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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心头悸动
书名：时光未尽，此爱别离 作者：慕晚 更新时间：2019-07-22 16:18 字数：9628
初三的学习生活紧张而充实，两眼一睁，开始竞争。从早上六点半起床，到九点半下晚自习，除了上午下午各有一个大课间，几乎没有太多空闲。这已经算好的了，有人打电话到市教育局，举报学校周六补课，学校不得不改成了双休，但作业却加倍了，即便大课间，大家也都忙着写作业刷题，沉浸于“钾钠氢银正一价，钙镁锌钡正二价”，以及“三个代表”的具体含义。成山的书本和卷子堆在面前，掩盖了视线淹没了其他鸡毛蒜皮的小事，忙得顾不上别的。
沈寒冰和于小洁约好了每周六一起写作业，沈寒冰给于小洁补习英语，于小洁的英语基础太差了，她没怎么背过单词，只能从现在抓起，买速记本，走廊里、公交车上、睡觉前，用一切零碎时间记单词。
“于！小！洁！”沈寒冰的电话和闹铃一样准时。
“干……嘛……”电话那边声音慵懒，于小洁像八爪鱼一样趴在床上，闭着眼睛接起电话，“这才几点……”
“六点半啦！快起来，一件事坚持二十一天才能成为习惯！五分钟后我到你家门口！”不由分说挂了电话。
半闭着眼睛洗脸刷牙，一口漱口水吐在洗漱池里，门铃就已经响了。
卷子铺开，笔芯准备好，开工。
于小洁定不下心，做一会儿题就盯着沈寒冰看：“我给你化妆好不好？”
“你还会化妆？”
被人质疑的于小洁露出誓要证明能力的样子，一拍桌子：“来，让你见识见识。”
沈寒冰闭着眼睛让她修眉画眼线：“哎，在学校没见你化过，我还以为只有邓一灵会。”
于小洁得意地歪歪嘴：“小瞧我了吧？我会的还多着呢。学吗？我教你！”
沈寒冰觉得自己最初的判断是正确的，于小洁就是跟其他女生不一样，别的女生养猫养狗养小兔子，于小洁养了一只黑漆漆的——蝎子！
她从盒子里拿出来，吓了沈寒冰一跳，于小洁纵声大笑道：“别怕啊，它不蜇人！”
蝎子放在手背上，沈寒冰不由得想到了邓一凡手背上的那一个大大的蝎子纹身：“小洁，你这个可比邓一凡的帅多了，你这个是3D立体式的。”
于小洁挽起袖子，让蝎子爬在自己胳膊上，不经意地答道：“他那个是以前我们俩谈恋爱的时候，他知道我喜欢蝎子，就纹了一个在手上。”
“你们俩在一起过？”沈寒冰惊讶了一下。
于小洁逗着蝎子应道：“是啊，邓一灵是我好朋友嘛，她跟我说她哥哥喜欢我，让我给她哥哥一个机会，我就给啦，可我喜欢不起来他，现在这样做朋友反倒觉得挺好。”
沈寒冰一低头，突然看到于小洁胳膊上一道一道发白的痕迹，像是很久以前利器割伤留下的疤痕。以前总见她穿长袖，没注意过。
“小洁，你这胳膊……”
“自己割的。”于小洁淡定地回答，把蝎子放进盒中，放下袖子。
“为什么？”
“心情不好。”
“可为什么一定要用这种方式？”沈寒冰想起了几年前网上特别火的一个网络歌手，沉珂，唱《飞向别人的床》的那个女孩，网上有她自残的照片，割腕，打唇钉，乳钉，舌钉，她想不到一向看起来活泼开朗的于小洁会有什么烦心事，要这样伤害自己。
沈寒冰很认真地拉住于小洁：“答应我，以后别再做这种傻事，不值得的。”
“我知道，很多人都这样跟我讲过。”于小洁说，“可是我很多时候郁闷没有办法纾解，我只能想到这个方式。”
“你以后心情不好可以跟我说，我陪你喝酒，陪你逛街，陪你聊天，都行的。”沈寒冰充满期待地看着于小洁，让她只好点头一笑：“好嘛！”
此时的沈寒冰尚不能理解，能说出的苦都不叫苦，能流出的眼泪都不叫难过，当流不出眼泪的时候，血液成了眼泪的另一种形式，憋在心中的郁结，随着你看着鲜红的血液流出，好像也会得以化解。
于小洁这个女孩啊，活泼又阴暗，单纯又复杂。
下午是她们安排的锻炼时间，于小洁带着沈寒冰做仰卧起坐。
于小洁笑眯眯：“你不是总羡慕我体质好吗，跟着我一起练。”她掀起衣服肚子上有很明显的马甲线，一口气能做一百个仰卧起坐。沈寒冰哪能比得上她，做到第二十个的时候，就哎呦呦喊着不行了，仰面一躺，望着天花板不再起来。
于小洁把她拉起来：“不是你自己说坚持二十一天就能成习惯吗？你先坚持二十一分钟吧！”
“喂，咱俩谁是谁的老师？”
“嗯……”于小洁想了想，“上午你是老师，下午我是教练！起！来！”在她耳边一声河东狮吼，震得沈寒冰一下子坐了起来，于小洁哈哈大笑。
沈寒冰说，如果两个人的关系能够用开口向下的二次函数曲线图来表示，那么，她和于小洁的关系在初三的那段时间，就是左半边递增的部分，一直向着最高峰走去。
百乐门关门两周后，重新营业，生意比起之前更显红火。
贺非凡一见到沈寒冰，就呦了一声，看着她黑色的眼线，卷翘的睫毛，和艳丽的嘴唇，饶有兴趣地靠在一旁：“你跟以前，不太一样了啊。”
于小洁一笑：“我化的，你就说好不好看吧？”
“好看好看。”贺非凡点点头，“不过你们今天来得不巧，耗子出去了。”
于小洁一扬睫毛：“我们又不找他。”
“你不找他我知道，”贺非凡眼神朝着沈寒冰一斜，轻轻地努努嘴，“别人找呢。”
沈寒冰玩笑着推了他一把：“说什么呢。”
李峰正好把酒拿过来了，听到他们的对话，也会意一笑。
于小洁睁大了眼睛，好像这个秘密人尽皆知就瞒了她一个，她一伸胳膊把沈寒冰的脖子揽过来，一只手揽上了她的腰，就要挠她，一脸坏笑地问：“老实交代，什么时候的事？”
“没有的事。”沈寒冰先发制人去挠她。
两个人正闹着呢，陈希皓就推门进来了，于小洁一把松开沈寒冰，把她往陈希皓那边推。
贺非凡一首歌唱完，走下来拍拍陈希皓的肩膀：“哎，今天头一回见她化妆，你不惊讶啊？”
陈希皓一挑眉毛：“你是头一回，我可不是。”
“呦，听这意思你俩单独见过面？”
周围几个人一脸八卦，陈希皓还故意朝着沈寒冰挤挤眼睛。沈寒冰本来也是笑着的，余光瞥见于小洁和坐在她旁边的邓一灵，霎时间两个人的脸色都不太对劲了。
不是沈寒冰和于小洁，而是沈寒冰和邓一灵。她们对视一眼，很快又都移开眼神。好在周围嘈杂大家又都提着兴致八卦开玩笑，没人注意到那一丝异样。
“你刚才干什么去了？”沈寒冰找陈希皓搭话，故意岔开。邓一灵也拉着贺非凡一起上去唱歌了。
陈希皓脸上没了笑意，边嗑瓜子边说道：“我找几个人把你们学校那崔帅打了，刚请那几个兄弟吃饭去了。”
“……”
“这事跟你没关系，”陈希皓好像看出她心里所想，“也不是你告诉我的。”
沈寒冰没告诉于小洁，那晚之后，她思前想后还是同情万佳敏，她一个初中生，哪里去筹集上千元的手术费，可别再干出什么傻事。沈寒冰找到了陈希皓，把事情的原委大概跟他讲了一下，希望他帮帮自己的表妹，但假装不知道男的是谁，没提崔帅。
“那你怎么知道是崔帅的？”
“敏敏说的。我说我把钱给你可以，但你得告诉我那个男的是谁。”
“崔帅知道你是谁吗？知道你为什么打他吗？”
“不知道，我确定了人之后就直接招呼兄弟们开干了，一句多余话都没跟他说，这会儿他估计已经进医院了。”
“陈希皓！”沈寒冰既后悔又自责，“我要知道你是这样，我不会告诉你这件事的，你知道崔帅他爸是干嘛的吗？”
“我管他呢，他这种人就欠收拾。”
说话间，李峰端着一杯鸡尾酒，已经站定在陈希皓旁边，把那杯酒放在沈寒冰面前：“你喝这个，我刚调的，这酒度数低。”说完拍了一下陈希皓，“耗子，你跟我上来一下。”
酒吧阁楼上，暗黑的过道没有开灯，李峰阴下脸来：“你把崔帅怎么了？”
陈希皓一愣：“你……你听见了？怎么，你认识这人？”
“我问你把他怎么了？”李峰的语气更严肃了。
陈希皓提高音量：“他欺负我妹，我……”别过头，语气缓了下去，“我带人把他打了。”
李峰一拳捣在他胸口：“沈寒冰刚才说的话你听见没，你知道崔帅他爸是谁吗？”
“有什么不知道的，不就是崔一吗，绿岛老板。”
陈希皓明明知道却满不在乎的语气惹恼了李峰，他一把抓住陈希皓的肩膀，把他按死在墙拐角：“你知道？！你知道你做之前不告诉我？你真以为自己混大了，没人敢惹了吗？”语气愈演愈烈，带着不可反抗的威势压迫下来。
“峰哥，他又不认识我。”
“这个县城就这么小，能玩的酒吧台球厅网吧也就那么几个，低头不见抬头见，你要是被他撞见了怎么办？”
陈希皓突然直起了腰：“撞见了又能怎样？你叫人去砸了绿岛，怎么不怕被发现？你都不怕，我更不怕！”
李峰一怔，双手颓然落下。头顶上钟表的声音突然变得格外清晰起来，楼下传来歌声，邓一灵拉着贺非凡和她合唱《小酒窝》。
“幸福开始有预兆，缘分让我们慢慢紧靠……”邓一灵声音甜美，她拿着话筒，看着贺非凡，深情款款。
“小酒窝，长睫毛，是你最美的记号，我每天睡不着，想念你的微笑……”贺非凡拨动着吉他，他唱歌的声音是标准的男神音，唱功很专业，可是他的眼神慢慢飘到了台下，对上于小洁的眼睛。
于小洁靠过去跟沈寒冰说了点什么，起身就要朝门口走去。
“小洁你去哪？”贺非凡突然停下吉他弦上的手指，站了起来。音乐声戛然而止，可他嘴旁的立式话筒还开着呢，这句话被话筒传了开来，整个酒吧都看了过来，在一旁正唱歌的邓一灵，她一个人的声音在空中飘了两秒，尴尬地停了下来。
贺非凡自己也有点尴尬，他是专业驻唱，不该犯这种错误的。
“我去外面接个电话，等会儿就回来。”于小洁说完就拉开门走了出去。
贺非凡看了看一旁的邓一灵：“不好意思啊，咱们继续吧。”
邓一灵不好说什么，只能点点头，但接下来，两个人都唱得心不在焉，潦草地结束了这首歌。
邓一凡不知道怎么了，一把按灭了手上的烟，转身进了洗手间。
李峰和陈希皓一前一后从阁楼上下来了，两个人脸上的神色都奇怪得很。
酒吧音乐声、酒杯碰撞声、邻桌聊天声、大笑声，一切照旧，好像一切都如往常一样欢乐。只是各怀心事的这一桌人，早早就散了场，各回各家。
走到路口，沈寒冰拿出手机，发了一条消息：
“你有心事？”
刚走两步，口袋里的手机就震动起来。
“你在哪？我去找你？”
坐在公园冷清的一角，远离了广场舞大妈的《小苹果》，沈寒冰坐在亭子里的木凳子上，看着陈希皓：“酒吧里还那么多人呢，你怎么就出来了？”
“心烦。”陈希皓搓了一把脸。
“因为崔帅的事？”
“不全是。”
对话就这样尬住了，谁也没再说下去。陈希皓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一串177开口的无备注号码。他狠狠地皱了一下眉，好像极厌烦的，按断了电话，顺手关了机。
在沈寒冰记忆里，陈希皓从来没有这样过，她想着是不是李峰跟他说了什么，又不好问，只能犹豫着开口：“其实我也只知道崔帅他爸好像是外面混的，势挺大的，其余的我也不知道，你打了就打了，反正这次的事，说到哪也是他们理亏。”
陈希皓看了她一眼，仰起头来，忽而换了个小孩子般的语气：“就是，打都打了，难道让我回去道歉？”
听着他语气缓和很多了，沈寒冰也放下心来。两个人坐得很近，她闻得到他身上一丝淡淡的味道，很好闻，是那种男性身上特有的味道。她看着陈希皓的侧脸，他的眉毛，眼睛，鼻梁，嘴唇，下巴，共同构成一个好看的弧度，他烫过的短短的头发蓬蓬的，卷卷的，让她竟生出一种想要摸一摸的冲动。
心有灵犀一般，陈希皓突然抬起手在她头上轻轻地摸了摸，她一愣：“啊，你干嘛？”
陈希皓像个不讲理的孩子：“干嘛，头发都不给摸啊？”
“……”
他忽然笑了，眯起眼睛：“就是突然觉得你好乖，像个小妹妹。”
“你当我是妹妹啊？”沈寒冰脱口而出。她看着他，心跳突然加速了，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问了这么个问题，好像根本没过脑子。
出乎意料地，这句话好像刺中了陈希皓的某个点，他深深地把头埋下去，闭上了眼睛，刚才轻松的语气和笑意突然被一扫而空。他的声音被压低到嗓子深处：“我当他是兄弟啊……”
“你说什么？”
“我当他是兄弟，他把我当什么了……”
“你说李峰？”
“你怎么知道？”陈希皓抬起头。
“正喝着酒，你们上去那么久，下来后表情都不对劲了……不对，应该是你不对劲了，李峰倒还是那个表情。”
“对，”陈希皓眼神空洞地点了一下头，“他永远都是那个样子，没人触动得了他，他决定的事别人也改变不了。”
“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什么了？”
“绿岛两个月前被砸过，你知道吗？”
沈寒冰点点头：“那天我和小洁还在那儿喝酒呢，突然有人打架，我们还偶遇李峰了。”
“偶遇？”陈希皓像是听了天大的笑话，其实他一直心知肚明，绿岛是李峰叫人砸的，演得好一出醉酒打架，两边几乎没一个人受伤，酒吧倒是被砸个稀巴烂。只是他不知道李峰是找什么人做的，李峰瞒了他，瞒了贺非凡，只字未提，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沈寒冰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她想起那天偶遇李峰时的情形，他淡定地夹着一根烟，假意回去取东西，其实是交代事情，又顺理成章借着送两个女孩回家离开现场。李峰的城府，他的心狠手辣，他的谨慎，都让沈寒冰第一次感受到这个不到二十的男生，心思深不见底。
“这些你是怎么知道的？”
“呵，想知道还不容易么？我就想知道他到底拿不拿我当兄弟。绿岛买了一群鸡，当酒托来我们这里把客人都拉走，把我们都当傻子，我和非凡也憋了好久了，早想砸了那混蛋，可那时候峰哥跟我们说什么？说崔一势大，我们不能动……这回我把崔帅打了也是，峰哥怪我事先怎么不跟他说一声，怪我得罪姓崔的，我就不明白了，我……”他突然说不下去了，他也不知道怎样说出心中的烦闷，恨恨地捶了一下木凳。
沈寒冰太晓得这种感觉：“你是觉得他把你隔绝在外了，他想什么做什么，都没有对你们坦诚？”
陈希皓没有说话。
“我问你个问题，你觉得李峰怕崔一吗？他怕得罪姓崔的人吗？”
“峰哥他就没怕过谁。”陈希皓答得毫不犹豫。
“那他为什么不去光明正大地砸绿岛？”
“他又不傻。”这次还是脱口而出。
沈寒冰做了个耸肩摊手的动作：“这下你明白了。”
“他在保护我们，我知道。”陈希皓眼眸璨若漫天星辰，“认识十几年了，我知道任何时候，遇到任何困难，他李峰都会站在前面，保护我，保护非凡，保护所有兄弟。但他不是神啊，他不是无所不能的，他为什么要一个人担下所有事情？”
“这就是他的本性。”
……
“不说这个了，”陈希皓强行让自己笑了，转过头来，“对了，你今天脸色也怪怪的，你怎么了？”
“我……也不是我，是我闺蜜，小洁。”
“我们兄弟间的事我都告诉你了，你有事还瞒我啊？”
沈寒冰抿了抿嘴唇，这件事，的确困扰她好多天了，尤其是今天在酒吧又遇见邓一灵。
“陈希皓，你还记得我第一次化妆跟你见面那天，你带我去人民路那边的酒吧玩吗？”
这的确是连于小洁都不知道的，沈寒冰跟陈希皓私下QQ上约着出去玩了好几回了。沈寒冰说她以为整个县城就只有百乐门和绿岛两个酒吧，陈希皓说哪能啊，我带你去个地方。陈希皓会玩，也爱带着她玩，教她喝酒，划拳，还教她在酒吧里喝什么酒最划算，怎么跟酒吧老板套近乎。他们那一回出去玩，偏就遇见熟人了。
走进凯旋门酒吧，陈希皓先去点酒了，沈寒冰到处看着找座位，突然就看到一张熟悉的脸。
“安予宣？”沈寒冰看着面前的人，有点不确定地叫出声。夜店里面声音很大，只能用喊的。
“沈寒冰，好久不见啊。”红绿蓝三色灯光在她脸上不断地变化，她浅浅地笑着。安予宣没变，还是穿一身黑，带鸭舌帽，一只耳朵带三个耳钉。
沈寒冰的余光瞥见了安予宣身边的一抹金黄色，那是头发的颜色。那个女孩涂着大红色的口红，叼着一支细长细长的香烟。这不正是邓一灵吗？
她也看见了沈寒冰，对视一眼，下一刻便作势喝酒，用酒杯掩饰一脸的尴尬。
沈寒冰一笑指了指陈希皓的方向，朝安予宣挥挥手表示再见。
那天之后，她再见到邓一灵，两个人神色都不太自然。
“你在担心什么？”陈希皓问。
“这个安予宣，是个T，她以前是于小洁的对象，后来莫名其妙分手了，小洁都联系不到她，可她跟邓一灵在一起……”
“人家说不定就是朋友，在一起喝喝酒，就跟咱俩一样啊。”
“不是，我直觉，她俩关系不一般，而且邓一灵再见我时，跟我说话都怪怪的。”男生心大，不能理解她的这种忧虑。
“你别多想了，于小洁喜欢T，不是所有女生都和她一样啊，好啦好啦，你现在也不可能跑去告诉于小洁对不对，所以你想也没用。”陈希皓最后一句话说到点子上了，她什么也做不了。
沈寒冰叹了口气，看了陈希皓一眼，动了动嘴唇，却没再说什么了。
陈希皓见她还是烦心，安慰式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你今天特漂亮，我都忘了夸你了。”
“化妆了就漂亮？我以前素颜不好看吗？”她这样说着，自己也笑了。
“好看好看。”陈希皓咧嘴一笑，眼睛看向另一边公园里恬静的湖水，自言自语般轻轻地哼起歌来，“我轻轻地尝一口，这香浓的诱惑，我喜欢的样子你都有……”
沈寒冰感到自己脸上发烫，不自觉地扭动手指。她感到他身上那股味道好像更浓了，从他的头发，到他的羊毛衫，似乎都散发着一种令人着迷的气息。恍惚心头热血一涌，一种冲动犹如温柔细密的雨滴，淋湿了心底里那片无人经过的荒芜之地。
我打了个呵欠，沈寒冰就停了下来，她看着我：“你困了吗？”
我赶忙摇了摇头：“啊，没有。”我也知道听别人说话时打哈欠很不礼貌，于是解释道，“我只是很久没和人聊天到很晚了。”
“我也是。”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说出这句话时，竟露出一丝笑意。
“我第一次这样跟人聊天，就是那个晚上，和他坐在公园里。”
我晓得她说的“他”是陈希皓，想想又觉得不对，她锁骨处的字并不是希或者皓。“你当时喜欢他吗？”我问。
她点点头。
“你们在一起了吗？”
她点点头，很快又摇摇头：“他已经有女朋友了，过得挺幸福的。”
“初恋不都是这样吗，”我说，“书上不都说了吗，初恋就是为了分手而谈的恋爱，但过去了就都是美好的回忆，不是吗？”
她慢慢回过头来，语气凉凉淡淡：“但别人的初恋都是校园恋情，才会那么单纯美好。我的不是。”
我一时语塞，不知道怎么接下去，她突然问道：“你在中学时谈过恋爱吗？”
我笑了：“不瞒你说，有暗恋的人，没谈过。想想挺遗憾呢，那时候就知道读书，上了大学想谈都不知道怎么谈了。”
她垂下眼眸：“真羡慕你们上了大学的。”
我不解：“你初中的时候不是学习很好吗？是那些朋友耽误你学习了吗？”
她摇头：“不，只要我想学就没有人没有事可以耽误得了，毕竟认真学了那么多年，底子都在，即便玩了几天也不耽误什么的，中考时我还考得不错，考上县一中了呢。”
“你是县一中的？那我们是校友啊。”我伸出手，做出握手的姿势，“你好，09级学姐。”
她笑着和我握住手：“16级学妹。”她发自内心地笑起来的模样好看极了，大概也是不常笑的原因，偶尔的一次绽出笑颜，好似天边的一朵烟花，璀璨明亮，好像能点亮一整片天际。
老实说，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在心里悄悄推算了一下她的年纪，原来还不到二十岁啊。
她笑过后，语气也变得轻松了一些，她两手撑在床边：“考上一中之后啊，那个暑假没有作业也没有压力，真是疯玩了两个多月呢。”顿了顿，她又说道，“我也是那时候跟陈希皓第一次在一起的。”
第一次？
是了，说第一次，是因为还有第二次。
所谓年轻，绕不过风清月明，绕不过三月桃花人酩酊，回首处，少年最是深情。
中考后沈寒冰就天天跟于小洁、陈希皓他们待在一起，苏洋问她去不去班里的同学聚会，她本来是拒绝的，耐不住苏洋不停地叫，说在广场等她，只好犹豫着答应下来。
她到的时候，那里已经聚了一群人。白晶晶和杨璐也在，她刻意绕开了她们。
苏洋跟几个要好的男生不顾形象地以一群小痞子的姿态并肩坐在离喷泉不远的台阶上，在美好的晨光里勾肩搭背地说笑。有阳光细碎地洒在他们的发梢和肩上，他们的欢声笑语散落在这个广场中央，充满着年轻的活力。
沈寒冰忽地就想起了在教室里的他们，叠纸飞机朝着风扇扔过去，还发出一声怪叫，旁边一堆人起哄。她忍不住笑了，喊苏洋的名字。他们回过头来冲她招手，明媚地笑，眉宇间尽是潇洒明朗。如一幅明媚的油画，印刻在这个早晨。
在KTV里，这些平时看起来没心没肺的男生们，齐声合唱起《老男孩》。这样一种情怀，它不属于过去，也许将属于未来。而正是提前感知到了它的到来，所以，才提前有了那份感动。
“青春如同奔流的江河，一去不回来不及道别，只剩下麻木的我没有了当年的热血……当初的愿望实现了吗，事到如今只好祭奠吗，任岁月风干理想再也找不回真的我……”
正值青春年华，平时看起来总是没心没肺的少年们，却将这样一首被世事沧桑洗涤过的歌曲，唱得深情。
此刻的苏洋，一条腿屈起，手臂圈着膝盖，另一个手搭在旁边的人肩上，那随意的姿态，镂刻成青春里的一张美丽的画，凸显着青涩时光里所有的美好。
沈寒冰一直觉得自己对同学没什么感情，此刻忽然不想离开他们，想让时光在这一刻静止。
“那时陪伴我的人啊，你们如今在何方，我曾经爱过的人啊，现在是什么模样……”
高潮处他们几乎要唱得声泪俱下。光线有些昏暗，看不清他们的表情，只是隐约能看见一双双眼眸，清澈而伤感。空气中弥漫着喜悦与忧伤，那正应该是多年后重逢应有的气氛。
在下一个路口，将各奔前程。
此刻陪伴我的你们，多年后，会在哪里。或许有一天，我们会相约再聚。或许那时我们早已堕入万丈红尘，不得不为生计而四处奔波。或许我们已经记不清彼此的模样。或许我们都变了，眉宇间不再是年少轻狂的潇洒，换上了世故圆滑。
终有一天，那些温暖过岁月的少年……不会再见。
谁的青春不曾如此？
你记得他们上课时说出过的一句句逆天的话，你记得他们经常下课时打闹成一团然后被老师叫到办公室，你记得他们说最喜欢动画片，你记得也曾不止一次地说他们：幼稚！
再也不会听到他们望着一堆卷子发出的怪叫，再也不会有人在下晚自习后恶作剧地把灯关掉学狼嚎吓人，再也不会有人在自习的时候故意跟班长对着干，再也听不到有人对你说：中考加油！
告别了陪伴了好久的桌椅，告别了那些曾经说一刻也不想再见的人，告别了这个夏天里，最珍贵的一群人。
中考带走的不是沉重的学习压力，而是这段只能成为回忆的时光。沈寒冰在最后才发现了校园时光的美好之处，其实也不算迟，只是她现在站在一个岔路口，左岸风雨右岸黎明，看她怎么选择了。就像那天其实也是她和杨璐白晶晶和好的最佳时期，可惜她硬生生地错过了。她选择了风雨交加的那条路，注定了之后，颠沛流离，无法回头。
正偎翠倚红，应记浮生若梦。若一朝清冷，愿君随缘珍重。
少年们，再见。最纯真的时光，再见。
中考后的暑假里沈寒冰待在酒吧的时间比在家多，暑假客人多，酒吧新招了两个女店员，沈寒冰没事就去听贺非凡唱歌，偶尔跟李峰聊聊调酒，也和陈希皓打打闹闹。其实她那个时候就已经变了，是她自己没感觉到。
因为她那时候化妆已经比较娴熟了，穿衣也不再是学生装了，但也不像酒吧夜店里有些女生那样性感到妖艳的地步，而是几分温婉，几分含而不露的妩媚。她底子好，皮肤好，五官又立体，双眼皮高鼻梁，很适合化妆。她说这是于小洁教得好。
她抽烟会过肺了，酒量也好了很多。酒吧里时常有人搭讪，端杯酒过来说一起喝一个。
于小洁经常带郑美雪来，那姑娘和于小洁简直如出一辙，爱笑爱闹自来熟，她端着酒杯跑到沈寒冰旁边，笑道：“寒冰姐是吧，咱俩喝一个，听我姐说你是大学霸，我开学就初三了，说不定到时候好多学习上的事要请教你。”
沈寒冰笑一笑跟她碰了杯，就听见台上突然传来陈希皓的声音，他拿过贺非凡的话筒，一本正经地站在台上——
“下面这首，《简单爱》，我要把它唱给一个人。”
此言一出，酒吧里一片鼓掌起哄。有人大声地喊：“是不是唱给我的！”然后哄然大笑。
他的唱功不如贺非凡专业，但他声音好听，很暖很让人舒心的感觉：“说不上为什么，我变得很主动，若爱上一个人，什么都会值得去做……”他唱着歌，微微眯眼，对着沈寒冰的方向轻轻挤了挤眼睛。
“耗子喜欢你。”李峰突然从后面走上来，一只手搭在沈寒冰的肩上，“你怎么想的？”
沈寒冰沉默了半天：“我记得，他是不是有个女朋友的？”
“你也喜欢他。”李峰答非所问，在沈寒冰下一句开口之前堵住她的话，“你要是不喜欢他，你关心这个干什么？”
“可是……”
“没有可是，你喜欢他就和他在一起，别想那么多。”拍拍她的肩，转身去了吧台。
沈寒冰莫名其妙地想起了苏洋，但于小洁的名字也随之而来，让她赶紧把自己从这个思绪中拉回来。
回过神，台上的陈希皓还在唱歌：“我想就这样牵着你的手不放开，爱可不可以简简单单没有伤害，你靠着我的肩膀，你在我胸口睡着，像这样的生活，我爱你，你爱我……”伴随着极具节奏感的音乐，他脚下踩着鼓点，他的眼睛像星星，眉毛会飞，唇间散发出温暖暧昧的气息。沈寒冰看着他，不由得扬起了嘴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