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街道里都是一片喜气洋洋的氛围,家家户户也已挂上了大红灯笼,就连小店铺里也不例外,发着各式各样的促销单。
万年不变的雪松像是情根深种的扎根在道路两旁,年轻的情侣手拉着手散散落落的走满了一街道,路边刚出笼的包子还冒着热气,晃得人眼花,以为这些都像是雾里看花,一眨眼就没了。空留满心失落。
潇潇从路边买过包子,烫的她拿不住,老是在手里换来换去,就跟马戏团表演耍鸡蛋似的:“快,快拿着,烫死我了。”
堇色接过,什么都没说就拿到嘴边咬上一口,感觉不到烫似的、木然的吞咽。潇潇惊讶的张大嘴:“这包子这么快就凉了吗?”
我笑笑:“风大天气冷吧。”
堇色像是不知道我们在说些什么,木讷的嚼着包子,潇潇给她擦去嘴角上的馅儿,然而堇色就突然停了下了,拿着包子的手僵直的在空气中,不上也不下。
咀嚼的嘴张的大大的,露下葱花馅儿。
我们转头,却是比堇色更惊恐的表情,男子一身黑色呢子长衫,他逆风而立,双手插在衣兜里,露出很灿烂的笑容,步步逼近。
“真巧啊!”陈时宇说道。
潇潇很大口的咬上包子,感情她是把那包子当陈时宇了:“你这人真会没话找话,刚出我们小区就碰着衣冠禽兽是挺巧的。”
然而潇潇的讽刺对陈时宇没有丝毫影响,他径直走向堇色。嘴角扬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看起来很暖心的样子,至少从表面来看是这样的。
“等过完年,我就接你回家好么?”
男子的面上退去这冬日的寒凉,这句话说的温柔极了,小心翼翼的询问,像是怕吓到面前的人儿一样。
他说话时,嘴角不停的有热气哈出,隔着雾气映的整个人略略有些不真实。他的温柔,以及耐心的等待,嘴角上扬时眼里的希冀,这些都被堇色向我身后微微躲闪的动作给刺痛了眼。
陈时宇欲抚上堇色的脸,可没想到堇色头一微偏,让他的手停在了空气中。男子眸色闪闪,嘴角的弧度扯的更大:“又不乖了哦,我们不是都说好了的嘛。”
我不清楚那天堇色去找陈时宇都说了些什么,但是这些都被下一刻失控了的堇色给打断了。她疯了似的去打陈时宇:“我们两清了的啊,我不是都还清了嘛,你放过我好不好?我求你放过我好吗?”
然而陈时宇就站在原地,不躲不动,任由堇色一拳一拳打在他身上,在白净的脸上抓出一道道血痕。而他自始至终都保持着微笑,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他抓着她的手,凑近她的耳边温声道:“堇色,你相信命中注定吗?”
“我们这一生都会在一起的,这就是命中注定。而不是我不放过你懂吗?”陈时宇自问自答道。
——————
房间里传来霹雳啪啦的一阵摔东西的声音,我和潇潇急忙跑进房,堇色就踩着玻璃渣一个人走来走去,在地上印成一个一个血红的脚印。
潇潇啊了声急忙去拿纱布。我用镊子挑那些玻璃渣的时候,堇色目光茫茫的望着窗外,不知在看些什么,但我知道那个地方是我监狱所在地。
“我还清了的啊,我都还清了的啊!”堇色不喊疼,只是固执的重复着这一句话。长时间的重复着这一句话。
我拿着镊子的手一颤抖,一慌、血流的更急。
窗外月色茫茫,流连了一地芳华。我将堇色连哄带骗拖上床,固定着不让她乱动,然后和衣躺在她身旁。
长久的静,我听见均匀的呼吸声,我以为堇色是睡着了,却没想到堇色突然张口:“程欢,张爱玲说一个人来到世上是为了等待另一个人的出现,你相信吗?”
我没说话,她又接着说:“我信,为了等着还债,一个人来到这世上就是为了还另一个人的债的,还债啊!”黑暗中我可以听到她那种歇斯底里的笑声。
随后又是极其沉默,这种沉默令我恐慌,我想说点什么来缓解这种恐慌。我捏了捏堇色的手:“睡吧,陈时宇不敢把你怎么样的,我们也会一直在你身边,一直保护你的。”
“真好。”我可以猜的到,黑暗中堇色闭着眼睛假寐。不一会又絮絮叨叨的还在说些什么。
我迷迷糊糊的睡着,听不清她还说了些什么,只是胡乱的说着哦,好。
这一觉我睡得很沉,许是这么多天心绷的太紧的原因吧!
半夜,有人在我耳边轻声叫我,黑暗中我迷迷糊糊睁开眼,看清是堇色。她说:“都十二点了那,你怎么不叫醒我那?”
我迷迷糊糊的应着:“叫醒你干什么?”
“我不是跟你说我要去洗澡吗?让你十二点叫醒我。”
“哦。”
她走了然后又回来,眼睛亮的出奇:“程欢,抱抱我好吗?”
我不知自己怎么会这么困,连个抬胳膊的力气都没有,就连拥抱也是闭着眼睛。
我胡乱的说着话:“洗完赶紧回来睡觉啊。”
她道:“嗯,好。”
后来天亮了,可是堇色再也没有回来,她骗了我,给我编制了一个很美好的谎言。
堇色躺在洁白的浴缸里,半闭着眼,嘴角微微上扬,看起来就像是睡着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柔软的身体像是枯萎了一般,呈现出半透明的白。
她身下那些红色的泡沫,那些干枯的血迹,像是一条条红色的河流,弯弯曲曲的流淌着,最后侵染着每一寸空气,直至后来连尘埃都被染成红色。
我想去抱抱她,可是突然就不知该从哪儿下手,青紫色的痕迹遍布全身,看起来触目惊心。我忽然想起前些日子她睡着睡着总是半夜惊醒,满头大汗跟我说她好疼好疼。我还记得黑暗中她说,程欢,抱抱我好么?
她那时一定是极无助的,绝望的,寒冷的,她多么渴望温暖,所以在死之前才会渴求我给她一个拥抱。她是多么骄傲的一个人啊。
手腕动脉处只有一道细小的伤口,我无法想象她是怎样一个人等待着死亡的,孤独而又绝望,静静的看着新鲜的血液一点一点从自己的身体流出,感受着心脏缓缓停跳,然后终于死亡。
我从不知道一个人到底要有多强大的内心,才会选择这样的死亡方式,就像是我从来不知道、有一天堇色会以自杀的方式离开我们。
那些红色,暗红色泡沫弥漫在了上空,天空被浸染的一片通红,我的心也是通红的,只不过它是烈日中的冷。
潇潇呆立着良久,终于反应过来,哇的一声哭出来:“怎么会、怎么会?”
待她看清堇色身上那些已有时日的青紫吻痕时,什么都不说就从桌上摸起一把水果刀,快速向门边走去:“我去杀了陈时宇,我去杀了那个禽兽!”那种声嘶力竭的哭喊,那一瞬间爆发出来的仇恨,我一辈子都忘不了。
白芷死死的抱住潇潇,一阵挣扎,豆大的汗珠从两人的头上滚落,还冒着热气,落进那些红色的微微凝固的河流里,迅速与之容在一起,以及那些苦涩不见的眼泪。
“白芷,我求求你,求求你放开我,我要去杀了那个混蛋,我求你了。”潇潇瘫坐在地上,已无力挣扎,毫无顾忌的嚎啕大哭,取开手时已是流流满面。