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的生活中都会有那么一刻,他会意识到,自己在青春时代所拥有的无限可能性,到头来都只能化作一种现实。生活不再是一望无际,可以四通八达的广阔平原。很明显,一个人穿越草原的旅程都遵循着某种特定的路径,一旦走下去,便不可能再选其他的路。
——基辛格在本科毕业论文中的开场白
哈佛大学学霸
1947年,主人公基辛格扛着行李前往哈佛大学报到,成为哈佛一分子。或许,他自己也没有想到,自己跟哈佛结下了不解之缘。在这所学校,他一待就是20年。在他的一生中,哈佛造就了他,而他也为母校争了光。
哈佛大学享誉世界是毋庸置疑的。有关它的发展故事与哈佛的名誉一样充满传奇。刚开始,它并不是公立大学,而是一所私立大学;它不是美国人建立的,而是英国移民建立的。自从哥伦布发现新大陆以来,欧洲人兴奋了、骚动了,上至达官贵人、下至流氓罪犯,纷纷前往美洲各地“寻宝”。17世纪初,首批英国移民远涉重洋也抵达了北美。
在这些人中,有不少人受过高等教育,是社会精英。来到北美后,他们发现这里的教育一片空白。为了让后代能够继续接受优质教育,他们便于1636年在马萨诸塞州的查尔斯河畔建立了剑桥学院。
1638年,剑桥学院正式揭牌,第一届共有9位学生。这年,病逝的伊曼纽尔学院院长J?哈佛将一半积蓄,大约有720英镑和400余册图书捐赠学校。为了纪念这位慷慨的院长,1639年,当地议会通过决议,把学校名称改为哈佛学院。
建校之后,历经发展,哈佛完成了从最初的仿照欧洲教育到独立发展、富有特色的转变。其中最有特色、闻名于世的便是3A原则,即“校长坚持学术自由、学术自治和学术中立”,保证了哈佛“促进知识并使之永存后代”。
现在,哈佛大学是世界上最著名的大学之一。几百年来,它培养了无数精英。历史上,哈佛毕业生有8位担任过美国总统职位,哈佛教授中有34位获得过诺贝尔奖,至于其他奖项与荣誉更是不计其数。
正所谓成功有道,哈佛大学之所以能取得如此辉煌的成绩自然有它的秘诀。除了奉行“我爱我师,我更爱真理”的学术追求外,还跟美国国际地位的提高息息相关。
二战结束后,美国凭借独霸世界的军事实力与独领风骚的财富攫取世界霸权,世界进入了所谓的“美国世纪”。既然美国是世界上头号强国,那么哈佛大学自然也就由美国的大学变成了国际化大学。
入校后,基辛格没有醉心于花前月下,而是以学业为重,即当别人为伊消得人憔悴、脱衣解带之时,他却高歌衣带渐宽终不悔。之所以如此,是有缘由的。一是他有明确的进修目的。上大学到底读什么,很多人懵懵懂懂,但基辛格清楚,他上大学是为了更好的前途。
二是因为美国也发生了反犹运动。战前,美国发生了排犹运动,犹太人在高校深受歧视,许多大学不招收犹太学生。战后,虽然排犹运动缓和了一些,但是反犹运动依旧存在,基辛格不想陷入反犹运动中。于是,他只好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有用”书。
虽然,上大学的目标明确,但是要一如既往地学习并非易事,善始善终的人毕竟不多。面对高校的诱惑、人的惰性、社会诱惑等等,基辛格能否坚持到最后?事实上,他做到了。原因很简单,他将部队那一套带进了高校。
每天早上七点,他准时起床,不论春夏秋冬,起床收拾完之后便上课、上自习,直到傍晚才回宿舍。忙完了学习,傍晚也该休息休息娱乐娱乐,比如参加宿舍的卧谈大会。在如今大学里,卧谈是大学生沟通、联络感情最为重要的手段,大有宁可一日无肉,不可一日无卧谈之态势。当然,卧谈话题几乎是男生宿舍话不离女生,女生宿舍话不离男生。
但是,基辛格对此青春期最为敏感的话题不感兴趣,他只参与历史、政治问题的讨论。据其室友吉尔曼说,“我们从来没有讨论过我们犹太身份的问题”。偶尔谈到以色列建国问题,基辛格就强烈反对以色列建国,他认为以色列建国既疏远阿拉伯国家又危害美国利益。他从政之后,这个观点都一直没有变过。
不参与卧谈大会,基辛格便又埋头读书。他经常坐在椅子上,一边咬着手指一边读书,偶尔会发笑,偶尔会嘲笑作者。此外,他坚持每天读《纽约时报》和《波士顿环球报》,借以开阔视野。
如果说,时间就是金钱,那么大学生就是全世界最富有的人了。因为,大学生有的是花不完的业余时间。面对大把大把的时间,学生们只好想尽各种办法来“花时间”。比如当代大学生经常这么玩:打球、种菜、玩微信、玩微博、玩漂流瓶、玩网游、看电影、约会……可以说,应有尽有。
但是,基辛格的业余生活几乎一片空白。虽然基辛格从小就是个体育迷,但到了哈佛,他却从来不参加任何体育比赛;社团活动丰富多彩,但他却一个也没有参加。在哈佛,他既不是俱乐部的成员,也不是社团的成员,既没有给出版社投过稿,也没有参加过任何学生活动。
对此,舍友英格尔哈特说:“基辛格总是一副要死不死的表情,从来不追女孩子。他那标志性的诙谐和细腻在大学时代一点都没有表现出来。他对于周遭的人和事情从来不发表观点,没有任何表示。在社交方面他手忙脚乱,也许是害羞吧。不管怎么说,他是一个能力十分有限的人。”
在舍友看来,基辛格的为人处世是相当糟糕的,不浪漫、清高、孤僻,但事实上,有失必有得,他在学习方面取得的成就是有目共睹的。他的课程考试每一门都是“A”。很显然,基辛格是哈佛当之无愧的学霸。
以后往哪个方向发展?这是大学生要面对的关键问题。正所谓,女怕嫁错郎,男怕进错行。对于偏科严重的人来说,选择行业似乎轻松些,对于科科优秀的人来说,选择却成了一个大问题。基辛格对前途问题也不明了,他犹豫不决,不知道前方的路该怎么走。
有问题找前辈。这是基辛格的做事风格。他咨询了导师乔治?基斯迪雅可夫斯基教授——后来成为总统科学顾问。他问导师,入化学这行是否可行。面对得意弟子,教授淡然地回答道:“如果你非得知道的话,那么我告诉你,你不应该进入化学领域这一行。”
在当时,化学是非常吃香、热门的行业,犹如现代的金融专业,只要名校毕业,就能名利双收。他的好友中就有人学化学而成为著名的化学家。
不过,既然导师说了,基辛格也就放弃了当化学家的打算,转而攻读政府管理学和哲学。否则,美国最多可能只是多了一个化学家,而失去了一位国际政治家、外交家。后来,事实证明,基辛格的选择是对的。因为,在政府管理领域他遇到了人生中的第二个伯乐。
机智圆滑获得导师赏识
选择政府管理学领域,基辛格碰到了改变他命运的导师——威廉?埃利奥特教授。
埃利奥特是地道的美国人。他长得浓眉大眼,鼻直口阔。年轻时,他是一个橄榄球迷,曾经在范德比尔特队效力,而且荣膺全美橄榄球联盟最佳阻截队员。同时,他还迷上了南方文学运动的诗人和作家们,是一个典型的文艺小青年。
后来,他获得罗德兹奖学金,留学牛津大学,毕业后任职于哈佛大学。他既是哈佛教授,也是哈佛垒球队的后防中坚,闲暇之余,也常创作和发表热情洋溢的诗作,甚至提出一些古怪的哲学概念。此后他“运动员—诗人—学者”的身份传遍哈佛。
不过,他的学问做得最好的还是政治学。他因为欧洲政治关系研究见解独到,富有开创性而声名鹊起,成为哈佛政治系主任,在哈佛政治系是响当当的人物。对此,基辛格说道:“在那个认为只要有地位就算有专长的时代里,埃利奥特是一个权威。”
面对富有浪漫气息的权威教授,老学生基辛格是如何与他见面并且成为他得意弟子的呢?这事情还得从两个男人的初次见面说起。据室友英格尔?哈特回忆,基辛格面见埃利奥特教授的时候紧张得可爱。
那天,基辛格应约前去埃利奥特教授办公室拿资料写论文。当他进门之际,教授正戴着厚眼镜伏在桌上写东西,看到基辛格这位老学生之后,情不自禁地嘀咕道:“今年怎么这么背,又是一个辅导生。”
随后他头也不抬,迅速地在纸上刷刷地写,不一会,他将这张纸递给基辛格,基辛格一看是书目清单。还没等基辛格说话,教授就淡淡地说道:“同学,阅读完这些书,然后比较一下伊曼纽尔?康德的《纯粹理性批判》和《实用理性批判》之间的区别,写一篇论文,写完之后再来找我。”说完,教授又埋头写作,基辛格只好拿着书单转身离去。
得知教授粗鲁打发基辛格后,舍友哈哈大笑。都是男人,何必相互为难呢?老男人就不能上大学?活到老,学到老,这可是至理名言。在中国,八十多岁考科举的也大有人在。当然,基辛格当时肯定想不到这点。
事实上,就是他想到这点,也没有用,因为现实是教授不重视他。他要想被重视,就得拿出成就来。所以,基辛格拿着书单直奔图书馆,找出教授指定的书目,然后开始啃书本。
就在学生坐在图书馆欣赏路过的美女之际,基辛格在读书;就在学生花前月下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基辛格在读书;就在学生深度卧谈之际,基辛格还在读书;就在舍友鼾声四起的时候,基辛格还在读书。
对此,舍友英格尔?哈特说,基辛格这哥们疯了,“都一把年纪了”,还天天熬夜读书。这跟当代不少大学生的学习风格简直是背道而驰。他们的考试理念是:60分万岁,多一分浪费。平时不看书,考试前再突击学习、熬夜。
不过,功夫不负有心人,三个月后,基辛格完成了论文写作。这天,他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将完成的书稿扔进教授的信箱,然后回宿舍倒头大睡。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教授会怎么看待自己,那是上天和教授的问题了。
当天下午,埃利奥特教授打电话给基辛格,让他去办公室一趟。听到消息后,基辛格一跃而起,飞奔教授办公室。他知道,他的努力感动了教授。进门后,埃利奥特站起来迎接他,喜形于色地说道:“到目前为止,我从来没有遇到能够读完所有的参考书,然后能写出一篇如此连贯的论文的人。你是第一个。”
努力就会有结果。基辛格成功了,因为这篇论文,基辛格得到了学界权威埃利奥特教授的欣赏,并受到了教授的精心栽培。
在部队,克雷默尔发现了基辛格,基辛格由士兵变为一线部队干部。在哈佛,埃利奥特发现了基辛格,基辛格由一般的哈佛学生成为脱颖而出的“学者”。在埃利奥特私相传授下,基辛格的学术道路一帆风顺。
埃利奥特对他学术能力评价道:“基辛格对政治哲学很有感觉,对历史的意义也有独特的见解。”在给全美优秀学生联合会的推荐信里,埃利奥特写道:“在过去的五年时间里,我没有见过一个学生,哪怕是成绩最优秀的学生有基辛格这般思想深度和哲学洞察力。当然,在一个彻底系统化的思维能力后面,他是一个缺乏典雅气质的人,他常常带有某种情绪,或许这一点跟他是犹太难民有关系。总之,我认为基辛格的头脑非常均衡、公正。”
埃利奥特教授不仅对基辛格的学术能力高度评价,还对基辛格的为人处世大加赞赏。他说:“基辛格不像是我的学生,他很像我老练的同事。”此话不虚。其中,最为典型的事件就是基辛格又得到了另一权威教授的青睐。
在哈佛,基辛格除了学习政府管理专业之外,还选择了哲学专业作为学习的重点。当时,在哈佛,卡尔?弗里德里希是哲学权威,跟埃利奥特都在管理学院任教。不过,文人相轻,他跟埃利奥特是冤家。也因为如此,学生便遇到了难题,他们不能鱼和熊掌兼得,只能选择追随其中一人。
基辛格却不仅能够自由地穿梭于两人之间,还深受两位德高望重教授的喜欢。对此,约翰?斯托辛格说:“基辛格那小子真有两下子,居然能让两个冤家教授都喜欢他。”基辛格的社交能力可见一斑。
其实,基辛格的成功可以归结为两个字:奉承。说得通俗点,就是拍马屁。但是,拍马屁是一门艺术,会拍的,能花最少的成本赢得最大的利益;不会拍的,就是花费大价钱和无数精力也无济于事。
弗里德里希回忆说,“我们一起散步,他对我说了许多赞美的话。他说,从我这里获得了许多学识,远远超过其他老师教授的知识。他奉承人很有一套,或许这就是他作为优秀谈判者的重要因素吧。”
就这样,在两位权威教授的悉心指导下,基辛格学习成绩遥遥领先,几乎所有的学科都是A。行业是选了,专业呢?哲学还是政治学?一开始,基辛格犹豫不决,但由于后来在哲学上栽了跟头,他才将全部精力集中在政府管理的学习上。
选择决定人生。基辛格在哈佛大学一次次的选择,造就了他的人生。毕业之际,他的选择开花结果了,他创造了哈佛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记录。
毕业论文创造哈佛历史
大学是人生最幸福的阶段之一,之所以如此,不单因为大学是自由、恋爱之场所,更因为它谱写了青春最美的歌曲。不过,就是再幸福的大学生活它也是有期限的。转眼间,大学即将毕业。众所皆知,毕业论文既是每个大学生必经的阶段,又是每个大学生大学学习生活的总结。
对于毕业论文,当今许多大学生和老师都漠视它。学生将它看作是无关痛痒的毕业任务,老师则将它看作是走过场的程序。所以,有的毕业论文在复制粘贴中完成,有的论文在床上完成,有的论文则在花前月下中完成……
但是,基辛格却是严肃对待毕业论文。他又开始废寝忘食、挑灯夜读。经过一番苦战,他完成了毕业论文。后来,他的论文成为了哈佛本科前所未有的传奇。在哈佛350年的历史中,虽然时常会有一些鬼才出现,但却从没有像基辛格的论文那样让人诧异,后来者也无人突破他创下的记录。
第一,论文篇幅。哈佛大学讲求学术自由,对于本科论文,没有规定页数、字数。一般而言,100页的论文算是罕见的,而基辛格的论文页数却高达383页,相当于博士论文。
这在本科生论文中是前所未有的。消息传开后,哈佛震动了。学生惊诧了,校方则慌了,若是每个人都像基辛格这般,教授肯定吃不消。所以,校方召开紧急特别会议,规定本科生论文不得超过基辛格论文的三分之一,即众所皆知的“基辛格规则”,从此“基辛格规则”名扬海内外。这一规定奠定了基辛格论文在哈佛大学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地位,与他的论文题目《历史的意义》相一致,别具历史意义。
第二,获得“最优”成绩。基辛格论文不仅量大,质量也很优秀。他的论文是苦读的结晶,思考的结果,其观点独特,具有深度,逻辑严密,语句流畅。所以,教授还没看完他的论文就毫不犹豫地提笔写了“最优”评语。
入学哈佛,基辛格放弃了花前月下的浪漫,忍住了聚会欢娱的诱惑,日夜不停地学习,吸收了大量知识。在写论文的时候,温习全用,灵感源源不断。首先,他重点比较三位思想家康德、斯宾格勒、汤因比;其次,对激进经验主义者和逻辑实证主义者加以比较,涉及了笛卡儿和陀思妥耶夫斯基、黑格尔和休谟、苏格拉底和斯宾诺莎等人;最后,他挑选“诗的启示”,论述康德、荷马、弥尔顿和维吉尔。整篇论文让哈佛教授评审团大吃一惊,论文内容丰富,既有古代的哲学大师,也有近代的哲学泰斗,内容详实,论点明晰,论据可靠。
在论文抄袭满天飞,有数量没有质量的今天,基辛格是了不起的。基辛格论文为哈佛人津津乐道,颇有意义,而且对基辛格本人而言,也是意义非凡。
这篇本科论文是一部十分有趣的哲学作品,是基辛格大学奋斗的结晶,也是他的“个人宣言”,论文中谈及了道德、自由、革命、政治体制及其创造性等话题,这也是他日后人生一直追寻的问题。这部作品展现了他的人生思考、政治观点。
《历史的意义》谈到了一个哲学问题:在历史的进程中,“决定论”和“自由意志”哪个发挥的作用更大。基辛格从个体出发,他说:“每个人的生活中都会有那么一刻,他会意识到,自己在青春时代所拥有的无限可能性,到头来都只能化作一种现实。生活不再是一望无际,四通八达的广阔平原。很明显,一个人穿越草原旅程都遵循着某种特定的途径,一旦走下去,便不可能再选其他的路。”他认为人要充分发挥“自由意志”。这也是日后他在越南问题、美苏问题、中东问题上屡败屡战的精神之源。
然而,要搞明白基辛格的思想,势必要了解论文中的主人公——斯宾格勒、汤因比和康德。斯宾格勒是西方著名的悲观哲学家,著有《西方的没落》,享誉全球,他的“历史决定论”深深地影响了基辛格。
基辛格认为,所有伟大的文明都必须经历青春期、成熟期然后在战争中走向灭亡。对此,他认为,历史是循环的强权斗争,是一连串社会动荡的轮回,大国或者强权则是历史过程中的体现者,也是历史发展的唯一目标本身。
基辛格虽然深受斯宾格勒思想的影响,但是他并不像外界所认为的基辛格思想就是斯宾格勒思想。基辛格在认同了斯宾格勒的某些论调之后,也有着自己的想法,他在文中试图给历史找到一个拥有人情味的意义。
对于史学巨擘汤因比,基辛格认为,“肯定了历史发展的目的性,试图借此来超越斯宾格勒的形而上学论点。”简单地讲,历史前进的方向及其方式并不是一早就注定的,人类参与是一场有目的性的斗争,旧世界灭亡,具有更高价值的新世界便会崛起,历史不断进步。不过,基辛格觉得汤因比太过强调经验主义而忽视了人类本身的意志。
对于哲学泰斗康德,基辛格既钦佩又敬畏。康德的自由理论让基辛格沉迷不已。基辛格在研究康德的基础上,提出了“自由”的本质必须从人的审美和道德等高层次的经验中获得。然而,遗憾的是康德这种书斋式的论著并未能给基辛格提供理想的答案。
基辛格则在“历史决定论”中做出评述,他说,“活着就是受罪,出生即意味着死亡,存在都只是暂时的。如何克服命运,只有认识到并且确信自己所拥有自由的力量,努力去做,才能够打破命运的藩篱。”
凭借这篇出色的论文,基辛格获得了哈佛优秀毕业生的称号。毕业意味着新的开始,基辛格再一次站到了人生的十字路口:是否继续坚持学习,即继续研究哲学思想或者政治理论?或者进入研究院,从事与学术毫不相干的工作?
走到了人生的分叉路口,基辛格将何去何从?
学生基辛格的“攻”博之路
人生是一次次的选择决定人生。在人生职业规划上,方向比努力更重要。选择正确了,人生将会别有天地,选择错了,人生将会延续此前的道路或者越走越差。对此,基辛格非常清楚,生活的阅历、战场的体验,让他做事更具目标性。为了弥补学历低的缺憾,他选择了上大学进修。大学三年,他完成了由士兵到学生的转变。
人生每个阶段的终点是另一阶段的起点,大学也一样。人生何去何从,基辛格早有打算。在上学期间,他在公开场合表示自己希望当一名教授。这个想法与他多年前致力于当会计的想法有着天壤之别。当会计多少源于生计考虑,是生存境况下的自然反应,当教授则不同,是出于崇高生活的考虑。
不过,崇高事业也是有门槛的,正如同结婚一样,得达到一定的条件才行。基辛格想要当教授,就必须达到当教授的资格。在当时的情况下,他有两条路可选择:找关系和拿到博士学位。找关系风险大,且基辛格是不屑的,所以,基辛格下定决心继续当学生,直到拿到博士学位为止。
既然要深造,就要到好学校深造。这点跟国内无数大学生一样,他们拼命往重点高校考研、考博,比如不少学生扎堆北京,拼的就是希望能够在资源丰富、条件优越的北京高校学习。
这是无可厚非的,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不过,好学校人人都想上,竞争压力就大。没有足够的实力,最终梦想只能折翅。所以,理想还是要建立在现实基础上,成功把握多一点。
基辛格面临着“考研”难题。这个难题不是考上考不上的问题,而是到哪上的问题。国内还是留学?基辛格曾经考虑过申请富布赖特奖学金和洛特里奖学金,到国外深造,可是他那刻板的性格和难民身份导致他最终未能如愿。
留学没希望,他只能留在国内。经过一番思考,他决定留在哈佛,申请在政府管理学院攻读博士。他在申请信上写道:“对于学术,我一直努力试图让自己的研究视野尽可能拓宽。因为我认为政治生活本身并不是以其自身作为最终目的,相反,它仅仅是文化领域中的一种体现。对于职业选择,我希望获得博士学位之后能够在一所大学任教或者从事相关的科研活动,当然,不排除未来在政府部门工作。”
基辛格这段话虽然没有对未来做出明确的规划,但是却清晰地指出了他日后的梦想——哈佛教授。申请书提交后,基辛格便等着入学。之所以如此,是因为他是权威教授埃利奥特的得意弟子。
进入研究生院后,基辛格便忙起来了。哈佛跟其它院校稍微不同,学生们在选择自己的论文题目方面拥有“特权”,可以选择自己喜欢的题目而不用担心教授因为知识面和能力问题看不懂。
在当时,大多数学生选择热点问题,以当代问题作为论文题目。因为这样一来,容易抓住当前问题,二来容易引起别人关注,三来容易论述。然而,基辛格却反其道而行之。他既不研究1945年以来的国际危机,也不去讨论20世纪的外交问题,却选择以19世纪头几十年欧洲世界的秩序为论文题目。
从题目上看,基辛格的确是一个学究式人物。好好的当代活历史不研究,偏偏跑到尸骨无存的死历史中去研究。且不说不符合大众心目中的“学以致用”,单说研究19世纪欧洲世界秩序的著作多如牛毛,而且在当时学术界有一个主流的观点:广岛事件意味着一个时代结束,即原子弹改变了所有国家的关系。研究19世纪的外交关系和政治便显得十分孤僻。
这不是自讨苦吃吗?但是,基辛格不这么认为,他是经过严肃的考虑而选择的。事实上,经历过苦难、体验过死亡的基辛格并不是想要去研究“死”历史而成为刻板的学究人物,他是遵照“历史是为当代和未来服务”的理念去选择的。
他承认原子弹对维护世界秩序的确有重要的意义,但是他认为,相对历史而言,原子弹所发挥的作用要小得多。因为基辛格认为,现在的世界虽然不会重复过去,但是一定和过去相似,未来也是如此。
他认为历史学家的任务就是确定现代历史跟过去历史哪些是相同的,哪些是不同的。换句话说,甄别历史异同,服务当代和未来是基辛格研究历史的核心点。
当然,他并不奢望19世纪的历史能够告诉他美国人执行什么样的外交路线才能够维持世界的和平和稳定,也不相信政治家或者学者用机械式的方式就能从历史中得到宝贵的经验。
相反,他认为,国与国之间的关系并非全部改变,假如能够聪明地从历史中汲取营养,那么对研究当代世界问题便会有莫大的帮助。对此,基辛格在他论文中明确说道:“自然科学的成就取决于选择一个‘决定性的’实验,而以国际事务为研究点的政治哲学的成就则取决于选择一个‘决定性的’时期。我选择1812年到1822年这一时期作为我的论题,坦白地说,一部分原因是这一时期的问题在我看来是与我们当代的问题十分类似的,但我决不强调这种类似。”
放着当代的热点问题不研究,跑去研究古代的死人与政治问题。这种行为跟无数中国文人一样,无数的中国文人崇拜古代、古人,其崇拜程度可以用顶礼膜拜来形容。他们沉浸在辉煌的过去不能自拔,但是基辛格不一样,他虽然研究古人,但却相信,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博士论文透视基辛格外交观
选定题目之后,基辛格便准备开始对国际关系进行全方位研究。然而,该怎么研究呢?基辛格准备了几套方案:在国际关系领域里寻找一个小有名气的理论体系或模式,进行批判式的研究;从细微处入手,即以历史小插曲为实例进行研究,借以评价某些政治家的所作所为。对于第一个方案,他已经做到了,本科毕业论文已经出色地完成。因此,他采纳了第二套方案进行研究。
方案定下来之后,基辛格开始“返回”到19世纪那段古老的历史,开始寻找他所要的目标人物。在翻阅无数古籍、专著之后,基辛格发现,梅特涅和卡斯尔雷这两个欧洲人物居然建立了维持欧洲100年的和平秩序,对欧洲和平有着重大的贡献。
这正符合他的胃口,因为他始终关注拥有权力的人物。他认为在任何特定的时间里,总有国家存在,美国国家的政治领导通常是明晰的,国与国之间的沟通交流基本上是国家领导之间的交流。他相信,这些有权力的人物影响着国家关系。他关心他们的信念,关注他们的外交行动。他认为外交、战略和内政是不能分割的,而且政府高层人物的行动将决定一个国家的生死存亡。
有这样的想法,一是多少有些英雄主义者的色彩;二是深受纳粹之苦的体验。希特勒上台后的独断专行导致欧洲大战,瓦解了华盛顿—凡尔赛体系。
在那个年代,基辛格这个题目显得不合时宜。因为,梅特涅是一个反动的历史人物,穷其一生都在试图恢复欧洲保守秩序,而卡斯尔雷更是一个可悲人物,他是一个政治前途不明的外交官。这两个人物,都是上不得历史台面的人物。对此,基辛格的同学并不看好基辛格这篇论文。
做自己的事,让别人去说吧。基辛格并不管别人怎么看,他坚信自己的选择。
其实,这个论文选题在核武器时代具有历史意义。二战之后,世界格局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欧洲霸权地位丧失,美苏崛起,成为世界的领头羊。然而,美苏之间因为国家利益、意识形态等因素搞起了冷战,非得分出高低不可。这种情况跟19世纪初的法国相似。因此,基辛格的研究便具有了将历史化死为活的重大意义。
此后,基辛格便阅读各类著作,废寝忘食地研究。1953年,他写完了他的博士论文《重建的世界:卡斯尔雷、梅特涅与和平恢复时期(1812—1822)》。在这篇论文中,基辛格提出了核心观点:
外交不能无视武力和强权而独自起作用。同时外交必须跟道德主义和干涉主义撇清关系。
维护世界和平和稳定是外交的唯一目的。
国际稳定需要各国接受现存的国际关系游戏规则同时遵循各国国家利益行事才有可能,搞意识形态和道德主义只会祸害稳定大局。
对于他的这种论点,哈佛大学斯坦利?霍夫曼认为基辛格所追求的是“没有道德说教的实力政策”。
的确,基辛格的论点的确是实用主义者的论调,他的论文开宗明义地说道:“不论何时,只要某个大国或者一组大国的首要目标仍是谋求和平——一般被理解为避免战争,国际体系的安危就将受控于那些最无赖的国家。”他提出,一个更合理的目标“应是基于力量平衡的稳定秩序”。
在历史上,欧洲保守主义认为稳定决定一切,哪怕稳定下面是反动压迫的世界,基辛格接受了这套理论。有一次,他的同学斯托伊辛格问他:“在两个选择中,即邪恶目标的合法政府和正义的革命政权中,应当如何选择?”基辛格说:“如果一定要在有正义无秩序和有秩序无正义中选择,那么我永远选择有秩序无正义。”
基辛格认为,法国革命之所以发生是因为拿破仑式的领袖不能巩固接受现有的国际秩序。在那种情况下,谈判毫无效果。对此,他认为,美苏争霸,同苏联谈判是不切实际的,不过,后来实践证明,他的观点有些偏激,因为他发现通过让中、苏在国际上享有一定的权利,共同承担责任,对美国的全球战略是有好处的。
这篇博士论文获得了无数的掌声。基辛格不仅获得了博士学位,还获得了萨姆纳奖金。此外,这部论文在三年之后由霍顿?米夫林公司以《被恢复的世界》为名出版。
我们常说,文如其人,基辛格也不例外。这篇论文与其说是研究历史,倒不如说是基辛格个人观点的展示。在这篇论文中,我们发现基辛格对梅特涅的评价和他对自己的评价以及评论家们对基辛格的评价都出奇地相似:
“梅特涅是一个矫饰过分的人物。他性格怪异,世故圆滑,巧于钻营,就像一个经过精心打磨的多棱镜。他神情优雅,但气质不够深度,讲话总是振振有词,但是却没有任何实质性的东西。”
“梅特涅有着让人折服的优雅魅力,他在外交的舞台上总是出其不意,手段高明,充满自信,纵横捭阖。”
“梅特涅外交策略倾向于迂回。”
很多研究者认为基辛格深受梅特涅的影响,认为梅特涅是基辛格的偶像。对此,基辛格却大声呐喊,梅特涅并非他的偶像。但,从基辛格后来的行为表现及其外交理念来看,梅特涅思想对基辛格的影响是十分巨大的。基辛格不仅采取了梅特涅的迂回政策,而且总是在外交上出其不意,纵横捭阖。
受挫的“教授梦”
基辛格业余生活不像其他哈佛学生那般丰富多彩,或者说,与其他哈佛学生相比,单调无趣多了,虽然如此,他也有业余生活且与众不同,即在业余生活搞政治。
哈佛是学术的天堂。在这里,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是盛行的,但是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却不受欢迎。哈佛人是不屑于政治的,犹如中国真正的文人不喜从政一般,而基辛格却表现出强烈的政治倾向,进而“沦为哈佛叛徒”。
首先,兼职政府,为美利坚合众国效力。大学期间,由于他政治态度强硬,被华盛顿政府相中,受命担任华盛顿陆军作战研究所顾问。1951年,他还被指派到韩国考察军事占领对朝鲜人民影响的调查研究。1952年,他作为参谋长联席会议心理战略小组的顾问出入华盛顿。别人在沉迷于恋爱、学术的快乐之际,他却开始有目的的从政。
其次,大搞文化交流项目。在研究生阶段,埃利奥特教授再次提拔了他,举荐他去哈佛国际研习班担任研究负责人。这对基辛格来说是一次难得的机遇,因为他进入了哈佛以外的权力机构。在这里,他认识了各种各样的政要人物、学术权威。人脉即金钱,人脉即成功。这一阶段的锻炼与人脉积累造就了日后纵横美利坚帝国的基辛格。
最后,参加学术清谈聚会。基辛格还加入了学术清谈聚会,这种聚会如同我国古代盛行的清议,只不过内容不同而已,清议主要是针砭时政,骂骂政府什么的,学术清谈聚会主要谈论学术。
在这里,他既认识了志同道合的朋友,又结识了不少的学术权威。
一句话,基辛格学业上风生水起,社交生活也是精彩纷呈。不过,正所谓人怕出名猪怕壮,基辛格的成功同样未能逃脱同学和同事的嘲讽和嫉妒。据曾做过外交人员的赫伯特?斯皮罗说,同学们将基辛格姓氏的中间名“A”抹掉,背地里叫他“HenryAss-Kissinger”(ass意为“屁股”、“蠢蛋”)。
此外,有人则将他的照片贴在了洛维尔楼弹子球室的墙上,以至于有些尚不认识基辛格的年轻教师便开玩笑地在上面画了靶子,有些人还将基辛格的照片当作靶子扔飞镖玩。
有因必有果,基辛格遭人“恨”是有多方面原因的。首先,童年时代缺失的记忆犹如梦魇一般伴随着他,导致他处于缺乏安全感的境地,他不得不摆出一种“强势”的架势,借以保护自己;其次,建立起来的自信让他觉得自己有能力超过别人,因此总是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架势。
批评者有之,赞赏者也不少。霍夫曼教授说:“我犯了一个错误,读了基辛格的著作之后,发现自己喜欢得不得了。我喜欢基辛格的独特的见解和写作风格,他博览群书,文章大气磅礴,分析事物逻辑严密,严谨客观。”
康威教授说:“其实,他虽然自夸,但是并不是胡扯,毕竟他还是有过人的才智的,吹吹牛也是正常。”其实,名人都是这样,有赞扬的必然有批评的。因为只有这样,才是现实的完整的人生。
除了学院生活,基辛格时刻关注着外面的世界,他并不是一个书呆子。正所谓,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基辛格身体力行,积累经验。1951年,他奉美国陆军行动研究办公室命令,前往韩国做调查研究工作。
既然是去韩国调查研究,找韩国人调查是毋庸置疑的。不过,基辛格犯错误了,他没有去找韩国人了解情况,而是找日本人了解韩国情况。韩国人知道后,愤慨异常,对这位美国官员冷眼相待。以至于他到达韩国之后,两个星期都没有受到应有的待遇。对此,后来基辛格回忆说:“简直糟糕透了,李承晚总统差点将我从韩国撵出去。”
这种实实在在的经历让基辛格获得了在学院无法学到的知识,有助于他改正学者思维缺乏现实基础而研究的短板。
论文写完了,名气也有了,现在就等着哈佛发聘书了。可是,左等右等却不见哈佛大学的邀请函。对于这个结果,很多哈佛人都觉得不可思议,按照基辛格的学术能力,他完全有资格在哈佛任教。有能力却不被重用,这是为何?迄今为止依旧是一个谜。对此,有很多猜想传出,大致有这么几个:
第一,基辛格本人自负狂妄,善于巴结钻营,学术人品有问题,属于典型的有才无德型,不适合哈佛正派形象;
第二,基辛格热衷于政治,兴趣点并非真正的在学术上,做官胜过于教书,属于典型的学而优则仕型,因此遭到了拒绝。
事实上,从人性角度去分析,基辛格被拒之门外的原因在于他的能力。自古就有天妒英才的传统,基辛格做学生就如此优秀,创下了一个个奇迹,毕业后肯定是个栋梁之才。但是,如此优秀的人才不遭人嫉妒是不可能的,文人相轻在国外可能不那么盛行,但恐怕是少不了的。如果任用基辛格,那么那些权威很快就会out,如何能再权威?为了众人的利益,也只能“牺牲”基辛格了。
不过,不管是什么原因,基辛格没被聘用是铁一般的事实了。哈佛唯一能给他的便是哈佛最低的职位——讲师。面对这样的结果,基辛格失落了。但是就在这时,芝加哥大学给他发来邀请函,聘请他担任教授。芝加哥大学名气虽然不如哈佛响亮,但实力也不差,也是美国一流的院校。
是当一个身份高贵的教授,还是当一个前途未卜的讲师,基辛格必须做出选择。按照常人逻辑,选择芝加哥是最好的结果。但是,基辛格却放弃了教授的职位而甘心在哈佛当讲师。对此,克雷默尔说:“基辛格有一股韧劲,这是他最大的特点。他是那种一旦做出决定就是九头牛也拉不回的人,像他这样的人,有什么事情做不成呢?”
失败了一次又如何?人生最可怕的不是失败,而是失败之后就彻底放弃。哈佛教授事件让基辛格明白了,之所以失败是因为自己付出不够多,因此,他便决定走下去,直到成功为止。后来事实证明,他的确获得了成功。
方向对了,努力了,坚持了,总会有所成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