饥荒来临了,它如幽灵一般,蹒跚不定,恐怖可怕非言语所能形容。在马拉巴,在俾查浦尔,在奥里萨,尤其是在孟加拉的富庶而肥沃的省份里面,男女老少因为缺乏食物每天成千成万地死亡。他们就在加尔各答的豪华的建筑前倒地死去,他们的尸体躺在孟加拉的无数乡村中的污浊茅舍里,有的就死在农村的道路和田地上。人们在世界各处垂垂待毙,战场上互相残杀;往往是猝然死亡,常常是壮烈牺牲,为主义而死,为目的而死,在我们这个疯狂的世界里,死亡仿佛是坚定冷酷而不可避免的事,是我们所不能塑造或不能控制的生命的骤然终结,到处有死亡,死亡是太平凡了。
但是在我们印度这里,死亡没有目的、不合情理、没有必要;它是人类无能和麻木不仁的结果,它是人为的,恐怖慢慢地蔓延开来而无法挽救,生命被吞没而枯萎以至于死亡;死神从萎缩的眼睛与干瘪的骨架中向外瞻望,虽然生命还在想苟延残喘。说出这种情况是被认为不妥当或不适合的;要谈论或描写令人不快的话题是被认为粗鲁的举动。这样做法是把不幸的情况“戏剧化”了。虚伪的报道由那些在印度或英国的负责当局发布出来了。但是尸体却不能够视而不见,它们是明摆着的事实。
正当地狱的火焰在毁灭孟加拉与其他地方的人民的时候,高级当局先对我们说由于战时的繁荣,印度许多地方的农民的粮食简直多得吃不了。后来又据说这毛病是归咎于省自治的关系,而在印度的英国政府或在伦敦的印度事务部,因为都是些拘守宪法的人们,不能干涉省里的事务。实际上那宪法被停止、亵渎、不理睬或每天因总督——他的权力是唯一而无限的——发布的成百道的法令与条例而变更。那宪法毕竟只是意味着单独一个人的不受控制的独裁统治,他在印度不对任何人负责,而且拥有较世界任何地方、任何独裁者更大的权力。那宪法通过一些常设的行政部门来执行,主要是印度的文官和警察,他们主要对省长负责,而省长就是总督的代理人,即使还有厅长存在,省长也很可以不理睬这些厅长的。这些厅长们,无论是好是坏总是忍辱负重地生活着而不敢违抗从上面来的命令,甚至于连名义上隶属于他们的服务部门的所作所为都不敢加以干涉。
最后,某些措施终于实行了。发出了一些赈济。可是一百万人,或者是两百万人,或者是三百万人已经死掉了;没有一个人知道在这恐怖的岁月里有多少人是死于饥饿或死于疾病。没有一个人知道有几百万的憔悴了的少男少女和儿童仅仅从死亡中逃出来而肉体和精神已受到损伤和毁坏,而蔓延开来的饥荒和疾病的恐怖仍然笼罩着大地。
罗斯福总统的四大自由,包括不虞匮乏的自由。可是富足的英国与更富足的美国却很少注意到使印度死去几百万人的那种肉体的饥饿,正如他们也很少注意到精神上的燃烧着的饥渴,那种饥渴正使印度人民憔悴衰萎。据说挽救印度是用不着金钱的,而由于战时的需要,载运食粮的船只也不够用。可是尽管政府的阻挠和意欲将孟加拉那幕惊心动魄的悲剧缩小到最低的限度,但在英国和美国还有其他各处敏感而热肠的男女们都来援助我们了。尤其是中国政府和爱尔兰自由邦,虽然自己的富源不足,又有很多本身的困难,还是给予了慷慨的援助,由于他们曾有过饥饿与穷困的痛苦经验,因此体会得到印度的肉体与精神困苦之所在。印度有一种久远的记忆力,但是任何其他的事情不管它记得也罢忘记也罢,她永不会忘怀这些仁慈而友好的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