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井这几天突然感觉有些不适,莫名地心惊肉跳。
一段时间以来,他的感觉良好。松井大军压境,抚松城乡震动,他中井已经不是一个普通的日本商人,而是抚松县的日方顾问。谁都心知肚明,他就是抚松县的太上皇。杀赵北川,夺宝参龙腾,四乡里抢收家植人参,一切顺风顺水无人敢挡,眼看着院子里的仓库堆满了人参,他曾经梦寐以求的人参酒即将出厂。
没想到,昨天晚上来了刺客。那刺客从楼顶坠下,在他的窗外稍作停留,正要破窗而入的时候,亏得松山勤勉,他到院中查哨一眼发现。
松山一声喊,刺客返回楼顶。松山带人四面围住,在楼顶上抓住了刺客。没想到,这刺客不是别人,正是赵北川的女儿赵媛。
小小女子,性格刚烈,狠狠地吐了中井一口,大叫:“中井老贼,你夺我山货庄,杀我亲爹,有朝一日,我宰了你喂狗。”
中井感到意外,支那人已经驯服,怎么还有这样一个小小的女子敢当面叫板?他踱到赵媛面前,一只手抬起她的下颏:“小姑娘,不是你宰我,而是我要想杀你就像杀只鸡。懂吗?”
说话间,中井掏出腰间的王八盒子对着姑娘的眉心轻轻地摇动。
“冷吗?害怕吗?只要我二拇指一动,你的脑袋就像这个。”中井拿起桌上的一个玻璃瓶向地上一摔,只听“啪”的一声,破碎的玻璃片溅向四面八方。
赵媛一动不动,眼睛不看那耀武扬威的枪管,却盯着中井的眼睛:“不错,你一枪就能打死我。而且,你已经打死我爹、我娘,你还会打死很多中国人。可是,你吓不住中国人。不信你就等着,你被中国人一人一口唾沫淹死的日子终会到来。”
赵媛年轻而富有朝气的脸,燃烧着火焰的眼睛,漆黑而愤怒的瞳仁,突然让中井感到奇怪,如此年轻而宝贵的生命竟然会视死如归?
“你用那样的眼神看着我干什么?”中井确实弄不明白,他必须问清楚。
“我恨你!好好的东瀛三岛你不待,跑到我们的关东山里杀人放火,你有病!别人家的东西再好,那是别人的,强盗是没有好下场的。原因很简单,天理不容!”
小赵媛双手被反绑,个头也不大,可口气很大,气势如虹。她的态度让中井气也不是,恼也不是,思虑之间,他突然收回手枪,脸上堆起笑来。
“孩子,你还是个孩子。我们日本人到你们东北来,不是强盗。你们支那人素质太差,我们是来帮助你们,用更先进的科学技术、更先进的文化理念来帮助你们,使我们东亚能够团结一心,共同富强,让世界的东方出现一个强大而文明的东亚。”中井举起双手,分外投入地说道。可是,他瞥一眼赵媛,她根本不为所动。也许,她根本就没有听懂。
中井有些失望,他尽量用通俗的语言说道:“小姑娘,你看看,这是你们的人参。可这人参放得久了就要烂掉,我将它放到酒里,永远不会坏。而且,酒的效力,人参的效力都会双倍的提高。这就是我的发明,这么简单的发明将会造福这一方人。怎么样?你们支那人就不行,可我的发明是为了你们。”
赵媛的眼里流露出极大的失望,为什么?因为,她今天就是为了这个来的。中井办公桌上的一瓶人参酒,正是龙腾所泡。没想到事情不成,却身陷囹圄!赵媛根本听不进中井的胡言乱语,她挣了一下身子,大叫道:“少和我胡说八道,你们要不放了我,就毙了我。”
这让中井也很失望,他说了半天,对方根本没领会。他一拍桌子:“来人,把她扔到地窖里,让她好好反省。”
上来两个黑衣人,架走了赵缓。
赵媛被扔到上次徐道成待过的地窖,地窖里酒味浓郁,数大缸白酒靠在一面墙角。里面十分宽敞,地上有茅草。头上是铁盖,铁盖一关,人要想逃是万万不能。
那边,松山上前附耳中井:“社长,这个丫头可是赵北川的女儿,那个孙广斌的未婚妻。留着早晚是个祸害,倒不如……”松山做了一个杀人的动作。
中井手指一摇:“不,那个孙广斌,徐道成已经发出通缉,可他音信皆无。最近还有消息,有一支打着义勇军旗号的队伍在我们左近行动。由于我们强制收参,四乡经常有不稳的消息传来。这个孙广斌就是一个最大的隐患,他的身上继承了赵北川的一些特质,很有蛊惑力。留下这个丫头,我们可以牵制他。”
中井说的是真心话,这些天他心烦意乱原因有二:一个是那支传说中的义勇军,另一个就是乡下传来的消息不妙,参农对他的强制收参非常不满。目前的抚松城,兵力空虚,只有手下一个十几人的宪兵队,再就是程清的警察大队。一旦有变,如何应对?
二人正在计议,一个黑衣人闯进。这几天中井心神不宁,他派了许多人出去打探风声,这个黑衣人就是其中之一。他上气不接下气,面对中井和松山:“报告社长,大事不好。雕窝岭的土匪已经离开山寨,大队人马向我们开来。”
中井一怔,松山焦躁地问道:“你说的可有根据?”
那个黑衣人说道:“亲眼所见,不敢撒谎。”
占领了抚松县,成立了维持会,中井心中最怕的就是雕窝岭。这支土匪据险而守,轻易动他不得。其匪徒众多,有多年打仗的经验。大当家的于武,二当家的一点红,都能双手开枪,百步穿杨。
“社长,不要怕,几个土匪没有重武器,无论如何也攻不开抚松城坚固的城墙。”松山两眼看着中井,手中紧握腰间的战刀。
中井鼻子里一哼,说道:“我怕什么?几个土匪还奈何不了我。不过,这雕窝岭土匪轻易是不离巢的,他也不可能直接和我们大日本皇军作对,我怕这后面另有文章。”
他的话音刚落,又一个黑衣人闯入。
“报告社长,那股义勇军已经公开向抚松城开来,据说是抗日联军的李宏光支队。”
“一个支队?”松山大吃一惊。
中井一摇手:“乱叫而已,比起皇军的支队两回事。”
自从得到情报说黑熊沟方向有一支部队,中井就很上心,屡次派人监视。没想到这支队伍的胃口不小,意在抚松城。
“这说明雕窝岭和这个支队是有联系的,他们很可能是共同行动。这样的话,我们压力大了。立即发报向通化求援,我们全部撤进城里。”
中井下令!
松山近前问道:“这里呢?”
中井看了一下说道:“我们把指挥部就放在东关城上,那里居高临下,整个厂区都在机枪火力控制之下。我相信,那些土匪还不能怎么样。你去督促徐道成,让他把警察大队开上南城楼。那边应该是抗联的主攻方向,我们在城墙上可以相互呼应。留下西门和北门放上监视哨,如果有事,顺着城墙我们就可以支援。”
松山听到中井如此布置连连点头:“没想到社长打仗也是行家里手,布置得井井有条。”
中井说道:“来那天,我就观察了这个地方,这座小城简直就是给我们留的。别看我们兵力有限,可城墙坚固,只要有一挺机枪的火力,这些乌合之众只能望洋兴叹。”
中井如此一说,不管是松山还是报信的黑衣人都是一脸的轻松。因为他们都觉得中井说得对。这抚松城的城墙修得很坚固,每个城门上面都有城楼,完全可以当一个战时的指挥所。而城墙上又十分的平坦,沿着烽火墙各关城可以相互支援。现在的警察大队,枪支配备已经十分完整。宪兵小队和松山的黑衣人,也都是一人一支快枪,子弹充足,加上宪兵队的那挺机枪,虽然守备的人员不多,可依靠平地而起的城墙,加上这些火力,估计没有问题。于是,这些人很快地就上了东关城,依照中井的命令,迅速地关闭了城门。
松山按照中井的命令直奔县政府,却在二进门口与徐道成撞个满怀。两个人各自后撤一步,松山一眼就发现,徐道成这是要逃走。
他已经扔掉了平素的长袍马褂,换上老乡的短打,脚上一双黑麻布鞋,肩上也像老乡似地斜挎了一个包袱。
徐道成的耳朵也挺长,他也是早就安排程清关注四乡的动静。日本人现在是手长捂不过天,东北之大,抗日义勇军已经是风起云涌。而在抚松城内,除了中井的宪兵小队,再无其他日军。程清的警察大队别人不知,徐道成还不知道?真刀实枪没一个愿意给日本人卖命。再者,许春丽已走,虽然还没来信,但他遇到这样的事还何必死守?
于是,他假装整理准备三十六计走为上。没想到,迎头撞上了松山,真是灾星啊!
“徐会长这是要上哪儿?不会是要逃跑吧?”松山开口问道。
徐道成虽然厌恶这个松山一郎,不过,目前他绝对不敢和松山翻脸。于是,他答道:“哪里!办公室里太乱,我收拾一下,有些没用的东西拿回家去。”
这个时候,松山也不和他计较,他也知道军情紧急,徐道成在程清就在,程清在警察大队还有一战。于是,他假装没有看到徐道成的装束,径自说道:“徐会长,中井顾问让我和你说,你的县长已经定了,最近就由上头发布委任状。你不要三心二意,新的皇帝就要登基新京。东北全境已经尽在皇军掌握,你擅自离开岗位可是有潜逃的罪名啊!”
松山三言两语,让徐道成大为慌张,急忙辩解:“不能不能,松山君是误会了。你有什么指示就说,老徐照办。”
“中井顾问要求你带上警察大队立即上南关城,四门紧闭,如有异常立即开枪。抚松城内,立刻戒严。”
徐道成明白中井已经得到消息,于是,他也回答道:“对对对,你看我换了短装就是打起仗来方便。不管什么义勇军还是什么军,这抚松城建得坚固,谁来也没用。”
“那就别废话了,立即去警察局。”
两个人到了原来的警察局,没想到,迎头碰上的程清几乎和徐道成一样打扮。原来,二人已经约好,立刻由西门出城。
看到徐道成是和松山一块儿来的,程清反应极快,他知道,逃跑的事是别想了。于是,他急忙说:“顾问,我正要找你。我有消息,南门外有一股流寇,很可能要来偷袭抚松城。我发现得早,正要找你禀报。”
松山也不和他啰唆:“立刻紧急集合,所有的人全部上南关城。”
所谓的紧急集合,起码也用去了半个小时。终于,警察大队30多人集中完毕,松山亲自带队跑步上了南关城。
此刻,抚松城已经四门紧闭。徐道成知道,这个时候是逃不出去了。既然如此,他给程清递了个眼色,那就坚守城池,等待援军。
松山解下腰间的军刀,双手递给徐道成:“拜托道成君,只要守住南城,抚松县长就是你的了。”
徐道成双手接过,仿佛决心已下:“松山君请转告中井先生,道成在,南城在。”
松山回头面对警察大队:“大家不要慌!中井顾问已经打电报到通化,松井的骑兵中队顷刻就到。你们就在这儿坚守,对方无非是一股流寇,他们没有炮弹打不开抚松城。我们的援军一到,你们每人赏银元三块。”
松山的话说到这儿,仿佛是为了验证他的话。突然间,一声巨响,黑烟腾起,城头上如下雨般落下无数的铁球、碎钢片。
这些东西茫无规律,四面八方,杀伤力虽然不大,可震慑力很大。警察们没有见过真的阵仗,他们全部趴倒于城墙上。有的个别警察口中乱叫,像狗一样往烽火墙下钻。
松山也觉奇怪,这是哪儿来的呢?
他正四处张望,突然,又是一声巨响,又是满天花雨。有个别警察被这炮火所伤,于是,他们就抱头大叫:“不好,有大炮啊!”
李宏光抢先一步占领了城南制高点——炮台山。
顾名思义,炮台山,山上必有炮台。大概自建城之日起,这里就建成炮台一座。建城的官员是个打过仗的武将,居安思危,他认为炮台山扼抚松城南之咽喉,有一炮足可助守城之军。于是,他就在上面建了一座炮台,放上两门大炮。当然,那炮无非是个粗大的钢管,塞上火药,掺上碎铁烂铜,后面有一个孔道可放药捻。放炮的人持火点着,我们老祖宗发明的火药脾气绝大,遇火之后成倍地释放能量。由于钢管的力量,它只能沿着唯一的方向喷出。射程有限,杀伤力也一般。
后来,进入民国,抚松城向无战事。等到张自清上任,觉得两管铁炮不能白白浪费。于是,他就命人塞上火药,每天午时三声大炮向全城的人报时。
李宏光是个战将,赵曼也是军事学校出身,他们深知炮台山对于抚松城攻防战的重要。兵贵神速,如来寺决定三方联合攻打抚松城后,他们就将第一件事放在抢占炮台山上。没想到,炮台山上根本没设防,中井只是一个特务,他不懂军事。因此,李宏光占了先机,并且调转炮口向着南关城就试了两炮。
两炮极大地震慑了徐道成的警察大队,同时,也是约定信号通知孙广斌。
孙广斌和他的把兄弟以及十个年轻人已经潜进了县城,他们全是放山人的后代,家中人参被抢,听了孙广斌的计划,他们也要杀鬼子报仇。
现在,抚松城已经是万人空巷,正南正北、正东正西两条大街交叉处就是小城的中心。十花街的中心更是中心之中心,孙广斌和他的弟兄们已经堆了一堆柴草。听到炮声,孙广斌下令:“点火。”
火焰腾空而起,孙广斌一挥手,这些手拿冷兵器的年轻人义无反顾地冲向南关城,他们要里应外合打开城门,欢迎义勇军。
城中心燃起的火光让中井心惊胆战,他用望远镜看了一眼,发现了孙广斌一群人。他正准备派人下城去捉孙广斌,迎面却飞来一颗流弹,这让他吓得一缩头藏进了烽火墙内。
原来,雕窝岭的人马也已经到了。这支人马由一点红亲自率领,军师宋旺压阵。不知道为什么,于武留守雕窝岭。
南关城炮响之时,他们这支队伍进入了高粱山左近的一个无名小山包。无名山距东关城直线距离大概有一里地,一点红带了三十多人,枪支齐备。可到了无名山,宋旺建议道:“二当家的,这里足以威慑东关城。倒不如陈兵在此,一方面可以牵制鬼子也算参与攻城,另一方面我们也可视情况而定。”
一点红身穿红袄,腰插双枪,她柳眉倒竖,回身问宋旺:“宋叔,你这是什么意思?放鬼子不打吗?”
“不然,你看鬼子居于坚城之上,他们的喷子火足。我们强攻恐怕要吃亏,不强攻,如何打进抚松城?因此,我们稍等一等,如果李宏光那边得手,自然会城门洞开,我们也可减少伤亡。”宋旺老谋深算,一番言论,一点红也深以为然。
于是,她一摆手,让土匪们找好掩蔽物,顺手又要来一支大枪。然后,她毫无目的地向东关城连开三枪。子弹如飞蝗,中井大骇!
再说南关城的战斗已经进入白热化,作为攻城的主战场,李宏光一点儿也不保守。炮响过后,他就安排突击队员攻城。
城上的徐道成在炮火过后立刻明白了,无非是炮台山上的旧式大炮。他来了二杆子劲,脖子一挺,手舞松山给他的战刀大叫:“他妈的不要怕,那个破炮打不死人。这是一股流寇,你看看他们的破棉袄,打退了他们中井先生有赏。”
徐道成的叫喊鼓舞了警察们的士气,这个时候,也没有退缩的后路。一群警察在程清的率领下,仗着手中快枪和肩膀上斜挎着的子弹,立刻向城下开火。
攻城突击队由赵曼亲自率领,这队战士大多是老爷岭上下来的,比较有战斗经验。赵曼又是在军事院校学习过的,她看了一下形势,知道强攻不行。于是,他们在老乡家里搞来几条棉被,将这些棉被铺到一张桌子上,棉被再浇上水,战士们钻到下面顶起桌子向城门逼来。
城上的警察没弄明白这些花花绿绿的棉被是什么意思,看其向城门逼来,立刻在程清的命令下向棉被开火。子弹打在浸了水的棉被上无非闷闷地响一声,子弹头钻进湿透的棉花里就失去了力量。于是,这一组战士很快就靠近了城门。
紧接着,赵曼指挥第二组也靠向城门。这第二组带着一根粗木头,木头的前端削成了尖。两组战士在城门底下,躲进了子弹的死角,他们开始用木头撞击城门。
炮台山上打了几炮后,火药就没了。李宏光只能是指挥战士们用手中的枪向城头射击,但子弹不多,也只能偶尔地进行火力压制。
李宏光的部队里还有一挺宝贵的捷克式轻机枪,这当然是他从老部队中带出来的。机枪的威力很大,每一次点射都会在城楼上造成慌乱,警察们的枪也就断断续续。这样,也就很好地配合了突击队的行动。可惜的是子弹不多,机枪只能是省点打。
东关城上,中井的宪兵小队也就十几个人,加上松山的黑衣人,一共二十多支枪。但他们都有战斗经验,紧紧地贴着烽火墙,在箭垛里伸出枪管,一有情况就会扣动扳机。可是,只有不时飞过的流弹,见不到一个人来攻城。
中井用望远镜观察了一下,发现土匪都躲进一片果树林里。有几个土匪还仰面朝天躺在草丛里,有一个土匪晒着太阳竟然脱下裤子在抓虱子。
看样子,这伙土匪没有发动攻击的打算。于是,中井告诉松山:“你带上几个人还有机枪去支援一下南门,然后,赶紧回来。我们东关城对面有酒厂,千万不能有失。”
松山却说:“徐道成那边好几十个人,应该没事,让他们支那人自己打去吧。”
“不行,南城门一破,你我还能站在这儿吗?快去!”
松山带上几个黑衣人,还有两个宪兵和一挺歪把子机枪,顺着城墙向南城转来。
从东城转到南城,正好是一个拐角。到了拐角处,炮台山上的冷枪有时就会打来。几个人尽量弯着腰躲避不时飞来的子弹,南门下面已经十分危急了。前后两组战士开始用木头撞击城门,城门下面是死角,警察们的子弹打不着,眼看着城门就有被撞开的危险。
松山命令机枪手架好机枪,向炮台山上打了一梭子,然后,又向南城门前面的开阔地扫了一梭子。子弹打得尘土飞扬,炮台山上停止了冷枪,南城门前的攻城部队退了回去。松山来了情绪,他挥舞着手中的盒子枪:“他妈的,再给我打,多打两梭子。”
于是,这鬼子的机枪手开始轮番向炮台山和南城门前一阵狂扫。鬼子的机枪手训练有素,子弹决不乱飞,南城门前被他打成了一片火网,赵曼只好伸手示意攻城部队后撤。可是,先头部队已经在城门下,绝对是撤不下来了。现在看只有一条路,撞开城门,内部开花。
炮台山上的李宏光冷静地观察,发现鬼子是在东城和南城的拐角处射击的。他将自己的捷克式轻机枪调来,伏在战壕里静静地等候。
终于,南城门在两组战士的撞击下,轰然一声打开。
这一时刻,李宏光命令机枪手瞄准拐角处的鬼子机枪进行火力压制。李宏光的机枪手也是一个老兵,经过老爷岭战斗。他准确地一个点射,子弹飞上城头,甚至有的从烽火墙的箭垛眼里穿进。
一颗子弹穿透了松山的军帽,他大叫一声:“撤!”
而南城门洞开的刹那,徐道成和程清的警察大队精神已经崩溃,“哗”的一声,他们开始向城下逃去。
程清和徐道成尽量地压制部队,大声呼喊:“立即撤往县政府,谁跑就打死谁。”
程清开枪击中了一个逃跑的警察,勉强地止住了警察想逃跑的步伐。可是,他们迎面遇到了孙广斌和他的队伍。队伍不大,都是大刀、长矛,唯一的远距离作战兵器是孙广斌的弩箭。他们借着墙壁、房屋的掩护,扼住了警察大队通往县政府的路。
这群警察也是软的欺硬的怕,看到对方没有枪支立刻开起枪来,子弹一阵乱飞,孙广斌他们被压制得伏在地上。
徐道成战刀一挥:“弟兄们,冲啊!”
伏在地上的孙广斌连发两只弩箭,有两个跟随徐道成的警察中箭,其余的又不知怎么好,正在徘徊,城门处义勇军的后续部队已经涌入。
失去部队的徐道成无心恋战,率先向城内跑去。孙广斌发现了徐道成,这个昔日警察局长,今日维持会长,数次抓他,又抓捕赵北川,查封山货庄,一棵千年参王也落入他手。此时此刻,孙广斌岂容他逃走?孙广斌从他伏着的地方一跃而起,手中钢鞭出手如棍直奔徐道成。
徐道成拔脚要跑,斜刺里却杀出了孙广斌。只见孙广斌满脸怒气,手中七节钢鞭在他一跃之际已经甩出。这钢鞭是软兵器,但在出手时完全可以随心所欲。孙广斌借势一抛,七节鞭已经连成一条,前面是一棵梭镖。于是,这七节鞭就变成了一支红缨枪。
徐道成也是练家,他一眼就看出孙广斌在一跃之际已经封住了逃跑的去路。就在那条枪将近面门的时候,徐道成适时一蹲,七节钢鞭从他头上飞过。孙广斌看到这一枪没有刺中徐道成,急忙手腕一抖,那鞭又折叠成数节,收进手中。
孙广斌威风凛凛站立道中,手一指:“徐道成,你个大汉奸,恶贯满盈,今天我就取你性命。识相的,赶紧授首。”
徐道成是什么人?他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流氓恶棍,这个时候,他也战刀一横哈哈大笑:“小兔崽子,我徐道成闯社会二十年,你算个屁?来吧!老子一死而已。”
既然如此,两个人也再不说话,放开手打在一起。
那边攻进城来的义勇军在赵曼的带领下一起喊道:“中国人不打中国人,快快放下武器,别给日本人做事。”
这一招还真就有效,警察们纷纷举枪投降,战士们缴获了崭新的三八大盖兴奋异常。纷纷在验枪,清点俘虏。
龚飞豹和耿锁想上来帮助孙广斌,被孙广斌用手势制止。
徐道成手中一柄日本军刀上下翻飞,滚动着就向孙广斌扑来。孙广斌手中的鞭又变成了一根棍,那根棍在孙广斌的背上滚来滚去,带着梭镖的鞭尖,不时会像前伸的蛇嘴刺向刀光中的徐道成。
二人正杀得难解难分,程清在后出现,他举起盒子枪却无法下手。徐道成和孙广斌已经缠在一起,辗转腾挪中,好不容易闪出空隙,程清趁机瞄准了孙广斌正要开枪,后面上来的赵曼抬手一枪,击中了他的后脑。于是,一颗硕大的脑袋上方突然溅起了一片血光。然后,他像一个装满了东西的麻袋,“卟嗵”一声栽倒。
说话间,孙广斌的钢鞭已经缠住了徐道成的军刀,孙广斌一用力,徐道成军刀脱手。
徐道成这才倒出手来,他一弯腰借势拔出腰间的盒子枪,抬手就要扣动扳机。可是,他快,孙广斌比他还快。孙广斌将钢鞭一收的当儿,抓住了那把军刀。一切无非电光石火,几乎是没法看清之际,孙广斌手中的刀已经在徐道成的肩膀处划了一个半圆。眼看着徐道成的大脑袋像个砍掉的葫芦,滚落在街道正中。
而他一个人还站立在那儿,腔子里有血喷出,然后,才是向后一倒。
地窖里垂下了一条绳索,赵媛抓住摇了摇,很结实!
“干爹,给我扔下一盒洋火。”
地窖上面的就是赵媛要找的干爹,王大伯。
王大伯是个老实人,老实得有点发愚。早年他是一个拉帮套的,含辛茹苦都是为了别人。大当家的死了,娘们看不上他,又嫁了别人,扔下个孩子他就拉扯着。最后,终于还是能力不行,赵北川高门大户,收留了赵媛,他十分感激。按照协议,他很少去看媛媛。
正因为他老实得不能再老实,中井让他在东烧锅看门。
赵媛之所以夜间要潜进中井的办公室,不是要刺杀中井,她是听到王大伯告诉她:宝参已经落入中井之手。
这老实人就有老实人的好处,近似于愚昧的王大伯此刻来到了地窖上。媛媛告诉他来一盒洋火,他就扔下一盒洋火。
赵媛毫不犹豫地划着火柴,扔在了酒缸里。她划着了无数火柴,点着了所有酒缸。然后,她轻松地抓着绳索来到了地面。
老伯满头花发,脑袋不大,脸上如橘子皮般皱纹密布,眼球浑浊。
“孩子,跑吧!干爹保护不了你。”
赵媛被抓他吓坏了,他不知如何是好,幸亏老天有眼,刹那间东烧锅酒厂竟然成了一座空院。他不救别人得救自己的姑娘,一根绳索让赵媛回到了地面。
赵媛什么都不说,她跪在地上就给干爹磕了三个响头。然后,她站起来奔了中井的办公室。办公室的门上挂着一个大铜锁,可这对于赵媛来讲实在是不算什么。她运足气力,肩膀一顶,撞开了房门。中井桌上的人参酒,里面的“龙腾”就是媛媛和她的广斌哥亲手从棒槌谷的土里挖出来的。她不能允许日本人占有“龙腾”。
她向屋子里扫了一眼,也是巧合,也是天意,徐道成化装逃跑时的背筐还在。赵媛将人参酒放进背筐里,四周塞上破衣烂衫,人参酒端坐背筐之中。赵媛放心了,她背起背筐出得门来,大叫一声:“干爹,你也回家吧,姑娘要走了。”
王大伯老泪纵横,他扬扬手,赵媛从一个小角门钻出,迅速地向如来寺方向跑去。因为她仍然记得,与孙广斌临别之际,广斌哥告诉她,如来寺见!
这时的东关城,这时的中井国夫,已经是热锅上的蚂蚁。南城门已破,松山带的机枪手在封锁着后续的义勇军。可眼看着警察大队战力不行,已举手投降。中井感觉大势已去,正要撤退。回头间,有一个黑衣人发现了赵媛,他手一指大叫:“社长,有人逃跑。”
黑衣人喊的时候,身体一抬,正巧有一冷枪射来。那子弹不长眼却又像长了眼睛一样,“啪”的一声正中黑衣人的眉心。这个日本武士就这样稀里糊涂丢了性命,中井也吓了一跳,急忙间用望远镜一扫,见到是赵媛。他心中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不过,南城门的情况已经不允许他再有多余的想法。
那边,松山气喘吁吁跑回:“报告社长,南城已破,徐道成被打死。”
中井只能是无奈地下令:“机枪掩护,我们立即撤往西江码头。”
中井在西江码头已经准备好了船只,万一再守不住就上船沿江逃跑。如果增援的部队能赶到,他就挥兵反击。
中井带着他的宪兵小队,和黑衣人最后十分留恋地向东烧锅酒厂看了一眼。这一看,却让所有人大吃一惊。因为,那里先是火光冲天而起,紧接着巨大的爆炸声传来。站在城头都能感受到巨大的冲击波,中井狼狈地后退两步才勉强被城楼挡住。
而南城门,由于松山的机枪已撤,没有了火力压制。李宏光率领所有的义勇军呐喊着,举着红旗潮水般扑进了南门。
松山贴近中井:“社长,再不撤就来不及了!”
中井终于一挥手,他们这队人马沿着城墙从北门向西门跑去。
赵媛的突然出现,不仅让中井感到不可思议,也让正在对面观察的一点红感到诧异:“这是谁呢?怎么还是个姑娘?这个时候从东烧锅院内跑出?”
闯破天和赵媛有一面之缘,他在一点红身边说道:“这个姑娘叫赵媛,是城南山货庄赵老爷子的闺女,那个孙广斌的媳妇。”
话音刚落,酒厂院内传出巨大的爆炸声浪让一点红的头发全部飞起,一股莫名的力量推得她一个踉跄。
“这是怎么回事?东烧锅怎么起火了?”
这个时候,一点红放出的监视哨跑过:“报告二当家的,南城门已经被义勇军攻破,大队人马已经进城。”
宋旺贴近一点红:“小姐,那个赵媛行色匆匆,后面背的东西很沉,走起路来鞋底带土。这里的人有个说法,身上带宝鞋底带土。我曾经听说,赵北川的妹夫死在棒槌谷,他用命换来一棵千年老参王。这棵棒槌,那个警察局长的老婆琢磨过,小日本琢磨过。你看看东烧锅这一片火光,难免不是这小丫头干的事。难道她身上有宝?”
宋旺这一番话是有他的目的:一点红是老当家王老四的掌上明珠,结婚之前就有一种病,曾经用龚飞豹他们抬的参治愈。可城内保和堂刘神医曾经说,你家小姐的病要想去根,必须用百年以上的老人参才可。
一点红年纪轻轻,最怕的是老病复发。因此,雕窝岭的土匪处处留意这百年老参。很多放山人被他们截杀在老林子里,他们也就是从那儿听到棒槌谷孙善起的事情。有碍赵北川的面子,雕窝岭的土匪从来没打山货庄的主意,可这消息是张着两只耳朵听着的。
听宋旺如此一说,一点红怎么能放掉这个机会?生命永远是最珍贵的。
“宋叔,既然城已经攻下来的,我们也是有功的。你带弟兄们抢进东关城,有什么洋捞弄点,只要弟兄们过冬不犯愁就好。其他的,咱也不和义勇军争。他们要建什么根据地,让他们建,我们不掺和。咱们与义勇军好见好散,以后兴许咱也会用得着他们,差不多你就回山。我带两个弟兄跟着那个丫头,看看她到底有货没货。”
一点红一番交代,手一招,带着闯破天和两个喽啰跟着赵媛去了。
宋旺抽出枪来,向天就是两枪,一队土匪学着他的样子,“啪啪”地向天放枪,大摇大摆地奔向东关城。
鬼子跑了,早有百姓打开了东城门,雕窝岭的土匪队伍进了内城。立刻,一骑飞马赶到,马上一人双手抱拳:“雕窝岭友军吧?我们支队长李宏光有请。”
李宏光是听了赵曼的:“雕窝岭毕竟是土匪,咱们要早早打招呼,千万别祸害了百姓。该给的就给他们点利益,也算是联合一场。”
这个宋旺也是颇有些学问,无非是人生不如意才落草为寇,他心中明白李宏光的意思。于是,他带着队伍直奔县政府。他相信,李宏光肯定要给他一块利益,要不然,他这几十条枪可不能算完。
向县政府走的路上,宋旺发现,县城的百姓已经自动走出家门,还有人在敲锣打鼓,张贴标语。所有人都挂着笑脸,即使知道他们是雕窝岭的土匪也都频频向他们伸出拇指。更有几个老太太,挎着篮子给他们衣兜里塞煮熟了的鸡蛋。
这些土匪从来没受过这种待遇,一时间也都显得不好意思起来。
到了县政府,李宏光亲自出来迎接。
宋旺先是双手一拱:“不好意思,东关城是鬼子主力,火力太猛。最后,还是小的们想出办法,炸了他们的东烧锅。中井那老鬼子才害怕逃走,终于进城,还是比义勇军晚到一步,惭愧惭愧!”
李宏光说:“哪里哪里,雕窝岭按照如来寺的三方协议,如期出兵,显示出于大当家的民族大义。至于谁先进城,谁后进城,出的力是一样的。来来来,进屋再议。”
先不说一群人进了县政府,单说赵媛一路飞跑,直奔如来寺。
那如来寺坐落于青山绿水之间,庙宇巍峨,钟声如盘。这里一点儿也没有战火的痕迹,可普济和尚正用声声木鱼来祈祷攻城部队的平安获胜。
突然之间,普济感到这如来寺也不是化外之地。他当初逃离奉天城的繁华世界,来到长白的深山老林,本想做一世外翁。等他来到如来寺,看到这山清水秀,更有任它红尘滚滚,我自青灯古佛的想法。没想到,自从张自清一死,他心中那块本来就热的地方逐渐加热漫延。特别是李宏光突然造访,告诉他要在如来寺开会,研究攻打抚松城联合作战之方案的时候,普济没有顶住这诱惑,他凭借曾经的作战经验为这个大徒弟出谋划策:抢占炮台山,拿下城南制高点威慑抚松,就是普济给李宏光最好的建议。
他明白,日寇铁蹄蹂躏,关东山河震动,小小如来寺如何置身世外?
知道今天李宏光支队攻打抚松城,普济就在大雄宝殿焚香诵经,敲动木鱼,祈祷佛祖保佑抗日联军拿下抚松城,击败倭寇。
一场功课刚刚做完,一个小和尚跑来报告:“阿弥陀佛,有一女施主要找师父。”
普济今天心中有感,抚松城战事要紧,此地恐怕难以幸免。现在有女施主来访,普济难知吉凶,他向如来金身一揖,转身下到寺内平台。
平台上有一巨大的香炉,香炉后面转过一女。普济定睛一看,发现是故人赵北川之女赵媛。他立刻上前,单手立于胸前:“媛儿,气色为何如此不好?”
赵媛跑得飞快,两鬓散乱,大汗淋漓。
“师父,广斌哥叫我在此等他,不知道他来了没有?”
普济立刻明白,他将赵媛让往禅房:“孩子,如果是广斌叫你到这儿来,你就放心,那孩子不会食言。”
赵媛跟着普济进了禅房,她放下肩上的背筐,悄声说:“这是龙腾!是广斌哥的爹用性命换来的,无论如何不能有失。”
面对普济,赵媛一点儿也不隐瞒,除开那些破衣烂衫,玻璃瓶子中一棵特大的人参如飞起舞。普济长叹一声:“真乃长白之龙,何日能够飞腾?倭人强悍,国人羸弱,也许老衲今生难见了。”
赵媛没有弄明白普济所说何意,她说道:“师父,有我广斌哥在,有这宝参在,你说的不算事。”
一句话逗乐了普济,他哈哈一笑:“丫头,你说得好!”
两个人在室内刚刚说了几句话,小和尚再次来报:“师父,山门外有一个女强人,带着两个持枪的强人,欲要强进山门。说是要找刚来的姑娘,我等勉强将其拦在门外。”
“哦!”小和尚的话普济听懂了,强人就是土匪。他立刻感觉事情不一般,瞥了一眼赵媛背筐中的宝参,他立刻吩咐:“你将小姐领进洞内,适时送饭,没有我的话,不要让她出来。”
他又拍拍赵媛的肩:“孩子,你的责任重大。没有我的话,出现任何事你都不要出来。洞内路径曲折,去向无穷,一旦有警,你决心走去,定会再见天日。”
小和尚领着赵媛去了,普济走出禅房:“让他们进来。”
一点红追到这里,发现赵媛进庙,她思量半天决心进庙找人。这也是土匪当惯了,小小庙宇不在她的眼里。
进得庙里迎面看到台阶上的普济,一点红知道这就是于武的师父了。但于武没怎么说师父的好话,一点红也是匪性难改,不过她还是双手一抱拳:“师父,小女子找刚才进庙的女人。望师父不要为难于我,让我搜一搜。”
真是和尚遇见匪,哪儿还有道理可言?
普济长袖一甩,那意思是说:请便!
李宏光拽着宋旺刚刚迈进县政府的二进院子,有一战士跑来报告:“支队长,中井带着一小队鬼子跑到西江码头,教导员带着突击队将其包围,要求支队长增兵,全歼中井。”
李宏光看着那个战士问道:“中井还有多少人?”
“不到二十人。”
李宏光正要说话,宋旺抢先说道:“支队长,这件事交给我们吧!我们的弟兄包了。”
宋旺听到只有十几个鬼子,而他手下三十多人,枪支齐全。打东门虽然没有费力,可这战利品就不好多要了。中井剩下的十几人,无非是残兵败将,一鼓作气全歼中井是个不错的功劳,又可得到中井的枪械。于是,宋旺一反常态地要下了这个任务。而且,他没等李宏光表态,手一挥带着他的三十几个人扑向西城。
宋旺的人马冲出西城,遇到赵曼带的突击队,他们被中井的那挺歪把子机枪压制在墙角。他们的前面是一片开阔地,冲过开阔地就是码头的售票处和货运栈台。背依大江,一台小火轮已经整装待发。中井打的如意算盘是尽量坚持,等待濛江的援兵。一旦坚持不住,他们上船就可以溜之大吉。
一挺轻机枪架在栈台上,条条火舌抽打着那片开阔地。赵曼的突击队有劲使不上,双方在对峙。
宋旺的突然加盟,迅速地改变了力量对比。这群土匪虽然是乌合之众,打起仗来没有什么章法,可是他们枪法出众。两个土匪爬到房上,架起步枪稍一瞄准一枪打去,鬼子的机枪手脑袋立刻开花。机枪哑了,赵曼率领她的突击队一跃而起。
他们正要闯过开阔地,生擒中井。突然,江桥上传来一阵密集的枪声,子弹如雨般倾泻在开阔地上,击起飞扬的土花。
宋旺回头一看,大惊失色。原来,濛江的警察大队已经冲过江桥,看样子足有近百人。他们边跑边开枪,战场形势立变。
宋旺是什么人?他滑得比油还滑。于是他手一挥,带领他的三十几个人一溜小跑,顺着城墙由西门到北门,再转东门,迅速向雕窝岭撤去。他清楚地知道,濛江警察大队的兵力加上中井的鬼子,抚松城一定是危在旦夕。他宋旺的这点老本是不能赔在这儿的,土匪终究是土匪。
西江桥头的战事竟是说变就变,赵曼冷静地分析了形势:濛江县城距此50公里,濛江警察大队能够赶到,说明中井的求援消息早就传出。那么,松井的骑兵中队在刚过濛江不远处的老爷岭,他们也一定会在不久赶到。松井的骑兵非常强悍,装备精良,作战技术高超。而且,由于机动性强,也非常的有冲击性。这样,战场形势将会对刚刚诞生的抗联义勇军非常不利。这点宝贵的火种,无论如何不能扔在这里。
赵曼马上派出一个战士:“立即通知支队长,组织撤退。我在这里负责掩护,不管出现什么情况,他的任务是将战士们带走,脱离战场为第一要务。”
战士答应着走了,赵曼立刻利用眼前的房屋和地形,布置阻击。
有了濛江一百多人的警察大队的增援,中井信心大增,他命令机枪狂喷,宪兵小队带头冲锋。
这些宪兵都是松井部队留下来的战斗人员,他们的军事素质都非常成熟,单兵作战技术也很过硬,三八大盖的子弹飞起来十分准确。在他们小队长的指挥下,他们一面放枪,一面寻找掩蔽物,步步向赵曼他们逼进。
赵曼的突击队员,主要是老爷岭战斗下来的士兵,还有的是后来补充的人员。在胜利之下,他们一鼓作气将中井赶到码头。可现在,中井得到增援,宪兵又开始有效的反击,他们的阻击就显得力不从心。
没有办法,赵曼只能依靠房屋和掩蔽物,边阻击边后退,试图抵挡一段时间,让李宏光能有效撤退。
宪兵小队人不多,但子弹充足,每人腰间还有两颗手榴弹,遇到关键时刻,几个人一起投弹,那手榴弹像天空中飞翔的乌鸦,落到地面却炸翻很大的范围。趁着爆炸的浓烟,鬼子兵会发出一种怪叫,然后端着雪亮的刺刀冲过烟雾突然出现在你的面前。
赵曼用手中的盒子枪准确地打到两个冲在前面的鬼子兵,手下的战士又甩出了一圈手榴弹,连续的爆炸,飞扬的弹片有效地阻止了敌人的冲锋,鬼子暂时地隐避了自己。
赵曼终于有时间喘了口气,清点了一下周围的战士,还有八个人。
赵曼想了一下说道:“你们听着,我现在命令你们立刻回城,通知支队长,火速转移。这边鬼子的增援大队马上就会到,抚松城必须放弃!同时,你们要告诉孙广斌,让他带上他的小弟兄,跟上李宏光,千万不要掉队。”
赵曼知道用不了多久,大批的日本援兵必到,她已经抱了必死的决心。
果然,战士们撤走不久,桥头上松井骑兵的先头尖兵已经出现。
马蹄踏动江桥,那座七孔的石拱桥似乎在颤抖。这座江桥是赵曼的父亲策动乡亲们捐款修建,它按照中国人修桥的传统方法,七孔相连非常壮观,也非常结实。此刻,它怎么会颤抖呢?
赵曼揉了揉眼睛,江桥还是江桥,只是日本骑兵的马蹄声震得她心烦意乱。看一下天空,水洗一样,湛蓝无比,一只苍鹰在天空盘旋。
赵曼努力咽了口唾沫,渴啊!心头发闷,赵曼情不自禁地捶了捶胸。她低头检查了一下,还有五颗手榴弹,这是撤走的战士们给她留下的。检查一下手中的盒子枪,只有一发子弹。前面的宪兵小队似乎沉寂了,他们也看到了桥头腾起的尘土,他们在等待疾如闪电的骑兵,希望他们一锤定音,迅速拿下抚松城。他们也在等待。因此,此刻的西江桥头战场竟然出现了短暂的平静。
就在这意外平静的时刻,赵曼却一刻没停,她利用对地形的熟悉,迅速地接近江桥。因此,当中井通过望远镜发现这个女子的时候,他大吃一惊。
这座七孔石桥,每一个大孔之间有两个小孔,有点像卢沟桥。下面一江碧水缓缓而去,远看非常壮观。此刻,小孔里攀上了个女人,从她一身的烟尘来看,中井立刻判断这是对方那个女人。而且,她的目的已经非常清楚。
中井立刻下令,调集所有长枪,向石拱桥的小拱处射击。
日本军人的三八步枪射程较远,他们伏在临时的作战工事里向石桥开火。石桥被子弹击得火星飞溅,烟雾中女人却不见了。
中井毕竟不是一个训练有素的军人,他这一番乱指挥,飞溅的子弹让刚刚冲上桥面的骑兵停了下来。没有弄清情况的骑兵迅速地后退,开始观察子弹的来源。
这么一整,中井也马上明白了,自己的蠢举无意间帮助了义勇军。他气得哇哇大叫:“停,停,都给我停。”
他命令宪兵队的传令兵用旗语向骑兵喊话,同时,又命令宪兵立刻向石桥冲击,接应增援部队。
然而,赵曼已经处于这石桥最薄弱的部位。她将五棵手榴弹捆在了一起,成败在此一举,能否延迟日本骑兵的进攻,只看这一招了。
松井的骑兵看到宪兵的旗语,知道是场误会,他们立即策马冲上江桥。这边,中井指挥宪兵也从江岸靠拢大桥。
赵曼看了一眼,她明白了,退路已经切断。跳下这个小拱,必然会是宪兵的俘虏。赵曼再也不说话,她竖起耳朵,听着那震人心魄的马蹄声越来越近,果断地拉紧了手榴弹的弦。
只听轰然一声巨响,好端端的大桥平地升起一股浓烟,中间断裂了一个大窟窿。飞奔的骑兵勒不住缰绳,有两个鬼子栽到桥下,滚进了浩瀚的江水中。
县城里气氛已经是相当的紧张了,西城的枪声听起来十分紧迫。
李宏光已经接到了第一个战士的通知,他还想将仓库里的粮食更多地分给百姓。南城门里又跑进一匹飞骑,那骑在马上的人肩背一支马枪,手中一柄大刀。他狂喊着:“李支队!”径向城里闯来。
有人将其引到县政府,他跳下马来,给李宏光递上一封信。
信是一纸命令:日本人的大队增援人马顷刻即到,立即组织转移,特别是军用备品能带则带。不准延误时间,速到松树报到。
原来,这人是杨靖宇的通信员。他们得到了确切情报,松井的大部队就要抵达抚松城。
李宏光迅速地扫了一眼那封信,立刻大声召唤道:“通讯员!”
通讯员是个跟随他的奉军老战士,李宏光一声喊,他立刻出现在李宏光的面前,敬礼后,还是老称呼:“连长!”
李宏光也不和他计较:“你立即去把孙广斌他们找来。”
打下抚松城,赵曼带突击队去追中井,李宏光坐镇县政府指挥部队贴出安民告示,开仓分粮。直到现在,他才惊奇地发现,孙广斌哪儿去了?无论如何,他也不能扔下这个师兄弟。因此,他一面指挥部队做撤退的准备,一面打发通讯员立刻寻找孙广斌。
砍倒了徐道成,孙广斌又向那个滚落的大脑壳踢了一脚,嘴里狠狠地骂了一句:“王八蛋!”
赵曼与他擦身而过之际,告诉他:“快去找你的师哥,我要带队去追鬼子。”
看她飞速跑远的身影,耿锁贴近:“大哥,机会来了。”
孙广斌看他一眼说:“什么机会?”
耿锁指了一下徐道成和程清的尸体说:“你看这两头货全都在这儿,警察大队还能有人吗?那里什么都有,我们哥们先去找两把枪再说吧!”
说话间,龚飞豹早就将徐道成和程清的枪拿到手中,孙广斌扫他们一眼说:“你们哥俩带上弟兄们去警察局,我有点事去去就来。”
说完这话,孙广斌离开队伍向东关跑去。
孙广斌的心中惦记着赵媛,在乡下拉起一支队伍后潜进县城,他就听到了一个消息:中井的宪兵队抓到了一个女刺客。他一想就是赵媛,此刻,杀死了仇人,光复了县城,他还等什么?第一件事就是去寻找他的媛媛。
东城已经平静,城门洞开。孙广斌急速跑出,无意间竟和一个人撞在一起,那人被孙广斌撞了一个大跟头。孙广斌定睛一看,原来是自己的一个发小,名叫狗蛋的。这个时候,他也看清了是孙广斌,他一面爬起,一面拍打着屁股上的尘土说:“哥,小哥,你的劲也太大了,撞死我了。”
孙广斌没有工夫和他扯,急忙间说了一声:“对不起!”
然后,他拔脚就要再向前跑。狗蛋一把拽住他:“哥,你要上哪儿?东烧锅都被炸平了,这东关城外没有几个人了。”
“什么?”孙广斌双手抓住狗蛋,眼睛发红,“你再说一遍。”
狗蛋难免发懵,他眨巴着眼睛:“怎么了,真的,宪兵队抓了一个红衣女侠,她炸平了东烧锅。”
“那她人呢?”
“升天了,有个老大娘亲眼所见,炸药一响她就看见了。那个红衣姑娘就是人参姑娘,升天回山了。”
孙广斌再也不和他啰唆,飞速跑向东烧锅酒厂。
果然,东烧锅酒厂的大院子里,已经是一个大坑。这时候,孙广斌终于明白了,东关城的一声巨响,原来如此。
孙广斌急速地围绕大坑转了数圈,大坑里乱七八糟,都是酒缸的碎片、尘土和碎石。突然之间,他发现了一个熟悉的东西。他从坑边找了一根棍子,挑出那个东西一看,原来是一块布片,孙广斌一眼就认出,那是赵媛的衣服。但是孙广斌并不知道,赵媛在酒窖里的时候,王大伯给她换了一件衣服。赵媛走得慌急,将原来的衣服扔在了酒窖里,一声爆炸尘土里埋藏了碎片。
孙广斌拿着这个残碎的布片,立刻泪如雨下:“媛媛!”
凄厉的声音撕心裂肺。
身体失去了力量的孙广斌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再也无力站起。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龚飞豹和耿锁带着那位通讯员来到这里,他们拽起孙广斌,急切地说:“大哥,李大哥安排人来找你。我们哥们将警察局里的东西全部收缴了,你就放心吧!”
孙广斌已经渐渐恢复,细心的耿锁发现他手中残碎的布片,小心翼翼地跟他说道:“大哥,情况很紧急。李大哥找你大概是非常重要的事情,我们必须马上去。”
孙广斌突然挣脱他们,向大坑跪倒,直接磕了两个响头。眼睛发红,转身就走。
耿锁向龚飞豹使个眼色,他们带着通讯员,什么话也不说,紧跟孙广斌奔向县政府。
县政府里一片忙碌景象,战士们在收拾东西,李宏光在焦急地转来转去。看到奔来的孙广斌,他急忙上前,双手抓住孙广斌说:“师弟,我要告诉你,鬼子马上就会反攻。根据情报,濛江的警察大队和松井的骑兵都在赶往抚松城,可能瞬息即达。因此,我们必须撤退。”
孙广斌一怔,立刻听懂了,他回头看了一下龚飞豹和耿锁:“撤退,我们不撤。好不容易打下了县城,从此这儿就是我们的了。”
李宏光耐心而严肃地说:“师弟,打仗不是意气用事。杨靖宇已经来了命令,部队集中松树,暂时的撤退是为了明天再打回来。要重新攥起拳头,再来一击。”
孙广斌:“你的意思是到了松树,我们再找一些人,力量大了,再来打抚松?”
李宏光点点头:“是这样的!”
说话间,赵曼安排的那几个战士撤回到县政府,他们向李宏光报告了西城的情况。
孙广斌听得火起,他操起一杆步枪,手一挥:“走,没有人帮,我们去帮我姐。”
李宏光一把拽住他:“不行,教导员目的是让我们赶紧撤退,避免更大的损失。立刻撤!”
耿锁在侧,他拽了一把孙广斌:“大哥,人家是部队,咱们想跟人家干,就得听人家的。要不然,我们也可以找个地方占山为王。”
这时,撤退的战士好像是想起了什么,他们上前面对孙广斌说道:“教导员专门让我们转告你,跟上李宏光,不要掉队。”
李宏光又过来说道:“师弟啊,我们师兄弟一场,大哥能把你往黑道上领吗?相信我,只要是部队集结完毕,我们一定会打回来。”
龚飞豹大声说:“大哥,听李队长的吧。我们这几个人怎么能成事?跟上义勇军,大伙抱团好取暖。”
耿锁又说道:“我听大哥的,大哥要是跟上义勇军,我没二话。”
孙广斌看了一眼李宏光,挥手召唤了一下,大声道:“大哥,我得和弟兄们商量一下。”
孙广斌来到了外面,耿锁紧跟而至,他低声说:“大哥,我知道,你心中有媛姐!”
一句话,孙广斌眼睛里竟然滚出了泪水。
耿锁又说道:“想给媛姐报仇,只有跟上义勇军。你没听说吗,李大哥还要打回来,抚松城早晚会是我们的。可这一切,不跟上队伍我们是办不成的。”
他的话音刚落,西边传来惊天动地的一声响。龚飞豹上前紧紧拽住孙广斌:“大哥,什么时候了,你还儿女情长?留得青山在,何怕没柴烧。你没听说支队长要再打回来吗?离开这支部队,人慌马乱,你怎么再找师哥?”
三个人争执中,一个西门警戒的战士快步跑来,他向正在指挥撤退的李宏光报告了江桥上的情况。李宏光立刻大步迈出大门,对着孙广斌大声说:“广斌,你姐告诉我,你必须跟我走。时间不等人,我们立即撤退。”
说完,李宏光一挥手,龚飞豹和耿锁立刻挟起孙广斌向南城外跑去。
到了城外,一切平静了许多。李宏光拉住孙广斌:“兄弟,你放心,只要是情况允许,我们一定打回来。你心中的事我懂,我会给你一个交代。”
然而,他们谁也没有想到,这一走就是十五年。十五年的时光里,他们爬冰卧雪,枪林弹雨。最困难的时候,他们跟随队伍进入苏联境内。异国他乡,对于这些参乡游子,抚松城已经只能是梦中所见了。
重回抚松城的中井,第一件事是立即返回东烧锅,他最担心的是那支千年参王。
果然,参王已经是不翼而飞。中井之狡诈超过想象,他立即对王大伯下了毒手,严刑拷打,老人实在是承受不住。
于是,松山一郎带着更精良、更凶狠的一小队骑兵扑向如来寺。
一点红在如来寺并没有找到赵媛,这让她心中更加怀疑,宋旺说的千年参王就是她的心结。这个女人性格执拗,脾气一来,找不到赵媛她就不走了。
面对这不讲理的土匪,普济心中突然升起一种不祥之预感。如来寺乃清静之地,近来却尘事连连,无端招来土匪,难道真是如来寺的劫数到了?
暗地里他打了一卦,卦象让他大吃一惊。
普济立刻吩咐小和尚在院子中间堆好柴草,同时叮嘱小和尚:“世事难料,如有祸端,各自散了吧!”
众人哪儿知道什么意思。普济虽有预感,也不敢做定论。他稳坐于大雄宝殿如来像前,双腿盘于蒲团之上,口中念经不止。
那天大概是个月圆之夜,银盘般的月亮从东山升起,大地被照得一片皎洁。山间的松林不时会被山风吹起阵阵涛声,门前的小溪映着月亮的闪光,亮晶晶的一路远去。
突然,一阵足以撼动山川的马蹄声由远而近。
一点红和闯破天还有两个土匪,竟然在山门前打起了火堆。他们竟然要在此过夜,一点红不捉赵媛誓不回山。
突然响起的马蹄声让她急忙隐身于山门前的一块石碑之后,等她看清了来的是一支马队,上面是黄压压的一群鬼子时,她掏出枪来,连开数枪。
一点红枪法上佳,双手开枪,连发连中。几个鬼子被打下马来,剩余的全部跳下马来,隐身马后,架枪射击。
一时间,鬼子的枪弹如雨,打得石碑上火星直冒。
闯破天也是一员悍将,他就地一滚,跑进寺边一侧松林中,手中快枪也向鬼子射去。
虽然天上的月亮撒下一片银辉,可光线毕竟还是朦胧。一点红和闯破天经常夜间出没,这样的亮度足够了。两个人的枪法都很不错,打得鬼子一时有些慌乱。还有另外两个土匪,可惜在第一轮的鬼子射击中就被打翻在地。
但鬼子的慌乱是暂时的,很快有一挺歪把子机枪一梭子扫来。可怜一点红被机枪子弹打成了筛子,鲜血喷出好远。
闯破天见状,哪里还敢恋战?好在他隐身树林中,借着暗影一个人瞬间就蹿出老远。
松山带队,发现对方停止了抵抗,他持枪首先挨近一点红。踢了一脚,没有动静。找来手电筒仔细看去,不是赵媛。
那是谁呢?这意外的抵抗让松山摸不着头脑。再走几步,发现了那两个土匪的尸体。看装束,他有点明白了。他恼羞成怒,喊了一声。立刻机枪手发疯般向寺内扫射,子弹凌空飞舞,平静的寺庙之内立刻变得嘈杂异常。
松山挥动军刀,当先闯进山门。突然,他的面前升起了一堆红红的火焰。明亮的火焰中一个和尚端坐在火焰之上,他单手合十,仿佛在告诫这些恶魔改邪归正。
可惜啊,松山哪里看得懂?他要找赵媛,命令日本士兵各处乱翻。
赵媛隐身在山洞里,她耳朵听,眼睛看,把这一切都记在心里。掂一掂那个背筐,里面沉甸甸的,她记起普济师父的话:“你的责任重大。没有我的话,出现任何事你都不要出来。洞内路径曲折,去向无穷,一旦有警,你决心走去,定会再见天日。”
想到这里,赵媛背起背筐,抬脚向里走去。奇怪,洞内深远却似乎有天光射进。尽管外面还是夜间,可这洞内仍可视物。也许,是赵媛待得久了,眼睛已经适应这黑暗。反正,走了不远,竟然是一个宽畅而干燥的洞室。
洞室内似乎有人住过,有锅灶,还有一尊达摩祖师的塑像。赵媛不知,只是觉得这个师祖不同凡响。没有如来的慈祥与笑容,也没有他的能容天下之大肚。赵媛向达摩祖师拜了三拜,口中称:“小女子赵媛,乃抚松城内山货庄赵北川之女。受父母之命,本人又与广斌哥情投意合,终为夫妇。虽未成婚,但已山盟海誓终身相守。这棵宝参,实是公公用性命换来的,小女子性命可无,宝参不可无。佛祖保佑,指条明路。小女子再拜!”
赵媛再次磕下头去,竟在达摩佛像下发现一个火把,边上有火镰。这让赵媛大喜过望,她立即动手,打着火镰,点着了火把。立刻,她的眼前一片光明。
走了几步,她发现了一条河,那河水在洞的底部缓缓流淌,清澈足可见底。
她想起赵王氏曾经和她说过,如来寺仙人洞是长白山之眼,沿着那条洞可直达天池。可是,身临其境,眼前这条洞却是四通八达。前面的洞就分了好几个岔,哪一个是上天池?哪一个是到哪儿?谁能知道呢?
赵媛是聪明的,她想了一会儿,突然意识到,这河水是不是从地面流入的呢?如果是,那这小溪的入口岂不就是洞的出口。
于是,仙人洞中赵媛高举火把沿着小溪走去。
外面的松山一郎已经是气急败坏,普济升天,小和尚们被日本兵全部抓住,站立当院。松山凶神恶煞地站在他们面前,手中的军刀闪着耀人眼目令人胆寒的光泽。他踏动脚下的大皮靴,踩在石板上面发出“咚咚”的响声。
今天的如来寺很奇怪,仿佛是有所准备。他刚刚来到就遇到伏击,两名骑兵莫名阵亡。寺内方丈早就坐在火堆之上,他的笑容仿佛是对松山的嘲弄。
经过抚松城的战斗,以及对一些人的审讯,他已经知道,这次三方联席攻打抚松城的作战计划就是从这儿制定的。而酒厂地窖中的赵媛和中井室内的龙腾一起消失,应该与眼前的如来寺有关。
松山非常想弄清这一切,他在几个小和尚的面前转了几圈,突然挥刀砍倒一个小和尚。溅起的血光散发着难闻的气味,剩下的几个小和尚浑身哆嗦,齐声高诵佛号:“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松山上前一步,抓住其中一个小和尚的衣领,手中刀横在小和尚的脖子上,低声喝道:“告诉我,那个姑娘哪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