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论是国内的还是国外的,他总是善于操纵敌对势力的怨恨,以此对各方加以约束,新的世界秩序就是为这位天才量身打造的。
——《百色革命者》基辛格1968年
应召入伍当大兵
如果说,德国政府的行为毁掉了基辛格的幸福家庭,那么美国政府的行为则改变了基辛格一生的命运。跟德国屠刀相比,美国政府很温柔,它只向基辛格发来了一封信。这封信不是政府的聘用书,而是服兵役通知书。
二战爆发后,美国并未着急参战,而是在战争爆发三年多之后才参战。这里面倒是有一段故事。
德国军国主义崛起,威廉一世渴望建立霸权,联合奥匈帝国等国,发动一战,英法各国损失惨重,后来中、美等加入,扭转战局,德国战败。英法美等战胜国建立国际联盟,维持战后秩序。
然而战后秩序并不和平。一方面,战胜国钩心斗角,互争利益,甚至因为内部分赃不均而明争暗斗;另一方面,战胜国对战败国实行不均等策略,如瓜分领土、天价赔偿等,引发了战败国上下不满,表面和谐的世界秩序犹如大海中的一叶小舟飘摇不定。
20世纪30年代,资本主义经济危机爆发,波及全球。德国民众情绪高涨,军国主义复苏,希特勒借机利用种种有利因素建立了纳粹政权。意大利和日本也因经济危机相继采取了扩张战略,走上了侵略他国的这条不归路。
对于德、意、日侵略他国,挑战凡尔赛—华盛顿体系,英、法、苏、美各国装聋作哑。掌控着国联的日不落帝国和法兰西帝国沉默了。一战还未远去,战争的惨烈历历在目,战争的代价极其高昂。他们害怕了,害怕战争再次烧到自己的国土。
正所谓,国家利益至上,英法帝国便不顾他国利益,采取绥靖政策,纵容德、意、日侵略他国的行径。
作为社会主义头号强国的苏联则极力想要避免战争,它几次向英、法、美抛出橄榄枝,希望能够与这几个国家构建同盟,共同遏制德、意、日的侵略行为,但遭到了这些国家的冷遇。无奈之下,苏联便与德国、日本签订了协议。
作为20世纪最有影响力国家之一的美国也对国际大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跟一战一样,它继续执行美利坚合众国国父华盛顿定下的国规——孤立主义政策,即不参与战争,静观事态发展。这个政策让美国在一战中尝到了甜头,美国大发战争财,由一开始的债务国变成了债权国,一举成为世界大国。
不过,不管绥靖政策也好,孤立主义政策也罢,说到底是逃避。问题出现了,逃避解决不了问题的。只有面对才能解决问题,否则就是隔岸观火也会“惹”火烧身。这不,没多久,欧美强国都为逃避买单了。
法国亡国了,英国固守一隅,苏联损失惨重,而远在欧洲战场之外的美国也不例外。早就将美国视作大敌的日本知道美国迟早会参战,便决定先下手。1941年12月7日,日本偷袭珍珠港,几乎毁了美国海军军事基地。虽然有资料说,这是美国故意让日本轰炸珍珠港,但不管怎么说,经此耻辱,美国上下参战呼声高涨,罗斯福总统顺势宣布,立刻参战。
随后,美国政府进入了战时总动员。这种动员是级别最高的动员,即所有男性,不论年龄大小、健康状况如何,一律服兵役保家卫国。跟其他成千上万美国居住民一样,虽然基辛格并不是美国公民,但是他也因为要为正义事业贡献自己的力量而受政府的“邀请”名列其中。
远离“龙潭”不久,还没过上几天安生的日子,就又要为了正义而进入“虎穴”,这对基辛格来说,未免太过不幸。此外,虽然“男儿应当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虽然血染疆场,马革裹尸还才是男儿本色,但是弃笔从戎对他来说似乎有点儿残酷。
这倒不是他像许多书生一般手无缚鸡之力,也不是他贪生怕死,而是他要面对的敌人是他曾经的同胞。虽然他是住在美国,虽然纳粹毁掉了他的幸福生活,但是回自己的故乡跟曾经的同胞作战,基辛格还是感觉怪怪的。
不过,正所谓“人才是块砖,祖国哪里需要往哪搬”。还在高校学习的基辛格响应美国政府的号召,脱下蓝呢便服,穿上黄布军装,参加了美国军队。基辛格丧失了继续上大学的机会。可以说,生活对他来说是不公平的。但是,事实上,生活本身就是不公平的,不管你的处境如何,你只能全力以赴,否则你只能被命运淘汰出局。基辛格也深知此理。
但是,如果客观地讲,当兵这件事未必是坏事,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事实上,是这件事改变了基辛格的梦想与命运。如果没有义务当兵,基辛格继续上学,到最后,他如愿完成了自己的学业,这个世界上最多就多了个精明的会计师。可是,在乱世当兵则不一样,只要有机遇、够聪明、够能干就可以短时间建立功业,有所成就。
1943年3月,基辛格乘火车到达南卡罗来纳的克罗夫特军营,开始了戎马生涯。在这里,没有仪式,没有庆祝活动,有的只是军队例行训练。当年6月他履行程序加入美国国籍。据基辛格回忆:“他被推来推去,一会到这里,一会去那里,打防疫针,点名,立正等等。”
虽然履行仪式既不隆重也不轻松,但是,基辛格获得了美国公民权,成为了美国公民。这件事请对基辛格来说,意义重大。他后来说:“我所在那个步兵师的士兵,大多是来自威斯康星、伊利诺伊和印第安纳,多是美国中层阶层人,我很喜欢他们。军队生活对我来说,意义最大的是它让我觉得自己是一个美国人。”
也正是因为这样,基辛格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家,也找到了作为公民的尊严,更找到了为国效力的动力。但是,战争还在继续,身为公民的他还得随时身赴前线,冒着枪林弹雨作战,甚至为美利坚及其世界正义战争而壮烈殉国。
是牺牲报国还是凯旋美国,基辛格不知道,但是,他决定面对。
出类拔萃的士兵
战争之神在怒吼,前线炮声震天、尸横遍野。但在后方、尚未远征的部队的日子却过得相当有条不紊。士兵们遵循着吃饭、训练、睡觉的流程。可是,没仗可打也得找点事情做,于是,国家推出了“战时教育政策”,即通过智力测试,选择优秀的士兵免费学习有用的学科。
不用上前线打仗,还不用交学费就可以享受高等教育,这种天上掉馅饼的好事,谁都不想错过,基辛格也一样。他报名参加了测试并以优胜者获得了深造的机会。当年9月,他和其他2800位士兵进入距离华盛顿高地不到100英里的拉斐特学院工程院学习。学习是基辛格的特长。既然部队提供了舞台,那么基辛格就有用武之地。在这里,他像吸毒者痴迷毒品一样,像色鬼沉迷美色一样,疯狂地学习,废寝忘食地阅读各类书籍。
为何要这么拼命学习,难道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很显然,单单颜如玉和黄金屋没有办法给基辛格源源不断的动力。他之所以成为书痴,更多的原因在于提高、完善自己。可以说,书是基辛格最好的朋友。
除了读书,他几乎不跟战友来往,不和战友开玩笑。战友科伊尔说:“基辛格时常会跑到我们宿舍里来,我们几个人在一起讨论女人和性的话题,可他倒好,不但不参加,反而歪在沙发里读司汤达的《红与黑》,以此为乐!”
当然,读书不是读得越多越好。托尔斯泰说,重要的不是知识的数量而是知识的质量,有人知道很多很多,但不知道最有用的东西。基辛格却深谙读书之理。也因为如此,他日后才能既成为大学者又是大政治家。据他的室友查尔斯?科伊尔说:“他不是在读书,而是在吃书。眼睛看,手指指,一边窝在椅子里,一边叽里呱啦地批评作者。”
他在学院里成绩遥遥领先,科科都“优”,深受教授的赏识。不过,1944年春,他这种幸福生活受到了挑战。美国公众对国防部的这个政策不满意,一部分士兵在战场上奋勇杀敌,命悬一线,而另外一部分士兵怎么能够待在校园里享受特权,这明显是不公平的。
其实,这种政策是有好处的。不管是在古代还是在当代,人才都是最重要的资源。在高科技战争年代,人才更是决定胜负的关键因素。要想克敌制胜,就必须有够硬的军事人才。对国家来说,培养优秀的战争人才对提高整体作战能力有着莫大的帮助。以色列之所以能够成为世界军事强国、中东军事帝国都跟其高素质的军事人才有关。
对士兵而言,接受高等教育,提高自身的综合素质,不仅能够更好地适应战场需求,还能够提高士兵作战能力,增加胜利的概率。此外,士兵退役后,还能够凭借所学的知识安身立命。
但是,民众意见大如天。国防部是不能视而不见的。最后,在强大的舆论面前,国防部只好宣布暂停“陆军特别训练计划”,只留下少许人参与军医培训。这一下子,在学校深造的士兵只有两种选择了,要么回军营,上前线;要么,参加军医培训,继续深造。
基辛格得做出选择:当军医还是上战场?当军医,基辛格是压根都提不起兴趣,但是打仗,他也不想。最后,他认为跟上战场当炮灰相比,当军医更幸福些。于是,他报名参加考试。跟前次考试一样,参与的人数不胜数。
不过,凭借过人的能力,主人公基辛格还是在考场上横扫千军万马,平安度过独木桥,获取了面试的机会。根据以往的经验,录取他当军医也将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但是,就在大家要准备祝贺基辛格避免当炮灰的生活时,意外发生了,他的面试没通过。
难道有人暗箱操作,挤对基辛格?对此,他说道:是因为自己表现不好,所以被刷下来。可事实并非如此。很显然,这是“阳光考试”:公开化、透明化、民主化。既然如此,学习能手基辛格为何会榜上无名呢?
根据同批入围者供述,基辛格表现很好,按道理能留下,但当时面试官为了平衡天主教、犹太教人数,只好“牺牲”基辛格。命运再一次跟基辛格开了一次玩笑。对此,基辛格无能为力,他所能做的就是痛苦地接受这个结果。
“读书事件”虽然成为过去,但它的意义非凡。一来,基辛格勤奋学习、聪慧能干得到了各方的认可;二来,这段宝贵的读书经验扩展了他的知识面,对他日后的发展起到了十分重要的作用。
背起自己的背包,离开校园,基辛格在1944年3月奉命到美军陆军第84师报道。这是美国于二战中组建的98个步兵师中的一个。其驻地在路易斯安那州的克莱尔布恩。报道之后,基辛格正式归队,成了该师的一名普通步兵。
毫无疑问,步兵是当时世界各国主要兵种之一,也是最重要的兵种。美国也不例外,在战争中,美国陆军人数超过400万,是最大的兵种。不过,虽然该兵种最为重要,但也是伤亡最为惨重的兵种。
从现状看,基辛格很有可能要为美利坚合众国献身了。不过,幸运的是,在这里,他遇见了人生中的第一个伯乐,从而转危为安。
抓住机遇,从士兵荣升中士
基辛格到达军营后,按照部队要求,每日进行训练。由于该部队短时间之内不会奉命西征,所以,基辛格的军营生活便除了象征性地紧张训练和悠闲地吃饭睡觉之外,没有其他能够引人注目的内容。
单调、统一对艺术家来说是要命的,对基辛格来说同样是难以忍受的。四周不见生人,除了男人还是男人,加上天气炎热,热浪滔天,且无娱乐节目。基辛格受不了了,他便开始打电话回家抱怨。有一次,他直接打电话跟她母亲葆拉说道:“老妈,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我不想待了,我真想爬出军营,爬回家去。”
不过,抱怨归抱怨,他没有逃跑成为逃兵。一来是不敢,部队军纪严明,逃兵要被判处重刑;二来这里有他留恋的事情,他当了个小官——文化教官。这个官职的工作主要是给士兵们讲解大战形势和国际新闻,每周授课一次。
因此,每周都有上百名美国大兵聚集起来,听基辛格讲课。对此,他那位拉斐特学院室友科伊尔说:“每次拉练远足,基辛格总是会将《时代周刊》和几份报纸揣在兜里,亨利永远是最好的讲师。”
对基辛格来说,他跟其他士兵一样,处在同一起点上,默默无闻,小兵一个。但是,基辛格相信,就算是小兵也有自己的特色,只要运用得当便能够得到上级的赏识。他利用自己擅长演讲的特色引起了领导的关注,赢得了文化教官的职位。
虽然,这个官位很小,但是,从这件事可以看出,基辛格懂得推销自己,利用自己长处,为自己的成长铺路。没多久,他便因此而遇见了伯乐。
1944年夏天,正当基辛格修行之际,部队来了一个人。此人年龄不到40岁,个子矮小,但衣着整齐,表情坚定。他拄着手杖吼道:“谁是你们的长官?”“师部派我来跟你们讲讲,我们为什么要加入这场该死的战争。”
声如洪钟,是基辛格对此人的最初印象。此人不是别人,正是第84师师长参谋部的克雷默尔,也是基辛格人生中的第一位伯乐。在演讲中,克雷默尔开始旁征博引,幽默风趣地讲述纳粹的所作所为,这让一向志得意满的基辛格意识到“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三人行必有我师,他决定跟克雷默尔取取经。不过,人家是师长面前的红人,自己不过是个列兵,级别相差太大,别说靠近取经,就是打声招呼都是件困难的事情。此外,师部高官下来部队公干,领导们肯定献殷勤,克雷默尔哪有时间见自己?
要不自己也送礼?基辛格不会这么做,一是俗套,二是没钱。有没有既经济又能引起这位“高官”的注意力的办法?经过一番苦思冥想,他便做了一件他从所未做过的事情。他给克雷默尔写信:“亲爱的克雷默尔列兵,昨天的演讲我听了。我觉得就应该这么干。我能帮上什么忙吗?列兵基辛格。”
克雷默尔,土生土长的德国官二代。他父亲是国家检察官,母亲是化学制造商之女,有权有势。不过,他父母都是反纳粹派,将希特勒称为“可怜的波西米亚行尸走肉”。受到父母的影响,克雷默尔也是反纳粹者。
由于纳粹肆虐,克雷默尔父母将他送到国外上学。此后,大多数时间,他都生活在国外。他先后获得了伦敦经济学学位、哥特大学法学博士学位,罗马大学政治学博士学位,可以说是高才生。毕业之后,他在罗马为国际联盟工作。
1939年希特勒侵略波兰,他“嗅”到了战争的气息,便跟妻小与母亲告别逃到美国。到美国后,克雷默尔加入美军。高级知识分子当兵,待遇理应不同。但是,当时的美国人还不知道怎么任用外国人。
所以,这位高级知识分子成了一个普通士兵。不过,对克雷默尔来说,只要能打纳粹,怎么着都行。再者,他相信,自己的才华绝对不会无用武之地的。果然,没多久,他就因为见解深刻、富有才华而被第84步兵师师长亚历山大?伯灵将军相中,调到师部工作。
后来,针对国防部“特别训练计划”暂停致使数千名士兵返回部队这个问题,他提出了自己的看法。他认为,这些接受高等教育的士兵突然间被调回部队,心里肯定不明白,师部有必要进行宣传教育,让他们明白为什么加入这场战争。所以,他向师长建议,让他到各个部队去做演讲。师长同意,因此,他便经常出现在84师各个军营,也因为如此,基辛格碰上了克雷默尔。
克雷默尔看完基辛格的字条后,十分高兴。他是师部职员,虽然职位不高,但是他是师长的红人。只要他在师长面前替部下美言几句,那么下属很容易升官发财。因此,底下部队指挥官、士兵想尽办法,采取各种方式逢迎、巴结他。
对此,克雷默尔应付不暇,感觉很疲倦,也很失望。居然没人能体会他下基层的良苦用心。而基辛格的“就应该这么干”证明他所做的是对的,所以他很高兴。基辛格虽然年纪轻轻,但却善于察言观色并最终成功。
拍马屁是一门艺术,不仅要会察言观色,还要体会领导内心的真实想法。在读心方面,基辛格成功了。别人送大礼,卑躬屈膝,搞得口干舌燥不讨好,但是基辛格短短几个字就说到了领导心坎上。
第二天,克雷默尔就找基辛格聊天。基辛格经过认真准备,在聊天中充分调动自己的脑细胞,大胆说出自己的想法,滔滔不绝地讲述自己对历史的看法。尽管有些见解不成熟,但他却赢得了克雷默尔的认可。这位“高官”觉得基辛格“拥有一副不同寻常的政治大脑”,是个可造之材。
两个德国人的相遇,在二战中,概率小到可以忽略不计,但是这两人的相识,却影响了二战后几十年的世界格局。很多人认为克雷默尔是“发现基辛格的人”,然而这位德裔美国大兵却说道:“不是我发现基辛格,我不过是让他发现自己罢了。”
伯乐看上了千里马,那么千里马是否能够脱颖而出呢?一切都还是未知数。
战场屡建奇功
1944年6月6日,反法西斯同盟国的288万军队在法国诺曼底成功登陆,法西斯军队节节败退,战局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同年9月,美国第84步兵师奉命开赴欧洲战场。同年11月1日,基辛格乘坐运输舰“斯特灵城堡”号从曼哈顿岛码头前往欧洲作战。
同年11月9日,美军84师冒着德军的强大火力冲过了比利时—德国边境,基辛格所属团部队作为先锋,进入德国边境。作为战士,消灭敌人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但是拿着枪杀害自己曾经的同胞,基辛格内心很痛苦。就在这个时候,克雷默尔又帮助了他。
第84师师长不懂德语,需要德语翻译来辅助自己办事情。因此,他采纳了克雷默尔的建议,调基辛格到师部作德语翻译员。这样,基辛格不仅不用拿枪对着自己的同胞,还由一名普通士兵一跃成为师部翻译员,他的命运发生了变化。
不过,得到师长的赏识才是最关键的,为此,基辛格起早贪黑地工作,最终赢得了师长的认可。虽然说盟军进入德国,纳粹法西斯濒临灭亡,但是苟延残喘的法西斯不甘心被消灭,发动了反攻。第84师也遭受到德国军队的进攻,双方在保尔基展开激战。
1944年12月,美军第84步兵师和第九军遭到德军偷袭,损失惨重,无法继续作战,被迫退回比利时境内。在撤退过程中,基辛格主动请缨,加入小分队留下来,阻击尾随追击的德军。
对此,克雷默尔一直劝他跟随主力撤退,但是基辛格依旧留了下来。克雷默尔担心基辛格的生命安全,纳粹对犹太人从来就不友好,在战场上更是如此,他们一俘虏犹太士兵立刻处死。如果德国人占领小分队地区,那么基辛格只能壮烈地为国捐躯。
基辛格当然知道殿后很危险,但是危险中有机会,他决定搏一把。这一搏,他赢了。强弩之末的德军并未能支撑多久,在盟军的围攻下迅速溃败,而基辛格不仅活了下来还立了功。1945年3月,第84步兵师重新攻入德国境内,攻占了克雷菲尔德,一座位于莱茵河边拥有20万人口的大城市。
占领城市后,盟军成了该城市的“主人”。不过,面对断壁残垣,首要任务便是稳定这座城市的秩序。因此,第84师师部组织了一个战后维持秩序部,管辖战后城市问题。师长任命克雷默尔为城市民政事务官。
这是一份荣誉。但是,克雷默尔没有接受任命而是大力举荐基辛格做城市民政事务官。既是克雷默尔极力推荐,师长便同意了。就这样,基辛格瞬间成为德国该城市最高行政官。七年前,他被德国同胞抛弃、侮辱,不得已离开;七年之后,他以美国大兵的身份占领该城市并成为该地最高行政长官。
俗话说,官职越高,责任越大。如果基辛格完成任务,那么他就能升官发财。可是,该城市一片混乱:房屋倒塌,死尸如山,伤员无数,垃圾满街,最为要命的是,断水断电。一旦百姓暴乱,后果将不堪设想。
面对这么一个烂摊子,基辛格倒吸一口凉气。不过,他决定迎难而上。他认真构思重建该城市的方案,即他从德国人的角度去理解秩序问题,从而制定了适合德国人的秩序方案。首先,他命令城市负责水电、交通等负责人随时向他报告供水供电及其运输进展情况,解决了民众急需的水电和食物。
其次,清理纳粹分子。他借助情报部门的信息,从城市机构官员中一一清理纳粹分子,同时恢复多年前被罢免的非纳粹官员。事实上,就是不用情报,也能很容易揪出纳粹官员。因为在最困难时期,纳粹分子通常吃得油光满面,与贫苦百姓完全不一样。
经过八个昼夜的艰苦奋战,基辛格完成了任务:建立一个市政府,稳定了城市秩序。短短八天时间完成任务,这让克雷默尔和第84师师长大吃一惊。基于他的这种高效率的办事方法,他得到了师部的赏识,被调到反谍报机构工作。
不过,稍微遗憾的是,当时谍报部门编制已满,没有空缺,基辛格只能做司机,当个临时工。对此,基辛格毫无怨言,当司机就当司机,后来,他终于成功转正,升为中士,专门负责抓捕藏匿的纳粹分子。
有了机遇,能否成功荣升,还得靠他自己。怎么抓纳粹,满城市找?那是笨办法。与其满世界抓纳粹分子,还不如布下局让他们自己送上门来。基辛格如此想也如此做。他让人贴出布告,招聘“有警察经验的人”,然后坐在办公室里喝茶看报纸。
布告贴出之后,就有人找上门来了。一个肥硕的壮汉前来应聘,声称自己曾经在警察局任职。基辛格看了对方一眼,然后小声地问道:“哥们,你不会是秘密警察吧?”那人不假思索地说:“是”。等对方说完,基辛格立刻将其逮捕。
随后,基辛格采取德国人所具备的服从精神促进工作的开展。壮汉一看情况不对,立刻愿意将功赎罪,基辛格便设定了计谋,开着车带着壮汉满街走,只要壮汉点头,基辛格就命令士兵将“那人”逮捕。就这样,基辛格轻而易举地抓捕了许多盖世太保。
此外,他还利用情报机构审讯技巧抓捕犯人,他通常会审问纳粹嫌疑犯:“先生,我知道你在纳粹党里不过是小人物,根本无足轻重。”借以诱逼对方供出更高级的纳粹分子。
在执行任务中,基辛格发现,这些纳粹分子,根本不像自己小时候见到的那样级别高、凶神恶煞,而是一些可怜巴巴的小官僚。
抓到这帮纳粹分子,很多人会觉得他有一种报仇后的快感。但是,基辛格并没有那种报复的快感,刚好相反,他在抓捕过程中,看到纳粹分子的妻子儿女抱着自己的大腿号啕大哭,他心软了。
基辛格不仅没有公报私仇,有时候,他甚至还替纳粹分子说话。许多时候,谍报机构为了套取情报,采用严刑酷法拷问纳粹分子,基辛格都会制止,他吼道:“你们都在纳粹统治下生活,知道他们如何虐待民众,现在你们怎么能够用同样的方式虐待他们呢?那你们跟纳粹有何区别?”
由于基辛格中士工作出色,举止有度,深受上司赏识,他得到了一枚铜质勋章。此外部队给他颁发奖状:“基辛格中士,在极度困难和危险的情况下,出色完成了反谍报部队任务,成功建立许多情报链,抓捕无数纳粹分子,为战后德国秩序稳定做出巨大贡献,特颁此奖,以资鼓励。”
对此,基辛格说:“小有成绩主要依靠运气,然后才是勇气,这是我参加过的所有行动中危险小的一次行动。”
人生没有不劳而获,就是天才也需要开动脑筋,费点脑细胞思考问题。事实上,绝大多数人想成功却没有成功,最根本的原因不是没有雄心,而是没有豁出去、缺乏承担风险的勇气与能力。基辛格深获赏识,步步高升,除了运气好之外,绝大部分是靠着他那非凡的勇气和能力获得的。
升任反间谍小领导
信心是成功之母。一次次交上满意答卷,获得众人认可,基辛格越发有信心。也因为越发有信心,他做事越来越有干劲,事情也做得越来越漂亮。没过多久,基辛格又迎来了升职良机。
虽然德国投降,反法西斯欧洲战场战争结束,但是,后续工作还很繁重,比如反间谍工作。尽管在欧战结束之前,盟军就做了反间谍方面的工作,扩展组织、增加人员等,但是战后的反间谍任务比盟军预先设想的还要艰巨。所以,盟军便四处抽调精英,组建团队,抓纳粹分子。
而基辛格够硬的专业技术及其“土生土长”的优势很快就被上司看中,担任黑森州贝格斯特拉斯区反间谍分队司令官。这一年,他才22岁。真如古人所言,“宁做百夫长,胜作一书生”。十年寒窗苦读,换来的仅仅是小官,而基辛格在战场上厮杀两三年,却获得了节节高升。
且说基辛格的工作与生活。作为当地的最高长官,他将行政中心设在山腰城市本斯海姆。这个城市拥有17,000人口,位于基辛格家乡费尔特城以西100里左右。一句话,这里就是他的地盘。在这里,他就是老大,一切全凭他做主。
面对曾经侮辱、暴打自己的德国人,基辛格可以报仇雪恨了。但是,基辛格没有以暴制暴,他非常痛恨法西斯。作为普通人,他可以毫不犹豫地揍任何纳粹分子来出气,但是,他没有那么做。因为,第一,他没有忘记自己的使命。作为当地最高行政长官,最主要的任务是维稳。如果他以公报私,肆意报复,那么完不成任务不说,还可能因此而丢掉自己的大好前程。拿自己的前程作为报复的利器显然是愚蠢的。
第二,基辛格内心并不想报复。作为一个受害者,他吃尽了苦头,受尽了屈辱,哭、恨、骂,甚至是报复,都是人之常情。然而,作为信奉犹太教,讲求宽容的犹太人,他选择了以德报怨。
因此,他没有趾高气扬、杀气腾腾地来到该地上任,也没有颐指气使地指挥当地人。相反,他低调地行事。上任当天,他自己乘坐1938年式轿车入城,穿过破败不堪的道路,来到了当地税务局门前停下。他没有下令士兵冲进税务局,而是对站岗的士兵说道:“我是亨利,现在我来接管这座城市。”
这不是作秀,而是实实在在的亨利风格。从头到尾,他都是宽以待人。据他的秘书伊丽莎白?海德夫人供述,基辛格最常说的是一句话便是“我们不是来这里寻仇的”。其中,最为典型的事件就是他帮助非犹太人讨回公道的事情。
卡尔?海茨勒一家是非犹太人,是基辛格一家的好友。在纳粹恐怖暴政下,他们依旧与基辛格一家往来,从不间断,直到基辛格一家搬到华盛顿安居。现在,纳粹投降了,有人就借着反纳粹指鹿为马,牟取暴利。
卡尔?海茨勒一家不能幸免,他们家成了纳粹同情者。根据法律法规,凡是纳粹同情者,其财产和生意一律充公。海茨勒一家不仅蒙受了不白之冤,还损失了经营多年所得的财产和生意。基辛格得知后,立即插手干预。经过一番详细调查,海茨勒同情纳粹案真相大白。真相水落石出之后,海茨勒一家重返家园,恢复了往日的平静生活。
此外,基辛格还格外照顾伯乐克雷默尔的亲人。当时,克雷默尔妻小都在德国居住。但是,由于克雷默尔一家是移民,所以她们就享受不到供应待遇。为此,基辛格每周都会按时从本斯海姆给她们送去食物。
靠着宽容、既往不咎的做事风格,基辛格很快在该地赢得了源源不断的赞赏。就这样,基辛格很快就维稳了当地秩序。跟基辛格的正事顺风顺水相比,他的业余生活也是丰富多彩,看足球赛是其最大的业余爱好。
他常常开着车去体育场观看足球比赛。多年之前,他酷爱足球,却被当地人以“犹太人禁止入内”禁止,私自去偷看,还被打得鼻青脸肿;现在,他亲手废除了这个歧视政策,以胜利者的姿态观看球赛。
除了看球赛,基辛格还喜欢开车兜风。但是一个人兜风是寂寞的,两个男人兜风是无聊,而一男一女兜风则兴趣盎然。基辛格兜风也不是一个人,他经常带着自己的情妇开着奔驰驰骋在宽广的马路上。
此外,基辛格还喜欢请客吃饭。他经常在自己的别墅里大摆筵席。这座别墅是基辛格从一个纳粹官员那里收缴而来的,豪华气派自然是不消说的。在这里,本斯海姆市长、警察局长都是他宴桌上的常客。
在该地,基辛格过的是“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依旧醉红颜”的日子。这样的日子维持了将近一年,直到他的恩人克雷默尔再一次找到他。纳粹倒台之际,克雷默尔根据上级要求,集中力量在慕尼黑创立欧洲司令部情报学校,专门教授盟军军官剿捕残存的纳粹分子及其重建德国秩序的知识。很明显,这也是一个建功立业的好机会。
对此,伯乐克雷默尔没有忘记自己得意的“千里马”基辛格。于是,他向上级要求调基辛格到该机构工作。可是,按照规定,基辛格的职位不高且学历低(大学没毕业),是没有资格参与的,所以,按照一般程序,领导拒绝了克雷默尔的要求。
不过,克雷默尔并不放弃,他采取了纠缠的方式。最后,领导便召开会议商讨基辛格调入机构的事情。会上,大多数人不同意,因为他们觉得任用基辛格破坏规矩,不值得,但是克雷默尔据理力争,最后他做了保证,众人才勉强同意。
这个保证便是,一旦基辛格中士在情报学校做不出任何业绩,那么他必须去捡柴火。就这样,基辛格在“醉生梦死”的本斯海姆温柔乡中接到了克雷默尔中尉的调任信。
是继续待在温柔乡中珍馐玉馔,美人相伴,醉醉欲仙,还是前往情报学校去做下级军官,过那种单调、无聊的军营生活?基辛格也许纠结了一下,但是他很快明白,女人处处有,美食天天有,升迁机会不常有,他欣然接受了上司的提拔。
面对众人的不信任,基辛格最后能否经受住考验,成为欧洲司令部情报学校的正式员工,还是灰溜溜地回到占领区当个小领导?
弃“武”从“文”,求学哈佛
收拾好行李,依依不舍地离开别墅,告别情妇与好友,基辛格驱车赶往欧洲司令部情报学校。抵达后,他获得了一份新工作——德国历史课教师,主要工作是给军官讲授德国的历史课程。
这个工作对基辛格来说并不陌生,早在部队期间,他就给士兵们讲课。经过一段时间的锻炼,他积累了不少讲课经验,但是不陌生并不代表能胜任。跟给士兵讲课不一样,这次讲课的对象是高学历、高资历的军官。
可以说,前来上课的“学生”级别都比基辛格高,作战经验都比基辛格丰富。如何讲好课程便成了关系着基辛格能否留下来的大事。对此,基辛格不敢大意,他翻阅书籍、精心设计课程教案、推敲词句、模拟上课……
基辛格的倾心付出换来了众人的认可。曾经听过基辛格“德国次军国主义组织系统”的罗索夫斯基说:“亨利这哥们虽然只有高中学历,但讲起课来头头是道,表现十分权威,颇有学术风范。”
有话则长,无话则短。很快,基辛格便到了退役日期。按规定,基辛格可以复员回家,告别军人生涯。但是,在这个时候,司令部给他发来了聘书,聘任他为文员,年薪一万美元。是回家另寻他路,还是继续当军人?
也许还没有考虑好出路,基辛格便留了下来。这一年,他才23岁。可以说,基辛格年轻有为。此后的日子,自然是教书—训练—吃饭—睡觉。刚开始,基辛格认为,还能忍受,但是时间久了,他开始受不了了。一来,他本来就不喜欢部队乏味的生活;二来,教书可以在许多行业进行,不一定非得在部队;三来,他发现自己的知识有限。于是,他开始向克雷默尔抱怨,请求伯乐指点迷津。
抱怨是好事,说明基辛格不满现状,而不满现状,则说明基辛格另有想法。对此,克雷默尔非常高兴,他认为基辛格有上进心,前途一片光明。于是,他便给了基辛格一个忠告,回美国找个好大学,继续深造。
当一个人的才华撑不起自己雄心的时候,最好的方式便是静下心来好好学习。基辛格听取了恩师的建议。他随即向美国哈佛大学、哥伦比亚大学和普林斯顿大学提交了深造学习申请书。
当时,美国政府颁布了“退伍军人支援法”,要求高校给退伍军人提供继续深造的机会。这个法案于情于理都应得到高校的大力支持。可结果是,大多数院校大门紧闭,不欢迎士兵入校。普林斯顿大学、哥伦比亚大学以学员招满为由拒绝了基辛格的入学申请。
就在基辛格感觉深造无望之际,哈佛接纳了他。哈佛为何接纳他?原因很简单,哈佛校长詹姆斯?布赖恩特?科南特是“退伍军人支援法”的支持者。基辛格是幸运的,正如同中国文学巨匠钱钟书进清华大学一般。数学仅15分的钱钟书被清华大学校长罗家伦看中,破格入学,造就了日后享誉世界的文豪钱钟书,而哈佛大学校长科南特接纳基辛格,也造就了日后纵横政坛的政治家基辛格。
1947年7月,做了三年德国“统治者”的基辛格凯旋美国。这个时候,距离二战结束已经有近两年的时间。
这场战争毁了无数的家庭,也造就了无数的政治家、将军,参与此“乱世”的基辛格也受益匪浅。
首先,他活了下来。在战争中,跟其他国家相比,虽然美军伤亡很少,仅约100万人,但陆军伤亡占到了美军总伤亡的80%。有些师到战争结束仅有寥寥可数的几个人,但基辛格凯旋美国,衣锦还乡。这是最为重要的,否则我们的故事就没有精彩的下文。
其次,战争毁了他的自信又给了他自信。他说:“我先是纳粹时代的犹太人,然后是流亡美国的犹太难民,后来义务参军,成为美国军人,所有这些经历并未帮我真正树立起自信。”
这种说法只说对了一半。纳粹上台后,成千上万的少年加入纳粹,结果误入歧途,深受其害;而德国犹太人,由公民变成了难民,命运发生了重大改变。基辛格作为难民中的一个,受到了严重打击,自信心丧失。
到达美国之后,美国的文化、教育对他建立自信心产生了重要的影响。基辛格自己说:“我经过了美国化,这是我第一次离开犹太人前去参军,在军队中获得了自信。军旅生涯给了我们(和弟弟沃尔特)一个新世界,一个父母没法理解的新天地。”
因此,基辛格说美国的这些经历并未有助于他建立自信,显然是刻意地“说谎”。
最后,这场战争影响了基辛格的人生观、价值观和世界观。他很早就认识到了社会的残酷,接触到纳粹暴政,让他对生存有了新看法。这从他写的一封信可以看出,他说:
“集中营不仅仅是死亡基地,也是考验场。这里的人们都坚忍不拔,他们所做的就是为了生存。除了生命,他们别无可失。集中营肮脏不堪,这里的管理者疯狂暴躁,视人命如草芥,不值一提,要在这种环境下生存,就要有超强的意志。知识分子、品德高尚者、普通百姓没有区别……一旦想要活下去,那么他们就必须抱定目标坚持到底,这是生活在美国获得保护的人没法想象的。
“想要活命,就得抛弃道德仁义,而采取撒谎、欺骗等等方式,不顾一切保全自己,老弱都没有机会。然而,有一天,解放了,自由了。人们欢呼自由,过上了正常人的日子,但是幸存者却不能。他们回忆过去,活在悲伤、软弱、死亡的记忆中……”
纳粹的暴行,让基辛格看清了人生的困难,生存的艰难。这对他日后职业生涯产生了重要影响。他一直在他的文章中提到道德主义与现实主义,他一直深陷于两者的矛盾中。他常常将道义原则视作是示弱,这也是他日后屡屡强调美国信誉的内在原因。
其实,克雷默尔也发现基辛格深受战争影响,他说:“亨利有一颗保守的心灵,对历史的尊敬导致他对秩序的推崇,他对国家的责任理解就是维持秩序。”
现实的残酷与体验,使得基辛格崇尚秩序。这也是基辛格上大学后研究的重点及基辛格从政的核心要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