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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我想要的一点爱

书名:可以幸福就好了 作者:池小凡 更新时间:2019-07-24 09:22 字数:12303

    地铁已经进站,他们却还是坐在那儿,谁也没有站起来。飞驰的列车擦破空气,再呜咽一般远去。

    她明白的,只有不抱任何期待,才不会受到伤害,让心变成坚硬的石头。

    1.

    许风高中是在国外的寄宿学校度过的,校规严格古板,日子过得非常压抑单调,曾经被音乐课的性感女老师勾引上床,一开始觉得那是很棒的漂亮华裔女人,自己也非常迷恋她,最后却变成大麻烦,花了很多钱才摆脱掉,还险些被学校除名。

    这种丢面子的事许风是自然不会跟任何人提起的,还被父母视为不孝子,整天都是些麻烦的事,那时的他并不会考虑太多事情,只是纯粹的讨厌麻烦,所以不得不说很多谎。为了圆谎而制造新的谎言,被家人盯得没有一点自由,彻底快要窒息。

    好在在他身边,还有遥生偶尔陪他去做一些荒唐事。

    遥生是他从小到大唯一的好朋友,他们的相识可以一直追溯到小学时代。遥生这个人有一种高智商犯罪的天赋,往往坏主意都是他引发的,可挨骂的都是别人,没事的却是他,他还时常站出来为别人解决麻烦。

    许风的家人都喜欢遥生,说他懂礼得体,出色又很有分寸。许风有时想,要是让他们知道有多少出格的事是遥生带起的,该会作何感想呢?

    他有一阵子整日和遥生混在一起,直到遥生带来了静静,她开口唱歌的时候所有人都惊呆了,那嗓音真是太美了,因此这个乐队也都是为了她而组建的。

    初见静静的时候,她还不大会打扮,不如现在这样美艳动人,一张未经修饰的脸上总是面无表情,总是像孤单如小兽一般充满防备,拿了遥生的钱从不说一个谢字,说这是应该分的,可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乐队并没有赚什么钱,两人也不是什么恋人关系,暖昧得匪夷所思,静静的男朋友换了一个又一个,有时两三个同时进行。遥生倒也从不跟她较真,只要手头还松,静静找他要钱就从没有不给过。他永远是那副优雅的少爷做派,从不在乎什么,更不会为感情而失去控制。

    更早些年,当他们还读中学的时候,也是遥生第一次把童光带了过来,说他捡到了一个有趣的人。长得一张娃娃脸,人前笑得可爱,打起架却像个疯子,被揍得很惨满头都是血还追着人跑了两条街才倒下。遥生把他带到经常玩的会所里,童光在里面赌桌球,赢走大把的钱,各色的钞票乱抓,在场的人人都有份。

    开始玩乐队后,经常会有些女孩子倒贴上来。童光不像许风那么挑剔,只要能看和顺眼的就行,他是那种可以先接吻,再交个朋友的人。有时他就恨不得把自己分成三份,常常夸张地唉声叹气:“我真恨自己,不能属于她们每个人!”

    遥生就喜欢收留这样的人,宠物一般养在自家院子里,可这和交朋友是不一样的,更像是一种好玩的游戏。

    有次童光喜欢的女孩子被许风带走了,那时彼此都还不够熟,许风也不甚在意地对他说:“我从来不追女人,是她追着我。”

    可童光却没那么大方,气得要找他决斗,几个人最后还是到了桌球室里,童光的实力大家是知道的,都跟着一起吹口哨起哄,想要看一场好戏。

    可最后的结果却是许风赢走了桌上所有的钱。

    事后遥生安慰童光道:“我这个朋友很帅的,任何事,从来都不肯输。”

    童光也不是真的很在乎那个女孩子,无非是觉得面子挂不住,遥生这么一说,他更闹情绪不说话,借着酒意发疯,在那吵吵嚷嚷乱踢东西。

    遥生没理会他做了什么,只是把许风赢来的钱分了一份给他,轻描淡写地说了四个字:“别不懂事。”

    他脸上总是没有什么表情,只是他目光柔和,气质又淡然,既然面上一点笑意也没有,也总像是在微笑一样,反而有一股慑人的力量。说这几个字声音是轻的,力量却很重。

    童光瞪着眼,用力看着他,似乎有点委屈。

    第二天,童光便像彻底忘记了这件事一样,见他们照样有说有笑,一副没心没肺的模,这让许风感到一点意外,昨晚的不愉快也随风而散,他不讨厌有趣的人,有趣还伴着不记仇,自然更不讨厌了。

    童光确实是个很容易忘却不快的人,只会记得好事情,又生了一张天真的脸,眼睛干净得好像纯净水,时时刻刻都是一副很快乐的样子,可以和任何人轻松地相处下去。

    然而许风渐渐知道,所有事并不是真的那么单纯。

    曾经,在酒吧的走廊里,当暗淡的灯光摇晃,令每个人都面目模糊,却有两个人影站在黑暗中纠缠。这一切被许风看到了,那是一男一女,童光和静静。

    童光把钱放到静静的手里,她慢慢抬起脸,目光一贯的冰冷,哪怕她正在冲他笑,嘴里说着谢了,眼神还是没有一点温度。

    有一瞬间童光紧紧抿住唇,像受了伤害般,接着便愤怒起来。

    暗淡的光线在他们脸上投射出浓重的影子,空气紧绷起来,他们对持着,童光愤怒的表情几乎像要把静静撕碎,可紧接着,灯光一暗,他们一齐被无形的黑暗吞没干净。

    许风强装镇定地走了出去,他没有往下看,也一次都没有询问过。尽情心里很震惊,童光和静静之间也有那种关系,静静也从童光的手里拿钱,还拿得理直气壮、没心没肺。她和遥生,和童光,又是怎样的关系呢?

    这一刻他目睹了近在咫尺的人背后的黑暗,却不知道怎么办,也不想探究太多别人的秘密。

    然后,当他走进房间,看到遥生独自坐着调贝斯的弦,室外流动的光在他的发间落下细细碎碎的影子,空的沙发旁还放着专业书和财经杂志,摆得整整齐齐。

    遥生永远是遥生,冷静自恃,寸度分明。

    许风忽然明白,静静和她那些男朋友的事,还有和童光的,也许都是知道的,没有人比他更清楚明白了。

    他也许是喜欢静静,可她终究是吹散而远去的那片花瓣,既然抓不住,就只需要把她放在看得到的地方就够了,不需要去靠近。

    “有没有觉得,她跟静静有点像?……”这话令许风的背后再度泛起一阵凉意。

    许风想起来了,遥生偶尔会绕路去一家便利店买东西,带些饮料什么的回来。

    一开始许风不明白为什么要走那么远,问起他,他也只是淡淡说,“也不远,当散个步。”时间一长,许风也感到习惯了。

    有时候遥生也不知道该买些什么东西,便会问他一句:“要给你带什么吗?”

    “烟吧。”许风一般都会这么说。

    遥生听了便点点头出去,他自己从来不抽烟,却了解许风喜欢的味道,每次都会买那个牌子的给他。

    因为是从小到大唯一的朋友。

    可是与遥生相比,许风注意到思可,百般无聊地站在便利店外面等她下班,一直等到天亮,已经是很久以后的事情了。

    人是一种灵敏的感情动物,总在不经意间产生一些奇妙的预感,在自己弄明白之前,直觉总是先一步笼罩了身体。

    人为了保护自己的感情,总是只肯走出小小的一步,然后停在原地试探,不管是遥生,还是静静,抑或思可。

    庞大的旋涡在头顶叫嚣,从空气中撕开一道口子,无声息地旋转起来。

    天气忽然变得暖和些了,早上回家的时候没冷得那么难捱,然而思可烦恼的事情却依然很多。

    路过地下商场的茶叶店时闻到了熟悉的气味,想到妈妈以前偶尔会给她泡这种茶叶给她喝,忍不住那香气的诱惑,就走进去买了一些。结果付钱的时候才知道那是进口的花茶,贵得令她肉疼,但还是咬咬牙买了。买完后又想到家里连个像样的杯子都没有,就又去买了好看的瓷杯,不过这次挑了便宜的卡通杯子。

    其实她更喜欢另外一个,杯口有好看的金色花纹,和妈妈那时泡茶用的杯子一模一样,但是看了价格之后就马上放了回去。

    因为要买的东西实在太多了。她已经渐渐懂得,花钱的地方有两种:一种是必要的,一种是想要的。

    手里的钱很少,还有学费要存,根本没多余的钱花在这些闲情逸志的地方,只买“必要的”就行了。哪怕,那是和珍贵的记忆有关。

    人要长大,就总是要先学会放弃。

    她在学校还是像往常一样不爱说话,行动无声,连手机铃声都没闹过一次,安静到快要让人忘记她的存在。

    曾经有一阵子出了事,不管她走到哪,四周的嘈杂声总会在瞬间安静下来,她能感觉到别人投来的视线,异样地在她身上打量,带着嘲讽或是探寻,然后各种难听的流言肆意传开,传来传去,还变出很多花样来,各种的不堪入耳。

    然而她从来不去解释,对人说话也温顺,仿佛一点脾气都没有,久而久之,没什么节外生枝的新闻出来,很快令大家对她的话题失去了兴趣。

    那些日子经历的种种,至今仍然不愿意去回想。

    生活永远是这样,要学会去捱,不管再怎么痛苦,捱一捱就总会过去的。

    2.

    这天难得天气很好,思可在食堂买了一份盖浇饭,吃完后干脆在学校的草地上躺下来,闻着干燥青草的气味,只想要这么晒晒太阳。

    一直通宵上班令她越发苍白,被太阳照射着,皮肤宛如透明的雪一般,像是再热一点点的温度便足以将她融化。

    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在梦中看到了妈妈,唠叨说她怎么不懂事,东西乱放也不收拾,脑子笨还不认真学习,一点也不学学宁南,人家宁南从来不让任何人担心。听得她就不服气极了,没好气地反驳说:“妈妈只喜欢夸宁南,我肯定你是捡来的!”妈妈听了这话便露出苦笑,接着,把泡好的花茶放在她的小书桌上,瓷杯白得好像牛奶一般的颜色,花瓣飘散着香甜的气味,在烟雾缭绕间,她把鼻尖凑近宁南的发丝,在他耳边呵呵地笑着:“你闻闻看,香不香?”

    妈妈就在旁边看着他们,静静地看着,温柔的目光逐渐变得冰冷。

    那样的眼神,让深深的悲伤降临,好像要把她的心脏贯穿一样。

    醒来的时候,思可仍是躺在草地,只是发现身上盖了一件衣服,不由便怔住了。那明显是一修的男生的外套,被太阳晒出了舒服的气味,又大又长,几乎可以将她整个人都包起来了。

    是谁呢?

    四周一个人都没有,她张望半天终于放弃了,再度重重躺了下去。

    阳光下,她平躺在干燥的草地上,看着眼前那湛蓝无比的天空,风从头顶吹过,云大朵大朵地积聚,阳光从云的背后流泻出一道金色的线,非常美丽,非常温暖。就像梦中的小时候一样,那么漂亮,似乎是近在眼前的,然而伸出手去,再也触摸不着了。

    想要永远都躺在这儿,一直一直任由阳光将自己包围。不过现实却是下午还有必修课,晚上又要去打工,不可能这样天长地久地躺下去的。

    有点不舍地拿着那件大外套想要站起来,倏地,她的眼睛瞪大了。

    有一套奶白色的瓷杯,正放在她的身边。

    金色的花纹精致地印在杯口,和妈妈用过的那一套是一模一样。

    她浑身的毛孔瞬间放大,仿佛有一把冰被揉进胃里,冷汗涔涔而下,五腑六脏都绞痛起来。

    为什么……这里会有?

    梦中妈妈的脸和回忆重叠变得扭曲起来,连同她的身体一起在宇宙的黑洞里压缩、撕扯、扭曲……最后碎散成一粒粒微小的原子。

    告诉自己不能哭,要忍耐一下,再忍耐一下,所以只是抱着那套杯子缓缓往教室走去。

    脑子里一直想着关于瓷杯的事,谁放在那里的?又想到妈妈,还有很多事……思绪简直乱成一团,直到手机的短信铃声响起才彻底惊醒过来,因为还在上课,就连忙将铃声按掉了。

    还是那个陌生号码发来的。是许风。

    思可握着手机,看到短信里面写着一句话:杯子喜欢吗?

    她顿时睁大眼,简直不敢相信,难道杯子是他买的吗?可为什么他会知道呢……

    背后有些痒,好像是后面的人在拿笔尖戳她。

    她皱起眉,公共教室里都是不认识的人,碰上这种事为避免麻烦只好忽略掉,可没过多久后排的人又开始拿笔用力戳她,她终于忍无可忍,一下子回过头去。

    倏地像是活见鬼一般,思可吃惊得险些尖叫出来:“你,怎么是你?”

    正是许风坐在她的后面。

    照进教室的阳光过于明亮鲜丽,于是他微微眯起了双眼,从漆黑的刘海后面透出耐人寻味的带着笑意的目光,单手支着下巴,身体靠向桌子,指间的笔头还轻轻戳在她的背上。

    手机再次响起短信的提示音,被附近的人侧目看了一下,她红着脸迅速拿起手机,打开一看,果然又是他发来的:吓了一跳吧?我们其实是同校的。

    思可双眼盯着手机,好半天都没回过神,也不敢回头看他。只觉得他的目光有如利剑般抵在后背,让她简直手足无措。

    脑子里乱糟糟的,她好半天才按出一条短处回过去:你为什么会买那杯子?为什么要给我?

    短信很快有了回复。

    除了内容以外,他打字的速度也让思可百般惊讶。

    那天碰巧在店里遇见你,就想看你在干什么,然后就看到你拿起那套杯子看了幸天,都不舍得放下……所以就干脆帮你买了。

    思可看完后忙用手指遮住手机屏幕,胆战心惊地将短信内容挡住,过了一会,才透过指缝又看了一遍,明明是很普通的内容,也许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却让她有种被人关心的错觉,淡淡的文字像老酒般令人晕沉。

    她觉得很奢侈,自己已经不可能得到这么温暖的关心了。

    不管是杯子的事,还是被他看到自己暗恋遥生的事,甚至宁南的事……都令思可感到非常丢脸,所有的秘密都无所隐藏。再想到那件衣服应该也是他为她盖上的,脸上就变得烫了起来,火辣辣地发着热,她害怕被许风看到自己正在发红的耳朵,所以假装若无其事地理了头发,把耳朵遮住。

    那个动作可爱到刚刚好,让许风情不自禁笑了出来。

    你在店里为什么不叫住我?在手机上打出这句话,她还附加了一个生气的表情,打得太过顺手,等发出去时要后悔又已经复了。

    许风的回复还是非常迅速,都怀疑他到底是怎样在打字:那时我要是叫住你,你可能要更生气啦,因为我跟别的女孩子在一起。

    全身的血又迅速冷了下来,头脑一下子就清醒了。

    思可把手机丢开,用力看着桌面,突然觉得自己真的很可笑。

    之后许风又连连发来几条短信,她却一条都没有回,最后根本就不看。许风不甘心,隔一会儿又用笔头去戳她,她就往前趴在桌上,尽量躲着不让他碰到。

    这堂课结束后,许风果然追过来,把她堵在走廊的角落里,有些迷惑地说:“不是吧,难道你真的生气了?”

    “没什么好生气的,这些还给你。”思可摇摇头,把衣服和杯子都塞到他手上,他皱着眉不肯收,两人推托了一会,她干脆把东西都放在地上。

    “你可真麻烦。”许风露出不耐的神情。

    思可咬咬嘴唇,忍耐着没有发火,也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放下东西转身就往外跑,可是才刚跨出一步就被他按住肩膀,力道不重,然而却怎么也挣脱不开,思可急了,脸也顿时涨红起来,“你要干什么?”

    “对不起……我是开玩笑的,你一点也不麻烦。”许风赶紧放低声音,“只是你到底为什么生气?不说出来我又怎么知道你在想什么。”

    “我没有生气,只是我们又不熟,没有道理收你的东西而已,而且,我不喜欢像你这样的人……”她埋头小声说着,僵硬地背对他。面对许风总是让她感到抗拒,他冲她笑,突然关心她,然而莫明出现又莫明消失,语气轻浮却又一派天真,她一点也不了解他,搞不懂他为什么要缠上她,觉得好玩吗?又为什么……会是她呢?

    “那,总之对不起……”许风露出有点郁闷的表情,却没有再追问什么,也不再解释,只是抓着她的肩膀不放手,第一次用很认真的语气对她说着,“真的,只要你别再生气了。”

    “不要碰我……”她用力抽回手。

    许风追她的时候踢倒了杯子,“哗啦”一声摔在楼梯上,她听得很心痛,却没有回头去看,只是往前跑,也不知道是不是摔坏了。

    可她不想被他哄来哄去的,哪怕自己渴求着那一点点的温暖,然而不兔又想到遥生,她不想被当成那种随便的女孩子,就像他身边的,他们身边的,那些来来去去面目模糊的女生一样。

    过了几天,当思可回到家时,发现那套杯子出现在了自家门口。样子是完好无损的,应该是许风又去买了新的,还有很多花茶,被一起装在了好看的粉色袋子里。

    手机的短信振动让她回过神,她抓起手机,却只看到一条广告。

    不知道为什么,那一瞬间忽然有种空荡荡的感觉。

    她去洗了澡,也不急着吹干头发,只是慢慢坐下来,像小的时候一样,把奶白色的瓷杯捧在手心里,任由茶的香气弥漫了整个房间。

    如果往好的方面想的话,也许许风也在害怕。明明根本不了解她在气什么,却还是认真地说了对不起,最后还小心地把杯子放在她的门口,这小心翼翼的态度真的很不像他。

    可越是这样幻想,越显得自己很傻,不由得又开始恐惧,害怕真的会被吸引,而后沉溺,不是因为喜欢或者爱,而是留恋那一点点的温情。

    给一点点温柔,再给很多的伤害,或者被随手丢弃掉,当宁南走后,这种结果她已经无法再承受了。

    只有不抱任何期待,才真的不会受伤。

    3.

    几个小时之后,思可接到店长的电话,晚班的人要请假,她必须早点过去接班。

    她其实已经很累了,因为许风的关系而失眠,翻来覆去盯着手机出神,最后只睡了三四个钟头,但拒绝的话可能就会丢掉这份工作,想到学费和房租,就觉得再难也要忍耐下来。

    和她一样,阿多也是带着两个黑眼圈跑来上班的,而且不断地在打呵欠。阿多做事本来就不大认真,平时懒散惯了,对客人也不算友好,有时候连眼皮都不想抬,只有跟他聊音乐时才能勉强提起他的精神。所以每次跟他一起上班思可就更忙了。好在她也从不抱怨什么,能多做就多做,于是两个人的关系还算不错。

    便利店里有很多冷冻食品,比如咖哩饭或者冷面之类的,一般过了晚上十一点就会打折,要是卖不掉就可以分给他们打工的吃,于是为了省钱,阿多和思可平常都是吃这些来解决晚饭的。

    “我那天发给你的歌听了没?”到了深夜的点,客人变得很稀少,阿多便热了一份意面坐着吃起来。

    “嗯,听了。”

    “怎么样?”

    “感觉很有个性,不过,我还是有点听不大懂……”

    “你不是学外语的吗?是不懂歌词?还是不懂什么?”

    “呃……都不大懂。”她老实地说道。歌词多少是明白,可她也实在搞不明白那些嬉哈乐的魅力所在,甚至觉得有点吵闹,不过要是这样说,他肯定要跟她生气的。

    “切,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然而阿多说的事情总是让她感到非常新鲜,不时迸出些听也没听过的词泄,总觉得自己没有与他生活在同一个世界里。

    他不用上学,也从不考虑将来,每一天都似乎过得很自由,可又必须要熬夜打工,省吃俭用买乐器。仿佛过一天就是一天,这是思可无法想象的。

    有时候阿多也给她听他自己创作的歌曲,他现在所在的乐队比遥生他们正式得多。成员大多是成年人,经常有一些演出赚钱的机会,偶尔还会给些二三流的小歌手伴奏,只是收入微薄,实在不够支付生活的需要开支,因此阿多在积极埋头创作,要是有曲子能够卖掉,就不用做这么辛苦的工作了。

    但思可不会欣赏他的作品,每次被逼着要表感想,都要绞尽脑汁想怎么才能敷衍过去。

    两人聊着聊着,这时自动门突然打开了,冷空气从外面灌了进来,她不由得缩了缩脖子,正看到遥生走了进来。

    他穿着白色的大衣,还裹了一条红色格子的长围巾,看起来有点怕冷的样子,一进来就不断搓着冻僵的手指。然而那精致的眉目间依然带着自然的淡淡笑意,一副很干净的少年模样。

    和往常一样,他径直去拿了香烟和啤酒,只是在付账的时候,第一次开口说了话:“那天对不起了,思可。”

    “呃?”这太突然了,被他叫到名字的时候,思可的心脏剧烈地颤动起来,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听许风说你和静静碰见了,她还凶了你……静静有点不懂事,从来也不会隐藏情绪,那天又喝多了,你不要太介意她的态度。”他的语气很轻,却很诚恳,也许是思可太敏感,总觉得提到静静的时候,语气里竟然有点宠溺的感觉。

    “噢……”她埋下头去,很专注地找零,却好几次也没把钱数清楚,手指都有些颤抖,只有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事,我不在意……”

    接着便沉默了下来。

    把零钱放到桌面,遥生收下来,可他还是没走,而是站在原地看着她。头顶的日光灯将他的发梢漂出好看的光,他的轮廓都陷在发白的光晕里,眼神淡淡的,显得很温柔。让她根本无法正视。

    “那我的事情……你全部都知道了吗?还有宁南的事……”她的头脑逐渐空白,没经大脑就将这一句问了出来。

    遥生默默看了她一会儿,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最后说道:“我没有见过宁南,抱歉。”

    “那……嗯,我知道了。”

    “你没事吧?你的脸色看起来有点苍白,是不是生病了?”

    她只能把脸埋得更低,用力摇了摇头,“真的没什么。”

    遥生向来不愿追问别人的秘密,见她坚持,也就什么都不再问,只是叫她注意身体。

    他说话的态度很自然,仿佛一切都是顺理成章的。

    一年前,他救了受伤醉倒的她,然后时常到这来买东西,明明是认识的,他们却一句话都没有讲。然而现在,他突然和她聊天,那么的自然,仿佛这一年内,他们早已经是熟悉的朋友。

    思可变得心绪不宁,过了两天遥生又来买东西,这次来得比较早,还背带着乐器,又是很自然地和她打招呼,叫她的名字:“思可。”

    简短寒暄了两三句,她把他要的香烟放在桌面上。

    遥生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水一般绵长柔软:“对了,你想找周末的工作吗?”

    “什么工作?”思可被问得有点怔了。

    “是我亲戚开了一家西餐厅,在找临时工,据说日薪还挺高的,如果抽得出时间就去试试吧,他一到周末就很缺人手,可一时半会又找不到合适可靠的人帮忙,你要是肯做,他肯定很高兴的。”说着,遥生给了她一张名片。

    思可稀里糊涂就接了过来,周末没课的时候她都一直在睡觉,可说无所事事。遥生的朋友需要帮忙,她是怎么也愿意的,况且还能赚到钱,还真想不到不去的理由。

    “你记下我的手机号吧,面试的时候遇上什么问题可以直接打给我。”遥生又说。

    她听了,想想也觉得这样确实比较好,就把手机拿出来,认真输入了名字——遥生,然后把他的号码输入进去。

    没有意识到交换号码就算是朋友了,她还是诚惶诚恐地收好了面试要用的名片,遥生也没再多说什么,道了别,拿了找零就走了。

    思可这时才想起他既然还带着乐器,又是在这个时间点,应该是接下来就有演出吧?

    要去看吗?

    挣扎一番她最后还是决定要去,拜托阿多看店,对着店内的玻璃将头发扎好,把脸露出来,又嫌自己瘦得下巴太尖,怎么都没自信。而且出门时忘记戴围巾了,外套扣得太紧不好看,不扣又很冷,折腾半天,犹豫之下还是扣上,就这么跑了出去。

    来到酒吧时里面已经很热闹了,光线暗,地方也拥挤。她个子小,根本就看不到前面,无计可施之下只好上了二楼,金属的楼梯曲折又狭窄,二楼虽然离得太远,却可以清楚地看到整个舞台……

    第一眼看到的人,就是静静。

    她穿着浅色长裙,在强烈灯光之下,精致的妆容令她的脸宛如人偶一般完美,长长的卷发像海藻一样在颈项肩膀上生长延伸,流荡着宛转的光。白光下的她面无表情地唱着歌,伴奏的乐声激烈得快把耳朵烧起来,可她的声音却很冷,忽明忽暗的灯光从她长长的眼睫投下,似乎冰蓝下面烧着是火热。

    她站得笔直,声音高亢,半眯着眼睛的神情,漂亮得像女神一样,怪不得有那么多男人为她着迷。

    思可却想起了第一次见到静静的时候。

    那时的她没有这样漂亮,眼神凌厉得就像刀子,在学校门口拦住她,不由分说突然就冲上来抓她的头发,狠狠将她的头抵到墙上。

    那时自己还在读高中,整天除了看漫画和小说就是满脑子的胡思乱想,所以一下子被吓傻了,直到宁南跑过来救她。

    那些记忆为什么如此的清晰呢。

    是了……曾经的宁南,是那样保护着她,顺着她。

    可她总是太迟钝,不懂这个世上没有永恒不变的感情,直到最后宁南搬走,也还是不愿相信那个事实,一个人坐在外面等他,天黑后外头冰冷彻骨,她缩成一团像是感觉不到寒冷一样。

    她已经什么都不怕,仅仅除了寂寞。

    原本以为他是世上最重要的家人,所以宁原离家出走,只因一切都依赖着他,毫无保留地相信他。可惜等宁南丢下自己走后,她才惊慌地发现自己根本就无法独立生活。钱不够用,搬了好几次家,为了凑学费到处找工作,碰壁后傻了一般不知道该去哪里,又能做什么……

    后来去陪酒,喝得烂醉被客人拉进车子里,也不懂得反抗,只是哭着哀求。

    如果在那时,她没有遇见遥生,今后会怎么样呢?也许只是一觉醒来,依旧过着自己的日子。只是唯一的安慰都没有了,该有多么寂寞。

    思可被那歌声唱得几乎都要恍然了,模糊地想起了很多事情。静静是真的和她不一样,她有这么惊人的天赋,站在那样引人注目的位置,所有人都在她的身边,宁南,遥生,许风……而她却只是挤在楼梯的角落,静静地看着而已。

    那是宁静静。

    这是宁思可。

    4.

    表演持续了一会,等第二首歌结束,遥生站在舞台的一角,童光很兴奋地抱着吉他朝站在舞台一角的遥生跑去,还把拨片扔到下面,气氛顿时被炒得火热。遥生只是回以微笑,有个女孩子突然大喊他的名字,他的目光也始终是清明的。

    那眼神和到便利店买东西时是一样,和他站在晨光之中浇花时也是一样的,似乎在任何时候,他都是这样清醒而淡然。

    思可正在发呆,忽然觉得许风的视线向自己投了过来,闪电般的,仅仅只有一秒,却击在她的心脏上。

    或许是错觉吧,但她还是有点吓到了,隔着这么远的距离,还有这么多人,她早被淹没其中,不可能被发现才对。

    但许风的样子明显和刚才不大一样,脸上变得一点笑容都没有了,他的右手戴着黑色手套,微长的刘海儿遮住眼睛,叫人看不见他的情绪,但思可能确定那是不似平常开朗的模样。

    忍不住偷偷地想,这真的很奢侈,好多人在看他,他却能在人群中发现自己。这样被人关心着,被人挂念,简直就像做梦一样。

    怪不得那么多人来酒吧,那么多人喝酒,笑闹,沉迷在音乐中。

    因为会带来梦境。

    不知不觉,去想很多平常没有妄想。

    思可等大家都走了一小半,才一个人离开酒吧回便利店继续工作,独自回忆刚才的片段。

    外面风刮得厉害,她打开手机,听刚才在酒吧录下的录音——一片嘈杂之中有静静的歌声,还有乐器的声音,她想分辨出什么是贝斯声,可因为完全不懂乐器,又不好意思问阿多,就只好放弃。

    静静的歌声一遍遍在手机里重复着,直到短信的提示音响起为止。

    是许风发来的短信:我饿死了,陪我吃东西吧。

    他们明明住在不同的方向,可不知道为什么,许风总时不时地过来找她,有时还会买热的饮料和早饭给她,然后一起去地铁站,乘不同方向的地铁。哪怕她拒绝,摆出一张臭脸来,他也完全不放上心上。只是当她太过冷淡。他就会冲她发脾气了,拂袖而去发生过2次,强将她拖进川菜馆1次,在路上骂她麻烦无数次。

    有时候思可也不明白他究竟为什么这样不依不挠,她并不觉得自己有多么大的魅力。也许是一直拒绝,让他感到不服气?

    稍微叹了口气,她还像往常一样回复道:不行,我要打工到明早的。

    那我等你啊。

    短信上是那么随便的句子,却不像在开玩笑。思可有点怔了,现在才十二点半,而她要到天亮才下班,要起码等四五个钟头。

    那么,上次给她送早餐的时候,还有上上次,也是等了这么久吗?或者只是刚好玩到天亮?想着想着,她有些慌恐了。

    凌晨四点钟左右的时候,思可拜托阿多一个人看店,自己提前溜走和许风一起吃了饭。

    在南京西路附近的烤肉店里,他们还点了啤酒。不知道为什么,思可的心情竟格外的好,不知不觉就喝了两扎下去,结果酒量奇差,饭吃了一半就在眼皮打架,等离开的时候困得不行,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许风买了盒牛奶塞到她的手里,见她眯着眼睛乱走,还乱闯红灯,就伸手把她拉到身边,嘴里在抱怨着:“你真麻烦啊!不会喝还喝那么多干吗?”

    “我就是这么麻烦……那就不要管我。”她捧着牛奶,脑袋沉沉地,用力地瞪他。

    “我偏不。”他哼了一声,还是那副嫌麻烦的表情,却突然走到她面前,弯腰猛一下子将她背起来,“真是的,我只背你五分钟!”

    “嗯?”她彻底怔住了,都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惊得酒意都去了大半。

    “五分钟后自己走,我怕累。”

    “那你体力还真差……啊!”话没说完就被他用力掐了一下,思可便不吭声了,呆呆趴在他背上,把全部的重量都交出去。

    天还未亮,路灯的光很温柔地照在他们身上,街头偶尔有车子开过,车灯雪亮射来,他便微微眯起眼睛,幽深的眸子也在发光似的。

    他身上的气味闻着很舒服,思可说不出来那是什么味道,像被阳光晒了一天的棉被般柔软干燥,也许又只是一种香水吧。

    结果许风背着她走了十五分,终于气喘如牛地把她带到地铁站,离首班车还有一会儿,思可坐着慢吞吞地喝牛奶,他想给她擦脸,却被她往一缩,给躲开了。

    “你这个人真不懂得感激,遥生有什么好呢?会比我好吗?”许风有点受伤,气得用力拧她的脸,都把脸颊拧得发红了,像在赌气一样,思可越不让他碰,他就硬要碰。

    过了一会儿,他在她身边坐下,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对了,那之后呢?”

    “什么?”

    他们偶尔就会这样,在等车时有一句没一句地聊天。

    许风向她追问起宁南的事,一开始她是不愿意说的,然而记忆这种东西,只要打开了一个缺头,便如同洪水决堤,再也无法克制自己,她便忍不住说了很多很多。从宁南第一次出现在自己家里那天开始,说到她小学时挑食,宁南帮她把蛋黄吃掉的事,也说到那时候他帮她打架的事,还有为了他跟妈妈吵架以及冷战的事……都是零零碎碎的,许风竟然也听得很投入。

    “那宁南从你家离开之后,又发生了什么事吗?”他帮她把喝完的空瓶子凌空扔进垃圾桶。

    “之后啊……”思可垂下睫毛,用平淡的语气说着,“之后,妈妈带着我搬了家,还说是怕宁南回来找她,为了躲避麻烦才搬家,我听了很生气……”

    “嗯。”

    “所以我一直在责怪妈妈,在家里也根本不和她说话。等考上了这边的大学,就去找宁南,退了宿舍跟他住在一起,连寒暑假也没回去过,期间就只打过一通电话。”

    “哦……”许风听得拉长了声音。

    思可苦笑一下。

    眼睛忽然又疼起来了,她把脸藏进毛茸茸的手套里,看着光可鉴人的地板,声音闷闷地传出来:“你也觉得很奇怪吗?没有血缘关系,又不是亲人,却那么生活在一起,我们院刚好有几个高中同学,就将我和宁南的事情讲了出去,我爸爸撞死了他的父亲啦,我和他一起生活就不回家了……结果大家都觉得我们之间不正常,还有人说我们是乱伦之类的话,全部很难听,然后宁南突然就搬走了,完全不管我了。”

    “啊?就为了这个?”许风皱眉。

    她摇了摇头:“不是,可我却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那时谣言传得沸沸扬扬的,每个人看她的视线都不大对劲,她忍着没有告诉宁南,一个人默默地承受着,觉得这只是一件小事情,再忍耐一下很快就会过去。那时宁南是什么都不知道的。

    可是,他却突然就说要搬走,说已经受够了,不想再一直照顾她。

    “你太不懂事了……太麻烦,我已经厌烦了。”他这么说。

    回想过去,发生在她身上的变故总是那么突然——妈妈突然变得极讨厌宁南,宁南突然就说受够她了……都是一夕之间,整个世界就变样了。

    不,也许只是她太过迟钝,总是等到事情已经发生了还不肯相信,也想不明白是为什么。

    “不过,他现在和静静在一起,我想我有点明白了。”她自嘲般地笑笑,“像你说的,我又笨又麻烦,让人厌烦也不奇怪。”

    以前什么都不懂,被细心地呵护着,觉得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可现实并不是如此。

    “其实……你也不是很麻烦,也不笨的。”许风低声说,然后握住了她的手,这一次见她没躲,于是他也露出笑容来,“我不哄人的,你要相信我的话。”

    “谢谢……”她再次垂下头去。

    从这个角度,他看不到她的脸,只有湿润的睫毛,还有很柔软的头发。小小的个子,小到让人感到几乎可以用手包起来的程度。

    “你会这么说,是因为你根本什么也不了解。”思可的声音带着一点颤抖,“你能想象吗?在宁南走后的第五天,我接到姑父打来的电话,他说妈妈一个人死在家里了。是因为煤气泄漏,她还挣扎着到窗口想开窗换气,但那房子很老旧,窗都是铁制的,生锈了打不开……她又只好跌跌撞撞地走回去打电话,却摔倒在地上,失去意识前又爬了一段路,最后终于不能动了。”说到这里,她停了下来,长长地吸了口气,“那天晚上正好是除夕,家里却只有她一个人,于是就这么死了。”

    许风瞪大了眼睛。他一时间无法消化思可的话,张了几次嘴,却过了好一会儿也没说出话来。

    地铁已经进站,他们却还是坐在那儿,谁也没有站起来。

    飞驰的列车擦破空气,再呜咽一般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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