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冬晴一直送慕朝夕上了高速才返家。分离是痛苦的,从此他长驻北京,为了展阳而开始全面地奋斗,见面,已经遥遥无期。
虽未能全部脱离乐高,但这样,已经算是摆脱了许多的麻烦事。与程家吟正式分居,慕老爷子对他也是天高皇帝远,触手难及,所谓将在外,军令有所不授,早不如之前步步桎梏。不过说是自由洒脱,其实这个代价,则是另一份“自由”换得的。值不与值,塾重塾轻,早已在慕朝夕心中分出了高下,正如程家吟所说,她并不如她想象中的重要。
这个结果,柳冬晴并不意外,回程的路上,失落过后,反而轻轻地吐了口气。
到家时,父母还笑到底是天子骄子,来到这穷乡僻壤,就是不适应。这是玩笑话,听在柳冬晴耳里,又是另一番感觉。
往后几天,柳冬晴便详细地在家里与父母相谈出国事宜。老人家问得多,担心得也多,续续叨叨,再加上办护照等杂事,几天的年假已经到期。父母不舍,便又多留了两天,直到马新梅急慌慌地打来电话,问柳冬晴是否能确定去参加她的婚礼。
她想了想才道:“是初八吗,我直接过去。”
马新梅很兴奋,“你一定要来,这回乐高的中高层几乎都被怀冬请到了,场面会很大。部长,你是我请到的人,一定要来捧场啊!”
她扑哧一声笑了,“这是结婚,你当和怀冬摆擂台吗?好的,我会到。”
“那好,我就帮你安排了。”
长辈听说是赶着去参加婚礼,反而放行了,说是让她去沾沾喜气,兴许一看那场面,便想着要好好找个人结婚了。
在高速公路的加油站休息吃饭时,姚平之终于给她来了电话。两人说话渐有些疏离,介于朋友与恋人之间,尴尬居多。姚平之只差没有再说一句,你将来不要后悔之类的话。
柳冬晴的固执或是傻气,时隔多年又让他见识到了,虽说有点儿意外,可是一想,却又是在意料之中。
他感慨,“明知道不太可能,可还是放任自己跳下去。我以为你真的会给我一个机会,其实想想,这个想法和你又有什么差别?”
柳冬晴鼻子一酸,有些哽咽,“平之……”
姚平之只觉得心阵阵抽痛,无关乎爱情,只是多年的友情,看到柳冬晴终于走到这一步,十分不好受。
“我将来若是后悔,那是我自作自受。”
“不,你不会。”姚平之一眼看透。
柳冬晴便又浅笑,“平之,我们始终是做朋友更合适。”
姚平之是聪明人,自然也回道:“我看也是。对了,又宣说要出国,大家朋友一场,她说找个机会想聚一聚,我没有拒绝,明天约好一起去马新梅老家参加婚礼。”
“咦,她也出国?”
姚平之一愣,“什么?”
柳冬晴心中有不好的预感,但还是强颜欢笑,“没事,明天我也到,到时再细说。”
这一晚开车,便连磕睡也未打,脑子里种种思绪交织在一起,感觉一切好像风雨欲来,可到底是什么,隐约有些猜想,却又不敢往深里去推测。
到达酒店时还早,马新梅在酒店帮她开了个房间,让她洗涮一番才下去。
“离席还早,你稍微睡一下,看你眼圈红红的,我等会儿来叫你。”
柳冬晴也不推辞,“好,没有经验,我就不帮着你张罗了。”
马新梅一脸的了然,爽快道:“知道你的心思,不敢强求。”
人几乎到齐快上席吃饭时,马新梅才让乔元冬去喊柳冬晴。她睡得正熟,脸上还压着枕印,一双眼这一睡,却是更加血红了,布满了红血丝,看得直吓人。
乔元冬总是有一双巧手,帮着她打扮,不往细里瞧,只觉得她的眼睛比往常小了些,没有其他的异样。
这场婚礼可真热闹,因为有慕朝阳和慕正中撑场,规格便上了档次,像马新梅所说,是真的给了慕怀冬的大面子。乔元冬悄悄附耳道:“我看,将来提拔做贴身保镖算了,前途无量。”
柳冬晴轻咳了两声,并不回话。到底是在别人的婚礼上,乔元冬便也不多说,和同桌的女眷转而聊些其他喜庆的话题。
婚礼的程序十分繁杂,新人本是主角,但反而慕朝阳现场的机率比马新梅还大得多。慕怀冬不时向慕朝阳敬酒,兄弟相称,一帮狐朋狗友,便互相灌酒,谁也拆不散。柳冬晴看得出来,慕朝阳这个年过得定然是惨不忍睹,失钱失爱失孩子,能开心到哪里去?不过就是不知道最后差的那一百万,是由谁补上的。
马新梅也不甘寂寞,拾了酒,一身深妆艳抹地提着红酒便摇摇晃晃地朝柳冬晴她们这一桌来了。
姚平之和许又宣两人珊珊来迟,刚巧碰上这时的两边混战,便马上被拉入战场,哗哗灌了好几大杯。
趁着姚平之与乔元冬碰酒,柳冬晴抽身出来走到许又宣身边,道了新年快乐,也不转弯,直接问道:“你也知道海外事业部需要人?”
许又宣不冷不热地嗯了一声,显然不愿意多说。
目前知道这事的并没有几个人,她是曹安的秘书,难道?
“慕朝阳不让我说,你别让我难做。”许又宣显得十分紧张,倒先招了供。
柳冬晴十分理解,许又宣一直觉得在乐高怀才不遇,有这机会,她自然十分珍惜。
姚平之见柳冬晴的脸色阴晴不定,忙过来询问。
她摇头,“我总觉得,乐高在今年会发生大事。”
“对你影响大?”
她叹了口气,“也许吧,看看情况再说。”
姚平之不由得拍了一下桌面,“冬晴,我真不知道,你到底在乐高图的是什么?以你的能力,到哪里都能混开,何必一根筋,硬要在一棵树上吊死!”
这话的声音十分响亮,姚平之也是趁着酒气,一股脑地倒了出来,心想,若是柳冬晴早离开乐高,他们之间未必会发展成今天这样。
这时,慕马两家的自家亲戚,早已经散场,剩下的只有一班乐高的人马,所以也没有什么顾忌。
喝得正高的慕朝阳一听,马上带着人就过来女眷这边,指着姚平之就道:“姚总,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啊!你的尾款到底想不想要了!”
柳冬晴一听急了,这事本来就是他们之间的私事,她知道慕朝阳这话不是说着玩的,真把他惹急了,风行广告公司百分之五十的设计费,真的别想再拿到。
“慕总,姚总说着玩的,大家都喝了些酒,别当真!”
许又宣也附和,笑道:“是啊,今天是什么日子啊,也要给两个新人面子啊。”
有两个女人替他打圆场,姚平之的脸上也过意不去,一把将柳冬晴护在身后,响声道:“我就是这么说了!冬晴是我的朋友,从朋友的立场上,让她良檎择木而栖有什么错?你若是要这么公私不分,咱们只好法庭见!”
这话一出,场面顿时哗然。乐高的人都想,这下是捅了马蜂窝了,慕朝阳何时受过这种气,虽然是他错在先,但这也太不给他面子了。
慕朝阳果然举瓶一指,粗气道:“你!再说一遍!”
慕怀冬果然是贴身“保镖”,慕朝阳受了气,他马上眼睛血红地冲了过来,手几乎指到姚平之的头上,“听到没有!你再说一遍!”
场面顿时更加混乱,几个女的已经吓得几乎尖叫。
柳冬晴推开慕怀冬的手,十分冷静,对着他近一米九的身高,毫不畏惧,“怀冬,我们今天是冲着你的喜来祝贺的,你若要打我的朋友,先要给我一个说法。”
“柳秘书,你一边去,这不关你的事!”慕怀冬到底还是这样说,但显然,只要慕朝阳一声令下,不管她是男是女,他肯定会毫不犹豫地打下去。
马新梅显然也是第一次看到慕怀冬这么吓人,许又宣在一旁拉扯许久,她大气也不敢出一声,只抱歉地看着柳冬晴。这时真的只有冬晴一个人势单力薄地站在敌我双方力量悬殊十分大的情况下做中间人。
慕怀冬粗声粗气地回头问慕朝阳,“大哥!怎么办!听你的!”
柳冬晴率先朝许又宣道:“快点儿扶姚总到楼上醒酒,这种意气架吵得有什么意思?”
见姚平之不肯走,她又附耳道:“你这是逞的什么气,听话,快上去,这里我来应付。乐高不在乎这十几二十万,可你的公司正在起步中,徽源不大,何必得罪乐高。好好睡一觉,明天一醒,保准什么都忘了。”
慕怀冬没有等到慕朝阳的回话,自然不允许走人,偏柳冬晴拦在前面,几人推推搡搡的。在许又宣的连拉带拽下,总算将姚平之拉出了战场,在场的女人,便只剩乔元冬和柳冬晴了。
“看到没有,这场面,她倒不讲义气地走了。”乔元冬闲闲地在柳冬晴耳边数落马新梅。
跟在慕朝阳身后的那几个中层干部,这时也连声道:“柳部长,你也太不给二公子面子了吧。”
慕正中仰头喝下一杯酒,摇手大声道:“散了散了,都什么时候了,我先走了啊。”
他过来拉乔元冬,悄悄对柳冬晴道:“被采购部那女人拿走几百万,你跟她玩得好,要小心。应付不了了,给我打电话。”
慕正中带走了几个模具厂的人,场面更是冷清了,慕怀冬仍然和柳冬晴在僵持。
这时柳冬晴反而不想去应酬了,随便慕朝阳怎么样。她虚脱般坐下来,仰头灌了一杯酒,头痛欲裂。
慕朝阳吊着眼走过来,挥开慕怀冬,一把揽住柳冬晴的肩膀,笑道:“柳秘书,不,柳部长,你是我维扬公司的骨干,我怎么舍得让你走呢?你说那个姚总怂恿你辞职,我能开心吗?”
“他说是他的事,慕总你对自己没有信心吗?”
慕朝阳仰头哈哈大笑,良久才附耳轻轻道:“冬晴,我就是怕我自信心太过啊!你就好好在维扬干,我会给你机会的。”
柳冬晴心一冷,“慕总是什么意思?”
慕朝阳挥了一下手,语意十分暧昧,“过几天你就知道了。”
这场闹剧终于散场,回到房间,柳冬晴忍不住内心的不安,给慕朝夕打了电话。
她粗略地说了一下自己正结束了马新梅的婚礼,这才问道:“你一切都顺利吗?”
“嗯,都好,你别喝太多酒,出国的手续都办好了吗?”慕朝夕不疑有他。
听到他这话,柳冬晴心里才松了一口气,经此一役,她已经十分想摆脱慕朝阳了。一个魏落眉,让她惹了一身骚。
“是的,没有其他的事了,你感冒还未全好,要注意身体。”
“冬晴……”
“怎么了?”
慕朝夕随即一笑,“呵,没事,晚点儿再同你说。”
“那好吧。晚安。”
只是一场闹剧,柳冬晴临睡前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