出了雅间。
我跟慕云轻一道回来的时候牌局已经散了,酒馔齐备,就等我们开席了。
梁王听见慕云轻回答无异议的时候乐得眉花眼笑,端起了酒杯,“既然方案已经谋定,那举事的日子,公主和慕王爷可有何高见?”
我嘿嘿一笑,道:“自然是越快越好。”
还有诸多细节和事项需要安排妥当,再快也得筹备个十天半个月,稳妥起见,举事的日子最终定在了四月半。
我中途离席出来透透气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有不两颗星星在天边忽闪忽闪,我站在檐下抬头望向杳杳苍穹,思绪万千,等到一轮圆月洒落清辉的时候就是了局的时候了。
风拂过,带着馥郁的瑞香香气,一道人影靠了过来,是慕云轻。
“公主不会是在后悔罢?”慕云轻停在瑞香树底下,带着丝痞笑,“后悔也已经晚了。”
我敛了神,含笑道:“你我都将得偿所愿,本宫为何要后悔?”
灯影浮动,慕云轻敛了笑,不露声色地看着我。
彼时,就在此地,在这株瑞香树底下,我答应慕云轻,我若登临大宝,便如他所愿,立他为后。
他这是对我不放心么?我被他看得颇为不自在。
可惜此时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有话只能等方便时再说了。
我先行回了席上,过了许久,看见慕云轻和周潇一道有说有笑地回了席上,推杯换盏觥筹交错之间,诸事尘埃落定。
半个月后四月半,除奸佞,清君侧,天下太平,也不枉费我的一片忠心和一番苦心,到了那个时候,我这个镇国太平公主也该功成身退好好歇一歇了。
但眼下,时候未到,我还歇不了,所以,检点言行这件事,我现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身不由己哇。
从白湖畔边声色之地回到公主府,已近夜半,我在马车上困了个小觉还没有醒透,但陶管家的话让我瞬间困意全无,他说苏太傅递来了帖子,明日要来登门拜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