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他无法把杀害白芷的案子与弃婴案联系在一起。就在他下结论说死亡的并非米莉而是白芷的时候,他知道自己已经被逼上了一条没法后退的路。这个世上,有两个白芷,是的,白芷有一个双胞胎姐妹,而米莉只是取代了其中一个身份而已。
“我不明白。你曾经告诉过我。米莉,也就是真正的白芷曾经在你的诊所晕倒过,她看到了前来就诊的患者,嘴里还念念有词,说什么‘白’,难道那个来就诊的不是白芷么?”Mr.猫开车的时候扭头看了一眼杰弗里。
纯粹的演戏,我们都被骗了。
“猫,你知道这个世上有一个推理作家叫做S.S.范达因么?”
“知道,他好像成名于艾勒里·奎因之前。你怎么想起了他?”
“范达因在黄金推理时期提出了推理小说的‘黄金二十条准则’,他认为推理小说中以双胞胎这种形式犯罪是老套的。这二十条就像金科玉律般规范着推理小说写作。可现实情况却并非如此。”
“你曾经说存在两个白芷,这两个人现在死掉了一个,那另一个在哪里?”
“我想我们的方向应该发生变化了。到现在,我始终在问自己一个问题:我们一直在找的米莉到底真实存在么?”
“什么意思,米莉不存在的话,那到我公司应聘模特的人是谁?”
“这个问题我暂且不回答,看,我们到医院了,病人正等着我们呢。”
Mr.猫特别讨厌杰弗里在这个案子中表现出的拖延症,真是个故弄玄虚的家伙,不过他有预感,答案就快水落石出了。
(7)
见到杰弗里和Mr.猫,病人并没有特别惊讶,他应该习惯了来了解情况的人,这些人里有记者,也有警察,看到两名陌生面孔他以为又是警察,因此显得有些不耐烦。但是当杰弗里表明自己不是警察也不是记者的时候,病人用怀疑的眼神看了看他。
“虽然我们不是警察,但和他们的任务有相似之处,只是我们有我们想知道的信息。您不必紧张,咱们只是谈谈话。”杰弗里用自己在心理治疗方面的专业技能,先让对方进入一种放松的状态,这样才能让对方有交谈意愿。病人下肢严重烧伤,据大夫讲如果不及时治疗会发生病疽,下肢都要截掉,很多腐烂的肉也要挖掉。借鉴了很多重度烧伤手术的案例,市人民医院首次成功完成了手术,接下来的康复就要看病人自己了。
“您身体还好吧?康复的怎么样了?心里别有压力,据说要进行植皮手术是么?”
“是啊,不知道会不会有风险——我还没问您是做什么的?”
“哦,我是名心理医生,如果想跟我聊天解闷,我随叫随到,免费。”
“原来如此,您刚进来的时候我以为是哪位国外的电影明星呢,您看着像外国人。”
“哦,我有一半的国外血统。咱们谈谈那天晚上的事情吧,虽然您可能不愿回忆,可是我还是想听听,听说是从幕布开始燃烧的,是有人不喜欢幕布的颜色才把它点燃的么?”
“哈哈,您真逗,哪有人因为讨厌某种颜色就把它破坏掉的啊?哎,其实我是为了救火才冲进去的,那个时候我在外面抽烟呢,听到里面着火了,我就跑了进去,但是已经来不及了。大火已经点燃了整个幕布,并迅速往房顶蔓延,电线也着了火,很多看不清的东西往下掉。因为我离门口最近,当我看到巨大的火光伴随着爆炸声朝我席卷而来的时候,我本能地往外跑,可还是被烧伤了,听说我是最轻的一个,其他人全都丢掉了性命。我捡了条小命。”说着,他露出个苦笑。
“哎,不幸中的万幸啊,对了,你认不认识这个人?”杰弗里掏出一张照片。
“啊,怎么能不认得?这不就是祁峰的女朋友么?叫什么我不知道,不过祁峰那家伙换女友跟换衣服一样。当天晚上她也去了,说什么有节目要表演。不过她应该也被烧死了吧,长得这么漂亮,红颜薄命啊!”
“你怎么那么肯定她被烧死了呢?”
“怎么说呢,每个表演者都要到后台化妆,然后到酒吧的小舞台上表演。那个化妆间就在幕布的后面,是个临时搭建的隔断,所有的演出服都是自己带来的。到那里换好衣服之后出来登台表演。只是一些小节目,不需要特别准备。”
“那她是否登台了呢?”
“没有,只是进去过后就没再出来,对了,说到这我想起了一件事。我表演节目的时候觉得舞台上有一股怪味道。”
“先生您也表演节目了么?”Mr.猫好奇起来,他对表演节目这种事情最感兴趣了。刚才谈话的时候,他目不转睛地盯着病人,估计又在计划着把别人拉进自己的公司。“是什么样的演出,能说说么?”
“我学过些三脚猫的街舞动作,为了给祁峰生日助兴,我表演了一段舞蹈,当我跳到离幕布最近的时候,闻到了一股刺鼻的味道,像是‘硝’或者‘白磷’的味道。”
“你为什么那么肯定是它们?”
“我化学专业毕业的,我爸可是杰川制药的药物病理毒理的化学家,等他退休了我要接替他的工作的——哎,说这干嘛啊,我现在这个样子。”看到自己的两条腿,他又神情黯淡下来。
杰弗里和猫起身要离开了,走到病房门口,杰弗里想起了一件事,他折回病房,把一张名片放在病人的床头:“这是一张国际知名的植皮手术专家的联系方式,如果需要营养师的辅助治疗找我就行,我帮您介绍,费用的话我给你打三折,希望您早日康复。”
病人感激地望着消失在门外的身影。
“杰弗里,你这样做生意是要亏本的。”
“不,其实一点也不亏,你知道杰川制药一年的收益是多少么?你刚才也听到了那家伙的老爸是干什么的,他们家不缺钱。最重要是让人心理小小的伤口得到治愈,至于钱,我觉得潜在客户和市场更重要,兴许经过病人的宣传,更多人都会来找我。更何况——”杰弗里投来狡诈的目光。
“干嘛这样看着我?”Mr.猫突然脊背发凉。
“更何况有了你这个司机,我一年的车费都省下来了,也是不小的一笔资金。”
“你这是在拿我当金库么?”
“不,我在变向夸赞你有钱。”
“现在说正经的吧。幕布着火,继而引发更大的火灾,最终导致爆炸事故。可为什么逃出来的人寥寥无几,最终几乎全部葬身火海?”坐在车里,Mr.猫没有立刻发动车子。
“我们没来得及到达酒吧门口,爆炸事故就已经发生了。不过我想那个酒吧的大门应该与TONY BAR的大门差不多。当人们都急着逃离的时候,原本还有些空间的空间却因为互相拥挤变得异常狭窄,火灾和爆炸几乎同时爆发,我想有些逃出来的人不过是被巨大的冲击力弹出来的。刚才病人向我们提供了一条新的线索——幕布上的奇怪味道,如果是‘磷’这种化学物质,很容易在灯泡散发出的热量烘烤之下燃烧起来。试想舞台周围布置着许多灯泡——”
“你说的我理解,可是为什么爆炸偏偏那个时候开始?据说派对早就开始了。”
“米莉曾经提到过派对是从当晚八点一直持续到第二天早晨八点,当时是九点,时间非常充裕。她特意提起了自己的好友自杀的事情,还说那名朋友姓白,曾经在酒吧驻唱,可是后来嗓子哑了。这名姓白的朋友喜欢有钱人,染上性病,因此绝望自杀。但是一名酒吧驻唱是靠自己的本领挣钱的,却希望通过傍大款来改变生活,这个似乎有些不合理,当然现在的社会不好说。可是后来想想,米莉似乎有意让我们经历那场事故。她这么做的目的无非是想证明自己有不在场证明。”
“你的意思是说那场火灾也与她有关?”
“甚至可以说火灾是她自导自演的。”
“怎么可能,毕竟她当时就在我们身边,怎么可能在另一个地点放火?”
“你接我去酒吧之前有没有注意到米莉身上喷有香水?”
“香水?没有。”Mr.猫对自己的艺人很了解,因此他非常肯定地回答。
“这就对了,而且她那天没有带包,也就不可能往自己身上喷香水。可是后来,我站在门口的时候,米莉出现在我的身旁,她身上浓烈的香水味已经到了第二阶段。一般香水的每个阶段都有不同的香味。头香很短暂,发展到第二阶段基香将会持续五个小时左右,到了尾香,香味可能要持续一天。由此推断,香水是早早就喷到身上的。也就是说出现在我身旁的已经不是当初的那个米莉了,她应该离开,并且去放火了。”
“那她是如何离开的?我们没有见到她离开啊?”
“应该就是在你跟我打招呼上厕所的那个空当,趁我和你说话的时候。我站在门口身后有食客陆陆续续离开,如果之前的米莉没有喷香水,那气味就不会传过来,是谁悄悄离开我都不易察觉,而喷了香水的米莉兴许就没有进店而直接来到我身后和我打招呼。”
Mr.猫若有所思,后来他提出疑问:“如果真的存在两个白芷,根据你的推理,这对双胞胎姐妹共同完成了谋杀案?”
“现在还不好说,如果是两人共同完成,为什么要有亲姐妹被杀害?现在想来,那天来我工作地点的应该是没有喷香水的白芷,可她现在死了。”
Mr.猫不停地锤着脑袋,她真的要被这对孪生姐妹搞糊涂了,如果白芷是杀害祁峰的凶手,那她就应该是罪犯。然而罪犯死了,这等于绕了一大圈,最后警方没有逮捕凶手,还让他陪杰弗里浪费时间。
凶杀案还在进一步调查中,叶行滨派了五名干警全面搜查白芷的住处,就差把家具全部挪开检查那些看不见的边边角角了。就在一筹莫展之际,叶行滨办公室的电话铃响了,一名侦查员从梳妆台的底座下发现了一张医院化验单——人类免疫缺陷:阳性,化验者:白芷。
侦查员立刻把这一消息报告给叶行滨。因为急于确认消息,他又重复了一遍,办公室里立刻炸开了锅。确定白芷就是在市人民医院做的验血,他立刻让现场的两名干警前往人民医院进行确认。
一个小时过后,传来了更加令人震惊的消息,近一个月全市艾滋病病毒感染出现了三十多例,创本市历史最高纪录。
(8)
“你在死者家中是否找到了控制病情发作的药物?这类维持生命的药一般都装在随身携带的包里,并且用别的药瓶盛装?”
“在死者床头柜里发现了一瓶维生素B的小药瓶,厨房的吊柜里也有一些装营养品的小罐子,但不知道是不是病毒控制类药物,要拿回来检验么?”
“都拿过来吧,既然医生确定死者是AIDS患者,那她家应该会备有这样的药物。”
叶行滨挂断了电话,摩挲着好久没刮胡子的下巴,他思考起来。如果死亡的真是白芷,那必定有一个杀死她的人对她的生活方式非常了解,但凶手明明知道死者是一名艾滋病患者,为什么还要将其杀掉呢?相对于身体健康的人来说,边缘人群不太想让外人知道自己患有艾滋病,这样的话题是难以启齿的。大多情况下,他们会更好地保护自己,因此一个与艾滋病病人有深仇大恨的人会是什么样的人呢?
想到刚才在白芷家发现了化验单,结合最近突发状的病例,一个不好的念头闪过叶行滨的大脑。他立刻给疾控中心打了电话,值班护士听说是刑警队打来的,非常认真对待这通来电。
“您好,我是东区刑警队队长叶行滨,我想就AIDS的化验方面的知识进行咨询。”
“叶队长您好,请问是要个人检验还是给警队的队员进行化验呢?”
“不,您误会了,我想咱们疾控中心应该听说了最近AIDS的突发事件,您那里是否接到了这样的病人?”
“一般情况下医院确诊了的话我们这里就不用检测了,如果是疑似病例我们要进行再次确认。初筛的过程其实准确率已经很高了,因为现在三代酶联被广泛使用,而且HIV试纸也可以付费购买,许多人自己在家就可以检测。一方面,医院和疾控中心要对病人信息保密,私人检测更提高了信息的隐蔽性,另一方面疾控类药物国家也是免费发放的,还有一点,虽然社会歧视仍然存在,但是越来越多真正的文明人对艾滋病患者持以关爱和包容的态度。”值班护士巨细无遗地介绍了基本的检测知识。
“也就是说有部分病人不需要到疾控中心来检测了?”
“也不全是如此,有人怀疑医院检测不准确还会来疾控中心再次化验,但一般情况下不会出现错误诊断。刚才忘说了一点,所有的疾控类药物是我们疾控中心发放,所以医院确诊了的话,他们会把确诊信息提供给我们。我们会私下与化验者沟通,提醒他们及时取药,这样的病人必须在正确时间服用药物,否则会危及生命。“
“AIDS患者会短命么,我是说按照自然死亡,即无外人干预的情况下。”
“您说的外人干预是指——”
也行并并不知道外人干预在疾病治疗方面指的是治疗介入的意思,他用错了词语。
“我是说比如人为中断生命,即谋杀。”
“我不懂你的意思,如果说患者在接受了正规的药物阻断,那他的寿命甚至比身体健康者活得还长,主要看患者心态,其实艾滋病和其他的癌症病人没有什么两样,甚至有的艾滋病患者的生命力非常顽强。”
“对这次突发疫情您有什么看法?”
“这个只有我们主任比较了解,但我还是希望大家有良好的健康观和生活观。”
不对,肯定是哪里出了错。如果白芷真的是艾滋病患者,那么她就会把化验单藏在一个更加隐蔽的地方,而不至于把它压在梳妆台的底座下面。再加上她已经是一名患者了,每次取药应该不必要再出示证明。一般来说,当病毒维持在一定阶段以后,都要再次检测,以确保病毒变异时及时更换药物,化验单这样的证据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