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我会对你好的,永远只对你一个人好。”
她明白,如果在这时推开他,也许这辈子也不会再有人如此视她若珍宝,对她承诺永远了。哪怕这样的爱不能天长地久,终究会消逝不见
1.
“后来,当我回到家整理东西时,找到一些银行回执单,原来家里早就没钱了。她身体不好,又带着两个孩子,其实是很辛苦的,所以我们才必须从以前的家搬走……而且这么多年以来,宁南的姨父一直向妈妈勒索,威胁说不给钱就不放过我们。因为爸爸撞死了宁南的父母,他没办法才收养静静,但是他要我妈给他抚养静静的钱,如果不给,就要把静静也丢给她……我妈一个人的工资并不多,要支撑我们的生活已经够不容易了,再折腾这些年家里的积蓄早就花得一干二净,为了给我凑学费,才把房子卖掉的。最后连葬礼的钱都是亲戚们凑的,我呢,我什么也做不了……”
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向任何人提及的事情,就这样在他的面前毫无保留地说了出来。
很久以前,她在一本书上看到过这样的话——“无知即是罪。”
她一个人的天真快乐,都是在妈妈的痛苦与煎熬之上的,所以这就是罪孽,怎样也洗去不了。
她把所有的话一起说完,随即抬起脸来问,“你说,我是不是很很笨?”
许风怔怔地看着她。
她没有什么表情,只是一双眼睛湿漉漉的,好像随时都会哭出来。
他把手放在她的肩膀上,发现她正在轻轻颤抖,随后,就像她叙述的那样,学着宁南的样子,伸手轻轻摸了她头顶的头发。
思可怔住了,有点无措地看着他。
“这都不是你的错啊。”他声音低沉地说道,“你不要责怪自己。”
她摇了摇头,努力忍着没有哭。
地铁站里响起了广播声,提示地铁再次进站了,她把手抽出来,小步走到站台边,然后回头说了一句:“我要回去休息了。”
“我陪你吧!”
她又摇头:“不用了,你也没睡好。”
“反正我上午还有课,也睡不了觉的。”许风固执得不肯走,也站在她的身旁等车。
思可知道这只是他的借口,却没有再赶他。
她径直上了车,找个位子坐下,许风就站在旁边,虽然说没话,却一步也没离开她。
然后,直到下车,她除了打开手机,反复看着那些照片之外,就没再动弹过。
一张一张地看着,渐渐变成了一种习惯性,深入她的血液里。
那些花,那个阳台,还有那个人,都离她那么的遥远,是她生活中最美好的景象,只要这样看着就能止痛了。
就像站在黑暗的世界里,仰望微微光中的天堂。是她的救赎。
现在想来,当初其实是有很多可疑的细节,只是那时的思可根本没去注意——妈妈偶尔会接到一些奇怪电话,然后愤怒地挂掉,接下来几天都心情不佳;宁南在离开宁家时,曾对妈妈说什么只要他走了家里就会好的;可在他走后,她们却搬进了很老旧的巷子里……
当时,她只顾着自己生气,总怪妈妈无情,妈妈也从来不解释。直到最终就这样离开了人世,连最后一面都没让她见到,让她连“对不起”都没有机会再说了。
她还翻到了妈妈临死前不久拍的证件照,每看一次都会流下泪来,她惊讶于妈妈那时竟然已经那么陌生和消瘦了,岁月的辛酸如刀锋在她脸上刻下痕迹,憔悴的脸上老态毕露,净是疲倦。她曾是那么漂亮,到最后却瘦得只剩一把骨头。
现在想想,妈妈应该是真的不知道该怎样面对宁南,也许并没有爱他,却也在那些年里,默默为他牺牲了很多很多。
为了赎罪,她已经把一切都奉献出来了。
思可总会猜测妈妈在最后的时刻会想些什么,会不会想到她和宁南?会想到那些曾经点缀在痛苦之中,一点点美好的却再也回不去的时光吗?曾经以为他们三人会永远相互偎依,平淡地生活下去。可她又是怎样在除夕的那天,在一个大家都团圆放着烟火的夜里独自死去的呢?那该有多么孤独啊。
手机相册已经又一次翻到底,停留在最后一张。她这才回过神来,抬头一看,已经坐过了好几站。
许风却还站在她的身边,染过的发色像被阳光洒了碎边,高挺的鼻梁,很帅气的脸,有点孩子气的表情。那双被阳光所眷顾的双眼,划破黑暗,一直没有离开她的身影。
他是在担心她。
她感到有些恍惚,已经很久没有被人这样关心着,这样被注视着。除了妈妈和宁南,再也没有人对她这么温柔过。
此时此刻,这真的很奢侈。
许风见她终于肯抬起头来,犹豫了一下,随即伸手去摸她的头发,对她扬起下巴道:“下车吧,晚上我带你去吃饭。”
那笑容带着阳光,她突然觉得心脏有点刺痛,低下头“嗯”了一声。
胡乱睡了一觉后,许风带她去吃了物美价廉的旋转寿司,然后在外面闲逛,买了超大杯的水果酸奶,两个坐在街角一边慢慢地喝,她打算就这么打发时间,等到三点然后去遥生说的西餐厅面试。
因为据遥生是说是没人手忙不过来,所以找她帮忙,所以她觉得应该是在商场地下那种很忙乱的快餐厅,到了才发现那里竟离她住的地方很近,环境也很好,似乎挺高档的,而且根本看不出来急缺人手的样子,这令思可站在门口时,不由有点胆怯了。
她让许风在外面等她,而自己强装镇定,一个人走进去找他们老板。
服务生一开始以为她是客人,后来也觉得不对劲,样子很困惑地问道:“老板不在,你有事跟我们经理说,行吗?”
“啊,好的。”思可连忙点头。
等她见到餐厅经理,说明来意之后,对方想了想,随即露出了然的表情。
那是一位戴眼镜的女性,中等身材,气质却很优雅,看着她说:“你就是遥生的朋友吧?我是他姑姑,他跟我说过你。我们周末的确很需要人手,正在招收工读生。”餐厅经理对她微笑说道,听她说起遥生,也适当化解了她的紧张。然后,她便跟思可说了具体的工作时间和薪水。
每个周末工作两天,每天下午六点到晚上十点,这样每月只工作八天的工资就几乎能抵上她在便利店打一个月的通宵工。
她简直就像做梦一样,一个劲儿地向人家道谢。
等走了出来,才想起最应该道谢的人是遥生才对,不着痕迹地帮了她这么大的忙,又没有让她感到尴尬。他们不过是只有点头之交的邻居而已,思可明知道自己不应该有什么妄想的,但却还是忍不住一阵阵高兴。
一时激动打了遥生的电话,结果却是占线,最后只好发了一条短信过去说:谢谢你。
这时,许风接了个电话,跑来跟她说要去酒吧等什么人,她看到许风的脸,莫明有些慌乱,便迅速地收起了手机。
“要等谁啊?”
“是遥生……”许风的话停了下来,目光看向她沉默了一下,问道:“你现在还是喜欢他吗?”
她怔了怔,脸上一阵热,变得很不自在。
这个问题叫她手足无措,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
“刚才童光打电话来约我们一起去玩,可我现在一点也不想让你们碰面,不然你一看到遥生,就又要两眼发直了。”他也收起了手机,有点不高兴似的说着。
“我没有对着他两眼发直吧……你怎么这么夸张。”思可被他说得一阵尴尬。
她和许风之间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关系,只是普通朋友罢了,也许要比普通朋友多一点……于是一但说到这些话题,只会变得加倍不自在了。
“你要是真的那么喜欢他的话,我可以帮你啊找机会,你想当他女朋友,要不要跟他说?”许风托着下巴,脸上一星半点笑容都没有,“你知道他喜欢什么样的女生吗?他喜欢那种长得好看,身材也好又听话的,就是样样都要好。他的身边有这么多女生,却都没有一个真的放在心上,你又觉得自己哪一点比别人特别呢?说来听听。”
这话中带刺,咄咄逼人,许风突然变得这么尖锐,令思可一时间不知所措了。
“这是我的事!和你有什么关系……”她急得说话都不大顺畅,“我说过,我没有那个意思,我只是……”
只是在向往着而已。
并不是非要进入他的生命中,只是想着他,思念他,然后借此消磨时光,安慰自己。哪怕永远只是这样也无所谓。
他把她的每一点反应都看在眼里,看她又急又气,这么无助可怜的样子,令他的心一下子就软了。
“算了,我跟你开玩笑的。”他转过身,有些泄气地说。
“你可真无聊,这一点也不好笑。”她用力皱着眉。
“你这人可真麻烦……”许风原本是想说“我都主动低头了,你还要怎么样”的。
他从来不会哄人,也没什么耐性,心里一火想掉头就走,然而脚步都踏了出去却又有些舍不得……他还在犹豫,倒是思可已经先掉头走了。
“那你就不要理我啊!”
他顿时心慌了,连忙追上去,很努力地露出笑容,双手用力抓着她的肩膀:“对不起,我错了……真的,我不胡说了。”
她还是没理他。
“笑一下吧,都是我不好。”他去碰她的脸,用从未有过的语气讨好着,顺手还插了朋友一刀,“其实遥生也没什么好的,一点也不适合你,你还是喜欢我吧!”
他绞尽脑汁,说了很多以为这一辈子都不可能说的肉麻话,总觉得她一生气,就真的会不再理他了。
刚开始相处,如果习惯了迁就和低头,那么接下来一直都是造就和低头。
情动的时候好像一天就是一辈子,稍有阴影便天崩地塌,他简直想要唾弃自己这副深情款款的模样。
2.
思可只是被他说尴尬,也不是真的很生气,被他好声好气哄了一会儿,慢慢地就开始感动了。
这个人是真的很在乎她,是真的需要她的……哪怕只有现在。
血管注入热水,冰冻一点点融化。
她绷着脸,装出一副勉强原谅他的样子,又因为感动,被他拉手也不挣扎,十指交握着,掌心相贴渐渐发汗,脸上温度也越来越热。
然后,许风带思可去了一家叫“SORA”的酒吧。
和之前去看遥生的酒吧完全不一样,显然是高档多了。灯光冷淡却显得非常时尚,外面有个小小的衣帽间,外套和围巾都有专门寄放的地方。她一走进去便迷糊了,灯光压下来,顿时连方向都分辨不清。转了一会走到一个巨大的圆柱体镜子前,仔细一看才发现是洗手台,又转了半天,才被许风找到,拉着她的手往反方向走,来到吧台附近的一个位子。
音乐声很吵,要贴着耳朵喊话才能听见彼此的声音,她有点受不了。可许风的手却一直没有松开,直到坐下来,也不肯松开。
童光的目光落在他们紧握的手上,充满暖昧地眼睛笑了笑,又冲着许风用力挤眼睛,在他耳边说:“果然被你追到手了!飞速啊!”
许风装着没听到。
遥生就坐在对面,似乎对她和许风结伴出现一点不意外,只对她笑了笑。他身上白色的衬衣一尘不染,眼珠乌黑,眼神清明,嘴角带着一抹微笑,在酒吧紫红的光线下,比平时更有距离感。
思可不由有些低落,即使他就坐在自己眼前,也还是觉得他们并没有生活同一个空间。
手机振动起来,她终于有机会放开许风的手,低头一看,竟然是遥生发来的短信:不用谢。
只有三个字,却让她的心情一下子就莫名地雀跃起来,好在暗淡的灯光遮去她脸上的不自在,只是变得不敢再去看他的眼睛。
童光带来了新交的女朋友,还有她的几个同学。和这些开朗又会打扮的女孩子比起来,思可就普通多了,随便穿了条针织的连衣裙,微卷的头发自然披散在身后,露出未经修饰的脸,算不上很好看。
其中有个女生烫了卷发,化着可爱的淡妆,一直猛盯着思可看,上上下下地打量,颇有点敌意的样子。许风对童光眨了眨眼,童光马上会意,笑嘻嘻就拉着那卷发女孩去了舞池,他女朋友也跟了去,留下的两个就很识趣,不来打扰思可和许风,开始围着遥生玩骰子。
酒吧音乐声太大,离他们不远的地方有个很小型的舞台,一个染了发戴着墨镜的男人唱着嘻哈风的英文歌。思可的目光到处打量,她是第一次来这样的地方玩,所以很不知所措,又隐隐有着好奇。许风拿了杯鸡尾酒给她,那是一杯淡蓝色的液体,杯口抹了一层盐,味道很奇怪,却一点也不令人讨厌,她不知不觉就全喝了。
遥生那边,玩骰子似乎赢得大杀连连,两个女生输了很多,便耍起赖来不肯喝酒,要让遥生喝。
他也不推辞,微笑着把酒都喝光了。
思可不受控制地一直看着他,包括每一举一动,修长的手指,银质的戒指,纤细的喉结滑动,是和喝罐装咖啡同样的动作……
女孩子们笑着靠在他的胳膊上,故意靠得很近,他们说什么思可自然是听不见,却看见遥生点了点头,也由着她们在闹。
她不知不觉又看得出神,许风却突然靠过来,在她耳边凑得很近,温软的唇几乎是贴着她的耳垂,低声说:“我们去那边吧!”
“嗯?”还没回神就被他拉走了,思可压根没反应过来,一个踉跄险些没站稳。
遥生也向他们看了过来,目光相交的时候她顿时心里一抽,可是没机会没看,很快就被许风拉到吧台的另一端。
“我们去跳舞吧。”他在她耳边说。
思可摇头,捧着杯子一个劲地喝酒。
许风抢走她的酒杯,把她的脸扳过来,大声对着她说:“宁思可,你看着我。
他的表情很严肃,那凝重的模样让思可慌了神,捧住她脸的双手也在用力,手指上有淡淡的烟味,按得她脸上发疼。
“好痛,你先放开……”
“思可。”他的手像铁钳一般制住她,思可几乎不能动弹。许风用力注视着她,那目光像穿进心口的冰尖般锐利而又专注。
“以后,你只能看着我。”
心脏像被一股力狠狠抓住了,她有些不知所措地垂下目光。
“对不起,还痛不痛?”许风说着,俯身拥抱她,轻轻摸她脸上被用力捏出来的印子。
也许是喝了酒的缘故,她的头晕晕沉沉,只觉得许风的声音离得很近,就贴在她耳边的皮肤上,却又格外的轻,轻得好像只要在一瞬间便会化掉。
“我这个人是很自私的,有时又控制不住自己,真的吃起醋发狠也说不定……对不起,我会对你好的,永远只对你一个人好……”他喃喃说着,表情仿佛有些受伤。
原来他全都看到了。
在她一直注视着遥生的时候,许风也在注视着她。
如果这个时候推开他,也许一辈子再也不会遇上这样的人了。
一个视若珍宝地把她捧着的人,对她承诺着永远。
她已经不是那个天真不懂事的宁思可,现在的她知道这个世上没人一定会对你好,假若有,就一定要用万千感激来回报。哪怕这种好,不可能天长地久,终究会消逝不见。
然而那也就足够了。
思可稀里糊涂地点了头,许风便绽出笑颜,那是非常灿烂可爱的笑容,他高兴地拉着她来到舞池里,这时歌手正唱到高潮,周围的人都在跳舞,不时一齐发出欢呼的声音。
童光扑过来趴在许风的肩膀上,和几个女孩子们一起跳动身体,非常快乐的样子。音乐在震荡,酒精烧着大脑,所有夸张的表现都变得理所当然。只有思可傻傻地站着,她不会跳舞,也放不开,许风也不强迫她,而是一直拉着她的手,把她的手指握在掌心里。
“我只要你看着我就够了。”他说。
她便听话地一直抬头注视他,在闪烁的灯光下,他的脸像杂志中那些时尚模特般轮廓分明,光芒四射。
思可酒量太差,刚才狂喝了两杯,一开始不觉得怎么,过了一会越来越晕,脖子以上的皮肤都不争气地发红,许风把她扶到座位上,好笑地摸着她的头发,看着她湿漉漉的眼里晃动的光,大声在她耳边说:“你好乖啊。”
他还说了些什么,思可却没听清楚,在暗淡的光线里,只有音乐声在震击耳膜。
她不想太过失态,拍了拍自己的脸想清醒一点,对他比了个WC的手势便站了起来。
思可在卫生间里那个巨大的圆柱体镜子中看着自己,也许是被镜子拉长了,镜中的她很瘦又苍白,过长的头发像长在海底的海藻,柔软地布满在肩头。看么看都是无趣又有点呆的样子,到现在也不明白许风喜欢自己哪一点。
等她刚走出来,不小心正好撞到童光和他女朋友在门口接吻,他本来就长着一张孩子气的脸,搂着女朋友样子都在撒娇一般,两人靠在墙壁吻得激烈,童光的手还慢慢滑入她的衣服里……
第一次亲眼目睹这种火辣场面,思可顿时脖子都红了,生怕被他们发现,那不就成了偷窥狂了吗?连忙低头往回跑,却没想到刚才那个卷发女孩拿着一大杯酒挡在她的面前,眼睛用力盯着她。
“我讨厌你。”她突然说出这几个字,然后举起手,把整杯酒全部浇到思可的头上。
思可很莫名其妙,等回过神时,柠檬色的透明液体已经打湿头发,从额前一路淌到衣服上。
“为什么?”她竟然还傻傻地问了一句。
“因为你太贱了!”卷发女孩愤怒地又把杯子往她身上砸,只“砰”地一声,杯子摔得四分五裂地,“你有什么好得意的?别以为自己了不起!”她声音带着哭腔,很委屈地跑了。
思可差点就想骂人,想追过去问她自己到底哪点贱了,但她很快又冷静下来,其实想想,就算不问也大概能猜到是什么原因。
她沉默了片刻,用手抹掉头发上的酒水,想回洗手间整理一下这副狼狈的样子,手腕却突然被人拉住了,回过头一看,站在跟前的人竟然是遥生。
就这么站在她眼前,离得很近的地方。
她的视线能清晰看到他细致的锁骨,在这暗淡的光线下,皮肤干净光洁到连一个毛孔也看不见。
3.
“你没事吧?”遥生把她拉到外面的化妆间内,找个位置坐下,又拿来一包纸巾递给她,“先擦擦脸。”
“嗯……”思可摇头表示没事,一直暗恋的人就在眼前,在和她说话,可偏偏她丢了这么大的脸,酒精又在燃烧,她像个醉鬼一样不能控制自己,说话也变得结结巴巴,“她是许风的……女朋友吗?”
遥生犹豫了一下才回答:“你不要理她。”
思可很不好意思,扯着嘴很勉强用力笑了笑,“没事……我明白的,我不比她好,其实我和她是一样的……”
许风不过是跟她说了一些好听的话,在她难过的时候陪在她身边,她就被感动得不行,觉得放不下他了。仔细一想自己真是幼稚,也很悲哀。
特别还是在自己暗恋已久的人面前谈这些,真是傻得没药可救。
“别那么说自己,你们肯定不一样的。”遥生也抽出纸巾帮她擦脸上的水珠。
“谢谢……”
“不用这么客气。”他抿着唇,其实并不是真的在对她微笑,而是他的气质让人有温柔的错觉。
“没关系的,他……其实很在乎我的,我相信是这样……”她还是努力地笑了笑。
遥生点了点头,也许是不想她尴尬,就岔开了这个话题:“对了,面试怎么样?又多了一份工作,以后会不会太忙?”
“不会的!这个就放心好了。”想到那笔丰厚的工资,她的心情也稍微变好了,果然人骨子里都是更爱钱的,觉得有钱才一切踏实,起码不用再愁着大堆的生活琐事。“我真的要好好谢谢你,这样的话明年的学费也不用担心了,我请你吃饭吧。”
“好啊。”遥生嘴上说好,可却是皱着眉的,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这也没什么,他们忙不过来,你肯去帮忙,应该是谢谢你才对。”
思可明白他是为了顾全自己的面子才这么说,心里顿时暖了一下。
当然,也只是那么一下。
如果当真,她在遥生眼里又成了什么样呢?是化着浓妆,喝醉了睡在路边的邻居,还是打深夜工的便利店收银员?或是一个轻易被打动,也很快会被甩掉的傻女孩。
突然觉得自己是这样的可悲。
思可回到酒吧里坐下,心情有些沉重,不时拿出手机看一看,许风没发现她的异样,也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还很开心地拖她去舞池里转圈。
时间到了午夜,音乐声就越来越大,激烈地在耳膜上一次次震动,也许是真的喝多了,她站在略有些拥挤的舞池里觉得头一阵阵发晕。
“我有点头疼……”她对许风说着,“你去玩吧,我坐着等你……”
然而她的声音却被吵闹的声音淹没了,谁也没有听到。
思可的手被他紧紧抓着,灯光闪烁,骤然如同白昼,大家都挤在一起,身体靠得很近,空气蒸腾着汗水与酒意。
可是真的很寂寞——这么靠近,却无法将声音传达出去。
“我真的不行了。”她张开嘴,轻轻喊起来,许风却还是没有听见。
耳朵里充斥着密集鼓声,歌手的说唱,四下的欢呼……
许风小心地把她抱在怀里,干燥的烟味,被阳光晒得刚刚好。他们仿佛已不在这里,而是在宇宙某处的小行星上,让真空彻底吞噬了她的声音。
在一阵极致的喧闹与寂静里。
她看到遥生站在吧台边,刚才那个女孩子乖巧地站在他的身边,兴奋说着什么,他干净的眼睛在暗淡的光里被映出五光十色。女生贴在他的身边说话,他认真地听着,不时对她微笑,很温柔却毫不在乎的样子。两人的脸靠得很近,是稍微一个动作就可以接触的距离。
然后,他回过来,忽然看到了思可。
那一瞬间,思可一阵巨大的眩晕,遥生的目光笔直落在她身上,然后皱起来,流露出一点点的担心。
思可移开目光,不敢再看,突然有一点想哭。
她知道自己不该乱想,也不可以多想,她明白遥生在本质上和许风童光是一样的,是游戏人间的类型,并没有她想象中那样完美干净,一尘不染。
她明白心思很可耻。可就是会不断地沦陷,不能自已。就这样无可救药的喜欢他,不断坠落,直要到地狱里去。
寒假后没几天就临近春节,许风今年被父母捉着一定要回南京老宅过年,只在走的那天给她发过短信,接下来便像离奇失踪一般,再也没跟她联系过。
思可前阵子忙着考四级,后来也没主动打过电话给他,并不是真的一点也不在乎,她不想去盘问他的行踪,怕这样只会让他讨厌。
只是她的生活又安静下来,每天不是睡觉就是上网,随便弄点面吃,要么还是吃便利店卖剩的东西,晚上才出去上班。
这一天阿多晚上临时没来,也许是因为天气太冷,客人也很少,过了深夜一点,外面竟开始下起雪来。
她觉得新奇,这还是来到上海之后看到的第一场雪,一时起了玩心,反正也没什么人来,就拿着手机到门外去拍照。
那阵子有一部3D电影正在热映,火得不得了,附近刚好就有一家电影院,此时夜场刚散,路上一下子涌出很多人。
洁白的雪片从深夜的空中落下,再被路灯染上颜色,轻盈无声,星星点点的,很快就在树枝一覆了一层莹白。
她站在雪中,拿着手机胡乱拍了几张,一开始没开闪光,拍出来都是黑糊糊的,便又调整了一下,正想重新对准天空,可是这时,她竟在手机的屏幕上看到遥生的身影。
还以为是幻觉,她下意识按了确认键,手机的闪光亮了一下,等放下手机时遥生已经真的站在她面前了。
“在拍什么?”
“嗯?”她真是吓了一跳,连忙收起手机,“没、没什么,只是看到下雪了就随便拍拍……不过真是好冷啊。”
“是啊,听说才零度呢。”遥生对她微笑。
他的头发比前阵子见到时长了一些,却更适合他,微长的刘海儿遮在眉目之间,弯出了很好看的弧度来。
“你也去看电影了吗?”思可有点好奇,早先在网上看过这部电影的预告片,惊险刺激,景色又极美,可是现在刚刚上线,还正在热映中,就连夜场也起码要一百多块钱,她舍不得花钱去看。
而且……要是一个人跑去看电影,那也也够傻的。
遥生点点头,进便利店买了咖啡,付账的时候她注意到他洁白的手指都被冻得红了,便忍不住问道:“你要不要吃关东煮?吃点热的东西身体也会暖和一点的……我请你,上次不是说了要谢谢你,请你吃饭的……”
可是她话还没说完就后悔了,要谢谢人家,怎么能请这么便宜的东西呢?实在太寒酸了。
“呃,不过,你不吃也行。”情急之下,她冒了一句相当失礼的话。
“要吃的,谢谢你了。”遥生是真的被她逗笑了,在关东煮那边认真地挑选起来,“这种是咖哩味的吗?闻起来很香,我还没吃过。”
“是,是的……”思可用最大的纸杯,盛了满满两杯,一份麻辣味,一份咖哩味。还是觉得自己太寒酸了,又急着盛了一大杯。
“我吃不完啊,一起吃吧。”遥生笑得更厉害,一双眼睛亮晶晶的。
“不行,店里有监控录像的。”她指了指天花板。
“那等你下班,我带你去吃东西吧。”见她惊讶的样子,遥生就补充道,“许风去了南京,也没人接你吧?过年这段时间治安很不好,你一个女孩子我也不大放心。”
思可听了,这下吃惊得说话更加不利索了:“真的……好……吗?”
“我帮他照顾你,应该的。”他笑得很坦然自若。
“哦。”思可一下子也不知该不该高兴,呆了半晌才说,“可是,我要等到六点才下班……”
“那我慢慢吃,等你吧。”他开始吃杯子里的关东煮,捧起杯子喝了一口汤,视线因为热雾而轻轻眯起,“味道还不错,果然暖和多了。”
她脸上发热,手心也在开始冒汗,好半天想到自己该说什么。
“为什么不是跟朋友一起回去呢?”
“为什么这样问?”遥生抬起头来。
“大家都不大可能一个人去看电影吧……”她解释道。
“这倒是。”他看了看她,然后低声说:“我是和静静一起看的,她看完就打车回去了,不然要是回去太晚,她哥哥会担心的。”
思可毫无防备就听到了有关静静和宁南的事,顿时心脏一紧,像揉了一把冰雪在肺腑里,过了很久脸上才回复血色。
最后,她淡淡应了一声:“哦,这样吗?”
接着他和她聊起了今天看的的电影。
她要他说说电影里的情节,他笑着说不行,这样透露剧情,会影响她以后看这部片子的,但她还是好奇地要求道:“没关系你说吧,反正我也不打算去看的,听你说说就好。”
“好吧。”遥生也不坚持,便说起电影的故事,他的叙述角度很特别,声音淡淡的,没有太多个人感情,只是平静地把整个故事大概说了一遍。
思可听完之后不无羡慕地说:“多好啊,你没被感动吗?”她至今还未看过3D电影呢,那些奇幻的场景,唯美的相恋,悠扬的音乐,身临其境的感觉一定很棒吧。
“还好吧,觉得不大真实。”
“我倒是就喜欢这样的。”看到遥生难得困惑的样子,她露出了微笑,“反正是电影,看的就是想看现实中没有的东西呀。”
这个世界是依照着现实规律发展的,童话和奇迹都并不存在,然而电影却不一样。
2个小时能让人做一场梦,那便是最好的。思可从来就不喜欢看太沉重现实的片子,总觉得生活已经够辛苦,要是看个电影也都是绝望,那就真的要绝望了。
两人就这么一直闲聊着,遥生是个很会说话的人,虽然说的话不多,但总是可以让她把话题接下去,时间不知不觉就过去了,他一直等到她下班。
4.
外面下着雨加雪,他们把外套的帽子戴在头上,一起飞快跑进地铁站。
她习惯了熬夜,遥生却明显有些疲倦了,本来寒假他是在宝山区的家里住的,但为了送思可回来,还是到了这边,可是到了门口才发现竟然没带钥匙。
思可打开门,有点内疚地看着他,他却只是微笑:“没关系,我可以打车回去,也不算很远。”
“要不然,你来我家吧……”她犹豫半天,终于还是鼓起勇气说了。
想到他一整个晚上没睡觉,一定已经累得不行了,外面又下雨又下雪,气温冷得死人,还得打车回去,她实在有些不忍。
“不用了。”
“没关系,我上回不是也麻烦过你一次吗?真的没事,你进来吧。”思可把门推开,自己心里也是七上八下,好在前几天刚收拾过,还不是很乱。她冲进去把泡过面的碗扔进水槽,拿出一双新买的拖鞋,又把沙发上的东西全部挪开,理出一块可以坐的地方,这才又松了口气说:“我睡沙发,你睡床好了。”
她怕遥生拒绝,紧接着又补充道:“上次你也是啊,把床让给了我,所以真的不用客气。”
遥生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下来,唇角上翘,浅浅地笑起来:“你怎么知道是我把床让给你了呢?”
“啊?难道不是?那总不可能……”她硬生生停住,把“一起睡”三个字咽回去。
遥生却只是笑笑,在沙发上坐下,把外套脱到一边,并没有继续这个话题:“那我就在这靠一会儿。”
“嗯,你先休息……”思可找了半天,终于找到了遥控器,打开了室内空调。
暖暖的热风令身体放松,可她却紧张得透不过气来,又跑去阳台把门窗都打开,还用冷水洗脸,做了一堆无聊事,折腾了很久。
不禁又想嘲笑自己,遥生会照顾她只是因为许风的关系。也许,他对许风的女朋友都是好的,自己又算什么,何必这么紧张呢?
等她终于整理好失态回到房间,遥生却已经躺在沙发上睡着了。
他睡觉的模样很安静,连呼吸声都非常浅,微长的刘海儿落在鼻梁上,双眼紧闭,手指弯曲,轻轻放在脸侧。
有点莫名的,就是很喜欢看他的样子,微翘的唇角,精致的眉眼,清明冷静的眼神……只看一次,就一直都忘不了。
这个世上长得漂亮的人有很多,偏偏就是觉得他很特别。喜欢看他站在那个开满花的阳台上给花浇水,头发在晨曦的光线里衬出光亮,时常穿着洁白的干净上衣,有一股淡雅的气味。
真的好像做梦一样。这么近距离独处,仿佛在他的身边,空气都不一样了。
真的很喜欢这种感觉,每次这么想,心脏就快要烧起来,似乎到了疼痛的地步。
思可只睡了三四个钟头,比遥生更早醒来,外面雪是停了,但还下着大雨,气温大概已经在零度以下了。
她撑着伞去超市,买了很多吃的,提着一大包东西回来。由于再过两天就是大年夜了,超市里人山人海,一派红色的喜气,到处都在减价,那阵仗简直是在抢购,结账的时候光排队就用了半个多小时,在这种气氛下,她也不受控制地把带来的钱都花光了才走。
她不会煮饭,也就不勉强自己献丑,所以除了一锅粥,其余都是买现成的。
回到家,把买来的对联和福字贴在门口,贴横幅时不够高便踩了凳子,又怕发出什么声音吵到遥生睡觉,费了很大力气才弄好。想到以前每到过年,妈妈都会在家里贴这些,她却只是嫌麻烦,外面放烟火她也会情绪暴躁,比起吵吵闹闹,她那时更喜欢安静地躺在床上看小说。
到现在只剩自己一个人,却要努力布置出热闹的感觉来。
准备好一切之后,思可就抱着电脑上网。
到下午两点的时候肚子已经很饿了,但她还是忍着等遥生醒来,无聊之际在百度里搜索遥生的名字,一搜,结果出现很多信息,竟然有一些影视同名的角色,她一页页地翻,竟然真的找到了关于遥生的网页!那是附近高校的一个论坛,还有一些空间的日志,都贴了遥生他们演出的照片,也提到了他的名字。
思可忍不住把这些网页全部都看了好几遍,也是到这时才知道他们这个乐队还有名字,叫“空静”。
是因为主唱的名字叫静静吗?
网上还有人偷偷把他们的歌录下来,再放到空间或者论坛里,下面的回复都是赞扬的,这简直就跟追星没什么区别了。思可看得脸上发烫,想起自己也做过同样的事,只不过是没有放到网上而已。
再看那些照片,拍得出奇的清晰,她不明白在那样晕暗的地方怎么才能拍出这样的照片,甚至还有大把的特写,或许是用了很好的相机吧。把每个人的特质都展露无疑,静静的妆化得很精致,神情冷漠;童光非常的孩子气,总是对着镜头吐舌;照片里许风的眼睛竟有一抹碧色,看博主的日志才知道原来他有四分之一的外国血统;而遥生的目光始终是清明而疏离的,不管从什么角度拍,都是相似的冷淡。
她觉得有点慌了。
一直觉得玩乐队什么的,不过只是兴趣,出出风头,来看演出的人也只是为了凑热闹,顺便玩一玩而已。她从没想过他们是真的很受欢迎,是有很多人真的喜欢他们。她本来就很怕和遥生对视,现在真是连看他的勇气都没有了。
遥生一直睡到下午五点钟才醒,天都擦黑了,他揉了揉头发,眼神有点迷糊,脸上还被压出一道红印子:“现在几点了?”
思可赶紧关了浏览器,把从超市买回来的牙刷跟杯子递过去,笑了笑着说:“醒啦?已经五点了,你要不要洗漱一下,这些都是我刚买的。”
遥生伸手接过,目光有一抹诧异:“谢谢了。”
“没什么,只是顺便买的而已。”她没察觉不对劲,又忙着去把吃的拿出来。
因为买了很多吃的,家里的盘子都不够了,而且她的小桌子也摆不下,正在头疼之际遥生已经从洗手间走出来,就看见她手忙脚乱到处找东西的样子,房间的角落里还放着一大包烟火,他的目光就此停顿:“思可。”
“什么事?”她头也没抬,又开始忙着洗水果。
“我要回去了,晚上要跟家人一起吃饭。”
她听了,便整个人怔在那里,手上的动作也彻底僵硬下来。
不知何时外面雨已经停了,夕阳将天空烧成一片火红。
他站在窗边,黄昏的光倾泻在他的脚边,拉长了他的影子。
她仍是不动,遥生看了看时间,拿起搁在沙发上的衣服,“今天谢谢你了,下次请你吃饭。”
思可这才终于回过神,连忙摇头说:“你快去吧,不用谢我的……和家人一起吃饭当然重要,去晚了就不好了……我才该说谢谢,你要不是等我,也不会熬整个通宵,对不起。”
“别这么说。”遥生摇头,仍是淡然地微笑着。
这个世上不会再有第二个人像他这样,笑得这样温和,感觉又是这么冷淡。
等遥生走后,巨大的失落压在思可身体上,让她有点无力地往下滑,坐在余温未退的沙发上。
——家人。
这是个令她心中异常难受的词,胸口为此而反复地疼痛着。
天终于黑透了,外面突然传来鞭炮的声音,她只能捂着耳朵,不敢听这样的声音。她不愿去想象那样的画面——在黑压压的世界里,一座老旧的房子,生锈的铁窗,她的妈妈在一年前的这时候,是独自一个人。
太多的后悔还有寂寞,在血管里迅速冰冷起来。
买了一大堆东西,现在也没有心思吃了,只好全部收起来。
用笔在纸上算了半天,看这个月还剩多少钱,哭也哭完了,晚上还要上班,日子还是得过下去。
要靠自己,一个人也在这世上好好地活着。
第三天下班前和阿多一起在店内打扫卫生,把地板拖得锃亮,货架上每个角落都擦了两遍,快要过期的东西也全部打包拾收好。从大年三十到正月初四是不营业的,拿了今年的最后一笔工资,还得到五天假期,心情也前所未有的爽快。
早上才回到家,随便煮了一点面吃,抱着电脑躺在床上,在PPS上随便乱点,看没营养的台湾综艺节目直到睡着。
天黑了,她悠然醒过来。房间里黑暗暗地,却也懒得动,也不想去开灯。
今夜是除夕。
无缘无故怪起自己来,怎么就不一直睡,睡到第二天为止呢?一个人清醒了,对着空荡的房间,实在无聊到没事可做。
外面的烟火声很响,一声接一声地炸开,震得整幢楼都似乎在摇晃,令人心惊胆战。她终于从床上挣扎起来,披了件厚毛毯走到阳台,静静地看着外面似曾相识的通明灯火。
她想起小学五年级的那一年闹着要放烟花,妈妈却坚决不让,只好逼着宁南偷偷带她出去,她很大方地拿出压岁钱买了一大包,跑去河边足足放了半小时。
那时的她胆子大,好奇心又强,什么都敢拿在手里玩,却差点把宁南的手都炸了。不过毕竟还是心虚怕被妈妈骂,回家的时候装得若无其事,结果妈妈老远就闻到他们身上的火药味。妈妈不好去责骂宁南,只有她大过年还要罚站,而宁南很内疚地在一边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